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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第61章 控制


    在别墅养病的日子百无聊赖, 尽管靳则序想尽办法想弄点有趣的,可楚衿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手腕上的伤加上压在心头的事情,楚衿没办法说服自己安心养病,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要四个月。七月份, 这个季节南城的天气又热又潮又闷,实在难受, 楚衿整日闷在屋子里, 不愿意出门。


    本来靳则序应该松口气的, 可眼见楚衿手腕上的伤快好了, 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气神, 靳则序这才有点慌了。


    他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一个什么产前焦虑,自己琢磨着,越是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无奈这几天顾铭远在国外的研究室有点事情,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还得等顾医生下周回国才行。


    靳则序等不了了,他索性把电话打给了年意。


    年意没有一天不忙的,知道靳则序请了一个医疗团队在家,楚衿的事情她也就不怎么过问了,如今靳则序电话打过来,她还有真点意外呢。


    大致了解情况后,年意告诉靳则序这事儿不能马虎,她看了下值班信息,当即答应了靳则序晚上去他那儿看看楚衿。


    “等会儿,我和你哥说一声, 晚上去你那儿吃饭。”


    “你来就行了,带靳成规干什么?”


    年意瞬间无语:“你脑子抽了, 想什么呢!我说,和你哥说一声,我晚上去你那儿吃饭。”


    靳则序:“哦。”


    “诶,那个……”电话那头年意突然犹犹豫豫,“我那个有件事想问你?”


    靳则序合上手里的《产科知识大全》,问:“什么?”


    “靳成规和我说你要和陈家的千金联姻,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啧,消息传的这么快。”


    年意闻言严肃了几分,“你少跟我吊儿郎当的,靳则序,楚衿知道这件事儿吗?”年意压低声音,“他还怀着孩子呢,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怎么靳成规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年意姐。”靳则序调侃后,严肃地说,“楚衿不知道,他也不用知道,我不会和任何人联姻,他有着孩子,这事没必要再告诉他,当然也轮不到别人说。”


    年意听出他话里警告的意味,但有些话年意不得不说。


    “靳则序,楚衿有知情权,还是你打算将他带到你父母面前?没名没份,他凭什么和你在一起?他可不是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人。”年意说,“你和你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明里暗里在公司干的事情,靳叔叔怎么可能不知道?靳成规都反抗不了联姻,你有什么自信说你可以?”


    年意这话一出,靳则序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哥哪里是反抗不了联姻,他根本就是没想反抗。


    “这事儿你还是去问当事人比较好。”靳则序说,“时间差不多,他该醒了,你晚上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年意这边还一头雾水呢,糊里糊涂应了一声好,没等多问,靳则序已经把电话挂了。


    孕期嗜睡,楚衿一般要等到十点多才会醒,早上十点多,靳则序已经晨跑完回来,洗了澡,开完早会,处理公司的事情,还抽空学汲取一下孕产相关知识。


    这一套流程下来,靳则序去卧室叫人起床的时候,楚衿还闭着眼睛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靳则序瞬间心软成一片,他静静倚靠在门框上站了一会儿,楚衿怕热,又喜欢盖厚被子,房间里冷气开的很足,靳则序怕他感冒,晚上都会悄悄把温度调高一些。


    自从上次出事之后,靳则序担心再有事,索性不容楚衿拒绝,直接搬到一个房间睡了。


    楚衿不让他上床,靳二少爷舍得委屈自己,每天晚上睡沙发,顺便卖卖惨。睡在一个房间确实有好处,楚衿晚上有点动静,靳则序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靳则序不止一个晚上偷偷趴在楚衿床边想,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


    他不明白楚衿的那些难言之隐,而他自己,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的坦诚,靳则序知道,他们不能这么遮遮掩的过下去,楚衿不会愿意,他也不能将楚衿藏在这里藏一辈子,虽然靳则序心里有这么想过。


    靳则序相信事在人为,他在楚衿床边蹲下,缓缓靠近那一团裹得紧紧的被子,轻声喊他楚衿起床。


    被子里的人被他一声一声念叨烦了,这才舍得动一动。


    “楚衿,再不起床我要亲你了。”


    说完没等楚衿反应,靳则序一把连被子将人捞进怀里,说:“顾医生请假了,我帮你换药。”


    楚衿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不想起床。


    “松开,你勒到我肚子了。”


    靳则序果然立刻松开了手,楚衿这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眉心轻拧,带着惺忪的睡意和不耐烦。


    “你这房间里的温度太低了,我不是说了不能……”靳则序叹了口气,“起来了好不好?我做了早饭。”


    楚衿一语不发,下床洗漱,靳则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最终卫生间的门挡在了外面。


    靳则序:“后院的地已经整理过了,你不是要种花嘛,何叔买了花种,或者我把钢琴搬进花房里?你之前不是嫌琴房闷嘛,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打开。


    靳则序一身宽松居家服,懒洋洋靠在门边,眼里带着笑看向楚衿,“我想听你弹琴,我还没听过呢,弹给我听好不好?”


    楚衿看了靳则序一眼,“你觉得我的手能弹琴吗?”


    靳则序愣住了,“那你老往琴房跑干什么?”


    楚衿抬眸:语气淡淡:“琴房没监控,我不喜欢活在监视里。”


    “……”


    “靳则序,我要出去。”


    对视间,靳则序沉默,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系在楚衿手上,温声说:“年意晚上来吃饭,你说我们准备点什么好?”


    楚衿没理会靳则序注意话题的借口,他看向腕间红绳:“你给我系这个干什么?”


    “栓住你。”


    楚衿拧眉,不满转移话题的手段,“靳则序,不要转移话题,我说我要出去。”


    靳则序小心抚摸楚衿手腕上的纱布,问,“出去见谁?许敬山吗?还是曾帆?宝贝,你知道的,这两个人不论哪一个我都不想让你见。”


    手上的红绳好像在发烫,抬眸间,楚衿被靳则序的眼神吓了一跳,好像千千万万的红绳缠在他身边,纸成一张网。


    楚衿定了定神,说:“不,我要见洛长青。”


    “他怎么有空见你呢?”靳则序立刻接茬,


    “什么意思?”


    靳则序牵起楚衿微凉的手,解释道:“他不是在准备明年的考试吗?怎么有空见你?”


    楚衿冷眼看过去,洛长青准备考试的事情,靳则序是怎么知道的?


    “好啦,别担心,他是你朋友,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靳则序安抚说,“你不能出去,这样,我安排洛长青到家里来,可以吗?正好晚上年意过来,大家一起吃饭,也热闹些。”


    楚衿抬眸深深看了靳则序一眼。


    手机里,聊天框停留在和洛长青的聊天界面上:


    洛长青:【你在哪儿?没事吧?有时间见一面?】


    楚衿;【在家里,有事?】


    实际上,自从洛长青开始备考之后,他们之间联系就少了。


    两分钟后:


    洛长青:【曾帆说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没事吧?】


    楚衿:【没事。】


    洛长青敲敲打打:


    【你和曾医生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跑过来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太听懂,他就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说想约你见一面聊聊。】


    楚衿垂眸,轻声说:“不用了。”


    ……


    下午下了一场太阳雨,雨后有彩虹,何叔在院子里和丁文平他们几个指挥着栽树,具体是什么树,楚衿也没细问,他在花房里打完电话出去,何叔正好迎上来。


    “楚先生,花房里的钢琴你还喜欢吗?”何叔笑着说,“少爷特地吩咐人准备的。”


    “那边在种什么树?”楚衿问。


    “哦,那个啊,好像是榆树,少爷说院子太空了,添点东西看着也舒服。”


    楚衿:“他人呢?”


    “少爷在书房开会。”


    也是,不去公司上班,可不得居家办公嘛,也不知道靳成规是怎么能放任他不去公司的。


    楚衿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的窗户说:“晚餐多准备点吧,有客人要来。”


    “客人?是年意小姐吧。”何叔说,“少爷已经交代过了,您放心。”


    ……


    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吵吵嚷嚷,楚衿又一个人在琴房呆了一个下午,门外也有佣人守着,隔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敲门。


    时间过得很慢,楚衿差点以为自己回到在楚家上Omega必修课的时候,恍惚间手落在琴键上乱按下一串音符,好在这里不是楚家,弹错音不会被骂,不会被打。


    可他要的不是不被打骂就可以!


    楚衿站起来,走到窗边,他好像又变成笼子里的鸟了,从上一个笼子里逃出来花了十八年,这次需要多久呢?楚衿面无表情看着什么也没有的花园,思绪万千,过了没一会儿,他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进。”


    何叔开门,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他说:“楚先生,少爷让我来叫您,您的客人来了。”


    楚衿下意识拧眉,“我的客人?年意吗?”


    何叔:“不,是一位洛先生。”


    “洛先生?”洛长青!


    洛长青怎么来了?楚衿连忙追问:“他在哪儿?"


    何叔:“洛先生和少爷在客厅。”


    “靳则序也在?”


    “是。”


    楚衿快步下楼,果然看见靳则序和洛长青在客厅,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红茶和甜品,两人都听见了声音,同时扭头看向楼梯处,两道视线就这么落在了楚衿身上。


    “楚衿!”洛长青还是老样子,他招了招手,扬声说,“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闻言,旁边沙发上的靳则序不动声色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2章 找人


    “你怎么来了?”


    洛长青站起来, 十分熟捻地搭上楚衿的肩膀,“啧,我来看看你啊, 好你个楚衿, 谈恋爱不告诉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谈恋爱?和谁?靳则序吗?


    楚衿拧眉看过去, 看见靳则序一脸坦然站在原地, 原来他是这样和洛长青说的吗?


    靳则序:“既然洛先生来了, 那你们先聊, 或者去逛逛也可以, 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洛长青心中激动,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礼貌笑了笑。


    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客厅不是能说话得地方, 靳则序离开后,楚衿带洛长青去了琴房,一路上,洛长青一边小心翼翼,一边对着楚衿挤眉弄眼。


    一直到关上琴房的门,洛长青一屁股坐往懒人沙发上坐,“是我学习学糊涂了,还是你上班上魔怔了,楚衿,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诉我,你居然不告诉我!”


    “不是说带我到处逛逛, 你来琴房干什么?”洛长青坐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 你这是胖了还是瘦了?肯定是我学疯魔了,我上次问你是不是被包养,原来真不是,楚衿,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你怎么来的?我不是说了有事不能见面吗?”


    听着楚衿略带生硬的语气,洛长青愣了愣,“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曾帆跑到我家来,说找不到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看他挺着急的,再说你前两次进医院我都不知道,约见面你又没时间,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好不好。”


    楚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你就来了?”


    “对啊,不然呢?”洛长青解释说,“是靳则序给我打的电话,他邀请我过来吃晚餐,而且他在电话里说你们在一起了。”


    洛长青的视线突然落在楚衿身上,“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那一瞬,琴房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呼吸。


    等了一会儿,洛长青才听到楚衿轻声说:“没有。”


    楚衿低头垂眸间,洛长青突然从他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一抹苍白和疲惫,让人下意识皱眉。


    “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洛长青说,“那天曾帆来找我,他喝了很多,脸上还有伤,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话,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什么话?”


    洛长青看着楚衿平静的眸色,“他说你不是楚今。”


    楚衿闻言抬眸,“你觉得我是不是?”


    “你不是,而且很早我就知道你不是。“洛长青直白地说,“你们长得真的很像,但性格却天差地别,我和他有过约定,他说不管未来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朋友,现在也是。”


    “你相信曾帆说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至少相信了,他能过的比在这里好。”洛长青想要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楚衿,我得替他向你道歉,他留下个烂摊子一走了之,现在却要你替他收拾。”


    “我没想过替他收拾烂摊子,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


    就像他从没想过了解楚今。


    了解他,成为他,取代他……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的事,一时的伪装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破绽百出。


    他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也不屑于当一个替身。


    “你也想和楚今一样离开这里吗?”洛长青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的说,“曾帆和我讲他有办法让你离开,他说楚今就是那样还回去的,你呢?你怎么想?”


