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来峰会在邻市举行,从首都出发,全程高速,用时三个小时。
当车子上了高速后,柯然就侧头睡去。他好像真的有些累了,长睫下是淡淡的乌青,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文亦绿把车载蓝牙关掉,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小心驾驶。
外面的风景飞快往后倒,车内却像是禁止了一样安静。文亦绿甚至能听到柯然轻轻的呼吸声,想起对方在自己身后喘息的模样。
柯然人前高冷禁欲,人后却像是变了一副模样。他的声音宛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但伴随着呼吸的喘声又像是猫爪子一样,勾着你绊住你,让你不由得浑身一颤,热意下涌。
文亦绿瞥了一眼身旁闭眼假寐的柯然,又透过后视镜看到满脸通红的自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完蛋了文亦绿,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清醒一点!
在疾驰中,轻微的晃荡引起了文亦绿的注意,就像是车子碾过一颗小石头一样颠簸。
不好。
文亦绿立刻警醒。
闭眼的柯然也猛地睁开眼睛,他坐直,长腿在副驾驶前方有些憋屈。
“怎么了?”
“车子爆胎了。”文亦绿声音沙哑,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现在车速140+,并且临近春节,高速路上车辆很多。一辆辆车从旁边疾驰,不打转向灯就变道的比比皆是。
“别怕,握紧方向盘。”出乎意料,柯然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高速飞驰的车子爆胎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文亦绿心情沉重,他握紧方向盘,手指在颤抖。
柯然没有去抢方向盘,他甚至坐在副驾驶上,优哉游哉的翻看着未来峰会的资料,全然把决断权交给文亦绿。
文亦绿咽了口唾沫,尽最大力气保持冷静,让车辆直线行驶,然后连续点刹。等到右侧车道没有车辆之后,他打开转向灯迅速驶入紧急通道。
车停下了,文亦绿满头大汗。
“你先坐在这里休息,我下去看看情况。”柯然看了一眼文亦绿,发现后者脸色除去有些苍白外并没有太大变化,便解开安全带下车。
文亦绿坐在驾驶位,依旧保持紧握方向盘的动作。他手指用力扣紧,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的细胞都在剧烈呼吸,像是要把恐惧从肺里呼出去一样。
眼前笔直的高速公路开始变得昏暗起来,路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刚抽条的树木。
好冷啊,连灯都没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埋头赶路,不知过去不知未来。
“哥哥,我好冷。”小男孩抬起头,瘦削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鼻子下冒着鼻涕泡泡。
“快走,别让他们追上。”稍微大一点的少年抓住小男孩纤细的手,拼命往前走。
后方是黑暗,前方更是黑暗。他们在黑暗中埋头赶路,只为爬出阴霾沼泽。
一束刺眼亮光从身后打来,最后是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哥哥!”
“一笑!”
急促的刹车声传来,不止黑夜被血染红,还有少年的脸颊。
“”
“文亦绿!”
“文亦绿,你给我醒醒!”
冰冷海水中,淡蓝色的光斑开始波动,有人在疯呐喊一个名字。
他在喊谁?
文亦绿
是我吗?
浮出水面,窒息感褪去,冷空气进入肺部,呛着难受。文亦绿剧烈咳嗽,手指颤抖,一颗颗透明液体低落在手背上。
“没事,放松,深呼吸。”柯然眼神灼热,他紧紧抱着文亦绿,用自己的心跳让来让后者感受真实。
“哈,哈,哈”文亦绿呼吸急促,脖颈涨红,他手足无措,四肢痉挛。
“好孩子,看着我,看着我。”柯然捧起文亦绿的脸,从额头到眉骨,从鼻梁到脸颊,一个接一个亲密温柔的吻宛如宽厚掌心,从水中拢起文亦绿。
“没事了,有我在,没事。”柯然轻哄,把文亦绿发凉的手贴着自己腹部取暖。
文亦绿脸贴着柯然胸膛,他眼皮一热,黑暗袭来。只是这片黑暗不再如往常那般恐惧冰冷,而是带着无尽的呵护与疼惜。
时间安静了。
“柯少”一个板寸男走了过来,想要跟柯然说话,结果看到这一幕,表情微微一顿。
“什么事?”柯然侧头看他,棱角凌冽。
“呃要出发吗?”男人刚开口就差点咬到舌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老板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亲昵的姿态,以保护的姿势环抱一个人。
这让男人不禁好奇,下意识往车里看去。但柯然用大衣把人拢得严严实实,还眯起眼警告。
“走。”
一语双关。
男人吐舌,讪讪离开。
许久后文亦绿才从黑暗记忆中缓过神来,这些年他麻木成长,还以为忘记了一切,却没想到故意忘记的往往是刻骨铭记的。
该死,那群人,都该死!
