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对视
靳则序的异样持续了足足三天, 三天里,公司对极星科技的背调进入尾声,与极星有合作意向的也就只剩下江氏一家。
楚衿依旧被靳则序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收购的案子楚衿也算是参与了大半, 其实他看得出来,靳则序和靳成规对极星科技并不是势在必得, 靳成规在乎的并不是极星的前景, 他更在乎的是现在的靳氏到底谁的话语权更大……是他, 还是他那个半隐退的父亲?
就现在的形势看, 一半一半吧。
楚衿拿着文件准备推门走进会议室, 和刚出来的许敬山擦肩而过,抬眸对视的瞬间,两人具是一惊。
楚衿愣了愣, 他记得靳则序的日程表上并没有和许敬山碰面这一项。
“楚助理,你可以进来了。”里面传来张嘉秘书的声音。
楚衿和许敬山错开去开门,然而许敬山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有时间吗?一起喝杯咖啡?”
“我还没下班。”
他这话算是变相婉拒,而许敬山却说:“没关系,我在你们公司对面的咖啡厅等你。”
他说完就走了,楚衿也回过神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
齐刷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楚衿微微颔首,找个不起眼的位置从容坐下了。
汇报工作的是之前那个实习生,现在转正了被上司拉来做汇报的苦差,可是按照公司流程主管汇报,怎么算就轮不到一个刚转正的新人。
小员工战战兢兢站在前面, 为首的靳则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一个眼神也没朝他看过来。
张秘书瞄了一眼靳则序, 对楚衿说:“可以开始了。”
以往部门例会楚衿是不参加的,但正巧之前那个做会议记录的同事请假了,这才找楚衿帮的忙。
最前面的小员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刚讲两个字,ppt好死不死卡住了,一顿手忙脚乱于事无补,一时间两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都不知道了。
自己会不会被开掉啊?还是说先一步辞职比较好?要死要死!
辞职报告在脑海里写了一半,眼见他额头的汗越冒越多,楚衿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站起来问,“怎么了?”
此时一道冷淡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救他于水火,小员工感激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投过去,楚衿已经走到他身边,“卡住了?有备份吗?”
小员工愣了愣,“哦,有的,我在U盘里面拷了一份。”他声音越说越小,“不过U盘在我工位上。”
楚衿俯身操作了一番,重新开机之后笔记本还是不好使。
“先去拿U盘吧,我的电脑可以借给你。”楚衿很快给出解决方案,“不浪费大家时间,下面汇报的主管们有准备好嘛?可以先开始。”
靳则序闻言看过来,站在桌子另一端的楚衿穿了件白色短袖,短袖的下摆扎进裤子里,外面还套了一件蓝色格子衬衫,干净清爽,靳则序的视线从楚衿的头发滑倒微张的领口,领口有些松垮,随着楚衿低头敲键盘的动作若隐若现露出一片皮肤,白得晃眼。
靳则序一句话没说,只是淡淡移开了视线。
楚衿以一种强势又温和的姿态开始主持这场例会,他朝战战兢兢的员工点头示意他去拿东西,自己则拿着那个坏掉的电脑退到一边。
等员工拿了U盘回来,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楚衿则拿着电脑在角落里默默鼓捣,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这种被架在台上不上不下的局促,楚衿也算了解一点,毕竟毕业答辩的时候,他的舍友们站在台上也是这幅德行,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
只不过没人会因为一次部门例会牺牲罢了。
会议结束,人陆陆续续走了,楚衿收拾好电脑,抬头发现实习生站在自己对面。
楚衿停下动作,“还有事吗?”
“没,就是楚助理……那个,我想谢谢你,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不用。”楚衿神色淡淡,“电脑拿好,走的时候记得关上门。”
现在秘书室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楚衿,前两天,靳则序也终于松口将他的办公室搬到了出去。
工作的事情楚衿还算得心应手,在楚家学的东西没那么轻易忘掉。
落地窗前的桌子没了,靳则序的办公室一下子显得空落落的。
张秘书将咖啡放在桌上,顺便拿起一份文件。
简单说了几句,张秘书拿着文件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张秘书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他将手里的文件随手翻了翻,翻着翻着张秘书动作一顿。
怎么这几页皱得这么厉害?
啧……算了,重新打印一份吧。
一直到下班时间,靳则序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过,楚衿习惯性在下班后收拾整齐桌子,就像他以前在医院那样。
走出秘书室,楚衿和张秘书撞了个正着。
“小楚,下班了啊?”
张秘书四十多岁,这个年纪叫他一声小楚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嗯。”楚衿礼貌点了点头,“您还有工作?”
张秘书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文件上,苦笑了一声,“习惯了。”
“需要我……”
“不用不用。”张秘书连连摆手,“你快下班回去喽,快走快走!”
张秘书赶客一样把楚衿赶走了,看着楚衿的身影消失,张秘书虚晃一枪,拐了个弯走进靳则序办公室。
“人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冷声问。
张秘书走过去,“是,走了。”
不多时,靳则序看见楼下楚衿从靳氏走出来,穿过斑马线,径直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走去,靳则序面无表情地盯着,目送那个蚂蚁大的小人走进店里。
张嘉是靳则序带进靳氏的,算是自己人。
两个人相遇是在内罗毕街头一个不知名餐馆里,虽然年龄差距大,但不妨碍两人一见如故。
那个时候的靳则序半工半读,已经摆脱捉襟见肘的日子,需要钱的时候就想各种方法赚钱,靳则序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攒够了本金就放手一搏,大不了重头再来。
没有资源没有人脉,靳则序算得上白手起家。
张嘉加入的时候,靳则序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投资人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金融街干了这么多年,像靳则序这样眼光独到又有魄力的投资者算得上凤毛麟角。
自己一手做出来的公司,能大手一挥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老张,你说我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
沉浸在回忆里的张秘书回过神,将靳则序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边,试探道:“靳总,你是说楚先生?”
咖啡厅一个人进去,两个人出来。
靳则序看着站在路边的两个蚂蚁,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沉着脸,阴恻恻地说: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一分一秒都不行!”
一支烟在手指间转了两圈,靳则序低头看着楼下,低声说:“我只要他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张秘书抬眸看向靳则序的背影,当局者迷,现在他这个旁观者也看不太明白,楚助理和靳则序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张嘉怀疑过许多关系,但都被他一一否定的,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楚衿的存在还是个秘密,未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计。
“靳总,你父亲那边最近在正在调查你在国外的事情。”张嘉说,“还有,楚助理……”
“让他查吧。”靳则序将手里那个快要揉碎了的烟揣进口袋,转身往门口走,“让这几天跟在楚衿身边的人盯紧点,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我都要知道。”
张秘书颔首:“好的。”
咖啡店门口,楚衿和许敬山并肩站在一起,下班高峰期,路口基本都是赶同一班地铁回家的打工人。
“有人来接你吗?需不需要送你回去?”许敬山问。
楚衿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许敬山也没强求,“好,那下次见,我说的事情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我知道。”楚衿眸色淡淡,“谢谢。”
“嗯。”许敬山心知多说无益,“那下次再一起吃饭,你请客。”
“好。”
许敬山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楚衿也不着急回去,他拿着许敬山给他的木头盒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细细思考了一下刚才许敬山和他说的事情。
江津远有意挖他去江氏工作,答应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只是和江津远越接触,楚衿越觉得不安,他怀孕的事情,一旦肚子大起来是瞒不住的。
现在他有两种选择,在他还没显怀之前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
他必须早点做打算,否则羊水穿刺的结果出来,楚衿觉得没有哪个人会愿意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
深深吐出一口气,楚衿打了辆车打算去原来的出租屋看看。
车子还有几分钟才到,楚衿抬起头,车流中,靳则序单手插兜站在马路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只是对视了两秒,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靳则序先一步移开视线接了个电话,等他挂断电话再看过来的时候,楚衿已经上车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楚衿到了老城区的巷子口。
这段时间洛长青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忙得焦头烂额,楚衿也没去打扰他,和巷口的婆婆打了个照招呼,楚衿就上楼去了。
楼道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潮湿阴暗,只不过堆在角落里的杂物没有了,通道里扯的铁丝网也拆掉了,倒是清爽不少。
楚衿翻出钥匙开门,铺面而来的灰尘和潮气让他下意识咳嗽了几声。
他记得之前洛长青提到过,说原主从前总说什么自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回去的话,说不定这里还有什么他之前没发现的线索能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
房间不大,之前被砸过也收拾过,很多东西都扔掉了。
楚衿打开抽屉,突然想起那枚让他和靳则序认识的戒指,抽屉里蒙上一层灰,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外面天色渐暗,出租屋里的灯坏了,楚衿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扯开盖在床架子上的白布坐下来,刚一坐下,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猝不及防,打得楚衿闭上眼睛猛地攥住床角。
“嘶——”楚衿吃痛拧眉。
十秒钟后,疼痛缓解,楚衿缓缓睁开眼睛,手指却摸到了床角一块坑坑洼洼的地方。
楚衿打开手机照明看过去,床角处很用力地刻了两个字:曾帆。
过了一会儿,楚衿离开出租屋,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现在去找曾帆显然不是个好时机,楚衿抬手抚向自己后颈,深深拧眉,熟悉的刺痛和灼热感都在提醒他——发情期到了。
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回家!
走出巷子口,楚衿抬手匆匆拦了辆出租车,刚和司机说完地址,靳则序电话打了过来,楚衿下意识按下接听。
“喂!楚先生吗?我是陈航之。”电话那头的声音吵吵嚷嚷,陈航之搀着喝醉掉的靳则序,“序哥出事了,你赶紧来一趟!”
电话挂断,司机从后视镜注意到楚衿苍白的脸色,“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哇?”
“没事。”楚衿闭着眼睛忍过一阵尖锐的痛,“师傅,不去临湖小区了……”
作者有话说:
更~
两口子一个悬疑剧,一个恋爱剧……but没关系,管他黑的白的绿的红的青的紫的蓝的灰的,统统!
第52章 信息素
陈航之也没想到本来是攒来安慰自己表白失败的酒局, 最后主人公变成了靳二少爷。
酒吧二楼灯光昏暗,包厢能听见外面喧闹的音乐,看见舞池里的酒池肉林, 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靳则序脸上, 黑色衬衣领口微敞,松散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 烟雾升腾燃烧, 灰烬落在地上, 皮鞋红底踩上去的那一刻, 陈航之端着杯酒凑过来, 一手往靳则序肩膀上搭。
“哥,你说我和他聊了两个多月了,我聊一起聊天打游戏, 我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男的呢?”
“你眼瞎。”
“啧。”陈航之一噎。
一晚上,靳二少爷周身气压低得能把人憋死,也就是陈航之这个神经大条的二百五敢往前头凑,能让靳则序心烦的事儿陈航之想不到几桩,多半是为情所困。
“序哥,你和楚衿最近怎么样?”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陈航之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总能精准撞枪口上,“要不要我给你谋划谋划?”
靳则序闻言斜睨了他一眼,谋划是假,想听八卦是真。
“听一个网恋失败的人给我出主意,陈航之,你脑子有病还是我脑子有病?”