    曾帆说的方法就是一次次死掉,他说的没错,濒死那一刻抽离感痛得真切。赌运气,运气好,死一次就回去了;运气不好,死千次万次还是回不去。


    他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是他还怀孕了,他死了还能重来,刻孩子呢?


    眼见楚衿沉默,洛长青无奈摊手说:“看来我真的学习学成傻逼了,你现在什么打算?既然没有在一起,那你呆在他家里算什么?还是……他强迫你?”


    “不算强迫。”楚衿缓缓拂过钢琴琴键,轻声说,“我自找的。”


    不带任何自嘲的语气里,洛长青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楚衿手腕上的伤,他猛地抓住楚衿手腕,伤口还没完全好,缠着纱布,尾端是今晨靳则序换药是系的一个蝴蝶结。


    “这特么也是你自找的?!”洛长青难以置信,“楚衿,他打你?”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楚衿挣开手,轻轻皱眉,他忍着疼,正色道,“他没打我,不小心伤到了而已。”


    一知半解的洛长青明显是不相信。


    楚衿见状只好和他坦白,“手腕上的伤是我自己划的。”


    “楚衿,你真是疯了!”


    洛长青觉得自己现在看楚衿就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恋爱脑,深陷泥沼了还特么自我感动,为傻逼开脱呢!


    “你喜欢他?”洛长青忍不住开口试探,“我今天开了车来的,你想走,我现在就带你走。”


    楚衿:……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之间的谈话。


    “楚先生,洛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少爷让我来叫你们,随时可以下去。”


    楚衿看了一眼洛长青,过去开门,说:“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下去,年医生到了吗?”


    何叔:“到了,在客厅。”


    “好。”


    楚衿关上门,看向洛长青,“你不是问为什么要来琴房吗?因为……这里是这栋别墅里除了洗手间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


    ……


    楼下,年意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客厅没几个佣人在,年意第一次来靳则序的别墅,倒是像回了自己家一场自在。


    年意环顾了一圈看向淡定喝茶的靳则序,问:“你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我记得你不是很早就出国了吗,怎么还有功夫打理国内的房产?”


    靳则序说:“本来没功夫的,现在闲下来就有了。”


    年意一噎,靳则序接着问:“医院不忙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忙也得来啊,没事,不是我值班,顺便还能蹭一顿饭……诶,楚衿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朋友来了,在楼上。”


    年意闻言轻啧了一声说:“这才对嘛,一直闷在家里早晚闷出毛病来,有朋友来聊聊也好,你也要适当带楚衿出去走走,就算他不情愿也得带他出去透透气,不然人会受不了的。”


    “嗯,我知道。”


    两人闲聊了几句,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几个相熟的朋友。


    靳成规要得到公司,一项一项内部改革的大工作不可避免对外界产生影响,他们几个人里,但凡有能力接管家业的哪个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季鹤扬不用说,就连陈航之都好久没说要聚一聚了。


    “我还是那句话,靳则序我问你,楚衿有多久没有离开这栋别墅了?”年意调侃,“说句难听的,你还真要搞金屋藏娇那一套啊?恶心。”


    靳则序闻言也只是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这个时候,何叔突然进来俯身和靳则序说了些什么,年意注意到靳则序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怎么来了?”


    年意直觉不太好,“谁们?”


    靳则序压低声音问何叔:“楚衿呢?”


    “还在琴房。”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年意看见来人瞪大了眼睛,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靳叔叔和白阿姨怎么来了?


    年意瞧了一眼靳则序,后者往沙发上一坐,屁股不见抬一下的,算了,不管了,年意扬了一抹微笑过去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白惠荷一身素色连衣裙,闻言握住年意的手说:“小意,这晚上你怎么在这儿啊?”


    “哦,我来吃饭的。”年意的目光投向白惠荷身后的靳成规,“叔叔阿姨,你们是?”


    “和你叔叔准备吃饭的,结果遇到小江了。”


    小江是谁?


    年意拧眉往几人身后看,看到了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女生有些面生,男的她认识,是江津远。


    白惠荷继续说:“小江说,他要和阿序一起吃饭,我和你叔叔就带着微岚跟着一起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有。”


    靳则序站起来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靳慎亭说:“我说有,能滚吗?”


    白惠荷:“阿序,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靳慎亭身居上位惯了,人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身后靳成规走到年意身边,深深看了靳则序一眼。


    表面上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应该势如水火,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是这样。


    靳慎亭知道靳成规有能力,但他同样有野心,野心让人忌惮,除非靳慎亭自己愿意,否则靳氏的权力他得牢牢握在手里,他清楚的明白那是一份保障,所以他不争,他让靳则序替他去争,靳则序不想争怎么办?那就让别人逼他去争。


    所以他安排靳则序进公司,让他威胁到大儿子的地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靳则序和靳成规之间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靳慎亭意识到自己的小儿子即将倒戈,一直逼他去争的那个人没有用了,靳慎亭看向旁边的白惠荷,那就换一个。


    他是来找人的。


    “人到齐了吗?齐了就吃饭吧。”


    话间,靳慎亭抬头,身后几人齐刷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靳则序也拧眉转过身,三楼,楚衿单薄的身影站在台阶上,他一手扶栏杆,一手拿着东西,不知道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3章 定位


    楚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黑色的西装整齐贴合在楚衿身上,他避开靳则序看过来的视线,快步下楼。


    当楚衿抱着文件站在面前的时候, 靳则序眸色骤然冷了下去。


    他不是让何叔看着楚衿, 让他不要出来的吗!何叔去哪儿了?洛长青又在哪儿?


    楚衿垂眸,忽略落在自己身上几道复杂的目光, “小靳总, 您说的文件都处理完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走了。”


    靳则序下意识拧眉。


    后面看热闹的江津远突然出声:“楚助理工作到这么晚, 看来阿序给你的待遇不错。”


    一句楚助理,白惠荷一直定定落在楚衿脸上的视线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年意压低声音问靳成规,“你不是在公司吗?”


    靳成规目不斜视, “来吃饭。”


    年意偷偷看了一眼江津远旁边的女生,问靳成规那个人是谁?


    “陈家千金,陈微岚。”


    年意这才想起来,瞬间瞪大了眼睛,“要和靳则序联姻的那个陈家小姐?真的假的?她怎么来了?”


    靳成规偏头看她,“你问的陈家小姐?还是联姻?”


    “两个都问。”


    靳成规面不改色:“前者如假包换,后者十有八九。”


    年意闻言心下一沉,扭头看向楚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楚衿要怎么办?


    年意眸色凝重起来,此刻楚衿平静的面容下是难以掩盖一抹疲倦,他站在那里, 清瘦单薄,年意从未感觉到楚衿这般苍白渺小, 也从未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楚衿的挣扎。


    被迫卷进靳家的纷争里,他一个人,拿什么争?保不齐最后孩子保不住,自己命也没了!


    年意突然觉得危机重重,而在场有一个人和她感受相同,那就是靳则序。


    这个场合下,楚衿就是一个小小助理,有靳慎亭这个靳氏实际控制人在,他必须对江津远的话做出回答,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给叫过来的。


    楚衿明白江津远的意图,无非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而他今天叫江津远过来也有自己的目的。


    江津远想找乐子让靳则序不痛快,楚衿就把乐子递到江津远跟前,有靳慎亭在场,他也没那个胆子造次。


    楚衿清楚地知道靳则序不可能当着靳慎亭和白惠荷的面留他,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定要把自己关在这里,所以楚助理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别墅……至于离开多久,他不知道,一顿饭的时间,或者一个晚上。


    足够了。


    楚衿道:“江总说笑,集团的各项待遇非常人性化,能在集团工作当然是我的荣幸。”


    江津远挑眉:“这样啊,那我挖不到楚助理来江氏工作,看来不是待遇问题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观察楚衿的靳慎亭突然开口了。


    “楚助理有跳槽的打算?”


    明明是平淡询问的语气,可靳慎亭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却是压迫感十足。


    白惠荷的视线落在楚衿身上:“你就是那个楚助理?”


    楚衿还没说话,身前,靳则序突然皱眉,“没你的事了,楚助理还不走难不成想留下来吃饭?”


    靳则序语气不善,听起来像是冲着楚衿发火一样,掺着些阴阳怪气的揶揄。


    江津远看了一圈眼色,最后压低声音和一旁的陈微岚说了句什么。


    陈微岚微怔,不动声色往前两步,走到白惠荷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时间不早了,楚助理怎么回去呢?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吗?”


    楚衿抬头看向陈微岚,她脸上挂着礼貌和煦的微笑,优雅从容。


    “不用了,谢谢您。”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白惠荷猛然回过神,她强装镇定,低头拍了拍陈微岚的手,视线却紧紧落在楚衿的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楚衿从别墅的大门走出来,洛长青的车停在门口,他降下车窗,立刻喊起来,“楚衿,老子堂堂正正进去的,你让我翻窗出来,差点给我摔的不轻。”


    听到他抱怨,楚衿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系好了安全带。


    “那不正好,摔伤了家里现成有一副拐杖给你用,又省一笔。”


    “啧,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洛长青启动车子,问,“去哪儿?”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这会儿天空中居然飘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车窗上,斑驳树影匆匆掠过。


    楚衿沉默了,他好像没有地方可去。


    ……


    车子驶离别墅,好像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就算楚衿知道靳则序很快会找到自己,最起码在那些人找过来之前,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楚衿居然破天荒感受到自由,这个词又远又长,就像从楚家逃跑出来需要走过的那条路,看不到尽头,却畅快无比。


    楚衿不知道饭局上的腥风血雨,虽然与他无关,但心里不免惆怅,洛长青察觉到楚衿情绪低落,扭头看了他好几眼,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空文件夹被丢在后座,楚衿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浑身好重好重,喘不过气来。


    江津远这个时候发来消息;


    【走了吗?】


    过了一会儿。


    【楚衿,你骗我,这饭吃的真没意思,我也想走了。】


    【最后和你说话的那位是陈小姐,陈家的千金,你说她和靳则序站在一起,配不配?反正我觉得蛮合适的。】


    【你说如果靳则序知道是你给我的地址,他会不会气死?】


    ……


    【靳则序护不住你的,楚衿,要不你考虑一下,和我做朋友?】


    与此同时,屏幕上方一条消息弹出来,短短的两个字;


    【地址。】


    楚衿干脆利落将手机关机,余光瞥见手腕上的红绳露出来一个角,楚衿顿了顿,将露出来的红绳塞进了袖口里。


    雨越下越大,洛长青的车停了在巷子口。


    “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衿愣了愣,就在洛长青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楚衿说:“本来就是带你一起来的,有些和楚今有关的事情,你也许想知道。”


    去曾帆诊所的路两人都不陌生,比起上一次来这里,洛长青心里更加忐忑。


    从前知道楚今和曾帆关系好,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些避而不谈的秘密,洛长青尝试问过一两回,后来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也就放弃了,现在看着昏暗的二楼,洛长青有点紧张,他一紧张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欸,楚衿,你还记得上回我带你来看腿被曾帆忽悠买了一副拐杖的事儿吗?那副拐到现在还在我家呢,你腿好了没有?我感觉我腿有点软,你,你扶着我点。”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楚衿转头看向洛长青,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很紧张吗?”


    “有,有点。”


    楚衿:“那你在这儿等我。”


    “不行!”洛长青猛地抓住楚衿的胳膊,四下张望了一番,说,“我总觉得曾帆那个人阴恻恻的,不行,我得陪你一起。”


    楚衿看着他死死扒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


    “走走走吧。”


    洛长青躲在楚衿身后胆战心惊看着他敲门,等了许久,曾帆才裹着厚睡衣出现在两人面前。


    “终于来了,你再不过来,我都要以为你死了。”


    楚衿冷声:“我死了,不是正如你意。”


    洛长青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眉毛下面挂着的俩东西:什么玩意儿,听不懂啊?