文亦绿咬牙切齿,紧握双拳,苍白俊美的脸庞染上怒意的红。
“没事吧?”柯然轻轻抚摸文亦绿的头发。
文亦绿:“没事。”
他从柯然的怀抱中离开,很轻松,后者并没有太多束缚,只是狭长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探究和心疼。
柯然仔细观察文亦绿:“确定没事?”
文亦绿摇头:“嗯。”
柯然若有所思,随即促狭一笑:“你刚才怎么了?吓我一跳。”
车子爆胎后,一路跟随的保镖随即开道,所以文亦绿才会如此轻松从最内侧车道一路变道到应急车道。等到他们停稳后,柯然下车跟保镖回合,他觉得车辆爆胎有问题,让后者去查,自己跟文亦绿先坐其他车走。结果等到柯然回到自己车上时,就看到文亦绿那浑身颤抖出汗的模样。
文亦绿脸色极为惨白,他死死抓着方向盘,不断喘气,哽咽在喉间的话像是求救又像是呐喊,密密麻麻的汗水附着在皮肤之上,就好像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之言。
柯然头一次看到这样惊慌失措像个迷茫孩子一般的文亦绿,平时对方机警又狡黠,明明城府极深却偏偏爱装傻白甜。他到底有怎么样的过往,才造就了如此复杂的底色。
那个才是真正的你?
柯然清冷的眼眸染上复杂。
“做噩梦了,让柯少担心,真是抱歉。”文亦绿惨淡一笑,身形好似有些不稳。
柯然下意识伸手去扶,但手停在半空。
“走吧,坐另一辆车去。”
柯然让开驾驶位的门口,他一离开,外面冷风呼啸而过,吹得文亦绿浑身颤抖。
“好。”
板寸男守在一辆黑色大G旁边,明明今天气温2℃至-1℃,可他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汗衫,蜜色肌肉极为夸张,钢筋铁骨,一看就十分能打。
“柯少。”看到柯然后,板寸男收敛了不屑的神情,敛眉颔首的模样倒是格外老实,就像是张牙舞爪的猎豹在主人面前收起自己的利齿。
“这是阿琦,从小跟我一块长大的,现在是我的保镖。”柯然指着板寸男对文亦绿说,然后又指着文亦绿对板寸男说:“这是文亦绿,你叫他文秘书。”
对于阿琦以及一旁随行保镖队伍的出现,文亦绿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虽然柯然平时作风神秘低调,可他是百年财阀柯家的家主,身世顶级,暗中保护他的人只多不少。
比如上次钓鱼的时候,崔明朗就曾在丛林中看到狙击手。自己一路畅通无阻,是柯然算到了他会来。
一想到自己的处心积虑在别人眼里只是过家家式的耍心机,文亦绿莫名emo。
别人都说柯然手眼通天,跟他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当时文亦绿还天真以为这是传闻,现在想来是他太过于天真。
文亦绿安静跟在柯然身边,两人坐在后座,阿琦负责开车。
“文秘书是哪里人呀?什么时候学的驾照?”阿琦模样凶狠,却是个话痨,一直叨叨说个不停。
文亦绿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柯然,后者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认真看iPad上的资料,显然是习惯了。于是为了不冷场,文亦绿开口。
“我是南方人,大二才学的驾照。”
“哦,南方人。”阿琦了然,他挑眉,眼珠一斜:“可是听文秘书说话,完全没有南方口音啊,想必你在首都待了很久吧?”
“也没多久。”文亦绿淡淡看向窗外。
他来首都才六年而已。
“其实我也是南方人来着,”阿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不知道文秘书今年回家过年吗?我们一起啊,我开车载你。”
“好好开车。”柯然突然开口。
阿琦吐吐舌头,有些委屈:“老板,你不给我讲话也不给我听歌,万一我开车睡着了怎么办?”
“那明年清明节我来看你。”柯然语气很凉。
文亦绿讪笑打圆场:“要不我开吧?”
“不用文秘书,你坐好,我让你见识一下沙漠之二雕的水平。”阿琦邪邪一笑,带着露指手套的手熟练挂挡,脚踩油门,霸气的轰鸣声连车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琦车技果然了得,三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缩短为两个小时五十分。
下车后,站在车门口的文亦绿有些好奇:“所以你为什么叫沙漠之二雕?”