陈航之:“……”跟你们这些男同没话说。
酒吧大厅音乐几乎震穿耳膜, 包厢人不少,除了陈航之的朋友就是些服务生, 这些朋友里见过靳则序的人不多,不过一群人坐在那里相互问一问,靳则序这个名字一出来,也算是如雷贯耳。
靳氏自从大部分被靳成规接手后,和其他企业的合作也更加频繁,有例子在前。想和靳氏搭上线的人真是不少,现在这条线送上门来,总有人敢铤而走险。
圈子里谁不知道靳则序公开出柜的事情,要搭上线当然得投其所好。
上来倒酒服务员个个精致漂亮,靳则序面前的杯子就没有一刻空过,他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所有人都他妈对他殷勤相待,就他楚衿最清高!
想到这里,靳则序就一肚子无名火,偏偏他他妈又根本没资格发火。
几杯烈酒下去,靳则序俨然有了醉意,陈航之拧眉,“靳则序,你不能再喝了。”靳则序充耳不闻,陈航之见状抢过他的杯子,“我找人接你回去,楚衿行不行?”
“不用。”靳则序敛眸,“他不会来。”
……
楚衿站在酒吧门口吹了一会儿凉风,发情期到来的征兆一个不差,但应该不会很快发作。
霓虹灯光照得人眼睛发胀,声音刺激耳膜,楚衿按照服务员的指示走上二楼,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站在包厢门口,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
“滚!”
楚衿握着把手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决定推门进去。
玻璃碎片混着酒铺散在地上,除了音乐,整个房间瞬间鸦雀无声,陈航之抬头看到楚衿,眼神亮了亮,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靳则序发话,“都出去!”
楚衿站着门口,包厢里头一行人相互对视一眼,个个绕开楚衿出去了,不乏好奇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楚衿拧了拧眉,身上越发滚烫。
靳则序瞧着二郎腿,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神色不耐。
“楚先生,好久不见。”陈航之站起来走到楚衿身边,“电话是我打的,他说你不会来,看来是我赢了。”
很快,包厢里只剩下楚衿和靳则序两个人,楚衿抬脚,缓缓走到那一片昏暗的灯光下,后颈的刺痛让他霎时间想跪下来,蓝色格子衬衫拿在手里,背后早已被冷汗晕湿了一片。
“我说出去!”
楚衿:“去哪儿?”
听见熟悉的声音,靳则序睁开眼睛,眸色一颤,“楚衿?”
“是我。”
包厢里光线昏暗,靳则序直起身,看不清楚衿脸上的表情,“你来干什么?”
楚衿没回答,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空气凝固了几秒,靳则序突然嗤笑一声,一把扯过楚衿手腕,用力一带,位置调转,楚衿摔在沙发上,手腕被靳则序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楚衿,我问你来干什么!”
手腕被死死扣住,楚衿冷眼抬眸,“靳则序,你冷静一点,松开我!”
靳则序双目猩红,眼神死死盯着楚衿,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盯穿一样,“楚衿,我受不了了。”
靳成规说的什么‘爱是放手’的全他妈是放狗屁,眼睁睁看着楚衿和别的男人见面说话,看他们相谈甚欢,自己难道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拍手叫好吗?
放屁!
“楚衿,和我在一起就那么委屈你?”靳则序松开手,缓缓抬起楚衿的下巴,“回答我!”
靳则序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一点没有要等到楚衿回答的意思,他俯身和楚衿对视,膝盖直接顶开楚衿双腿,单膝跪在沙发上,靳则序越靠越近,视线落在楚衿饱满的嘴唇上。
极具侵略性的姿态,楚衿下意识想挣开,但靳则序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番挣扎,最后楚衿只能用力扯住靳则序领口的衣料。
“楚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你是你吗?”近在咫尺的呼吸错开面中,靳则序微微偏头,楚衿耳畔一阵酥麻,“味道,从始至终你身上的味道就没有变过……”
什么?!
霎时间,楚衿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凝固住了,他有点不敢深想靳则序问道的是什么味道,肿胀感伴随灼痛无时无刻不再瓦解楚衿紧绷的神经。
“你,你说什么?什么味道?”楚衿声音止不住发颤,直觉告诉他,不好。
下一秒,靳则序托住楚衿的后脑上,伏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说:“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楚衿身体一僵。
靳则序幽幽地说:“……很重。”
消毒水……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靳则序居然能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明明他不是alpha!
楚衿脑子一片混沌,他不想信息素支配自己的身体,再不回去他真的要在这里,在公共场所发情了,楚衿松开揪着靳则序衣领的手,改为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有些事情,他要问清楚。
“什么,什么时候?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的?”楚衿看向靳则序问。
“第一次,在床上。”
楚衿已经无法思考那么多了,原本他以为那天和靳则序搞一夜情的不是自己,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靳则序一直能味道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所以他才肯定是自己拿走了他的东西,才认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再楚衿控制范围内了。
现在的情况是,发情期提前那次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做一场春梦,他是穿越后实实在在做|了一场,然后又穿回来了?
这么说,孩子真的有可能是靳则序的?!
沉默的几秒钟里,楚衿用他残存的理智快速思考完了一切,紧接着,楚衿用尽全身力气,抬手,狠狠给了靳则序一个人耳光。
“啪!”
响亮的耳光,把站在门口听墙角的陈航之吓了一大跳。
妈的,一个趁人之危强了他的畜生!
“混蛋!”
脸上火辣辣的痛,靳则序脸上未见一点怒意,他甚至握住了楚衿掌心,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天,靳则序对楚衿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就是楚衿的皮肤很凉,但现在,楚衿手心滚烫得吓人。
靳则序脸色骤变,屋内忽明忽暗的灯光和醉意下无处遁形的占有欲让靳则序忽略了楚衿的异样。
“楚衿,你怎么了?”
眼前的人面上泛着一股异常的潮红,靳则序话音刚落,楚衿垂眸间一把揪住了他肩头的衣服,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靳则序这才意识道不对劲。
他抬眸覆上楚衿额头,楚衿闭着眼睛,隐忍拧眉,后颈的痛已经蔓延开来,四肢已经开始痛得发麻,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难道得很。
“痛,靳则序……”
“痛?哪里痛啊,肚子吗?”浑身上下烫的厉害,靳则序顿时警铃大作,那点醉意顷刻间荡然无存。确认他身下没有出血,靳则序托着楚衿的脸,企图唤醒他的意识,“楚衿,你在发烧,坚持一下,我们去医院。”
靳则序捡起掉在地上的衬衫,一把盖在楚衿身上,将他裹住,“别怕,别怕……”
靳则序一边掏出手机给年意打电话,一边想将楚衿抱起来。
“不要。”楚衿扯住靳则序衣角,“不行,我……抑制剂,我要……”
“你要什么?”靳则序表情凝重,下意识靠近楚衿想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抑制,抑制剂……”
抑制剂?什么抑制剂?
年意的电话打不通,估计是在做手术,靳则序听楚衿的话听的一头雾水。
楚衿身上不但是在发烫,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包厢的每一个角落里,楚衿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靳则序,额间冷汗涔涔,一双清隽淡漠地眼睛里氤氲着朦胧水光,“好痛,后颈…没有,没有抑制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楚衿靠在靳则序怀里,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橙子味,好像确实在哪里闻到过。
“靳则序?”
“我在我在。”靳则序急切回应他,“我在,楚楚,宝贝,别睡好不好?”
明明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却又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恍然间,让靳则序想起第一次和他相遇的晚上,和现在一样,楚衿身上这样的症状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楚衿垂眸,自言自语:“没有抑制剂,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楚衿抬眸,“要你!”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3章 楚楚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 靳则序第一次如此直观得发现楚衿的小腹已经不像原先那样紧致平坦。
楼下音乐的声音没有消失,却传了一阵更大的骚动,楚衿整个人陷在沙发里, 抓不到着力点, 只能紧紧扣住靳则序后背,本能地抓住这一片能缓解燥热的地方。
靳则序停下动作, 轻笑了一声, 抬手捂住楚衿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楼下的吵闹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靳则序知道是有人在清场。
楚衿用残存的理智死死咬着嘴唇, 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难耐的声音, 但包厢只有他和靳则序两个人,楚衿睁开眼,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轻轻擦过靳则序掌心。
“楚衿, 我是谁?”
呼吸声就在自己耳边,“你,快点……”
楚衿呼吸越发灼热,面前的人还慢吞吞看好戏似得等待,不晓得在等什么?
“我是谁?”靳则序又问,“楚楚,告诉我!”
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后腰窝直窜到敏感的后颈,楚衿浑身打了颤,靳则序这厮还遮着他的眼睛。
没办法,Omega发情期腺体内信息素暴增,和其他Omega能通过alpha临时标记来缓解不同,楚衿没有腺体, 如果不靠抑制剂,最好的方式就是咬破后颈的皮肤, 让他的信息素散出来。
楚衿很少这样做,后颈一旦咬破,溢出的信息素无法控制很影响他工作,尽管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很常见,身上味道重一点,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楚医生有洁癖。
“嘎达”一声。
靳则序感觉手心被楚衿的睫毛轻轻挠了一下,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一只手解开皮带扣,靳则序单手拖住楚衿后背,从他白色T恤下摆缓缓探进去,“楚衿,你是自投罗网。”
“靳则序!”一向脸皮薄的楚医生脸上已经臊得能滴血,他垂下头,轻声低声抖着说,“别,别磨蹭。”
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靳则序心满意足,他松开捂着楚衿眼睛的手,一边强制他和自己对视,一边细细摩挲楚衿后颈那那一片敏感的皮肤,“还像上次一样,咬这里,是吗?”
楚衿眼里陡然闪过一阵清明,他突然有点后悔过来了。
“腰……”楚衿低声喃喃,空落落的后腰没有支撑,实在难受,“难受。”
“知道了宝贝。”靳则序抱着楚衿调整了一下位置,扣住他的手腕,还好沙发够软,伤不到肚子,楚衿趴下后攥住一旁的靠枕,后颈彻底暴露在靳则序眼前,光滑细腻得像一块绸缎。
幽暗灯光下,靳则序眸色暗了暗,低沉性感的声音飘进楚衿耳朵里,“楚楚……”
“楚楚动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
醉生梦死间,从楚衿沙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呃嗯——混蛋!”
靳则序俯身笑了,像一只没有魇足困兽一样舔舐尖齿。
“楚衿,这次可该要记住混蛋的脸了。”
——
楚衿再次睁开眼睛是在医院。
医院VIP病房宽敞明亮,楚衿睁开眼睛还被灯光晃了一下,适应光线后,楚衿再次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伸向自己小腹的位置。
楚衿动不了,动一下脖子就疼,还好是脖子疼不是肚子疼,看来靳则序昨晚还是收着的了。
单人病房一个里间一个外间,没人发现他已经醒了,想起昨晚,楚衿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还没想到怎么面对靳则序,就听见外面传来年意气急败坏的声音。
“靳二,你丫不知道他怀孕是不是?还敢乱来?!”
靳则序难得低眉顺眼,“没事吧?”
年意叉着腰,闻言翻了个白眼,“孩子没事。”
“我说楚衿。”
年意脸一黑,“他有没有事儿你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里间的门打开,楚衿闭上眼睛,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床边陷下去,靳则序在他病床边坐下了。
“还害羞呢?”靳则序看着楚衿颤动的睫毛说,“我问过陈航之了,昨天为什么来?”
一些零星的片段闪过,楚衿并不想和靳则序复盘昨天晚上。
“想去就去了。”
他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靳则序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我们的孩子没事,脖子痛吗?”