    “谁说的,我可不希望你死。”曾帆说完才注意到楚衿身后的洛长青,“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起风了,雨也越下越大,已经刮进了走廊里,洛长青大半个肩膀都已经湿透了,这会儿冷的发抖。


    “没有洛长青,我根本就来不了。”楚衿扫了一眼洛长青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抬眸道:“进去说。”


    曾帆依旧挡在门口,“你确定要告诉他?你不怕万一他说出去……”


    “他不会说的。”楚衿打断曾帆,“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浪费,与其担心这些,你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我让我同意你的建议,曾医生。”


    楚衿刻意压低‘曾医生’三个字,原本平淡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漠无情了不少。


    曾帆侧身让开位置,当洛长青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道:“确实啊,这事儿说出去不被当成精神病就不错了,正好我在市第六人民医院有几个熟人,到时候给咱们几个安排在一个病房,有个照应。”


    洛长青闻言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住一个病房,切!”


    “市第六人民医院?在哪儿?”


    洛长青喊起来:“楚衿,你别听他乱讲了,六院是精神病院,这傻逼有病,要住让他自己住去吧!”


    楚衿:“……哦。”


    别墅的丰盛的晚宴在这场突然起来的大雨里飞快结束了,靳二少爷没兴趣听那些说了八百遍的车轱辘话,沉着脸提前离席,此刻,黑色卡宴在雨中疾驰,靳则序沉着脸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回复的聊天框,视线最后落在屏幕上红点定位消失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江津远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


    ——“阿序,楚助理告诉我今天晚餐会非常丰盛,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呢。”


    靳则序目光转向前方,眸色沉下来,好像要和漆黑夜晚融为一体。


    “楚衿,江津远是你叫来的吗?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短短更。


    第64章 犹豫


    “什么!这怎么可能!”


    尽管做足了准备, 可当匪夷所思的真相突然砸下来的时候,洛长青还是足足愣在原地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他终于明白曾帆说的去精神病院是什么意思了,要是一个陌生人和他讲这些事情, 他保证躲得远远的, 顺便还得打个110报警。


    “这也太……离奇了吧……”洛长青喃喃自语。


    屋子里散落一地的啤酒瓶,污浊的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气, 让人想吐, 房间里一时间很是安静, 洛长青的视线从楚衿脸上慢慢挪到摊在沙发上的曾帆身上。


    良久, 洛长青回过神, 他压抑着颤抖又问了一边曾帆:“你是说,楚衿,哦不对, 是原来的楚今,一直在这里接受你的实验?”


    曾帆摇了摇手里的空酒瓶,扬了下眉头,说:“是的。”


    “拿人命做实验,你疯了吗!曾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我犯什么法,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骗色劫财,我犯什么法?”


    “妈的,你畜生!”想到楚今,洛长青怒不可遏,他直接暴起, 猛地揪住了曾帆胸前的衣服,死死盯着他, “你特么还狡辩!你在这里做的实验,难道不是用赌命吗?不是杀人吗!楚今的命不是命?你们认识那么长时间,你他么还有良心吗?”


    “呵。”曾帆满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我没良心?洛长青你搞清楚,我够有良心的,你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这些话你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会信?你看他们会以为是我没良心,还是你是个疯子?”


    洛长青:“你!”


    “我做的实验都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的,不然你以为我本事那么大,能把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绑着做那么多次实验?他们想离开,我不过是帮忙而已,属于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说罢,他话锋一转,看向楚衿,“你呢,楚衿,你来找我看来是上次我给你建议,你考虑好了吧。”


    “楚衿,你千万不能答应他!那个什么实验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你可千万不能被蛊惑了!”


    洛长青生怕楚衿答应,急得跳脚,他相信楚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不敢相信楚今为了回去,居然心甘情愿接受曾帆的实验,在手术床上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醒来,只为了睁开眼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值得吗?


    洛长青知道自己应该尊重楚今的选择,可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就这么不堪,不堪到这么想逃离吗?


    曾帆被洛长青推的脚下一个趔趄,倒在椅子上,他顺手攀上桌子,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一声脆响,他丝毫不在乎酒水沾湿睡衣,直接站了起来。


    “他们应该感谢我。”曾帆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疯了,他对洛长青说,“没了我,谁给他们希望?离开我,谁给他们选择?洛长青,你不明白对吧?那我来告诉你楚今为什么不顾一切要回去,因为他在这里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没有钱没有家,一无所有的可怜鬼!呵,你猜他清醒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希望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家里,还是那个连窗户都没有出租屋?睁开眼睛时是希望看到的家人朋友温柔慈爱的脸,还是发霉的白墙和陌生的世界?这么想,你还觉得不值得吗?”


    曾帆的话看起来是对洛长青说的,一字一句却牢牢落在楚衿身上,曾帆一点也不在乎洛长青此刻在想什么,他几乎是冷冷的说出他看到的事实。


    “事实就是,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东西能留住他。”


    洛长青猛然僵在了原地。


    屋内安静下来,连带着楚衿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抬眸间,曾帆已经带着一身浑浊酒气站在了他的面前,曾帆的大半张脸几乎都被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隐晦地笑着。


    他问楚衿说:“你呢?那个能留住你的人,出现了吗?”


    曾帆的视线从楚衿脸上缓缓向下扫视,意味深长地说:“还是,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楚衿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秘密,应该是你有吧。”


    一场久违的大雨,哗啦啦,浇得洛长青从头到脚,像只耷拉着的大公鸡。


    洛长青站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楚衿出来。


    黑色西装很好的遮住了楚衿微微隆起的腹部,洛长青低着头,什么也没问,整个人呆呆坐进车里,车外,雨滴顺着伞檐滴落下来,楚衿握着车门的手顿了顿。


    洛长青显然还没从曾帆的话里回过神,他没注意到楚衿收回的手,曾帆的话让他回忆起和楚今相处的几年,他们一起打闹,相互慰藉,竟然都是假的吗?那自己算什么?


    楚衿敲了敲车门,洛长青猛然回神看过去,车窗外,楚衿撑着伞,他一双清冷的眼睛好像身后路灯下坑洼路面上的一汪水,平静深邃,雨点砸在水面上,楚衿缓缓眨了眨眼睛。


    “洛长青。”


    “嗯,啊,啊!”洛长青回神扭头看过来,“啊?怎么了?怎么不上车?”


    楚衿:“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洛长青说,“那你呢?你去哪儿?你就这么跑出来,靳则序很快就会知道的,你先跟我走,你去我家躲几天,或者我想把你藏起来,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去别的地方,让他找不到你……”


    洛长青越说越没底气,他心里知道,只要楚衿还在这个城市,靳则序想找到他那是迟早的事。


    洛长青犹犹豫豫,还是问出了那个压了许久的问题。


    “楚衿,你喜欢靳则序吗?”


    楚衿闻言沉默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很犹豫。”洛长青说,“就像曾帆说的,如果你真的想走,又怎么会犹豫?”


    否则,他早该像楚今那样义无反顾了。


    “为什么犹豫?”


    犹豫的原因……犹豫的原因太多了,这其中究竟有没有靳则序,连楚衿自己也不知道。


    “……长青,你回去吧,我想自己想一想。”


    “那你晚上住哪儿?你不会真的准备答应曾帆那个神经病吧?我一走,你要就跑回去?”洛长青急得差点从车窗爬出来,但楚衿都这么说了,他也无可奈何。


    “没有。”楚衿说,“我没有答应曾帆,你放心,等我想好了会回去的,你就别担心了。”


    洛长青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好吧,别诓我啊!钥匙我还给你留在门口的地垫下面,你晚上没地方去记得过来,想好了也记得回来。”


    楚衿笑容温和了不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嗯。”


    “洛长青。”


    “啊?叫我?”


    楚衿:“曾帆的话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其他任何人的想法,不用比较,也不要怀疑。”


    洛长青转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继而爽朗地笑了,“老子能不知道吗?曾帆的鬼话也就哄哄鬼了,你也少听进耳朵里,早点回来,注意安全,没事,磕了碰了也没事,家里现成有拐……靠,我是说…你注意安全,别想太多。”


    楚衿笑意更深,“好。”


    ……


    夜色深深,楚衿一个人撑着伞走在路上,伞檐的雨水不断往下滴,他只有死死握着伞柄才能让雨伞不被吹跑。


    一开始,楚衿布认为自己是个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但他对这个世界确实没那么强的归属感,鬼使神差,身体似乎比他的大脑先一步找到了目的地。


    楚衿在楼道收起那把即将破碎的伞,走进幽暗走廊里。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角落里的纸壳已经被清走,悬在灯下的钢丝空空荡荡,楼道里的租户关着门,往前走几步,是那对中年夫妻计算这个月的工资,再走几步,是隔着门都挡不住的短视频洗脑音乐,走到最里面一间房间门口时,楚衿听见对面那间房门里传来家长气急败坏辅导功课的声音。


    楚衿记得那个肉嘟嘟的小孩子,好像叫嘟嘟。


    来的时候没有带钥匙,楚衿只能在门口找了一番,还真让他在找到了一把备用钥匙。


    至于是什么时候放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楚衿打开门,铺面而来的潮气和霉味让人下意识皱眉,楚衿关上门,许久没交电费,灯早就不亮了,手机丢在洛长青的车上,房间里黑压压一片,只有走廊里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渗进来。


    楚衿凭着记忆摸到了桌子,最后在抽屉里摸到了两根蜡烛和打火机,还沾了一手的灰。


    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出租屋也是时不时就停电,蜡烛和打火机楚今在的那会儿留下的,还剩下一些。


    楚衿点了蜡烛,烛火摇曳,昏黄烛火映在楚衿瞳孔里,照亮这个一览无余的房间。


    楚衿扯开盖在床上的白布,已经有雨水渗进墙皮,屋顶居然也开始漏水,楚衿找了个盆子放在漏水的地方,雨水滴答滴答落进塑料盆里。


    家里的被子和衣服已经发霉不能盖了,可是好冷,楚衿脱下外套,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他盖上外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希望睡着了能做一个美梦。


    从前的楚衿不愿承认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平淡的生活,健康的身体……


    说出来也是真是可笑得很,他愿意将母亲的固执视□□他的证明,所以住在阁楼也没关系,接受腺体改造也没关系,可母亲的爱实在真的喘不过气,让人伤痕累累。


    玩捉迷藏躲起来的人,是渴望被找到的。


    母亲不爱自己,他不得不承认。


    可他无法责怪,人人身不由己,他只有逃跑,跑得远远的,在逃跑的路上得到解脱,即使一遍遍被抓回去也不气馁。


    楚衿梦到逃离楚家那天,那天是他十几年来最自由最快乐一天,那天晚上,挡在他头顶一场十八年的潮湿雨季结束了。


    母亲的爱珍贵又廉价。


    楚衿闭着眼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靳则序的笑脸,某一天的午后,系着围裙,抱着猫,懒洋洋的靠在厨房门口对着他笑着,楚衿不自觉轻笑了一声,等靳则序知道了一切过来找他,估计脸都要气绿了吧。


    楚衿浅浅勾唇,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距离出租屋几十公里外的老小区,靳则序穿过暴雨走进单元楼,他根本等不了电梯,站在门口疯狂敲响大门。


    “砰砰砰!”


    屋内,洛长青刚洗完澡,还以为是楚衿回来了,心里正纳闷钥匙不是在地垫下面吗?一开门却看到了沉着脸的靳则序。


    门外的靳则序面无表情,凌乱的湿发和一身仓促赶来的戾气,好像黑暗丛林里一只凶猛野兽缓缓抬起头。


    “楚衿在吗?”


    洛长青懵了一下,下意识答道:“不,不在。”


    靳则序周身的气场太过骇人,应该是冒雨赶来,呼吸急促,头发湿了一大半遮盖在眼睛上方,洛长青差一点以为自己犯什么事儿要被拘了。


    “真的不在。”他小声重复。


    洛长青怕靳则序不相信,还特地往旁边让了让,“不信你自己进来找。”


    洛长青一边大大方方让位置,一边在心里祈祷楚衿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回来。


    谁知靳则序却站在门口没进去。


    “我再问一遍,楚衿在哪儿!”


    洛长青这人活的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听了这话也是眉头一皱,“我说了不知道!”


    靳则序:“他的手机在你车里。洛先生,楚衿的身世来历,曾帆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现在还确定你不知道吗?”


