青云大会上程的五部结束,下程的红尘炼心也要几日后才开始。
这几日难得空闲,万象天阁的景致也好,许多有情致的弟子,邀四五好友,相约湖畔,在万象天阁来了一场踏冬行。
宁为雪不在其列。
他靠在院子的凭栏旁,花树下,李稍青握剑,剑幕如远山,势重却缥缈,三尺青锋行云流水地挥动。
他认得这套剑法,是他练的明如昼,李稍青微微瞟他一眼,蓦然开口,“在擂台上时,你的心境如何。”
轻轻一句话,却好像回到年少时期还在学校里念书,被班主任叫起来答题。
宁为雪忍不住正襟危站。
“……当时有些不耐烦。”
李稍青说,“剑太快了。”
剑轻巧回鞘,李稍青又道,“明如昼重势,而非快,你如今心境不稳,如若擂台上不是靠丹药宝器堆上来的虚架子,换了别人,你都要艰难许多。”
宁为雪知道师兄想提点他剑法,老老实实听了起来,李稍青说,“你那样的剑,如果是打李奉,也许只能抵三刀。”
“李奉这般强?”宁为雪诧异。
他自认自己如若与裴情之打,虽落下风,但也能打得有来有回,李奉排名不如裴情之,他如何只能抵三刀。
李奉青淡道,“他嘴利,善破心境。”
“……”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嘴遁吗。
宁为雪又问,“师兄你和他很熟?”
白梨随风扬扬,轻飘徐落,李稍青站在花雨中,默然一瞬,他答,“不熟。”
“李师兄。”
上方传来一道如寒泉潺潺,但无波无澜的声音。
不知何时,有一个少女,像只猫一样,来得无声无息,停的也无声无息。
她坐在墙头,一身青衣,面容清秀,只是头发挽得潦草,毛毛躁躁的碎发掉在发髻外。
“覃师妹。”李稍青颔首。
姓覃的多,但同时姓覃,又唤李稍青师兄的,也许只有停云水榭的覃声慢。
宁为雪看过去。
他想像中的覃声慢,应当和他见过的停云水榭师姐们差不多,飘飘如仙,也许还要更疏离,更高如明月几分,但真正的覃声慢,看上去像邻家还没有成年的少女。
覃声慢圆溜溜的眼睛转向宁为雪,也唤了声,“宁师兄。”二人打完招呼,院中陷入寂静。
宁为雪问,“上面坐着舒服吗。”
覃声慢答,“不舒服。”
“院中有椅子。”
“我在等人。”
“在上面等?”
覃声慢转过头,露出看白痴的目光,“这里看得远。”
看得远,所以能一眼看见要来的人,她语气好像在说,你这笨蛋,连这都不知道。
“……”
停云水榭都是一群怪人,宁为雪挪开目光。
李稍青让宁为雪多练几次剑法给他看,待剑练好,墙头的覃声慢早已离去。
黄昏时,院子里满地碎金,不消多少,黯淡成黑夜。宁为雪看过时辰,从袖里乾坤取来一件貂裘披风,提着灯笼,慢慢出门了。
雨落之后,天冷了许多,裴情之送的玉,在万宁镇之后,保暖效用不比以前。
他身子虽然好了一点,但底子依然差,遇到冷冽一点的风,就感觉冷。
他慢吞吞走,向与陆明简约定的目的地而去。
…
鹿台山有众多泉眼,泉水汇集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淌过花树丛中,落花缤纷,流水也惜花,一朵朵完整的花朵,随溪流漂至湖中。
陆明简约好碰面的地方,正是溪流与湖水的交汇处。
溪流平缓,水底沉了许多粉的、红的、白的落红。一眼望去,仿若死物拥有了生命,波光粼粼间,千花万瓣,生机勃勃地绽放。
宁为雪借灯笼看清了,久久立在溪边,认真地看着。
“宁师弟。”
他蓦然转头。
裴情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讶然地投在他身上。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裴情之一停,答,“有人相约。”
“你呢,”他又问,“谁约你来的。”
“陆明简叫我来偷花。”宁为雪说。
裴情之转而失笑,他走上前,瞟了眼溪底的落红。
“你喜欢看这些?”
“很漂亮。”宁为雪认真答。
“随我来。”裴情之道。
岸边有一棵大树,裴情之带着宁为雪上树,他们在树干上并肩坐下,今日无云,得见江心冬月,挂在天边,天地都是如水的清晖。
他们坐在树上,看着月亮闲聊。
“谁约你来这里?”