靳则序调高床头,想检查一下楚衿脖子后面的伤口有没有渗血,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无法忽视,但要比昨天晚上淡一些,看来陈航之还得感谢他们给他的包厢消毒了。
楚衿没说话,任由他检查。
靳则序换了套衣服,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着,他弯腰,楚衿抬眸,一下子就看到了颈侧的抓痕,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肩胛。
“还好,没出血。”靳则序松了一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楚楚?”
楚楚?
楚衿现在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他抬眸看过去,靳则序这厮旁边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在他床边。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已经回答过了。”楚衿面无表情地说,“难不成是担心你喝醉了从酒吧包厢的沙发上滚下来吗?”
靳则序乐了,“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少自作多情。”楚医生不动声色揉了揉酸胀的腰,“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靳则序还没说话,外面传来前门的声音,“我能进来了吗,两位?”
楚衿:“可以。”
靳则序:“再等会儿!”
两人各执一词,站在门外的年意当然选择听楚衿的。
她推门进来,略过靳则序,对楚衿说:“虽然没什么大事,但还是建议住两天观察一下。”
楚衿看了眼靳则序:“年医生,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年意了然,找了个借口让靳则序出去,靳二少爷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决定给楚衿留点空间,有什么他到时候问年意就行。
盯着靳则序出去,楚衿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年意身上。
“他走了。”年意语重心长,“你要说什么?说吧。”
楚衿垂眸,“年医生,我要做亲子鉴定,除了羊水穿刺还有什么办法吗?我要尽快。”
他要一个证据,一个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个孩子是靳则序的证据!
否则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年意表情凝重起来,他放下插在白大褂兜里的手,想起之前靳则序来找她,说没必要做亲子鉴定的话。
“楚衿,你确定?”
“我确定。”楚衿说,“但不能让靳则序知道。”
年意苦着脸从楚衿病房里出来,一开门就看见靳则序站在门口,年意顺手关上门,对靳则序说:“他休息了,你跟我来。”
年意带靳则序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挂掉靳成规打来的电话,年意让靳则序坐下。
靳则序看到了联系人,但他并没有多说,对年意和靳成规的感情,他这个局外人没必要也不想插手。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靳则序拧眉。
年意:“楚衿和孩子,你什么打算?靳则序,你不要告诉我,你想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靳则序几乎立刻反问,“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呢?在一起?领证结婚?你爸妈能同意吗?不同意的话,这个孩子就是一个私生子,你明白吗!”
年意觉得靳则序是疯了,且不说华国现在没有这项法律,就算有,靳家那关也过不了啊,白惠荷和靳慎亭,怎么会允许靳则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年意一脸严肃地问:“靳则序你告诉我,你要和楚衿在一起,到底是为了孩子,还是他?”
“孩子……还有他。”
年意:“如果,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呢?”
靳则序:“不是我的,也是我的。”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关于什么抑制剂,什么标记,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楚衿的秘密必然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就算他现在去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楚衿那张嘴硬撬是撬不开的,得让他自己说,心甘情愿地说。
靳则序站在病房外间,里间和外间隔着的一道门上有半扇不大的玻璃,靳则序站在楚衿看不见他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靠在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宇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态,楚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小腹,淡淡看向窗外,扭头的动作,露出一节清晰锁骨,轻咳了两声,牵动后颈的伤口,让他轻轻蹙眉。
美得像一块剔透脆弱的薄冰。
靳则序想起年意说的话,不重要,都不重要,靳家的声名权势,靳家二少爷的身份,他随时可以不要,可离开这些,楚衿还会喜欢他吗?楚衿会喜欢上他吗?
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让楚衿过多暴露在他的身边,好在他之前联系的私人医疗团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他自己的别墅里,一切都安排好了。
靳则序开门出去,给靳成规回了条消息:
【我同意你说的,我答应。】
那边靳成规的信息很快回过来:【你那个助理叫楚衿是吗?】
靳则序眉心一拧;【怎么了?】
靳成规:【爸今天问我了。】
——
病房里,楚衿放在被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曾帆:【我在诊所等你,随时。】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4章 小痣
楚衿被靳则序勒令在医院住了一周。
这期间, 靳则序来的次数并不多,倒是年意有空了就往他的病房跑,在自己的坚持下, 年意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做无创验DNA, 随便找个理由抽了靳则序一管血。
她也试探性地问过自己,要是DNA比对出来的结果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 他准备怎么办?
说实话, 楚衿也不知道, 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预想。
他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 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靳则序的他都已经决定要生下来, 亲子鉴定的结果不会影响这个孩子,但会让自己重新考虑自己的去留。
楚衿难得迟疑。
一切的一切都还要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再说,照靳则序那个恨不得每分每秒盯着自己的作风, 他会不会放自己离开还是个未知数。
楚衿心烦意乱,便走到洗手间冷水洗了把脸。
“楚楚,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靳则序的声音,紧接着是洗手间的门被敲响,“楚衿?”
楚衿没应声,胡乱擦了把脸,顾不上残留脸上残存的水痕打开门。
“别敲了,我没事。”
楚衿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相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但还是透着一股疲倦的凉意。
靳则序倚在门上看着楚衿扬唇,“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楚衿:……
两天没见, 信息倒是一天没断过,报备似的, 去哪儿,和谁在一起,吃的什么都要发个消息……事无巨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已经在医院待够了。
靳则序跟着他走到床边,正好碰到护士来换药,和护士简单交涉了两句,护士换了药,嘱咐楚衿后颈的伤口最好不要碰水之后就出去了。
“我和年意说过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出院。”
楚衿点了点头,后颈的伤口只要不做大动作基本就不会痛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护士的纱布没有贴好,脖子后面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不想在靳则序面前的表现出来,否则指不定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可以走了。”楚衿说。
靳则序挑眉:“这么无情。”
楚衿没回答,他只是敛眸间蹙眉低头动了一下脖子,靳则序就走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干什么?
楚衿愣了愣。
楚衿的后背靠在床上,看着靳则序的脸越靠越近,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反应过来偏头躲闪,随即,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楚衿愣了愣,扭头和靳则序四目相对。
靳则序绕过楚衿侧脸,看向他的后颈,轻轻揭开纱布后,靳则序捋平褶皱却没有着急重新贴上,他盯着后颈那块白皙的皮肤看了一会儿。
良久,打开颈侧的温热呼吸有点痒,楚衿有些别扭地开口催促道,“好了吗?”
“哦。”靳则序如梦初醒,贴上那块小纱布说,“好了。”
他抬起身子和楚衿对视,轻笑了一声,弯了弯眼角说:“楚楚,你知道你脖子后面有一颗红痣吗?”
楚衿一怔。
靳则序的手托在楚衿脑后向下,最终停在伤口上方一处平滑的地方轻轻按了按,“就在这里。”
一阵颤栗。
楚衿拧眉:“……”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楚衿推开靳则序,冷眼看向他,藏在碎发下的耳尖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靳则序一脸坦然,甚至被楚衿推开的时候脸上还噙着笑意,他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床边,伸手够了一个床头果篮里头的一个香蕉。
“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出院。”靳则序说,“你只需要跟着他。”
楚衿闻言拧了拧眉,这话意思是他明天不会来?
靳则序像是看穿了他一样,解释道:“明天和极星谈判,我得到场,不然我一定亲自接你的,宝贝儿。”
楚衿收起眼底情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你。”
靳则序站起来,“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
出院这天,靳则序果然没有来,但是他派来接楚衿的人倒是很早就在外面等着。
那人楚衿没见过,不认识,他说自己叫丁文平,是靳则序派来接他的司机,收拾好东西会送他回家。
靳则序的消息来得很及时,他发了司机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和面前这个平头正脸的年轻男人对得上。
“麻烦您在这里稍等,我有些事情要找去找一下医生。”
丁文平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楚先生,靳先生吩咐我寸步不离地照顾好您。”
楚衿闻言,拧眉放下手机,“他让你看着我?”
“是照顾。”丁文平纠正。
年意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她说自己刚下手术,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报告在她办公室里,让楚衿去取。
楚衿扫了眼丁文平,低声说了一句“冠冕堂皇”。
亲子鉴定是年意托了朋友在外面做的,医院人多眼杂,熟人也多,免不了打听,很容易被别人知道,所以年意在找了一个朋友开的机构做了这个鉴定。
丁文平一直跟自己产科所在楼层,楚衿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在年意办公室外站定。
楚衿敲了敲门,对丁文平说:“我手表好像落在病房里,麻烦你帮我取一下。”
明显的支开人的借口,丁文平站在原地没动。
“楚先生,我会在门外等您。”
楚衿眸色一下子冷下来,“靳则序也吩咐你要听我和医生谈话了?”
丁文平愣了愣,“没有。”
“那就别在这里等。”楚衿敛眸,“我只要五分钟,靳则序不会知道的。”
丁文平在内心权衡一番,还是妥协了。一则靳则序重视楚衿,二则五分钟而已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他点了点头,随后缓缓退到了护士站,那里能看到年意办公室门开开关关,距离也够远。
楚衿轻叹一声,打开年意办公室的门进去,门外,丁文平抬起手表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始倒计时。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年意刚下手术还没回来,楚衿缓缓走向办公桌,桌子下方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楚衿按照年意说的在桌上一个摆件里找到了钥匙,打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放了一个棕色文件袋。
楚衿没有犹豫,他直接拿起文件袋,不假思索地打开。
五分钟不到,楚衿一脸平静地从办公室出来,一抬眼,护士站旁边站着的人丁文平不见了。
多半是去楼上取手表了,楚衿带上口罩,看了一眼他空荡的手腕,什么手表,他住进来就没戴过什么手表。
给年意发消息她没回,楚衿问了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年医生在哪里,护士抬头对上楚衿的眼睛时,结结实实愣了两秒才说,“年医生下午有手术,这会儿应该在五楼手术中心。”
“谢谢。”
楚衿没走电梯,他从楼梯走下去,后颈的伤口隐约有些丝丝拉拉的疼,不过无碍。
还没走到手术中心,楚衿就听见一阵吵闹的叫嚷,像是干什么吵起来了一样。
同为医生,楚衿遇到的医闹事件也不少,他对这样的声音已经有了判断,楚衿下意识加快步伐走过去,果然在一众推搡的人群中看到了年意。
手术中心门口人不多,除了喊叫的家属,其他人几乎都坐在座位上看着,深怕自己被波及。
楚衿拧眉,他不知道这里医院的规章制度,不过在他原先的医院里,碰到无理取闹的病人和家属,医生可以躲,但是不可以反抗,否则是要挨处分停诊的,严重的情况甚至是开除。
年意和一个护士被架在中间,面对病人家属愤怒的质问,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奈何没人听得进去。
“老子他么找了大师算过好时辰了,你凭什么要把孩子提前剖出来!你他妈就是成心的你!老子花了大价钱算的……”
“先生,我已经解释了很多次,胎心下降,不剖的话孩子和大人都会有危险。”年意偏头低声问,“保安还没来吗?”
一旁的护士小声说:“已经去喊了,估计快了。”
“你们他妈闭嘴!”