    洛长青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曾帆怎么可能说?靳则序不会是他诈他呢吧?


    “怎么不可能?你猜我从哪儿来。”靳则序就差掐着洛长青的脖子威胁,浑身冷冽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最后一遍,楚衿,去哪儿了?”


    下一秒,洛长青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说要自己冷静一下,我,我不,不知道……”


    门前的地垫已经湿了,洛长青撑着门把手喘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他摸出手机想给楚衿打去电话,可又想起来什么直奔楼下。


    洛长青顶着雨拉开车门,一个手机赫然掉在座位下方。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冷漠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雨一直没停,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蜡烛火光摇曳,楚衿手腕上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房间里越来越冷,楚衿坐起来,看见快要烧完的蜡烛。


    再点一根吧,太黑了。


    楚衿半俯下身,一只手挡风,一只手点燃了蜡烛,还没等他放下打火机,桌台上那一簇微弱的烛火突然抖动了起来。


    下一秒,敲门声缓缓响起。


    不急不缓,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心间,楚衿手跟着一抖,心跳瞬间错了一拍,


    楚衿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抬头看向那扇破旧的门,躲猫猫一样,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靳则序平稳的声音穿过大门传进楚衿耳朵里。


    他说:“别怕,是我。”


    “开门。”


    作者有话说:


    长更。


    找到了。


    第65章 真话


    “滴答——滴答——”


    房间里除了楚衿的心跳就只剩下屋顶雨水滴进水盆里的声音。


    楚衿一步步走过去, 隔着一扇门,站在靳则序面前。


    “滴答。”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好像是门外的人低下头说:“楚衿, 是我, 靳则序。”


    出租屋的破门打开了,还没等楚衿抬头就结结实实被拥进一个任何空隙的潮湿拥抱里, 楚衿没有防备, 下意识拧眉, 耳边, 靳则序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有点吵。


    靳则序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淋湿了,连带着这个拥抱都有些冷,楚衿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 可靳则序却抵死不放手,楚衿只能在他的控制下后退,直到靳则序腾出一只手关上了门。


    桌子上蜡烛微弱的火光随风剧烈晃动了几下,险些熄灭。


    楚衿抬头和靳则序对视,幽暗的房间里,靳则序的影子就像一头凶猛暴虐的野兽,眼底满是压抑着的愤怒,偏执,虎视眈眈。


    靳则序盯着楚衿的眼睛,牢牢钳制他的肩膀,强迫他后退,一步一步, 直到将楚衿的后背抵在发霉的墙壁上,痛得楚衿拧眉闷哼, 不等他回答,靳则序直接捏起楚衿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除了屋外簌簌的雨,只剩下清晰的水声。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雨越下越大,露进来的雨水落进水盆里面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呜——”


    后背死死抵在墙上,尽管楚衿挣扎,靳则序强制压着他的动作根本不容反抗,不顾一切,疯了一样,疯狂掠夺。


    “靳则序!”


    楚衿用尽全身气力推开他,耳朵嘴巴红的滴血,楚衿撑着衣服架子喘过一口气,抬眸冷眼看过去,“你发什么疯?”


    靳则序的身体几乎将蜡烛的光全部挡住了,此刻脸上笼罩着一片沉郁的黑。


    黑暗中,他牵唇苦笑了一声,“我发疯,呵,我发疯,是,我确实是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快要疯掉了!”


    靳则序不等楚衿反应,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楚衿搂在怀里,牢牢抱在怀里,缓缓抚摸着楚衿的头发,低声说:“楚衿,利用,无视,欺骗,这些我都可以接受,你明明知道我和江津远是什么关系!我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可你就是不愿意听我的,你相信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一下我呢?”


    “为什么!”


    “滴——答——”屋内安静得可怕。


    “江津远都告诉你了?”楚衿在他怀里轻叹一声,说,“确实是我让他来的,如果不这样做,你会让我离开别墅吗?”


    靳则序顿了顿:将人搂得更紧了,“为什么非要执着要离开呢?为什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楚衿,让我保护你不好吗?”


    “保护我,还是禁锢我。”


    楚衿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他平静道:“听说你要和那位陈家的小姐联姻了。”


    靳则序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松开楚衿,下意识反问:“谁告诉你的?”


    “没有立刻否认,看来联姻是真的,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放我走?因为孩子吗?”


    靳则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数解释的话就在喉间,到底是谁这么多嘴告诉楚衿这些,他语无伦次地低骂了一声,说:“楚衿,艹,你听我解释,我和陈家的联姻只是权宜之计,各取所需,我不可能和她领证结婚?我!”


    真真百口莫辩了。


    楚衿眸色平淡,缓缓道:“靳则序,我找人做过亲子鉴定了。”


    “什么?”靳则序从一只炸了毛的狮子瞬间变成一只淋了雨蔫了吧唧的大金毛,整个人肉眼可见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什么时候?”


    楚衿抬眸看过去,将靳则序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你不想知道鉴定结果吗?”


    “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楚衿!”


    “如果我没有偷偷找人做亲子鉴定,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是。”


    “为什么?”


    四目相对,靳则序沉声,眸色骤然冷了下去,一双手面无表情按在楚衿肩膀上,“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做什么鉴定!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血缘!只要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那他就是我的孩子。”


    他唯一害怕的是如果孩子不是他的,楚衿真的会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到时候他就再没有任何他的借口和筹码留住他。


    所以,苗头需要在一开始扼杀在摇篮里。


    靳则序也不想这样将楚衿关起来,他也想要楚衿甘愿留下,可没有用的,不是吗?他宁愿去相信曾帆,相信许敬山和江津远,却唯独对他半百设防,他也很想质问楚衿一句“为什么?!”


    恐怕这话就是问出口,楚衿也只会偏过头,淡淡的说一句“与你无关”。


    一句与他无关就想撇开关系,太可笑了。


    靳则序看着楚衿,垂眸苦笑了一声,楚衿这个人,看起来淡淡的,性格却是又倔又烈,明明眼神平淡冷静,说话慢条斯理,明明一副不算是特别极具冲击力的长相,可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清冷忧郁,美得不动声色,让人挪不开眼。


    要问靳则序喜欢楚衿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喜欢。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连楚衿的一根头发丝,他都喜欢的要命。


    两相沉默间,楚衿突然问:“靳则序,孩子生下来,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会照顾好他,对吗?”


    靳则序立刻警觉:“你这话什么意思?”


    “孩子是你的。”楚衿说。


    “……”


    低下头和楚衿对视的那一刻,靳则序足足愣了三秒钟,一下子头晕目眩,他说什么?他说孩子是他们的!是啊,不可能不是他们的,他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靳则序竟然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心里隐隐有一簇小小的烟花悄悄点燃了,“楚衿,你说真的?”


    “鉴定书在年意办公室抽屉里,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我没有不相信,我只是……”他迫不及待需要楚衿再次肯定。


    然而下一秒,楚衿却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


    “孩子给你。”


    “什么?”靳则序心头的烟花还没来得及炸响,楚衿当的一盆冷水又给他浇灭了,“孩子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不要?你打算不要我们的孩子?”


    楚衿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靳则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早晚是要走的。”


    “走?走去哪儿,又和谁商量好了,打算一走了之吗?”靳二少爷冷声质问,“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你告诉我,你特么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靳则序眯了眯眼睛,“还是说……你相信那个无证神经病医生说的鬼话?”


    楚衿立刻反应过来,“你见过曾帆了!”


    “是。”靳则序勾唇冷笑了一声,从进门到现在,楚衿一直冷静平淡,可就在刚才提到曾帆的时候,楚衿的手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我见过他了,在找到你之前,我去了曾帆的诊所。”


    “他跟你说了什么?”


    靳则序看着楚衿的眼睛,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他无法将曾帆说的话说给楚衿听,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什么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对楚衿来说都是侮辱。


    “他说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和我们不同的人。”靳则序轻声说,“是特别的人。”


    “恐怕他不是这样说的吧。”楚衿定定看向他,一副了然的神色,他垂眸苦笑一下,说,“靳则序,曾帆说的不是假话。”


    “什么?”


    尽管知道那些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楚衿还是问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些都是真的呢?我说不是原先的楚今,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相信吗?”


    靳则序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看着楚衿轻轻颤动的瞳孔和睫毛,突然眼眶一热:“所以,这就是你的秘密,对吗?”


    轻飘飘的声音很快消散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随之而来是长久的沉默,点着的蜡烛一点点燃烧,已经所剩无几,周遭寂静无声,靳则序看着楚衿,从他眼里看见那盏微弱的烛火,狂风暴雨里,轻轻摇曳。


    “楚衿这个名字是真的吗?”靳则序问,“青青子衿的衿?”


    意料之外的问题,虽然莫名其妙,但楚衿还是回答了,“是。”


    “挺好,身份证不用改了。”靳则序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拥楚衿入怀,温声道,“或许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


    等等!被搂进怀里的楚医生直挺挺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相信?”


    曾帆说的那些鬼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难道就不是鬼话了吗?


    “我信。”靳则序无比郑重地说,“不是敷衍你的谎话,我信。”


    楚衿:“……”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和曾帆,还有谁?”


    洛长青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又被楚衿咽了下去,“没有了。”


    “确定吗?”


    楚衿轻“嗯”了一声。


    靳则序心中自嘲的笑了一声,明明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洛长青,楚衿,你绝口不提洛长青的名字,是害怕我会对他做些什么吗?


    “曾帆说他有办法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割腕自杀就是他给你的办法吗?”靳则序牵起楚衿的手腕,手腕上的红绳挡住一块狰狞的伤疤,靳则序抓着楚衿的手腕放在自己脸侧摩挲,他沉下声音,微敛双眸,不急不慢地问,“为什么要离开呢?那么痛,那么苦,为什么还这么想要离开呢?为什么宁愿不要我们的孩子也要离开呢?”


    靳则序低头,深埋在楚衿肩膀上,嗅到他身上熟悉的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心沉下来的同时更觉不安。


    “衿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心头一阵酸涩,靳则序的低沉喑哑的声音好像一条丝滑的绸带缠上他的手臂,楚衿缓缓抬手,他想揉一揉靳则序的头发,掌心湿漉,一时间,心里无数道清晰的线纠缠在一起,却寻不到头绪。


    楚衿给不出答案,他的视线从那盏即将燃尽的蜡烛缓缓移到自己手腕的红绳上。


    靳则序就像这绳子,无数根,一根一根揉捻缠绕在一起,无形的系在脚腕上,脖子上,头发间……有形的缠在手腕,探进伤口里,企图融入每一寸骨血当中。


    蜡烛燃尽了,还在漏雨的屋顶落下一滴雨,正巧滴在楚衿鼻尖。


    墙上的影子突然消失,屋里陷入一片漆黑,楚衿恍然回神,刚才有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搭在脖子上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屋子里太黑了,楚衿睁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自然也注意不到黑暗中靳则序似笑非笑的眼睛。


    “蜡烛灭了。”楚衿说,“你带手机了吗?”


    “手机没电了。”靳则序老老实实答。


    楚衿顿了顿,“桌上还有半根蜡烛和打火机,去点。”


    “好。”


    靳则序自觉牵着楚衿的手走过去,在桌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蜡烛点燃。


    两人俯身双双凑在蜡烛跟前,靳则序放下打火机,扭头看向身边盯着烛火的人,心生好奇,他扬起唇微笑着问:“楚衿,在你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问这个干什么?”


    靳则序坦然道:“想了解你啊,想多听你以前的事情。”


    楚衿愣了愣,说:“……我是医生。”


    “医生?真厉害!医生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楚衿偏过头,避开靳则序眼底过于炙热的目光,轻点了点头:“嗯,是很辛苦。”


    靳则序的视线始终落在楚衿脸上,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此刻更是明晃晃的热烈和欣赏。


    “楚医生。”


    他突然喊了一声,久违的称呼让楚衿猛然一怔。


    烛火下,靳则序的目光温柔缱绻,他道:“楚医生,我们回家,好不好?”