“祝师妹。”裴情之如实答。
宁为雪噢了一声,应当是昨日,他在意的答案,很轻飘的放在他面前,但他依然觉得抓心挠肺——想知道,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突地,肉眼可见,岸边的花丛飞快绽起花,一朵一朵月白的花。花开只在一瞬,花瓣微透,泛着光华,好像月光满铺,积水空明。
宁为雪睁大眼睛,看着花瓣从草丛中浮了起来。漫天是白,白花浮游在空中,静谧地跟随月光,奔月飘扬。
何其漂亮。
裴情之忽地开口,“你知道连枝兰吗。”
“什么?”宁为雪回神,想起来这是陆明简叫他来偷的菜。
“连枝兰开在冬雨后的满月,既要冬雨,也要月圆,所以很难得一见,花开也只有一瞬。”
“当地人说,如果两个人一同看见兰花绽放,会许诺三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在一起。”
裴情之说得越来越轻。
宁为雪心想,这倒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因为罕见,所以便把心中的美好愿景寄托在其中。他叹道,“你懂得这般多。”
“书上看的。”
宁为雪又问,“师兄,你会相信这些吗。”
裴情之看向他,宁为雪的侧脸是一弧锋锐却漂亮的线,但太锋锐了,却显得疏离,疏离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莹白,幸而脖上围着貂绒,减了这不似在人间的冷意,给人一种伸出手,就能握在手心的错觉。
许久之后,也许是过了几秒,也许是过了几时,他轻轻道,“不信。”
宁为雪笑了起来,笑之后,他后知后觉,收敛笑意,垂下眼帘,他踌躇问,“你和祝师妹的约定……”
…
修仙人耳目清明,所以祝灵均可以看清,漫天花海之中,枝干上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一起看了花开。她仰头,直到脖子发酸,依然茫然。
可是,可是……祝灵均茫然地睁着眼睛。
不知多久,她终于等到了裴情之。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大师兄,你喜欢宁为雪吗。”
裴情之依旧平静,他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看她,周遭寂静的只有风声,风吹得他袖袂翩飞。
但,大师兄面对问题是不会沉默,大师兄向来有问必答,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难道面对感情时,大师兄也会不一样吗。
大师兄只是看她。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慢慢的,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想说可是,可是——强大的人应该不会动情,她对裴情之没有期望,她也只是想趁着她还年轻,还有对英雄的少年心事……她早知道,大道争锋,无情人才是胜者。
大师兄,要当大道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这样的人,怎么会动心。
可是,可是……可是徘徊在唇齿间,祝灵均胡乱地点头,在转身后,掉着眼泪,跑开了。
她沿着溪流,跑到了树林中,躲在一棵树后,一滴滴眼泪往下掉。
不知掉了多少泪,也不知掉了多久泪。
“喂。”叶真真从树后跳出来,“怎么让人那么难找。”
祝灵均小脸皱巴巴地抬头,看了叶真真,她哭得更大声了。
叶真真叹了一口气,“我早说了,他们是一对的嘛。”
“……可是!大师兄怎么会喜欢人啊!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好!我师父说他心无旁骛,心中只有大道,不像我,心里天天想杂七杂八的,他说这样的人才适合修仙,迟早成道……可是!”
叶真真也蹲了下来,她摸了摸祝灵均的脑袋,祝灵均忽然抽抽鼻子,哭声弱了,哽咽道,“什么啊,好香啊。”
“呐。”叶真真从怀里掏出一堆油纸包的点心、烤鸡,“我知道你今晚肯定要哭鼻子,特意去城里买的。”
“……哪有那么夸张。”祝灵均又要哭出来,但还是诚实地把里边最大的烤鸡夺过来,两个人坐在溪水边,一人一半分着啃。
“那,你觉得宁师兄是不是也喜欢大师兄。”
“不知道。”叶真真说,“也许?”
她又憋出眼泪,“好讨厌。”
“你讨厌宁为雪?”
祝灵均摇头,恨恨啃下一口烤鸡腿,“宁师兄人很好……我讨厌我自己!其实我早就知道大师兄只把我当师妹……但我就是崇拜他。”
叶真真无言,她又拍拍祝灵均的脑袋,“只是崇拜,又不是喜欢。”
“不是吗?”祝灵均抬起头,嘴里咬着鸡腿,眼泪挂在脸颊上,要掉不掉。
“你自己想想。”叶真真说,“如果你大师兄有喜欢的人,你是嫉妒,还是为他高兴。”
祝灵均很认真地想了,也很认真地答了,“不嫉妒,但不高兴。”
“为什么?”
“师父说感情害人,她见过许多剑修,为了情情爱爱,手中的剑也抬不起来了,一生的修为都停滞不前……”
叶真真说,“被伤害的人才会这样,要是两情相悦,怎么也不会这样。”
“那要是这样,要是宁师兄……”祝灵均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月光何其温柔,看久了,泪也不再流了。
“那我好像会为他们高兴。”祝灵均小声道。
叶真真说,“这不就对了,祈祷他们两情相悦吧!别想了,来试试看这荷叶包的糯米饭,我第一次吃!没想到那么好吃!”
27、连枝兰
同类推荐:
捡到剧本之后、
路人她超神了、
继承无限游戏安全屋、
在柯学世界模拟经营、
穿成非酋的SSR、
阴灵之路、
我在无限劳改当模犯[无限]、
危险美人[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