家属越说越生气,扬着拳头就要往年意脸上招呼,现场一片混乱,年意被一拥而上的人挤在中间动也动不了,只能本能地将一旁刚来实习护士拉进怀里护住。
预想中的拳头没落下来,年意抬头,看到一节匀称有力的小臂挡在面前,抓住了病人家属的手腕。
年意震惊之余刚准备感叹自己命大,一扭头看到楚衿更是吓了个半死。
搞什么搞什么?这祖宗怎么在这儿,万一出什么事儿,靳则序还不得和他闹死。
“楚……”
年意刚吐出一个字,楚衿已经一拳将人砸出去老远,年意瞪大了眼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楚衿脸色带着一抹疲惫的倦意,表情平淡无波,但眼神冷冽锐利。
年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周围的人轰然散开,闹事者一个踉跄扶着椅背才勉强站稳。
然而他一站稳恶狠狠看向楚衿,正准备破口大骂,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楚衿冷着脸发泄似的一拳又一拳,闹事者躲,楚衿的拳头砸在地面上,见了血,动作也不停,周围包括年意没一个人敢上去拦。
丁文平没找到手表也没看到楚衿,着急忙慌绕了一大圈和安保部的人一起赶到手术中心,门口鸦雀无声。
丁文平瞳孔一缩,他看见楚衿缓缓站起身,不顾还在流血的手拨了一通电话,保安上去维持秩序,有人报了警。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
靳则序看了眼联系人诧异了一下,紧接着挑眉走出会场,“喂,宝贝,到家了吗?”
“靳则序,我打人了。”
靳则序闻言脸上笑意登时收敛,“你在哪儿,受伤了?严重吗?”
“医院。”楚衿低头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挺严重的,快死了。”
靳二少爷顿了顿,“……楚衿,我问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5章 听话
医院马路对面的公安局门口, 停了一辆黑色奔驰,还算低调。
车里寂静无声,丁文平握着方向盘, 余光第三次瞥向后视镜, 镜子里的楚衿面无表情坐在后排座位上垂眸,视线落在缠在手上的纱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文平想想还是觉得后怕, 那可是医闹啊, 楚衿就这么横插一脚, 谁知道要惹上什么祸事, 丁文平承认他看到闹事者躺在地上, 楚衿慢条斯理直起身的时候确实呆住了。
难以想象一个刚出院的病人从出手到把人打趴在地上,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楚衿站起来甚至整理了一下衣服才给打了电话,好像打人的不是他一样。
靳则序带人来的很快,家属闹得也很快。
闹事者送进抢救室,丁文平现在回想起来靳则序从电梯里走出来那个阴沉的脸色还有点发怵。
靳二少爷大步流星在楚衿面前站定,他看到楚衿手上缠着的纱布,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声,语气没那么好,“剩下的我会解决,你去车里。”
楚衿抬起头,许是来得匆忙,他看着靳则序额头细密的汗珠问:“不问我为什么打人?”
靳则序:“为什么?”
楚衿:“见义勇为。”
“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见义勇为活雷锋的锦旗?”
楚衿一噎, 糟糕,看来是真生气了。
事情解决起来并不难, 靳则序很快从公安局出来,后排的窗户上隐约映着楚衿侧脸的轮廓,靳则序单手插兜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打开车门。
直到车子开起来,楚衿也没扭头看他。
靳则序翘着二郎腿,对前面开车的丁文平说了一句,“回家。”
车里的气氛安静中透着一丝古怪,靳则序接了电话,电话那头靳成规劈头盖脸地问他人去哪儿了,靳则序看了一眼楚衿没说话,靳成规沉默半晌,最终忿忿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几秒忙音,楚衿想起来靳则序今天是要和极星谈判的。
“和极星的会议结束了?要不要先送你会公司?”
“没有,不用。”靳则序放下手机说。
罕见的只说了四个字,楚衿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丁文平,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在别人面前谈及,既如此,楚衿便不再说话,只是偏头看向车窗外。
年意那边发了消息来和他说谢谢,没提鉴定报告的事情,倒是说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车子越来越远,楚衿看着陌生的街景,意识到不对劲。
“你带我去哪儿?不是回临湖小区吗?”
奔驰在路口右转,驶进一条郁郁葱葱的宽阔大路。
“当然是回家。”靳则序抬眸看向楚衿,“一个安全的家。”
靳则序的别墅大隐隐于市,别墅很大,人却不多。
丁文平一路将车子停在车库下去了,后座上,靳则序幽幽看向楚衿,后者垂眸端端正正坐着,没有打理的头发垂下来,难得乖顺,靳则序看到他手上缠的纱布,心头一口火气又堵上来了,打架打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体吗?
靳则序静静盯着楚衿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缓缓呼出一口气,饶是再生气,他也没办法真对楚衿发火。
“疼不疼?”他突然问。
楚衿还想着事情,听到这话愣了愣,干巴巴地说:“还好。”
和发情期的疼对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
楚衿想自己今天确实冲动,他已经忘记自己打人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只知道一片混乱,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出口,一直到冷静下来,楚衿才后知后觉摸了摸肚子,还好,没事。
靳则序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没有。”楚衿摇头。
靳则序拧眉,笃定道:“楚衿,你不高兴。”
“没有。”
靳则序自动勿视他的反驳,“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要插手?多管闲事不像你的风格。”
身旁人顿了顿,察觉到靳则序越靠越近,楚衿偏头不动声色地躲了一下。
“我管的不是闲事。”楚衿说,“你放心,孩子没事。”
“楚衿,孩子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什么意思?”楚衿脱口而出。
靳则序没回答,只是下车绕过去给楚衿开车门,“别墅配备了医疗团队,等会儿会有人给你做检查。”
楚衿立刻反应过来靳则序为什么要换房子。
“靳则序!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你这是非法囚禁!”
“别墅什么都有,楚楚,你在这里会很安全,除了我没人会知道这里。”靳则序缓缓俯下身和楚衿对视,“楚衿,你知道吗?其实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有点生气,也有点高兴。”
高兴?楚衿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实在想不到他今天干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靳则序高兴的。
疑惑之际,靳则序突然抱住了自己,楚衿被这突然的拥抱搞得猝不及防,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你干什么?”
靳则序抱的很用力,楚衿感觉到自己颈侧被他的头发蹭的有些痒,良久,靳则序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我的话某人终于听进去了一回。”靳则序说。
听话?他听什么话。
靳则序抬起头和楚衿四目相对,楚衿略带着疑惑的眼睛还有点懵,清澈的可爱,靳则序勾唇浅笑了一声,趁机抬手揉了一把楚衿的头发。
他笑着说:“终于知道有事给我打电话了,嗯……很乖。”
乖你个头!
楚衿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靳则序,冷声说:“少蹬鼻子上脸。”
靳则序反应极快,瞬间握住楚衿的手腕,一瞬间,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紧张闯进楚衿眼里,瞳孔颤动间,一向冷静自持的楚医生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楚衿,别让我担心好吗?”
刹那间,楚衿心跳乱了一拍,他不敢直视靳则序的眼睛,因为靳则序坦诚赤裸的目光让他这个浑身都是隐瞒和算计的人无处遁形。
他花了几秒决定要给靳则序打电话,因为他要再一次确认自己的身份,确认自己确实拥有一个录入系统的合法身份。
如果有,那很好;如果没有,靳则序来了,他也会拥有。
从前在楚家时,母亲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说让他贴好信息素抑制贴,一句是说“楚衿,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在他们眼里没有纯粹的关系,有的只是藏在酒杯后面一桩桩交织的利益。
不可否认,由共同利益产生的关系确实比纯粹的情感交际来得可靠……至少,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习惯性预设,是楚衿安全感的来源。
但现在意外出现了,因为一个根本无法预设的人闯进他的生活里,打乱了一切。
两秒后,楚衿躲开,他偏过头,声音平淡:“下车。”
一般人听到这话就要让开了,然而靳则序却一只手撑在自己身后的皮质座椅上,笑盈盈地说:“不对,楚衿,你应该说,我知道了。”
楚衿抬眼,今天他要是不说这话,靳则序估计能跟他在车库犟半个钟头。
楚衿垂眸,一张清隽冷淡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客气。
“担不担心是你的事情,我左右不了。”
靳则序闻言顿时捂住心口痛心疾首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楚楚,你的一举一动可是时时刻刻牵动着我的心。”
楚衿无语,油嘴滑舌,他自然不可能把这句吊儿郎当的玩笑话当真。
靳则序松开手给楚衿让位置,下车时,楚衿却顿了一下,他低着头,快速却清楚地说了一句——“谢谢”。
靳则序会心一笑,待人潇洒往前走了,他却单手支在车门上看着楚衿的背影没动。
车库里的光线本就没那么明亮,靳则序登时收敛笑意,眸色暗了暗。
他知道楚衿不会将玩笑话当真,可如果他说的不是玩笑话呢?
——
虽然没有和自己商量,但楚衿还是接受了靳则序安排在别墅里的私人医疗团队,团队里的人不多,有单独的房子住,除了固定的检查不会来打扰。
别墅的管家姓何,何荣泉,靳则序管他叫何叔,楚衿当然也跟着叫。
自己月份大了,再去医院产检确实不方便。
医疗团队的负责人叫顾铭存,一个温和的,看起来很让人信服的医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话不多,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楚衿整整一周没有出门。
和他料想的一样,靳则序把自己关起来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喵~”
一声响亮的猫叫。
楚衿听见声音抬起头,小声点在他脚边蹭啊蹭,楚衿笑了一声,还好,他还有小声点。
“饿了吗?”楚衿将小声点抱在怀里,轻揉它的脑袋。
“喵!”
楚衿脸上笑意更深,他捏了把小声点肚子上的肉,“你不能再吃了小声点,再吃下去,你就要变小猪咪了。”
小声点长大了,胃口渐长,隐约有长成一辆卡车咪的趋势,
小猫儿脑袋耷拉下去,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铁石心肠’楚医生拿了一根毛条竖在小声点面前,企图和小猫讲道理,“最后一个。”
小声点哪儿管得了那么多,盯着猫条,根本挪不开眼。
楚衿刚拆开猫条,手机就响了起来。
好吃的刚送到嘴边,小声点脖子伸长了,还没等尝到呢,它就眼睁睁看着楚衿站起来,拿着猫条离自己远去,急得小声点原地绕着自己尾巴转了两圈。
楚衿看了一眼联系人,按下接听。
“喂,许先生。”
电话那头一声轻笑,“楚衿,最近还好吗?”
算起来,他和许敬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我……算不上好。”楚衿说,“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刚和靳总开完会没看到你来,问了张秘书,听说你生病了?身体还好吗?”
原来靳则序对外是这样说的。
楚衿:“还好。”
两人聊了几句,被忽略的小声点开始抓楚衿裤脚,电话那头许敬山说了一些两家公司合作的事情,问楚衿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喵!”