    楚衿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靳则序的神色直白又认真。


    “想留住你。”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6章 发烧


    最后半根蜡烛烧完后, 靳则序抱着楚衿在漏雨的出租屋里待了一个晚上。


    下着雨的晚上格外冷,出租屋漏雨的地方太多了,滴滴答答个没完。


    楚衿隔着西装外套盖着被子, 雨下了一夜才停, 楚衿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被靳则序紧紧抱着, 后背贴近他的胸膛, 呼吸的起伏几次重叠在一起, 楚衿缓缓闭上眼睛, 想起昨天晚上。


    昨晚,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靳则序了,楚衿叹了口气,靳则序双臂还环在他腰间, 整夜没放。


    楚衿承认自己冲动,但他却不后悔,事已至此,再坏的结果他都承担得起。


    是压在心里得那块大石头突然变小了,这一夜,闻着靳则序衣服上淡淡的橙子味,楚衿睡得还算安稳。


    身后的人呼吸有些沉,楚衿扯开衣服,撑着从床板上起身,靳则序枕在隔着衣服的枕头上睡得正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楚衿揉了揉眉心,喊了一声“靳则序。”


    身边没动静。


    楚衿拧眉看过去, 靳则序竟然皱着眉,半张脸贴在床板上, 呼吸沉重,看上去好像不太不舒服的样子。


    “靳则序?”楚衿立刻察觉出不对劲,他拍了拍靳则序的肩膀,伸手贴上他额头时,温度烫得吓人。


    发烧了?


    “靳则序,醒醒,能听见我讲话吗?”


    不知道他究竟烧了多久,楚衿喊了好几声才把人叫醒,靳则序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他迷迷糊糊看向楚衿问,“几点了?”


    “你发烧了。”楚衿手背贴在靳则序滚烫的额头上说。


    看来是昨天晚上淋雨又吹风,还穿着湿透的衬衣睡了一晚,着凉了。


    楚衿面色凝重地看着靳则序说:“阿序,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阿序?靳则序脑袋“嗡:的一下。


    “楚衿,你叫我什么?”


    “还能什么?”楚衿深深皱眉,现在也没功夫和他在这儿纠结称呼的问题,“你昨晚到底淋了多久的雨,让你换衣服你没换吗?”


    “没有枕头,我拿你给我的干衣服垫了一下,就没换。”靳则序这会儿清醒了一点,撑着坐了起来,说,“估计就是有点感冒,我没事。”


    没事什么?耳朵眼睛烧得通红还说没事?


    楚衿挪了下位置,偏头看到那个干衣服垫成的枕头摆在床头,而靳则序那边,只有空空荡荡一个床板,楚衿眉头中得更深,他俯身看着靳则序问:“昨晚我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哪一句啊?楚楚,你昨晚说了好多话,我每一句都记得。”


    此刻昏昏沉沉的靳则序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耷拉着尾巴,全然没了昨晚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打湿的头发已经干了,乱糟糟盖在额头上,差点遮住视线,靳则序便抬起下巴,好让自己能清楚地看见楚衿。


    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楚衿突然开始变成了两个,然后是三个,再然后……靳则序听见楚衿问:“那你告诉我,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眼前的虚影消失了,靳则序回过神来,他看着楚衿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随即轻轻扬唇,喊了一句:“楚医生。”


    还行,还能记得楚医生,说明脑子还是不算太糊涂的。


    “好晕。”靳二少爷硬撑了半天,还是被病毒打败,他扶额嘟哝了一句,接着眼前一花,往前倒去,好在楚衿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捧住了靳则序的脸,这才不至于让他磕在床板上。


    “这么烫,能不晕吗?”楚衿无奈,“知道我是医生,生病了就得听我的话,好了,现在还能起来吗?。”


    靳则序闻言点了点头,“我自己来就行,你离我远一点,别传染给你。”


    “发烧本身不会传染。”身侧,扶着他胳膊的楚衿满脸严肃,“行了,少说话,省点力气吧你。”


    靳则序头晕脑胀的,这会儿听见楚衿呛他,不禁勾唇失笑。


    他悄悄偏过头瞄了一眼楚衿,察觉到他有点生气,便出声打趣道:“楚医生,如果…如果不听你的话,会怎样?”


    楚医生暂时摒弃作为医生的严谨态度,不假思索地说:“会死。”


    ……


    靳则序这场病来势汹汹,足足一个星期才渐渐好转。


    为了不传染给楚衿,靳则序在家都得带着口罩,还忍痛从卧室搬了出来,顾医生再三叮嘱这是病毒性的感冒,要靳则序和楚衿保持距离。谨遵医嘱,靳二少爷虽然不情不愿,但也不敢不听。


    感冒最严重的两天,靳则序住在楚衿隔壁的客卧里,一墙之隔,家里还有专业的医生护士,靳则序让人看着不让他进客卧,楚衿能做的就是每天去隔壁敲敲门,告诉他自己还在。


    好在靳则序身体底子好,楚衿问起何叔,何叔也只是说没事,让楚衿不要担心。


    这天,楚衿在楼下厨房煮粥,何叔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叫他上楼看看。


    “怎么了?”


    “啧……”何叔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了半天,“哎呀,楚先生,你还是自己上去看看吧,这,少爷他不让别人进房间啊。”


    楚衿放下调羹,跟着何叔上楼,“不让人进,怎么回事?”


    何叔焦急地说:“其实,其实从前天开始就这样了,人是清醒的,但是不吃饭不睡觉,连顾医生都不让进,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何叔:“少爷感冒还没好全,怕传染给你,还有就是……”


    楚衿拧眉:“还有什么?”


    何叔顿了顿,心下一横:“少爷让人去衣帽间搬了一堆您的衣服送去客卧了。”


    完了,何叔说完那叫一个后悔,这下楚先生该不会以为少爷是变态吧?不能吧!


    “衣服?”楚衿脚步一顿。“他就要了衣服?”


    何叔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闻言点了点头。


    沉默了几秒钟,结合这些症状,楚衿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他扭头对低着头的何叔说:“何叔,我厨房煮了粥,麻烦您稍后盛一点送上来。”


    “诶,好。”


    很快,楚衿就走到了客卧门口,他轻轻推开门进去,一打眼,没看见靳则序在床上休息。


    听见里间传来声音,楚衿小心翼翼走进衣帽间,一脚踩在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毯子上,楚衿抬起脚,心里的猜测更加笃定,直到走进去,看到靳则序正在用衣服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搭什么东西,楚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角落里,靳则序用衣服毯子搭起来了一个窝,看起来温暖又柔软,四周衣服叠的高高的,中间凹陷的地方铺了一层一层软和的毯子,安全感十足。


    在产科工作的楚医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是alpha伴侣才会有的筑巢行为。


    忙忙碌碌的靳二少爷听见声音,头也不抬,“滚出去!”


    处于筑巢状态下的alpha脾气暴躁,领地意识极其强,楚衿站在原地没动,他叹了口气,说:“那我走了。”


    靳则序闻言动作一顿,手上那个被他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的靠枕滑了下来,掉在中间那个凹陷下去的地方。


    他转过身:“楚衿。”


    “是我,靳则序,你在干什么?”楚衿走过去问。


    靳则序一愣,看了看自己搭的这个巢穴,魂不守舍道:“……我不知道。”


    筑巢行为一半出自本能,一半源于自身焦虑情绪,楚衿无法想原先在医院那样开点缓解焦虑的药让患者带过去,他脱下鞋袜,光脚踩在柔软的垫子上,看着靳则序的眼睛说:“你拿的那些衣服我没穿过,上面可没有我的味道。”


    靳则序闻言,一把将楚衿拥进怀里。


    “我好想你。”他说。


    明明才过了几天,靳则序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半辈子那么长,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此刻,他深埋在楚衿颈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安下心来。


    肩头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上面没有你的味道。”


    “那你还让何叔去搬?”


    靳则序:“我是要想去拆卧室床单的,可何叔不让。”


    楚衿失笑:“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吗?”


    “不知道。”靳则序吸够了楚衿身上的味道,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但我知道,光着脚容易着凉。”


    “不会,地毯很软,也很舒服。”


    “本来打算等我弄好了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的,不过没关系,既然发现了,那就提前感受一下吧。”


    靳则序动作轻柔地将楚衿放在巢穴中间陷下去的地方,有周围的衣服包裹,楚衿整个人往下陷了一下,靳则序给楚衿穿上袜子,将靠枕垫在他背后。


    “怎么样,舒服吗?”


    楚衿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点了点头。


    靳则序看他放松下来,悄悄勾了勾唇,明明楚衿身边还有点位置可以躺着,可靳则序偏要撑在背后的衣服上,抬眸,直勾勾看着被自己叼进窝里来的猎物,哦不对,是宝物。


    靳则序的脸近在咫尺,瘦了不少,深青色的胡渣冒出来,脸颊也隐约有些凹陷下去了,透过半遮在眼前的凌乱头发,楚衿注意到靳则序眼底的红血丝,“你多久没睡了?”


    “忘记了。”靳则序凑近,哑声说,“我不困,明天我得去趟公司,你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


    靳则序眯了眯眼睛:“不可以。”


    楚衿叹了口气,抬手摩挲了两下靳则序的胡渣,“我有点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好。”靳则序利落地躺下,搂住了楚衿的肩膀,几乎包裹住他,然后,他抬起手,缓缓贴在楚衿已经隆起的小腹上,提醒他闭上眼睛,“睡吧。”


    两人依偎在这个温暖的小窝里,清新的橙子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没有空隙的两道呼吸,交错绵长。


    “楚医生,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我得生个什么样的病才能被你管着啊?”


    楚衿闭着眼,轻哼了一声,“你不会想被我管的。”


    “为什么?”


    楚衿:“……因为我是产科医生。”


    作者有话说:


    弱势回归!更!


    第67章 恋人


    早在坦白之后, 楚衿就和靳则序解释了自己原来所在世界的一些基本情况,见多识广的靳二少爷听完之后愣了有半分钟,最后问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问题, “除了男女, 还分abo,那你们那边洗手间岂不是也得分六种性别?”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看来靳则序的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


    目前在这个世界里, 知道自己Omega身份的人, 靳则序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感冒还没好, 靳则序就被靳成规催着去公司工作。一开始楚衿是不赞成的,有筑巢行为的alpha需要伴侣的信息素进行疏导和安抚,身为产科医生, 楚衿不建议靳则序这个时候出去工作。


    最后在顾医生和何叔几人的再三劝阻下,靳则序被迫在家休息了两天,直到靳二少爷表示自己没问题了,筑巢行为已经消失了,好了,楚医生才放人去公司上班。


    筑巢期结束了,搭在客卧衣帽间的窝却没拆,一是靳则序不让,二是楚衿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让何叔留下来了。


    别墅人不多,除了顾医生和何叔,楚衿几乎见不到什么生人, 天气转凉,南城已经入秋, 受台风天气影响,连着一个周阴雨连连,搞得整日在花园里撒欢的小声点都有点郁郁寡欢。


    楚衿抱着小声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上是洛长青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前两天有位叫张嘉的先生联系我,说可以送我去留学,你认识吗?】


    窗外还在下雨,小声点伸了个懒腰,窝在楚衿怀里,还没来得及回复,洛长青电话就打过来,“喂,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张嘉秘书是靳则序的私人秘书,我认识他,但送你留学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楚衿实话实话。


    “那就好。”不是骗子就成,电话那头的洛长青松了口气,“估计是给我的补偿吧,不过,麻烦你转告一下你家靳少爷,我这人俗,比起送我留学,我更想要钱。”


    楚衿摸小声点脑袋的手顿了下,“什么补偿?”


    “你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和你说吗?”洛长青大惊,“就是你离家出走那天,靳则序出来找你,找到我家去了,妈呀,当时他人就站在我家门口,那脸阴沉的,好像我要是不把你交出去,他能把我家掀个底朝天!哦,顺便把我也撕了。”


    “……他没说过。”


    “估计那天晚上来我家之前,他还跑了很多地方,几乎湿透了……”到现在,洛长青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点发怵呢,“楚啊,实话实说,你觉得我该不该去留学?我最近这学习学的确实费劲。”


    楚衿没忘记洛长青要参加成人高考的事情,“我当然尊重你的想法。”


    “哎呀,有捷径谁不想走啊,但是我进社会早,见过的人啊事啊的也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参加成人高考我就是想提升一下学历,有点文化,不想出去被人看不起而已,可仔细一想吧,有学历和有文化还真是两码事。”


    天下没有免费午餐?


    楚衿乐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不定有早餐晚餐呢?”


    “什么意思?”洛长青顿了顿。


    “靳则序已经知道我的事了,出国留学或许是个不错的机遇呢。”


    楚衿没有将洛长青也是知情者的事情告诉靳则序,让洛长青离开一段时间,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问,这几天曾帆有没有来找过你,我听说他的诊所被查封,但是人却不见了。”洛长青压低声音问,“是不是你家那位的手笔?”


    靳则序干的?


    “不清楚。”楚衿拧眉,“是查出什么了吗?”


    “别的倒是没听说……”洛长青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忍不住叮嘱道,“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注意完全吧,上次你拒绝他,我怕他怀恨在心,悄悄摸过去找你报仇,至于留学的事情,容我再考虑一下。”


    楚衿再三确认,“警方没找到曾帆?”


    “据我所知,没有找到。”洛长青嘴上闲不住,问了一些楚衿之前的事情,又开始纠结自己要不要出国,“楚啊,你说我要是出国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语言也不通,那可咋办?”


    话题一转,楚衿敏锐地察觉出点端倪来,“看来你还是想去的。”


    洛长青也没听清楚衿说的什么,只顾着自己在电话那头咬手指,“不过我还是得再想想,怎么着也得等曾帆的事情有结果了,还有你和靳则序……哎呀,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几天下雨,我也没时间去找你,你那边没事吧?”


    门口隐约传来声音,楚衿扭头看了一眼,是靳则序回来了,何叔在和他说话。


    “我没事,别担心。如果有曾帆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洛长青点了点头,“知道。”


    靳则序的身影快要走进来了,楚衿收回视线,“就这样吧,靳则序回来了,留学的事情我帮你问清楚。”


    “等等等等!”洛长青叫住楚衿,“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考虑就好了,省的给你添麻烦。”


    “问一句话而已,有什么麻烦的,再说,我给你添的麻烦还少吗?”


    洛长青:“哎呀,一码归一码,朋友之间不就是相互麻烦的嘛!”


    他说完,电话里头沉默了一瞬。


    楚衿轻笑一声,“好了,该问的我还是会问的,至于你的决定……不管你怎么选,我都相信你。”


    “谢谢你,楚衿。”洛长青郑重地说。


    电话挂断,靳则序从沙发后面缓缓抱住楚衿的胳膊,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在和谁打电话,洛长青吗?”


    “嗯。”楚衿放下手机,摸了摸小声点的脑袋,“你听到了?”


    “没有。”靳则序小声嘟哝,“就听到你说相信他……”


    楚衿扭头,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拎了起来,“张嘉秘书去找过他,是你安排的吗?”


    “是。”


    被强制剥离的靳则序也不避讳,“算是报酬。”


    “报酬?”


    靳则序轻笑,“嗯。怎么?他不想要吗?不想要也没关系,这件事情张秘书会处理,你就别操心了,思虑过多对宝宝不好。”


    话还没说话,靳则序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上了楚衿腹部,“累吗?”


    楚衿摇头,“还好。”


    靳则序撑在沙发上,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楚衿的侧脸,看他眨眼皱眉,垂眸含笑逗小声点玩,靳则序的视线腻在楚衿的眼睛里,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把人抱进窝,珍藏起来。


    “楚楚,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靳则序突然问。


    楚衿手上动作一顿,睫毛轻颤,“你希望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恋人。”靳则序说。


    楚衿忽然沉默下来,客厅安静了许久,他开始一下下抚摸小声点背上的毛,先逆着摸,再顺着捋平,一下下,直到窝在他怀里的小声点不耐烦了,“喵”的一声,从沙发上跳了下去跑没影了。


    靳则序眉目温柔,他一点也不着急,也没有多大的期望楚衿会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知道楚衿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衡量一段关系。


    他的考察期很长,换做别人,靳则序当然没那么多耐心浪费,但楚衿可以,不是浪费。


    尽管如此,难免失落,靳则序默默叹了口气,“没关系……”


    楚衿看见靳则序眼底闪过的失落,但他仍然无法承诺,始终无法像靳则序那样坦诚赤裸。


    “为什么?”楚衿问。


    他问靳则序,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我确定我爱你。”靳则序郑重笃定地说,“楚衿,我也会等到那一天。”


    等到你所有的顾虑被扫除,放心大胆地说‘爱我’的那一天。


    就算没有,也不会让你离开。


    ——


    晚上,洛长青打电话来告知,自己决定接受靳则序的资助出国留学,他和张嘉秘书聊过了,等他准备好,一切手续办完就能出发,洛长青原话说的是,“真不知道我到底在装什么,有捷径不走纯是傻逼!”


    这厮骂完自己有开始感慨自己好命,感谢楚衿,感谢张秘书,乱七八糟谢了一通,最后还没忘谢谢自己。


    两人聊了几句,楚衿想起靳则序说的话,再次提到曾帆,洛长青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没打听到,他也纳闷,这人怎么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洛长青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猜测,“楚啊,你说他会不会像你一样,去了别的世界?”


    “不是没有可能。”楚衿说。


    但他依旧觉得任何事物的发现都需要契机,触发穿越的契机是什么至今不得而知,结合他穿越前的最后一幕,楚衿更加倾向于自己大概率是在原来的世界死了才会来到这里。


    相近的相貌和姓名,相近的死亡时间……不管怎样,穿越的条件苛刻,依旧属于极小概率事件,否则曾帆不会研究了这么就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楚衿挂断电话,靳则序裹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楚衿放下手机,扭头看过去,靳则序头发还湿着,这会儿拿着毛巾倚在门框上,笑盈盈地挑了下眉头问:“谁啊?洛长青吗?”


    “靳总什么时候喜欢上听墙角了?”


    “我吗?”靳则序一脸坦然,“我一直都喜欢啊。”


    楚衿抬头瞪了他一眼,“曾帆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靳则序没立刻回答,而是走过去,坐在了楚衿身边,热气迎面而来,楚衿的目光跟着落在靳则序身上,浴袍下方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肌。


    “楚衿,你刚才叫我什么?靳总?”靳则序扬眉思考了一下,说,“我发现你不是叫我全名,就是叫靳总,能不能换个称呼?”


    “不能。”楚衿毫不犹豫推开他,“问你话。”


    “楚楚,我看起来是那么无聊的人吗?”靳则序故作委屈道,“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楚衿明显不太相信的,但这段时间靳则序肉眼可见的忙碌,有时候夜里还在处理工作,好几次他晚上出来找吃的,书房的灯还亮着。


    算了,为了一个曾帆,确实不值得。


    楚衿轻叹了一声,紧接着肩头一重,靳则序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靳则序将下巴放在楚衿的肩上,湿漉漉的发梢一下一下剐蹭着楚衿的耳朵,泛着些凉意。


    靳则序闭着眼睛,低声说:“年意和靳成规要结婚了,婚礼就在下周末,她想邀请你参加。”


    “我……”


    “不用顾忌其他任何事,你不想去就不去。”靳则序看出他的犹豫,宽慰道。


    楚衿不自觉抬手想搭在小腹上,一个不注意碰到靳则序揽在他腰间的胳膊,楚衿下意识弹开了,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靳则序轻笑:“好,不着急。”


    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楚衿凝神想着事情,身后靳则序悄悄靠在楚衿肩头,抱着他的腰久久不放,就这样坐了好久,最后还是肩头被压的有些酸了,楚衿才回过神。


    他低头扫了一眼缠在腰间的胳膊,继而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撒手?”


    美人在怀,靳二少爷喜上眉梢。靳则序猛吸了一口楚衿身上的味道,得寸进尺道:“楚医生,今晚我们去客卧睡好不好?”


    楚衿听到客卧就想起那个搭在衣帽间里的窝。


    不对!楚衿蹙眉,“你不是说你筑巢期已经结束了吗?”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8章 婚礼


    年意和靳成规的婚礼日期已定下, 比预想中来的早。


    在楚衿的认知里,商业联姻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除去筹备婚礼的部分, 双方的资产盘点, 协议商定,一桩桩一件件, 不断拉扯着他逃离的脚步。


    一封请柬结束了楚衿的犹豫。


    一封由年意和靳成规亲手交到自己手上的婚礼请柬, 没有任何赘述, 受邀人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楚衿先生”。


    婚礼当天, 原本婉拒了邀请的楚衿做为新娘的朋友出现在现场, 婚礼现场人多口杂,南城天气渐渐凉了,配合婚礼的规制, 楚衿从衣柜里了一件低调简单的黑色西装,并不显眼。


    远远的,楚衿看到靳则序穿了一套烟灰色休闲西装,松松散散端着酒杯站在前方。


    长达两个星期的筑巢期结束了,楚衿终于可以从衣帽间搬出来,靳则序的筑巢期的持续时间比楚衿见过的任何病例都要长,罕见的病例,无从考据,就像楚衿也无法解释靳则序不是alpha为什么会有筑巢期。


    筑巢期间的靳则序黏人且暴躁,和一般的alpha一样,他要从自己的伴侣身上获得安全感,具体表现在楚衿干什么, 靳则序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将楚衿绑在自己身上。


    别墅的日子确实没什么意思, 这几天靳则序整的家里鸡飞狗跳的,什么医生护士,就连何叔都被撵去了主楼外面,孕期的楚衿需要休息,靳则序最喜欢做的就是抱着楚衿躺在窝里,看着他的脸,轻轻地碰一碰,确认他真真切切就在自己身边。


    日日夜夜,眼底熬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也不愿闭眼。


    楚衿几次醒来,一睁眼就是靳则序那双沉郁疲惫的双眸,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你该睡觉了。”楚衿终于忍无可忍道。


    “我不困,醒了,饿了吗?我去……”


    没等他说完,楚衿抬手捂住靳则序的眼睛,打断他的话。


    楚衿叹了口气,“闭眼。”他不容拒绝地说。


    轻颤的睫毛刮过掌心,有点痒。


    靳则序愣了愣,眼前突然黑了,楚衿手心的温度随即传来,他低声轻笑,而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楚衿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自己穿过的衣服扔给靳则序,这件衣服一直压在他后颈,上面应该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拿着衣服,在我回来之前,不许睁开眼睛。”


    靳则序闭着眼睛,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深吸了一口气,而楚衿已经松开手起身,“你去哪儿?我陪……”


    楚衿余光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闭嘴。”


    离开衣帽间,楚衿下楼喝水,开放式厨房的导台上面亮着灯,楚衿身上的睡衣领口松垮,星星点点红痕留在洁白的锁骨处,格外性感,他拿着杯子,转身单手撑在导台边缘,窗外明月高悬,静谧柔和,但楚衿心里很乱,一直很乱。


    他到底在干什么,浑浑噩噩,不明不白地住在这栋别墅里,然后呢?他想要什么?连楚衿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楚衿知道自己不能执着于过去,可未来同样蒙着一层迷雾,让人胆战心惊,楚衿很不喜欢这种被裹挟着往前走的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看不到。


    出神之际,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缓缓几蒙上一片阴影,不等楚衿反应过来,一双手滑进腰侧,环抱住了他的腰。


    靳则序的手覆在楚衿突起的小腹上,下巴靠在他的颈侧,“在想什么?”


    耳边的声音低沉暧昧,叫人脊背发痒。


    “没什么。”楚衿放下杯子,拧眉道,“不是让你等我回去。”


    “五分钟了。”靳则序说,“我想你。”


    “才五分钟而已,你的筑巢状态怎么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长到楚衿都要怀疑靳则序是装的了。


    “不知道,不管。”靳则序充耳不闻,平静地说,“楚衿,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吗?我会发疯的。”


    一向好言好语的楚医生忍不住嘲讽,“好啊,明天我让何叔找条链子来。”


    靳则序闻言低声笑,十分配合,“记得找条粗一点的,我怕拴不住你。”


    “谁说是要栓我了。”


    “嗯?”