楚衿低头看着眼巴巴的小声点低笑,他就是有时间,大概率也出不去,靳则序这几天好像确实挺忙的,早出晚归,楚衿只有晚上渴了起来喝水才几率能碰上他。
和曾帆见面的事情已经耽搁了许久,他确实需要出去一趟。
只是眼下,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楚衿蹲下来给小声点喂吃的,“好,我听你安排。”
许敬山:“好啊。”
一根猫条很快见底,小声点开始卖萌耍赖,楚衿打了个哈欠,抱着它去餐厅吃饭。
电话那头,许敬山放下手机,微笑着看向对面沉着脸的人说:“靳总,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6章 依赖
别墅的一日三餐都很准时, 也许是怕楚衿无聊,除了卧室,别墅里还有一些娱乐休闲的区域, 比如书房, 健身房,放映室……从琴房的窗户往外看, 能看见别墅后面一大片有待开垦的花园。
楚衿对打理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 想起靳则序之前总喜欢在家里摆鲜花, 应该是他喜欢吧。
晚餐时间快要到了, 何叔敲了敲琴房的。
楚衿应了一声, 说自己马上就来,门外,何叔说了一声好, 但人却没有离开。
楚衿沉思半晌,胡乱在钢琴上按下几个按键,盖上钢琴盖。
钢琴声音很好,靳则序居然在别墅准备了一间琴房,让人意外,除了钢琴,房间里还放了吉他和大提琴,看不出来靳则序还会音乐。
楚衿将乐谱收拾起来,打开房门,何叔看见他出来,立刻礼貌颔首。
“楚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嗯。”楚衿点点头, 脚步一顿,“买点花种吧, 随便什么。”
何叔:“好的。”
住在别墅里的佣人和医护不会和楚衿一起吃饭,饭菜都是营养师调配的,楚衿吃的不多所以不挑,他一个人吃饭也不觉得孤独单调。
还是那些没什么花样的菜色,何叔来开椅子让楚衿坐下,顺手把离他远的那盘水果往前推了推。
从前两天吃饭,何叔就看到楚衿喜欢吃水果,但水果糖分高,顾医生嘱咐不能多吃,厨房也不敢准备太多。
“楚先生,营养师准备了西瓜,还有桃子,挺甜的,您尝尝。”何叔笑着说,“记得先生小时候是很喜欢吃西瓜的,后来他出国留学,也不知道口味变了没有……”
“何叔,您和靳则序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吗?”
“是啊,先生刚回靳家的时候就是我照看的。”何叔说,“那会儿少爷还是小毛孩子,个子不高,穿的单薄,瘦不拉几的背个书包,脸上都挂不住什么肉,也不爱说话……现在不一样了,长高了,长大了。”
何叔和善,和靳则序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一说到从前难免话多些。
这边楚衿刚放下筷子,就听见门口传来声音,他缓缓抬头看去,倒是何叔带着惊讶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先生?”
靳则序?
楚衿也有些意外,“今天下班这么早?”
靳则序脱了外套,自顾自拉了个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嗯,今天事情不多,早点回来陪你吃饭。”
“哦,我吃饱了,你慢用。”
靳则序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楚衿的碗,“你吃饱了?”
桌上的饭菜怎么一副没怎么动过筷子的样子?
“嗯,吃不下了。”
靳则序深深拧眉,“那怎么行?你不吃饭哪儿来的营养,身体怎么受得了?”
“吃多了会吐。”
靳则序被楚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噎住了,他摆摆手让何叔先离开,偌大的餐厅一下子只剩下他和楚衿两个人。
“怎么还会吐?不是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吗?”靳则序按着楚衿肩膀让他坐下,“有没有想吃的?我去买,或者我去做也行?”
营养师做的东西,营养倒是均衡了,就是这菜色看着是真挺没食欲的。
楚衿刚坐下还没说话,就又被靳则序拉起来去了厨房。
站在冰箱前,靳则序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冰箱吃的实在不多,楚衿偏头看了一眼靳则序,后者站在他身后,手臂一伸,已经开始翻看食材。
“番茄鸡蛋面还是牛肉面?”靳则序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楚衿的目光一样,“还是想吃别的?”
“牛肉面吧。”楚衿说。
“好,去客厅坐会儿,马上就好。”
“嗯。”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楚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靳则序俯身看过来的视线。
“困了?”耳边的声音低沉温柔。
楚衿脸上带着倦意,“有点。”
靳则序轻笑一声,弯下腰极其理所当然地将楚衿打横抱了起来,“先吃饭,还是先休息?”
“你!靳则序,你放我下来!”
“我不。”靳则序抱着他往楼上走。
楚衿无奈地揪住靳则序胸前衣领,迫使他停下脚步。
靳则序了然,“好,那先吃饭。”
他利落转身,将楚衿放下,进厨房盛饭,桌上的碗筷已经收走了,楚衿抬眸,目光落在灶台前那个略显忙乱的背影上,恍然间,他好像回到了先前那个房子。
小声点在客厅那个大号的猫窝里呼呼大睡。
楚衿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没有的三餐,习惯了用工作填满每一处空缺,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一股没来由的怅然突然涌起,厨房里暖黄色的灯光温馨明亮,霎时间,他好要像被吸进那道温暖的灯光里。
他在那盏橘红色的暖光边缘停住,抬起了头,靳则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过来。
一双筷子递到自己面前,楚衿和靳则序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尝尝啊。”靳则序笑,“怎么?还不相信我的厨艺?”
楚衿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出神了,他被自己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吓到,反应过来思考的时候,惊觉诧异。
他接过筷子,在靳则序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面条,很香,有点辣。
“很不错。”楚衿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靳则序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在他对面坐下,“吃吧,不够还有。”
“嗯。”
餐厅只剩下楚衿吃饭的声音。
他低着头,能察觉到靳则序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楚衿假装看不见,垂眸盯着碗里飘起来的葱花。
他思索情绪来源,找不到源头,没有理由,莫名其妙。
碗里的面没了一半,楚衿放下筷子抬起头,正好和靳则序对上视线。
靳则序顿时警铃大作,“怎么了?想吐?”
“没有。”楚衿说,“我明天想出去一趟。”
楚衿望着靳则序的眼睛,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靳则序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可以。”他说,“去哪儿?和谁?”
楚衿沉默。
“不想说?”靳则序声线平稳,却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楚衿顿了顿,他不想说出许敬山的名字,也不想拿别人当幌子,照靳则序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和许敬山出去吃饭,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良久,靳则序轻叹一声,他站起来,“算了,随你吧,出门让丁文平接送你,碗筷放桌上,会有人洗。”
他说完上楼了,楚衿一个人在楼下盯着那碗牛肉面沉默许久。
久到碗里的面坨的一点汤都没有了,楚衿才站起来往卧室走。
——
二楼书房,靳则序正在处理公司文件,早下班什么的都是假话,公司最近事情多,靳成规的计划比他想的快的多,靳则规想要话语权,他这个当弟弟的,不帮忙可说不过去。
自己和靳成规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冲突,他们都知道这个‘家’的核心问题在谁身上,但解决问题需要时间。
何叔递上一杯茶,站在桌子对面。
靳则序翻看文件,头也不抬地问,“他休息了?”
“是的,先生。”
“顾医生那边今天怎么说的?”
何叔照例转述医生的话,顺便汇报楚衿今天干了什么。
提到楚衿一下午都待在琴房,靳则序动作顿住,他抬起头,略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他在琴房?”
何叔微怔,“是,弹的钢琴。”
弹钢琴?以楚衿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他上哪儿去学钢琴?
“我也不知道弹的什么曲子,但楚先生弹的很好听呢。”何叔脸上染上笑意,他绝不会和靳则序讲自己偷偷在门口听了好久。
楚先生真是个有才华的人,钢琴弹得好,字写得好,长得好看,还会种花,性子虽然冷淡了一些,但对别墅上下的佣人都是温和又礼貌的。
“……我知道了,辛苦了何叔。”
“没什么,先生早点休息,我就先出去了。”何叔看到靳则序点头,刚退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对了先生,楚先生说想要一些花种。”
要花种?
“他有说要什么花的种子吗?”
“没有,楚先生说随便什么。”
靳则序:“给他吧。”
何叔出去后,靳则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后院还未开垦的土地上,一片漆黑。
他就是想听楚衿亲口说出许敬山的名字,一个名字而已,凭什么不能让楚衿坦荡的说出来?为什么?
自己在他心里就这么小心眼,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靳则序深吸一口气,书房里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今天来过书房。
——
卧室里,楚衿久久无法入睡,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偶尔他会忘记自己Omega的身份,他差点忘记了,孕期Omega受激素水平影响会对自己伴侣的信息素格外依赖。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没有伴侣的Omega或者伴侣没有信息素的Omega,医院通常会用人造信息素辅助妊娠,虽然只能缓解,但也要比他现在情况好的多。
楚衿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眉心微蹙,深深把脸埋进枕头里。
被子,床单,枕头……楚衿拧眉,这些通通不是他想要的。
症状难以缓解,下一秒,楚衿倏地睁开眼睛,他光着脚下床,在衣柜里翻找出一件衬衫,将衬衫盖在头上,楚衿闭上眼睛,无力感攀上心头,可萦绕在鼻尖的淡淡的橙子味,确实让人安心。
楚衿抱着那件衬衫,难得睡的安稳。
……
作者有话说:
更~
靳: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楚:真说了你又不乐意……
第57章 杏子
楚衿没去深究靳则序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 反正不管他今天出去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最后都不会是秘密。
只不过那些人不会凑到他和许敬山身边偷听罢了。
走进衣帽间, 他的旧衣服已经都收起来了, 现在的衣柜里尽是些靳则序給自己选的衣服,各种颜色, 各种款式……楚衿找了一件浅蓝色短袖加一条休闲裤穿上, 对着镜子揉了把自己的头发。
有点长了, 他想。
楼下, 丁文平准时来接楚衿, 还没进门就看到何叔拿着一包东西迎面过来。
丁文平叫住何叔,问楚先生什么时候下来。
“应该快了,楚先生从不迟到的。”何叔说, “小丁,天太热,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好啊,谢谢何叔。”丁文平跟着何叔走到旁边的佣人的休息室里,何叔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去旁边拿杯子了。
丁文平看着那个放在桌上的包裹,有点好奇。
“何叔,你这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啊?”丁文平刚要伸手戳戳包裹,何叔赶忙制止,说,“里面是楚先生要的花种。”
“花种?你说花的种子?是楚先生要种花?”丁文平震惊。
“应该是吧。”何叔给丁文平倒水,“怎么了, 小丁,你好像很震惊的样子?”
丁文平说:“只是没想到楚先生还喜欢这些。”
何叔语气平静地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有什么,楚先生看着冷冷的,人其实很温柔的,还会弹钢琴呢。”
钢琴!丁文平讪讪一笑,喝了口水,看来何叔是没见过他那个温和的楚先生上次在医院几拳差点把一个人给打死了。
刻板印象害死人啊!
丁文平边喝边摇头,搞得旁边看着的何叔确认了好几遍,自己给他倒的是水,不是酒。
何叔这边一头雾水,突然听到一阵敲窗户的声音,何叔扭头一瞧,看见楚衿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面无表情站在窗外。
何叔连忙喊了一声,“丁文平!”
丁文平忙着品水:“干嘛?”
“上班了。”
“哦,啊?”小丁一扭头看见楚衿,先是一惊,接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求!上班摸鱼被老板抓了正着怎么办?!
小丁司机一路胆战心惊送楚衿去目的地,尽管何叔说楚先生不会苛责,可丁文平想起楚衿之前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慌。
好在一路上楚衿一句话没说,小丁停了车,说:“楚先生,我就在这附近等您,如果您出来找不到我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会来接您回去。”
他说着递上一张卡片,上面是电话号码。
楚衿接过卡片,丁文平下去给楚衿开车门。
“靳则序没让你跟着我吗?”楚衿收起卡片,突然问。
丁文平愣了愣,有嘛?靳总好像没交代。
“没有,楚先生。”他如实说,“靳总说,您今天想去哪里就送您去哪里。”
“知道了,结束我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楚先生。”
——
许敬山选了一家西餐厅,楚衿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等着了。
大厅形形色色的人,楚衿一进去就看到许敬山坐在那边靠窗的位置上,西装外套放在一旁,酒红色的衬衫的料子在店内灯光的照耀下格外丝滑。
楚衿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过去。
“许先生,好久不见。”他说。
许敬山闻言眉头微挑,“楚衿,你什么时候能不叫我许先生?”