    楚衿挑眉,“我用来拴狗的。”


    靳则序顿了顿,一点点细细摩挲戴在楚衿手腕上的那条红绳,“汪。”


    隔着人群,靳则序衣服内里的衬衫领口微敞,姿态散漫,显然已经恢复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靳二少爷的模样,婚礼的场面算不上无比盛大,想来年意有心低调,商业联姻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场都是些一丝不苟的社会名流,倒是显得靳则序身上那股子嚣张肆意的匪气格外突出。


    “楚助理?”


    楚衿在靳则序目光扫过来时移开视线,他听见声音转身,喊他的人走过来,居然是张嘉张秘书。


    “楚助理!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张秘书,好久不见。”楚衿温和礼貌道,“是,我应年意医生邀请来参加婚礼。”


    张秘书脸上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楚助理,好久没见你身体好些了吗?你说说你这突然离职了,我也没得空去看望你。”


    靳则序说的是离职嘛,应该说是辞退吧,不过楚衿不在意,先毁约的人反正不是他。


    “已经没事。谢谢您。”楚衿说。


    还好今天穿的西装不是很贴身的款式,遮着肚子,看不出什么异样。


    “哦对了,小靳总在前边迎宾,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楚衿看了一眼靳则序,“我已经不是助理了,您叫我楚衿就好。”


    “好啊,楚衿。”张秘书说,“你走的匆忙,办公室有一些你的东西靳总让我都帮你收起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公司拿。”


    楚衿想了想自己落下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物品,“好,我近期会抽空过去,谢谢您。”


    “不客气,都是同事嘛。”


    张嘉秘书并没有提及洛长青的事情,想来在他繁杂的工作里确实不那么重要,既然如此,楚衿也就没有多嘴再问。


    两人寒暄了几句,张嘉秘书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抬头,看到一个人站在楚衿身后,张嘉刚想说话,身后的人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江总,您好。”


    楚衿扭头看去,和江津远对上视线。


    “啧。”江津远不满地轻啧了一声,“张秘书,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张嘉故作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小江总,我这边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二位慢聊。”


    张秘书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走了,楚衿不想和江津远多聊,可江津远这个不找点乐子就会死掉的人哪儿会放过他。


    “楚先生,有时间喝一杯吗?说起来很久没见面了吧,最近怎么样?需要不要我的帮助呢?”


    楚衿脚步一顿,“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江津远佯装诧异,“听说你离职了,真是遗憾,不过没关系,江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靳则序给你什么样的待遇,我同样可以给你。”


    楚衿:“那你打算给我什么样的职位?”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江氏集团董事长。”楚衿语气平淡,“也可以吗?”


    江津远闻言怔愣了片刻,随即不可思议地冷笑出声:“楚衿,你还真敢开口啊。”


    “江氏更名为楚氏,好像是更好听一点。”楚衿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头,“我敢要,你敢给吗?或者说……你有资格给吗?”


    “呵,我没资格,难道靳则序一个二少爷他有资格吗?”江津远往前走了一步,正好和楚衿并肩,他刻意压下声音,“他一个私生子能给你带来什么?做一只笼中鸟,金丝雀?楚衿,你上次利用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楚衿记得靳则序说的陈年往事,江津远恨靳则序让他失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是私生子和婚外情毁掉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家庭,他恨靳则序,恨他是个私生子却依旧可以获得一切,而他却要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这不公平。


    可公平本来就是相对的。


    江津远也是个疯子,比靳则序更疯的疯子。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楚衿缓缓抬眸,微微一笑,“随时恭候。”


    “等等。”江津远一把按住楚衿的胳膊,“算我好心,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靳则序的母亲白惠荷你知道的吧,千万别让她知道你和阿序之间的关系。”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在宴会的一个方向停留,毫不掩饰嫌恶地说,“两个男的谈恋爱,真特么恶心。”


    恶心。


    楚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字眼。


    江津远说:“可惜了,再喜欢又有什么用,楚先生,你说靳家这样的豪门世族会不会同意让一个男人进门啊?”


    楚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转过身,一个年轻男孩眼里汹涌的恨意让人胆战心惊,楚衿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他明白江津远的执拗,多少年过去,当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母亲永远留在了原地。


    楚衿突然长叹一声,“这样折磨别人,折磨自己,不累吗?”


    “你,你说什么?”


    江津远猛然定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时,楚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江津远一阵恍惚,自己刚才那些威胁恶毒的话好像都成了笑话。


    楚衿当然不会把那些冷言恶语放在心上,和实质性的伤害比起来,仿佛向汹涌的海面投进一粒砂,掀不起什么波澜。


    婚礼仪式就要开始了,楚衿走进礼堂,在侍应生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位置,身边陆陆续续有陌生的宾客坐下,婚礼进行曲响起时,年意一袭洁白的婚纱缓缓往前走去。


    楚衿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年意挽上靳成规的手臂,在戒指交换的那一刻鼓掌。


    仪式结束了,郑重的草草了事。


    漫天花瓣落下来,楚衿的视线穿过人群不自觉落在一旁身为伴郎的靳则序身上,匆匆一眼,四目相对,周遭掌声经久不息,目光依旧炙热温柔。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9章 流氓


    靳则序:“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年意和你哥一起来送了请柬, 我答应了。”


    一开始楚衿确实不想抛头露面,但是年意帮了他太多,她的婚礼自己应当过来送上祝福。


    “一起送的?亲手送的?”靳则序拧眉, “什么时候, 何叔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楚衿:“跟何叔没关系,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我想一个人来。”


    此刻, 婚礼的仪式已经结束, 陌生的宾客们大都从椅子上起身前往宴会场所, 礼堂没什么人, 靳则序这个伴郎也没有什么当伴郎的觉悟,从张秘书告诉他楚助理来了的那一刻开始,靳则序的注意力就开始飘远。


    当然了, 张秘书来汇报的时候说了不止楚衿,还有曾帆,只现在不过曾帆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宴会现场的人员虽然经过严格管控,但是难免有疏忽大意的地方,楚衿身体算不上很好,靳则序其实不太赞成他过来,万一磕碰到哪里,得不偿失。


    “有没有不舒服?”靳则序问。


    孩子在他肚子里渐渐长大,楚衿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这几天后腰酸得厉害。


    “我没事,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别了, 我打电话让丁文平在门口等你。”


    靳则序沉着脸拉着楚衿坐下,刚想伸手替他揉揉腰, 还没等搭上去就被楚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陈航之等会儿过来,你跟着他,他会照顾你。”


    “不用,我不会有事……”


    “有没有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靳则序站直身体,不容拒绝地说,“楚衿,别让我担心。”


    楚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好吧。”


    陈航之来得很快,楚衿在原地等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季鹤扬一起过来了。


    靳家婚礼事情很多,比起婚礼更像是一场应酬,这就意味着靳则序没办法时刻陪在楚衿身边,如果何叔告诉他,他是绝对不会让楚衿一个人过来的,靳则序想起曾帆说的话,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好在楚衿只是来参加婚礼而已。


    “楚衿,好久不见。”陈航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摩挲下巴,“序哥说你生病了,我看你这不身体挺好的嘛,好像还有点长胖了。”


    他刚说完,季鹤扬就照着他的脑袋锤了一下。


    “不好意思楚先生,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季鹤扬到底历练过,说话礼貌温和,滴水不露。


    楚衿笑了笑,“已经没事了,谢谢。”


    陈航之捂住脑袋喊冤,同时不忘抬眸瞪了一眼季鹤扬。


    他的眼神显然没什么杀伤力,季鹤扬和楚衿走在前面,陈航之老实了一会儿,跟在两人后面走,看着他们的背影,陈航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陈航之脚步一顿,不对,序哥不是让他照顾楚衿的嘛?


    天杀的季鹤扬,闲得慌连这个差事都要和他抢?!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季鹤扬说。


    楚衿以为自己和这位季先生交集不多,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出这样一句也确实让人费解。


    “为什么?”


    季鹤扬脚步不停,“因为你和阿序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楚衿轻描淡写的范反问竟然让季鹤扬一时语塞。


    什么关系?说不出口的关系,暗地里的关系,所有人心知肚明却只能点到为止的关系。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楚衿,“隐晦关系。”


    “怎样隐晦?”


    气氛骤然凝滞,紧跟上来的陈航之只听到了后半句话,察觉到不对劲的氛围,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陈航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季鹤扬也有些意外,他和楚衿的接触太少了,不过从陈航之和他讲述的事情来看,这位迷得靳二神魂颠倒的楚先生应该是个清冷温和的人,没想到攻击性还挺强的。


    也是,一瓶自制辣椒水放倒靳则序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楚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我必须提醒你。”季鹤扬的视线扫过楚衿身后的一个角落,“靳则序向来任性乖戾,三分钟热度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兴头过去,留下的烂摊子也是一大堆,你确定自己不会是其中之一吗?”


    “他现在愿意护着你,以后会不会?楚先生,你应该知道有时候活在一个人的庇护下未必是一件好事。”


    “老季,你说什么呢!”陈航之快要气晕过去了,“不是哈,楚衿,那个我保证,序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听这大傻逼瞎说……”


    “多谢季先生提醒。”楚衿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季鹤扬说得没错,仰仗他人供养时,得先舍弃一半的自己。


    楚衿做决定之前向来考虑的长远,权衡利弊,盘算得失,可真当机会摆在眼前,理智告诉他是弊大于利的时候,难道就真的不做了吗?


    答案是——不。


    正应如此,楚衿才会选择来参加婚礼。


    季鹤扬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他说这些话也是点到为止,婚礼毕竟和靳家有关,暗地里有多少眼睛落在楚衿身上,看都看不清。


    “听说你的阿序第一次见面,差点给他眼睛弄瞎了。”


    陈航之挠了挠头,“季鹤扬,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楚衿愣了愣才想起来季鹤扬说的是那瓶威力巨大的自制辣椒水。


    季鹤扬挑眉:“对了,你那天是不是丢了件外套在巷子里?”


    有吗?事情过去几个月,楚衿已经不太记得了,大约是外套上辣椒水的味道太呛,他胡乱脱下来扔掉了。


    “应该是有,怎么了?”


    “或许等你回家了可以到处找一找,说不定能在哪个抽屉里找到惊喜。”


    楚衿不解:“什么意思?”


    季鹤扬笑了,“那件外套,靳则序拿走了。”


    ……


    婚宴的流程进行到新人敬酒的环节,楚衿的位置被安排在陈航之旁边,陈航之人性格开朗,楚衿都不用开口介绍自己,有人问他名字家世,陈航之先一步就替他回答了。


    等年意终于来到他们这里,人已经开始散了。


    年意穿了红色旗袍,盘起头发,整个人明艳温婉,俨然已经有了一点醉意。年诗跟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状态。


    敬完酒,桌上其他人先一步离开,只剩下楚衿和陈航之两个人。


    年意举起酒杯说:“楚衿,我和成规都没想到你会来,谢谢。”


    “我应该来的。”


    两只高脚杯相撞,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楚衿的手腕,楚衿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不用喝。”


    楚衿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没打算喝这杯酒,楚衿轻轻皱眉,靳则序这厮究竟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


    陈航之也知道楚衿身体不好,便跟着打岔,“那个小意姐,楚衿他的身体……”


    “楚先生,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新人敬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陈航之话说了一半被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他扭头循着声音看过去,江津远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小意姐,靳大哥,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楚衿身上,好像今天这个酒楚衿非喝不可一样。


    一群人都是认识的,也都对楚衿和靳则序的关系心照不宣,这其中,知道最多的当属年意,这会儿年意那点子醉意早就没了。


    “江津远,楚衿敬我的酒还轮不到你劝吧。”年意脸上笑容淡去。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同一辈的年轻人,除了靳则序这个无法无天的,年意从小的战绩也不容小觑,更别提她现在身后还站在一个靳成规。


    靳则序接过楚衿手里的高脚杯放在桌上,而后给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江津远被怼了也不生气,只是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我多嘴,楚先生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这杯酒我替你喝。”


    “莫名其妙。”年意身旁的年诗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听到。


    陈航之率先憋不住笑出了声。


    而剩下的几个人精已经看出不对劲了,这杯酒哪里劝的是楚衿,分明就是在逼靳则序。


    靳则序不动声色挡在楚衿面前,一杯酒而已,至于让江津远这样拐弯抹角吗?还是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活在过去?


    多说无益,靳则序懒得和他纠缠,“我喝……”


    楚衿却拧眉不悦,“替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楚衿拉了下靳则序的衣服示意他闭嘴。


    “江先生,我有说过我要喝吗?你这个人情未免来的太突然了。”楚衿眸色冷淡,声音更是,“既然喜欢你就多喝点,不必拿我幌子,再者,想玩过家家就去幼儿园,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脑内小剧场,不好笑,无聊而且幼稚。”


    楚衿冷声说完,他在场人心里的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滤镜略微裂了一条缝,只有靳则序唇边扬着笑意,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欢和欣赏。


    楚衿在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性格冷淡,像清冷洁净的荷花没错,可荷花花茎上可是有刺的。


    靳则序就喜欢花茎上密密麻麻的小刺扎在手心的感觉,算不上很痛,但别有一番风味。


    楚衿和靳则序对视了一眼,转身和年意告辞。


    年意愣了愣,“诶,你不留下吗?晚上还有舞会呢?”


    “不了,我不太会跳舞。”楚衿道,“再说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就不扫大家的兴了,新婚快乐。”


    他都这样说了,年意虽然遗憾,也只能作罢。


    一行人散了,靳则序追着楚衿的背影出门,只有江津远一个人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无聊、幼稚……


    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聊、幼稚又可笑。


    “我让丁文平在门口等你了,到家告诉我一声,不要一个人乱跑。”靳则序不放心地叮嘱,“我晚上可能要晚点回去,早点睡。”


    “嗯。”楚衿点头。


    “有事给我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接。”


    “知道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靳则序一把扯住楚衿的手腕,避开监控,将人拽进角落里,四目相对,靳则序眯了眯眼睛他,眸光颤动,护着楚衿的后背,慢慢让他靠在墙上。


    楚衿皱眉,挣扎无果,靳则序的吻深深落了下来,水声不断放大,楚衿死死扯着靳则序肩头的衣服,脸色涨红到了脖子根。


    不是害羞的,是吓到了。


    “告别吻。”靳则序搂住楚衿的腰,轻轻覆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喑哑,“楚楚,说你会想我。”


    楚衿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差点缺氧,此刻胸膛剧烈起伏。


    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楚衿抬眸瞪着靳则序,压着声音骂了一句:


    “……滚!”


    作者有话说:


    更。


    有点想开段评了,谁同意,谁反对!


    第70章 支票


    楚衿在酒店大堂的洗手间整理好被靳则序弄皱的衣服, 对着镜子冷水洗了把脸。缓了好一会儿,直到耳朵上的绯红色褪去,他才走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丁文平手里拿着一把伞等待车边, 看见楚衿出来,他连忙上前。


    “楚先生。”丁文平似乎格外小心翼翼, 他弯腰给楚衿拉开车门, 说, “少爷让我先送您回去。”


    楚衿淡淡看了一眼丁文平, 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的一个黑色的耳机, 楚衿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坐进了车里。


    车里安静下来,靳则序发来消息问到哪儿了, 楚衿干脆甩了个定位过去,聊天对话框终于安静了。


    酒店距离别墅还是挺远的,楚衿困意上来,加上腰上不舒服,便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前排的后视镜里,丁文平的视线在楚衿脸上停了两秒,手里方向盘一转,往另一个地方驶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丁文平拉起手刹,叫了两声楚衿的名字。


    楚衿困意未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还以为是到别墅了,等发现周围环境不对的时候, 丁文平已经下车替他打开了车门。


    “这是哪儿?”


    丁文平一身黑衣服,撑着伞站在雨里,“咖啡馆。楚先生,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楚衿眉心微蹙,丁文平在别墅工作,按道理是靳则序的人,但很显然他今天带自己来这里,靳则序不知情。


    楚衿心中警觉,但也没有立刻给靳则序发消息,他压下心中疑虑,抬手接过丁文平手里的伞,在咖啡馆门口驻足,咖啡馆就在靳氏集团所在商业中心附近,下了雨,路上人不多。


    “不好意思,进去之前,你的手机得先交给我保管。”丁文平说。


    楚衿犹豫了两秒,将手机递到丁文平手里。


    “楚先生,夫人在里面等你,请进。”


    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楚衿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沾着雨水的伞放在门口,咖啡馆人不多,楚衿沉默地跟着店里的服务员走上二楼。


    “先生,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边。”


    楚衿顺着服务员地指示看去,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士。


    那位女士的背影挺拔端庄,楚衿走过去,看到她面前放放着的半块慕斯蛋糕,看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面前这位优雅知性的女士闻声放下咖啡看过来,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楚先生,请坐。”


    楚衿没有迟疑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喝点什么?”她问。


    “温水就好,谢谢。”


    服务生送上一杯温水,楚衿收回视线,拿起水杯轻抿了一口,有点凉。


    “楚助理,你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她说,“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地请你过来,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靳夫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白阿姨。”


    楚衿愣了愣,他抬眸,白惠荷正温和地微笑着看着他,这样的目光让楚衿觉得有些怪异,“好,白阿姨。”


    “楚助理,听说你已经从靳氏离职了?”


    “是的。”


    “那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呢?”


    楚衿默了默:“……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白惠荷笑了,“楚先生,听说你刚从成规的婚礼现场出来,怎么样?婚礼布置的还不错吧,看到你靳叔叔了吗?还有阿序,本来他是不愿意当那个伴郎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居然答应了……说来也巧,我竟然不知道楚助理和小意他们几个也是朋友。”


    “婚礼现场很漂亮。”楚衿回忆了一下婚礼现场的布置,说,“不过我似乎没有在举行仪式的时候看到您。


    白惠荷作为靳家的女主人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奇怪?为什么我作为靳成规的母亲却不参加婚礼。”白慧荷语气平淡,“不知道阿序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不是靳成规的亲生母亲,他的生母早在许多年前生病过世了。”


    白惠荷察觉到楚衿的警惕,缓缓说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阿序这个孩子虽然是我亲生的,但我对他确实亏欠太多。楚先生,我了解你的工作能力,你冷静理智,正是这样,我更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常年浸染在上流圈子里,白惠荷说话和那些人一样,模模糊糊,拐弯抹角。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楚衿说。


    其实楚衿并非听不懂言外之意,白惠荷的铺垫太长的,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白惠荷轻叹了一声,依旧保持着自己做为豪门贵妇的优雅气度,“楚先生,你应该很清楚你和阿序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是我的孩子,哪怕将来恨我怨我,我都不能让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白惠荷的意图楚衿大致能猜到,所以当她真正直白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衿心里并没有没有太大的波动。


    咖啡杯轻放在桌上,和陶瓷杯托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窗外雨越下越大,像是蒙上一层薄雾。


    “我明白你们年轻人都喜欢意气用事,什么情情爱爱的,一时情绪上头就容易被冲昏头脑失去理智。未来要面对什么,你们真的清楚吗?还是你们真的相信什么相爱抵万难的空话?世俗的偏见是多么可怕,你们了解吗?”白惠荷说,“你们既不能在国内领证结婚,也不会被接受,楚先生,你很好,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为了一个男人沦为异类,被别人指指点点。”


    “……所以楚衿,不论靳则序出于什么目的,逃避联姻也好,真的喜欢你也罢,我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这也是为了你好。”


    白惠荷的一番话说的格外真诚,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楚衿也很清楚,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对同性相恋没那么友好,但对楚衿这样一个残疾Omega来说,冷嘲热讽早就是已经可以无视的事。


    “我知道了,谢谢您。”楚衿说。


    白惠荷想过楚衿会生气,会羞愤,她甚至想过楚衿会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掉的水泼在自己身上,就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谢谢,白惠荷结结实实愣了两秒。


    “谢谢您愿意和我说这么多道理,我只问一个问题,在酒店一直跟踪我的是您找来的人吗?”


    “你知道?”


    “看来是了。”楚衿轻笑,“您和靳则序还挺像的。”


    如果不是季鹤扬提醒他,楚衿或许还发现不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靳则序找来看着他的人,但后来他发现靳则序对此好像并不知情。


    白惠荷沉默了一会儿,“楚衿,今天来找你的人是我,未来也会是其他人,当然,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她说着打开一直放在手边的包,拿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是我给你的保障,签名和盖章都处理好了,数字随意填。”


    “我没有任何羞辱你的意思。”说罢,白惠荷又拿出一份文件,“支票的兑期是十天,如果你考虑好,会有律师和你对接赠予协议的内容。”


    楚衿的视线落在那张支票上,默默停顿了许久。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低声似是自言自语。


    雨声渐渐消减,雨水顺着玻璃缓缓滑落,而楚衿的内心平静非常,“您了解过我就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收这笔钱。”


    “楚衿,你不用着急回复我……”


    “白阿姨,并非我自视清高,我不收这笔钱,只是不想将这段关系再用金钱衡量,如果事情真到进退两难的地步,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同样,我和他……不,我,我也有我的底线和坚持,请您理解。”


    白惠荷显然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


    楚衿眸光微动。


    为什么?如果白惠荷再早一点来找自己,或许他真的会考虑收下支票,但现在不能了,楚衿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摸上系在腕间的红绳,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就像曾帆说的“那个能留住你的人出现了吗?”


    楚衿想,或许那个人早就出现了,只是他身处风暴中心,察觉不到风暴已经来临,还在为了那些未知的危险忧心忡忡,甚至一个劲儿的想要逃离。


    “没有什么原因。”楚衿看向白惠荷,从容又坚定地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和他,任意一个人在这段关系里感受到痛苦占了大部分,您放心,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是……如果他做好了准备,我没有理由不和他站在一起。”


    不等白惠荷回答,楚衿轻拧着眉头缓缓站起来,“多谢您的好意,今天您找我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的。”


    桌子对面只剩下半杯凉水,白惠荷盯着那张支票看了好久好久。


    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位送温水的服务员走到白惠荷身边,“夫人,人已经离开了,要不要给您重新上一杯咖啡?”


    “陈宇,你也觉得他们很像对不对?”


    陈宇抱着托盘,深深看了白惠荷一眼,“慧姐,他不是小枫。”


    “我知道,但他给我的感觉和年轻时候的小枫真的有点像呢,天真坦诚,倔强固执,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我都有点恍惚了。”


    白惠荷的目光往楼下看去,看到楚衿撑着把伞从咖啡馆出来。


    陈宇说:“我觉得很不一样,记得高中的时候,小枫是很喜欢笑的。”


    “是啊。”白惠荷苦笑了一声,那个时候的白近枫是很喜欢笑的,只不过后来他的笑容越来越少,眼泪却越来越多。


    “慧姐,楚衿不是小枫,阿序也不会是那个不负责人的男人,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或许他们会有办法呢?”


    “办法?有什么办法?什么时候能有办法?难道要等到靳慎亭亲自去找楚衿的那一天吗?”白惠荷清楚地知道一旦靳慎亭不能容忍楚衿的存在,等到他们的将会是什么,“真到那一天,就无可挽回了。”


    楚衿的车开走了,白惠荷收起桌上的支票站起来,“陈宇,送我去婚礼现场。”


    ……


    楚衿将刚买的奶茶和蛋糕放在身边的座位上,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过去,丁文平趁着这个时间把手机还给楚衿。


    楚衿接过手机,不动声色捏了捏酸胀的后腰,肚子从刚才在咖啡馆的时候就隐约有点不太舒服,楚衿估摸着应该是受情绪影响,闷闷的,有点疼。


    “楚先生,您不舒服吗?”丁文平注意到楚衿的动作。


    “……没有,我没事,开车吧。”


    车子重新启动,楚衿轻舒出一口,保险起见,楚衿还是打算先给顾医生发个消息问问,拿起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楚衿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丁文平,开机的瞬间,几十条未接来电噼里啪啦弹了出来。


    联系人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靳则序。】


    作者有话说:


    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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