两人相视一笑,许敬山说,“坐。”
“所以许总这次约我见面又是要劝我去江氏?”
得了,不叫许先生,改叫许总了。
“上一次是上司交代给的任务,这次纯粹是我个人的邀约。”许敬山递给他菜单,“听张嘉秘书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我点了一些不是生冷的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楚衿粗略扫了一眼菜单,“听你的吧,我不太擅长点菜。”
“好。”
点完菜,侍应生收走菜单,许敬山关心了几句楚衿的身体,考虑到楚衿是靳氏的员工,许敬山还没瞒着他,靳氏和江氏合作的事情。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没想回公司上班吗?”
楚衿:“许总,哪儿有打工人不喜欢放假。”
许敬山立刻会意,“看来是我冒犯了,不过靳氏最近事情确实挺多的,也不利于养病就是了。”
“早知道不会是私人邀约这么简单。”楚衿放下刀叉,看向许敬山,“你想问什么可以直说的,没用拐弯抹角。”
楚衿远比许敬山想的敏锐,这份敏锐从何而来?
许敬山放下酒杯,稍微正了正神色,“楚衿,你和靳则序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老板,我是下属。”
“最近有些传言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三人成虎。”许敬山眸色染上担忧,“楚衿,靳家打算让靳则序联姻你知道吗?不管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你都必须想清楚。”
想清楚?
楚衿抬眸,“想清楚什么?”
许敬山声音沉下来,“想清楚要不要和他继续你们的关系。”
楚衿这才听明白许敬山说的传言到底是什么。
眼见楚衿沉默,许敬山继续说:“如果他不能话语权,那你楚衿,就是那个永远无法摆在明面上的人,楚衿,你甘愿吗?”
说罢,楚衿垂眸,轻轻笑了。
“我和他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楚衿说,“不需要和靳则序有关,我永远都将自己摆在明面上。”
许敬山这个人沉稳绅士,楚衿愿意和他成为朋友,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和原来世界里的故人太像了,可他们两个又不一样,故人仁慈又冷漠,而许敬山他有欲望,钱财权势,声名学识,亦或者美人地位……
现在,许敬山并没有因为那些言论歧视他的取向,没有任何鄙夷,反而提醒他小心慎重,作为朋友,他已经够讲义气了。
楚衿说:“谢谢你,许敬山。”
“楚衿,如果这些话传进靳家,你要怎么办?”
“吃饭吧。”
许敬山严肃道:“楚衿,你确定你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吗?或许他对你有……”
天色渐渐暗下去,楚衿和许敬山从餐厅出来,丁文平的车还停在不远处,楚衿不用打电话都能看到。
晚上微风正好,路边梧桐高大繁茂,算是饭后消食,许敬山提议沿路边走走,楚衿当然答应了。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看到商贩在路边卖西瓜。
大喇叭里喊着降价又降价,从十块钱三斤跌倒十块钱四斤,楚衿停在脚步,在摊子上挑起了西瓜。
许敬山站在他身后,调侃道:“大降价啊,机不可失。”
楚衿笑了笑,“会挑吗?”
许敬山摇了摇头。
楚衿也不会,旁边带着孩子的女士也在挑西瓜,人家拍拍,楚衿也跟着拍拍,有样学样,最后选了一个合眼缘的。
结账时,楚衿注意到小摊旁边挂着一个卖杏的广告牌,直板写的,字迹也看不太清楚,篮子里的杏子还有许多,杏子下面还压着一些现金,就是摊主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您的西瓜拿好了,要买杏子吗?”卖西瓜的摊主见楚衿驻足,解释道,“这杏子是一个爷爷放在我这儿代卖的,爷爷的老伴生病住院,他去送饭了,让我照看一阵。”
摊主说:“等会儿他家小孙女过来摊子上就有人了,两位要是不相信可以等一等,最多五分钟,两位要不要尝尝看,估计不怎么甜,但说不定会喜欢呢。”
楚衿:“不用了,谢谢。”
西瓜被许敬山提在手里,楚衿和他在路口分开。
许敬山佯装不经意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说:“楚衿,一直有人跟着你。”
“我知道。”
“监视?还是调查?”许敬山神情严肃,“不对……你知道?是谁?靳二的人?”
“不管是谁,西瓜该给我了,许敬山。”
许敬山愣了下把西瓜交给楚衿,“小心点别摔了,还挺重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打车就行。”
许敬山看了一眼抱着西瓜的楚衿,欲言又止,“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等到许敬山真的走了,楚衿往回走了几步,没见看丁文平的车,他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接着便等着丁文平来接他。
车子停在楚衿面前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兜杏子,最终大西瓜和一兜杏子都被安置在副驾上。
丁文平边系安全带,边问楚衿是不是现在回家?
楚衿手里捏着一颗咬了一口的杏儿。
“靳则序回去了吗?”
“额……应该,还没有。”
楚衿:“不回,按我说的方向开。”
……
丁文平把车开进老城区就开不进去了,车停下来,楚衿说:“在车里等我,不要跟过来。”
“可是,楚先生,我……”
楚衿:“我说,别跟过来。”
丁文平一噎,好吧,这个那个,好像……靳总也没说要他今天寸步不离跟着楚先生哈。
“好,好的。”
楚衿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说:“最多十五分钟我会回来,饿了就吃点杏,很甜。”
丁文平默默记下时间,他看着楚衿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目光落在副驾的杏子上,很甜吗?
他拿了一颗搓了搓,脑海里浮现出楚衿那张好看的脸,想到早上何叔说的,楚先生看起来不是不会骗人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屑骗人的样子嘛!
吃!
丁文平想也没想,直接将一整颗扔到嘴里,刚咬一口,杏子的汁水流出来,丁文平浑身一颤,瞬间呲牙咧嘴,眉毛鼻子眼睛全挤在了一起。
“啊呸!”丁文平慌忙吐出杏子,“靠,好酸!”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8章 动摇
走进那条小巷, 巷口,唯一一盏路灯一闪一闪,闪了几个月也没人来维修。
楚衿侧身避开生锈的铁门, 楼道里灯光昏暗, 小广告从开锁广告到某某牙科医院,再到各类教辅班应有尽有, 楚衿走上二楼, 曾帆家里照例拉着窗帘, 这样遮光的窗帘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的, 竟然透不出一点光亮。
诊所的门打开, 里面走出来一个女生,迎面和楚衿撞上。
女生匆匆看了一眼楚衿,拉起书包拉链, 将书包背起来后,低下头和楚衿错身下楼,只一眼,楚衿便瞥到了她书包上的痕迹,像是血。
楚衿脚步一顿,刚想追过去看看,面前的门先一步打开了。
曾帆长发扎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带着手套,白大褂上也有血,房间内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楚衿下意识拧眉。
“来的不巧, 进来坐。”他侧身让楚衿进去,顺手带上门, “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呢,你要是不着急可以等会儿。”
楚衿没说话。
此刻,房间中央格外明亮,他跟着曾帆走到屏风后面,那里放着一张手术床,手术器材放在旁边托盘里。
曾帆挑了把手术刀,转过身看了楚衿一眼,突兀地挑了下眉头。
楚衿不想和曾帆有任何视线接触,他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别有深意的凝视,甚至是居高临下的探究,楚衿不喜欢他的眼神,浑浊晦涩。
曾帆带上口罩转过身去,楚衿终于看请手术床上躺着的是什么。
是一只小黄狗。
他还不知道楚衿这个小诊所不但能看人,还能治疗动物。
楚衿走过去,站在一边。
曾帆下手干净利落,划开小狗的肚子,他察觉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刚才那个走掉的女孩儿你遇到了吧,这是狗就是她送过来的,说是看到被车撞了,在大马路上奄奄一息,她送我这儿来,问我能不能救一救。”
楚衿看着他划出来的刀口,默默带上手套,小狗内脏出血严重,能不能活难说。
“你学过兽医?”
“没有。”曾帆说,“小时候和老家兽医站的老医生住过几年,止血钳。”
楚衿扫了一眼托盘,下意识将他要的东西递过去,“我赶时间。”
曾帆愣了愣,抬起头来,楚衿能感觉到,口罩遮挡下的曾帆在笑。
他低下头,专注手上的动作,“你不是楚今,对吧?从前的楚今可不会给我递手术器械,他只想离开,只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你呢?你又是来自哪里,你也想回去吗?”
空气凝滞住了,头顶的白炽灯白的晃眼,房间温度很低,仿佛置身冰窖。
楚衿抬眸,“我叫楚衿,衿带的衿。”
口罩遮挡下的曾帆默默重复了一边楚衿的话,“你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楚今在哪儿?”
“他?”曾帆似乎没有想要楚衿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他的上一任,“他死了,回到他原来的世界去了,楚衿,他和你一样不属于这里,你们都不是最开始的‘楚今’。”
曾帆的话信息量很大,楚衿立刻意识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世界在他和楚今之前,还有别的穿越者,用一个相似的名字,将每个人不同时段存在的痕迹拼在一起,变成‘楚今’的前二十年。
曾帆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楚今的?”
“第一眼。”曾帆说,“你和他太不一样的,他不会用你这样的眼神看我。”
“楚今,每一个意外来到这里的人都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在他们原来的世界里或许有灿烂的前程,有挚爱的亲人,有割舍不下无法舍弃的羁绊,没人愿意在这里当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活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楚衿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曾帆身上,他一边给手术台上的小狗做缝合,一边缓缓叙述着。
曾帆突然抬头,“楚衿,你来找我是想要一个真相,还是……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在出租屋的床上摸到你名字的刻痕。”楚衿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许多穿越者都用过楚今这个身份,你怎么确定他们死了就是回去了?”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那样。”曾帆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楚衿,你相信死而复生吗?不相信对吧,可我亲眼看见过,就在一个和差不多手术台上,手术失败,我亲手为他盖上的白布。可一夜之间,人活了,人不但活了,还说了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楚衿:“你一共见过多少个‘楚今’?”
“太多了。”曾帆说,“楚衿,本来我是打算去找你的,可我发现一开始的你居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还去打工还钱替楚今擦屁股,真是好笑。”
楚衿拧眉不悦,打工还钱难道是什么可笑的行为吗?
“虽然我不知道一开始留住你的是什么,但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动摇了呢?”
托盘里哐当一声,曾帆凝神看着手术台上的小狗,等待答复。
楚衿也扫了一眼创面,曾帆缝合的技术不错,尽管这只小狗早在手术过程中就已经失去呼吸,他依旧将创面缝合的干净平整。
曾帆似乎很满意他缝合的创面,他落在小狗身上的眼神就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曾帆,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简单啊,你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一把冰凉的手术刀被塞进楚衿掌心,灯光下,一抹寒光在楚衿脸上一闪而过。
曾帆压低了声音,覆在楚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放心,我做过很多实验,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你就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楚衿,我等你再来找我。”
隔着手套,楚衿握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一瞬间,心绪复杂。
十五分钟,他差不多该走了。
楚衿垂眸,说:“这只小狗,我要带走。”
曾帆一怔,“可以,你随意。”
……
何叔有一点说的没错,他说楚先生从不迟到。十五分钟,不多不少,丁文平看见楚衿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丁文平立刻下车准备给楚衿开门,随着人越来越近,丁文平才发现楚衿下车时穿着的那件薄外套脱掉了,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楚先生!”
丁文平迎上去才发现脱掉的外套是用来裹着怀里的东西了。
“楚先生,你没事吧?”丁文平留意到楚衿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楚先生,这里面是?”
“小狗。”楚衿说。
衣服耷拉下来,丁文平果然看见里面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丁文平立刻想伸手逗一逗,只是这只小狗怎么不动啊?
俯下身,还没等碰上去,楚衿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丁文平,宠物安葬要送到哪里?”
下一秒,丁文平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
给小狗安葬的事情最后交给了丁文平去办,楚衿仔细叮嘱,丁文平自然不敢怠慢。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远远的,看到何叔站在那里迎接。
“楚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楚衿拧眉,他看着一脸火烧眉毛的何叔,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靳则序回来了?”
何叔:“是的。”
楚衿了然,他拎着西瓜和一兜杏子往里走,何叔跟在后面,视线在楚衿手里的西瓜上停了停,何叔伸手说:“楚先生,给我拿吧。”
“不用了。”楚衿脚步一停,“何叔,我有点饿,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
何叔放下手,“当然,您想吃什么?”
“都可以,谢谢。”
何叔转身离开去准备吃的,楚衿一个人拎着东西走进别墅里。
大晚上的,一楼客厅没开灯显得有些暗,只有厨房岛台的灯光亮着,外套和狗一起交给丁文平了,屋里温度有点低。
楚衿吸了吸鼻子,在曾帆那个温度和太平间差不多的诊所里呆了十几分钟,隐隐有点感冒的苗头。
整个客厅寂静无声。
楚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转身换鞋的功夫,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拦腰将他抱住了。
楚衿吓得呼吸一滞。
温暖坚实的胸膛贴在楚衿后背上,那一秒,楚衿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灯光微弱,靳则序将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侧,像只大狗狗一样蹭了又蹭。
有点痒,但楚衿没有躲开。
容他抱了许久,楚衿才开口唤了一声:“靳则序?”
“嗯,我在。”靳则序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楚衿挣扎了一下,“你先松开,让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好。”靳则序松开手,顺势接过楚衿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紧接着,他握住楚衿的手腕,单手将人拉过来抵在门上,“我等了你好久了。”
这话听得莫名委屈。
靳则序垂眸盯着楚衿长长直直的睫毛看,突然勾唇笑了,他在等,等楚衿抬眼。
可楚衿迟迟不抬头,靳则序也没那么有耐心,他眯了眯眼睛,挑起楚衿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靳则序眉眼微弯,目光却深沉危险。
楚衿眸色微动,良久,他听见靳则序低声问:
“楚楚,和许敬山玩得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更!
第59章 争吵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是和许敬山见面?你找人跟踪我?”
楚衿平淡冷静的声音让靳则序下意识拧眉, “什么?没有。”
楚衿:“好,你没有。”
“楚衿,你不相信。”
靳则序松开手和楚衿拉开距离, 面前的人垂眸靠在门上, 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靳则序最喜欢也最讨厌楚衿这副冷漠平淡的样子, 这副什么都不重要, 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是不是许敬山和你说了什么?”
楚衿抬眼, “他能和我说什么?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什么?”
“艹!”靳则序偏头低声骂了一句。
就知道不能放人出去!
靳则序的眼神近乎执拗, 他特么没回老宅, 会议结束紧赶慢赶回到家等了他快两个小时,结果呢,结果迎来的就是一句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
在一起相处的几个月居然还抵不上许敬山说的几句话吗?
“楚衿, 你特么就是仗着老子喜欢你!”
“喜欢我?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要把我关在这里!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要找人跟踪我!”楚衿也气得不轻,“靳则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哪一次我出门你没有找人跟着我!家里那些所谓的监控是用来监视谁的?你以为我感受不到吗?”
楚衿眸色冷得让人生寒,他说:“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为了孩子……或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靳则序,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首先你要尊重我!”
“从一开始,你和我之间就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不是吗?”
楚衿低着头, 平淡如水的声音一点点沉下去,然而沉下去的声音却好像霎时间漫上来, 将靳则许的嘴巴,鼻子,眼睛悉数淹没稀薄的空气叫人无法喘息。
“只有交易你特么和我上个屁的床!”
“只有交易你大晚上去酒吧找我干什么?只有交易你特么在墓园吻我算什么!楚衿,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之间只有交易?”靳则序难以置信,“我以为我如果只想要孩子,还需要管你死活吗?”
靳则序收敛笑意,步步紧逼,一双狠厉的眸子在客厅幽暗的灯光里格外阴沉危险。
下一秒,靳则序捏住楚衿的下巴抬起来,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满足占有欲?“靳则序一声冷哼,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是为了满足占有欲,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和我说话吗!”
楚衿望着靳则序的眼睛,瞳孔颤动的瞬间,多少话被死死扼住在喉咙里。
良久,楚衿忽而长叹了一口气。
“我累了。”他偏头避开靳则序的目光说。
“又是这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靳则序不禁苦笑出声,“楚衿,你又是这样,你的秘密,你的过往,你的想法,关于你的一切的一切,你从来不愿意说出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甚至连吵架都是戛然而止。
“我……”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砰”!
一声巨响打断楚衿的话。
他和靳则序具是一惊,两人循着声音齐齐转头,原先放在玄关上的杏子一个个散落的地上,西瓜摔得四分五裂。
杏子滚到脚边,楚衿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西瓜,他能说什么?怎么说呢?本来他一个男人能怀孕就够匪夷所思的了,告诉他,自己是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Omega?
楚衿默默攥住口袋里那把曾帆递给他的手术刀,算了,他懒得编一套假话敷衍了事。
楚衿抬眸间对上靳则序的目光,正想要开口,靳则序却突然松开了手,楚衿拧眉,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挣扎让靳则序心头一酸。
楚衿看着他垂在腰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曾帆说的话在脑海里盘旋。
“我有我的难言之隐。”楚衿抬起头,直直看着靳则序的眼睛,冷声说,“你要我赌上一切去博你口中所谓的信任吗?”
“那许敬山呢?他是值得你相信的人?”
楚衿偏头,“和他无关。”
“好,和他无关,那是不是也和我无关?”靳则序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闭上眼睛,狠下心说:“楚衿,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和许敬山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不管许敬山和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再让你离开!”
靳则序俯下身来慢慢抬手,掌心覆在楚衿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说:“楚楚,就算因为这个孩子,你也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
小腹上传来的温热让楚衿冷不丁颤了一下,他看着靳则序的眼睛突然冷静下来,两个人僵持不下,片刻后,外面传来脚步声。
西瓜的汁水在地面上蜿蜒,何叔端着晚饭进来的时候差点滑了个跟头。
客厅没开灯,何叔原地一套丝滑动作堪堪站稳之后,连忙放下东西去开了灯,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年纪不老小了的何叔一转眼就看到自家少爷抱着小声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哎呦,我滴个乖!”
何叔放下东西走过去,走近了,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四分五裂的西瓜残骸。
“少爷,你没事吧?”
靳则序回过神,手里的小声点刺溜一下跳了出去。
他没说话,何叔刚才在外面也是听到了一些两人的争吵,虽然听得不清楚,但和楚衿相处的这段时间,何叔也知道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说嘛,吵架一定是有原因的。
“少爷,你别怪我多嘴。”何叔语重心长地说,“楚先生哪里知道你不让他出去的意图呢?楚先生虽然内敛,但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困不住的人,别墅再大有什么用?对一只鸟儿来说,笼子再大就不是笼子了吗?”
“少爷,我跟在秦娴小姐身边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她在生下成规少爷之后,从明媚开朗的秦家大小姐,变成沉默娴静的靳夫人,人啊,总是在那些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子磋磨,早晚失了心气。”
看着靳则序沉默不语,何叔叹了口气,也知道有些道理多说无意,他这边刚端起托盘准备给楚衿送饭,靳则序突然叫住他。
“何叔。”
何荣泉脚步一顿,“嗯?”
靳则序看了一眼托盘里营养师准备的晚饭,估摸着楚衿一定不爱吃。
“何叔,等一下。”
不到一刻钟,何叔手上的托盘里多了一碗小馄饨,他站在卧室门前敲了敲门,“楚先生,我来送夜宵。”
不多时,楚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打开门,他似乎是刚洗完澡,换了睡衣,身上还氤氲着一股温暖潮湿的水汽。
“楚先生,需要我帮您送进去吗?”
“谢谢。”楚衿侧身给他让位置,低头注意到小声点蹲在自己卧室门边,像一尊小小雕塑。楚衿喊了小声点两声,小猫没听见一样继续站岗,他也就没再坚持让小声点进来了。
何叔放下东西,转身离开。
楚衿叫住他:“何叔,麻烦二十分钟后过来把餐盘收走。”
“好的。”
何叔送完东西回到楼下,客厅茶几上的西瓜已经不见了。
何荣泉在靳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佣人,他深切的明白楚衿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重重阻碍和危机,且不说自家少爷和楚先生在一起会不会被接受,恐怕都到不了被接受那一步,一旦靳慎亭或者白惠荷知道楚衿这个人,等待楚先生的又会是什么?
家里虽然住着一个完备的医疗团队,但一整个团队的人都对楚衿的病情闭口不谈,何叔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恐怕靳慎亭就更不会放过楚先生了。
何叔摇了摇头,将客厅收拾干净离开了。
厨房里,靳则序把西瓜放进冰箱,过了一会儿,小声点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在他脚边来回来去地蹭。
靳则序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小声点在他脚边一边蹭一边喊,扰得人心烦意乱。
靳则序拧眉,提着小声点后颈将它拎了起来,警告道:“小声点!”
“喵!!!”
小声点开始疯狂挣扎,靳则序眉头皱得更深了,印象里,小猫虽然有时候调皮了一点,但很少有像这样焦躁不安的时候。
靳则序放下猫,和它对视:“小声点,怎么了?”
小猫‘喵’了一声,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它又停在原地回头看向靳则序,好像要确定它跟上来了一样。
见靳则序站在原地没动,小声点又颠颠地跑回去,绕着靳则序脚边叫。
靳则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跟着小声点上楼,停在楚衿卧室门口。
小声点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抓门。
猫爪子抓门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靳则序赶紧制止,轻拍了下小声点的脑袋,“不许调皮,他睡了。”
“喵喵喵!!”
今晚的小声点似乎格外亢奋,被抱在怀里还在不停挣扎。
“喵!”
借着小声点,靳则序敲响卧室门,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靳则序尝试按了几下门把手,发现楚衿竟然锁了门。
不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发酵。
“楚衿,楚衿你睡了吗?”靳则序拍门,“楚衿,楚衿你说句话!”
卧室里迟迟无人应答,靳则序开始慌了,喊人的声音也愈发焦急,“楚衿!”
二十分钟就要到了,何叔没上楼就听见了声音。
还没等他弄清楚情况,“砰”!卧室门被撞开了。
靳则序和小声点同时冲进去,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靳则序心脏骤停,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楚衿!”
靳则序猛地跪在床边,一时间竟然不敢触碰,“楚楚,你别吓我。”
他的声音在发颤。
何叔赶到卧室门口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面容沉静却一片颓然苍白,好像一块薄薄的冰,碰一下就要碎掉。血红的右手无力垂下,染红床边浅色的床单,鲜血一点点往下滴,浸进乳白色的地毯上,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何叔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把锋利的手术刀掉在地上。
“叫医生!医生!”靳则序不顾一切冲外面喊。
他判断楚衿伤口不深,靳则序扯了个东西绑在远心端的位置止血,楚衿的手很冷,靳则序捧着他脸的手都在颤抖,“楚衿,你醒醒,你看看我……”
楚衿已然失去意识,完全无力地靠在靳则序怀里,还湿着的头发很快在靳则序肩头留下一片深色水迹。
“我错了,我错了,楚楚,我错了……”靳则序显然已经语无伦次,失去理智,“楚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何叔带着医生进来,终于将人拉了出去。
卧室外的走廊上压抑到何叔大气不敢喘。
“何叔。”沉着脸的靳则序突然开口,“叫丁文平来见我,我要知道楚衿今天都去了哪里。”
何叔走了,听着卧室里断断续续的声音,靳则序握着那把冰凉的手术刀,贴着墙缓缓坐在地上,他闭上眼睛,苦笑了一声。
“……楚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更~
第60章 醒了
“少爷, 楚先生一定会没事的。”何叔说着没什么底气的话,“少爷,您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看着卧室内那个暂时用来遮挡的屏风, 凌乱的脚步和医护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扔进漩涡里,靳则序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楚衿倒在血泊中苍白的模样。
他无法形容那种恐惧,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在吵架, 明明自己还在给楚衿准备夜宵, 明明楚衿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是这样的吗?靳则序不断在回忆自己忽略了什么?
何叔抱起一旁哆哆嗦嗦的小声点, 小声点雪白的苦口婆心地劝:“少爷, 楚先生醒来肯定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啊。”
醒来……他醒来想不想看到自己都难说。
靳则序抬起头,“何叔,你刚才上楼来干什么?”
何叔一愣:“哦, 是楚先生说的,让我二十分钟后来把餐盘收走,有什么问题吗?”
靳则序:“……没事,你带小声点去洗干净,我没事。”
“好吧。”
何叔无奈抱着小声点走了,靳则序站起来,往卧室里深深看了一眼。
屏风遮挡,靳则序只能看到楚衿的半张脸,了无生气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世界隔绝,靳则序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 他收在楚衿身边,从天黑到天亮, 再到天黑……不敢阖眼。
——
楚衿醒来的时候,左手正被紧紧地握着,清醒时分,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右手手腕内侧深刻的痛让人忍不住皱眉。
“……楚衿,你怎么还不醒。”
是靳则序的声音。
周遭非常安静,靳则序有意压低的声音楚衿却听得非常清楚,左手掌心传来一股温热,微微打着颤,楚衿几乎是在靳则序看过来之前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
指尖在他脸颊划过,停留在眉梢,细细摩挲,靳则序的手在颤抖。
“你怎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楚衿?”靳则序一声苦笑,“你明明知道我不在乎。”
“其实,你和许敬山约见面的那天,我和他待在一起,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这件事,但你对许敬山却只字不提,为什么?害怕我找他麻烦吗?”
楚衿闻言立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疯子,还是个装模做样的疯子,谁知下一秒,他听见靳则序咬牙切齿地说:
“是,我就是会找他麻烦,我气死了!”靳则序语气沉下去,“我不仅气死了,我还怕死了……”
楚衿兀地心头一酸。
靳则序说:“楚衿,许敬山真的那么好吗?你和他打电话还会开玩笑,你怎么就不和我开玩笑?你知道?你和我你要出去的时候,我怕死了,我怕你不是和他出去吃饭,是要和他私奔。”
“楚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和你吵架,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气昏头了,我简直要疯掉了。”
靳则序握住楚衿纤瘦青白的腕骨,平稳的声线开始发颤,“楚衿,醒来好不好?你起来打我骂我都可以,如果你真的想离开……”
楚衿等他下半句话等了好久,终于听见靳则序一句哑声的警告。
“楚衿,你敢死试试!”
楚衿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听到这句话都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给他一巴掌。
房间里安静下来,小臂一重,楚衿感觉到应该是靳则序的压在了他的胳膊上,楚衿缓缓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温和,楚衿不用适应,视线往下一瞥就看到靳则序闭着眼睛守在床边。
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床头台灯暖色的光打在靳则序身上,格外温暖,楚衿无法抽出手,曾帆说的是对的,那么现在做决定的人只能是自己。
“什么都不要了……”靳则序突然低声说,“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楚衿:“什么?”
没听清他的话,楚衿下意识拧眉,脱口而出。
霎时间,靳则序猛地抬起头,一转眼,两人四目相对,看见靳则序眼里布满的红血丝,楚衿视线下意识躲闪,但靳则序立刻迎了上来,
“醒了?”靳则序松了一口气,俯身问:“想说什么?你说。”
楚衿再次张口,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孩子。”
孩子?
“孩子没事。”靳则序立刻会意,“要不要喝水,我去叫医生。”
“不用。”楚衿叫住他,“渴。”
靳则序停下脚步,给楚衿喂了口水,“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衿摇头,敛眸间,他看见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渣,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楚衿轻轻吐出一口气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靳则序说,“外面已经黑了。”
“你睡了多久?”
靳则序一愣,“我?”
“嗯,你。”
靳则序望向楚衿那双平静凉薄的眼神说:“我没睡。”
楚衿:“为什么不睡?”
“我不敢。”靳则序眼尾猩红,后知后觉的恐惧和惊慌汹涌如潮水,几乎将他淹没,失去理智,“我不敢闭眼,楚衿,我怕我闭上眼睛,你会永远离开。”
“靳则序。”楚衿的声音还带着点哑。
“嗯,我在。”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会怎么办?”
靳则序毫不犹豫的说:“一起死。”他看着楚衿的眼睛认真地说,“说好听点叫殉情,楚衿,死了我也会缠着你的。”
“可惜了,我死不了。”楚衿解释说,“医生就在家里,我叫了何叔二十分钟后来敲门,伤口不深,我会晕会疼,但要死还没那么容易,而且,靳则序,我这么做和你无关。”
楚衿本意是说自己这么做和吵架没有关系,哪知靳则序眉心一皱,听不得这种撇清关系的话,“又和我无关,那和谁有关?曾帆吗?”
“你知道曾帆?”
“果然和他有关。”靳则序一声冷哼,“你知道曾帆是什么人吗?一个因为重大医疗事故被吊销执照的人就这么值得你信任?”
此话一出,靳则序注意到一抹茫然的神色在楚衿苍白病态的脸色一闪而过。
“看来你并不知道。”靳则序深深叹了口气,“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你就敢相信?楚衿,你防我跟防贼一样的劲头哪儿去了,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妈的,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
楚衿靠在床头,静静地等他发泄完说:“你确定要现在和我吵架?”
靳则序瞬间哑火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靳则序将一份文件放在床头柜上。“这份资料你自己看看吧,等会儿顾铭远会过来检查,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聊。”
楚衿看着靳则序离开才打开了那份资料,因为受伤,楚衿只能用一只手翻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妨碍的。
曾帆的履历仔仔细细罗列着,包括身份背景,社会关系,除了那一起断送了曾帆职业生涯的手术,楚衿的目光只在学历那那栏的一行的停留了一下,上面写着,曾帆辅修了心理学,并且曾经在国外一个生物基因研究所实习。
楚衿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连接起来了,曾帆说不知道死多少次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说明他应该做过很多次实验,用什么来做实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他之前的不知道多少个‘楚今’。
所以那个幽暗湿冷的二楼根本不是什么小诊所,而是他的实验室。
楚衿突然想到那只躺手术台上的小狗,他似乎能看到上一个楚今曾经无数次躺在手术台上,怀着回家的期盼,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来,最后他解脱了,换自己来到这里。
手里的平滑的纸张被捏出褶皱,楚今垂眸看向自己腕间的伤口,或许这套诱导自己的话术曾帆已经说了无数遍。
事实上楚今骗了靳则序,伤口挺深的,如果再晚一点,他真的会死,可偏偏靳则序闯进来了,意识朦胧间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恐惧绝望和担忧,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将他从黑洞里拉回来。
——
楼下厨房,靳则序靠在灶台旁盯着熬粥的砂锅。
砂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就要漫出来,靳则序失神般地盯着一个地方发愣没有动作,还是何叔刚好路过,反应快的关了火。
“哎哟喂!”何叔吓死了,“二少爷,你小心点啊!”
何叔拿着抹布擦了一圈灶台,身边的靳则序还是一语不发,何叔看到靳则序眼下乌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记忆力靳则序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何叔只在一个时间见过,在那之前的靳二少爷还是个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少年,一朝梦醒,付之一炬。
再次见到靳则序,何叔觉得他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火的山上长满的杂草,而现在,这座山迎来了自己的又一场‘浩劫’。
“粥差不多好了,要我帮您盛出来送上去吗?”何叔说。
靳则序终于回神,“不用了,我来就行,您去休息吧。”
“好,少爷,你也洗个澡,早点休息。”何叔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盒子准备离开,盒子里是昨晚楚衿买的一个西瓜,本来摔得四分五裂,快要烂掉的西瓜。
何叔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忍不住絮叨,“多好的西瓜啊,真是可惜了,摔碎了都要烂了,吃不成了,没想到楚先生喜欢吃西瓜,上次吃饭还和楚先生说少爷你也喜欢吃西瓜来着,真是可惜,只能扔掉了……”
“何叔。”
“欸!”何叔脚步一顿,“怎么了少爷?”
“盒子给我吧?”
何叔解释:“少爷,这西瓜要馊了,不能吃了。”
靳则序:“我知道,你给我吧。”
“哦,好,可不能吃哦!”
靳则序没回答,只是从何叔手里接过装着西瓜的保鲜盒,盒子里的西瓜烂得找不到几块完整的,靳则序随便找了一块塞进嘴里,没坏,就是烂了,不脆了,但是出乎意料的甜。
厨房岛台的顶光下,靳则序沉默地吃着楚衿买的西瓜。
昏暗的楼梯拐弯处,不听话的病人撑着楼梯扶手,拧眉看着他。
楚衿不遵医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道阴影将下来地同时,楚衿挪开靳则序面前的保鲜盒,“坏了,不要吃了。”
靳则序手上还沾着西瓜汁,他没有抬头,只是说:“怎么下楼了?顾医生说你还不能下床。”
“我饿了。”楚衿说。
靳则序终于抬起头,“先上楼,粥好了,我等下让人端上去。”
楚衿:“靳则序。”
“嗯?”
两道视线交汇在一起,楚衿脸色没什么血色,平静的眸光,微蹙的眉头,纤长的睫毛在眼尾处落下一小片阴影,靳则序走过去,将楚衿柔柔抱进怀里。
他身上橙子的味道和淡淡的西瓜味混在一起,夹杂着血腥气,楚衿心头像堵了一团棉花,于是,楚衿任由靳则序抱着自己没有挣扎。
靳则序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抱了多久,他突然问:“楚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楚衿猛地一怔,良久,他轻声说:“靳则序,烂掉的西瓜不要再吃了。”
“你还会买吗?”
楚衿:“嗯。”
“什么时候买啊?”靳则序追问。
“再等等吧,等我好了。”等他处理完一些事情就好。
颈侧,靳则序闷闷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他松开楚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原以为楚衿怀孕了能长点肉,可现在抱起来还是轻飘飘的。
“你干什么?”
“抱你上楼。”靳则序快速在楚衿唇边印了一个吻,笑着说,“不遵医嘱的惩罚。”
楚衿:“……白痴。”
作者有话说:
更~
甜一会儿虐一会儿,虐一会儿再甜一会儿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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