他此言一出,顿时觉得一旁的柯然气压有些变化,好似酝酿着风暴。
只是已经兴奋过头的阿琦完全没有察觉,大大咧咧:“因为我的车技是在沙漠里跟老板学的,他是沙漠之雕,我就是沙漠之二雕咦,不对,有杀气!”
“啊!”
车门被关上,贴着黑膜的玻璃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车辆密封性良好,饶是如此也听到阿琦的惨叫声。
文亦绿笑容尬住,只能默默为阿琦默哀。
第32章
文亦绿没跟着柯然一起去参加未来峰会。
他被派去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在同个城市,由科技巨头“末洪”牵头举办的高新展会也在进行中,受邀参加的都是国内顶尖科技公司,蔚子骞的“晨诺”也在邀请名单里。
作为柯然的暂时助理,文亦绿成为了展会的工作人员,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巡视展厅。
所以文亦绿在会场里看到蔚子骞时并没有感到太吃惊,但当他视线移到蔚子骞旁边的人时,眉毛一挑。
“师兄。”他上前问好。
蔚子骞正在跟旁人说话,听到文亦绿的声音后才抬起头。
“哦,是你啊。”蔚子骞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眼角,他脚步有些虚浮,眼底下是乌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像是强撑着一口气。
站在蔚子骞旁边的纪钺眉眼染上担忧,他难得穿上正装,身姿挺拔,模样俊朗,五官分明,在展会里成为一道优越的风景线。
文亦绿关切问:“师兄,你怎么了?”
蔚子骞坐在椅子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就是最近睡眠不足,有些心悸。”
文亦绿走进“晨诺”的展位,顺势给蔚子骞倒杯热水:“师兄,你不要忘记自己心脏有问题,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
说完就夺过蔚子骞手中的项目书,然后塞到纪钺手中。
“展位布置完成了没有?”他淡声问。
纪钺拧眉,英气与稚气交织的脸俊美非凡。他低头看着策划书,随即摇头。
“还差哪里?”
“还有几个产品没有摆出来。”
“知道展会仓库在哪里吧?”
纪钺点头,今日的他倒是格外稳重,还为此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蔚子骞。蔚子骞冲他点头,纪钺这才招呼其他同事一块儿去仓库拿东西。
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背影,蔚子骞感慨颇多:“我还真是老了。”
“三十五了,也确实不年轻了。”文亦绿难得呛人,从蔚子骞的包里帮他把药拿出来。
他跟蔚子骞曾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对方有心脏上的毛病,所以刚才只是一眼文亦绿就明白蔚子骞身体已经严重不适,需要立刻吃药休息。
但此次参加展会,蔚子骞带的全都是“晨诺”的新兴力量,这群人年轻气盛朝气蓬勃,却没有什么处事经验。蔚子骞只能强忍着难受在这里撑场面,当主心骨。
“师兄,保重身体啊。”文亦绿做到蔚子骞对面,幽黑的眼瞳中流露出老人才有的沧桑和麻木。
蔚子骞一愣,随即苦笑:“你看看刚才那群人,年纪最大的才二十五岁,都比你看起来更像年轻人。”
“小文,你经常劝我,可你呢?”
蔚子骞认真看向文亦绿,静静的一句反问,却带着深深的担忧和关心。
展位玻璃倒映出文亦绿的样貌,还是一成不变的笔挺西装,白衬衫黑领带,嘴角若有若无上扬,带着淡淡的客气笑容,仿佛假面AI。
文亦绿低头看着泛白的掌心,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死过一次。”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输。”
文亦绿默默帮蔚子骞收好药,起身离开。他动作流畅,却带着说不清楚的僵硬,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一笑,一定活下去。”
“活下去啊!”
种种过往宛如碎裂的玻璃渣,和冰雪一起疯狂划过文亦绿的脸颊,让他浑身遍体鳞伤,无法重塑。
“喂,原来你在这儿啊!”
突然肩膀被人猛拍,文亦绿眼皮一动,恢复常态。
“怎么了?”他看向拍自己肩膀的阿琦。
“今晚上有饭局,老板让我们都去。”阿琦呲着大白牙,说话也大大咧咧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给了文亦绿很多机会来了解阿琦,后者给人的印象就是直性子说话不过脑,但这才是他最大的伪装。
阿琦同样作为展会的工作人员,对每一家参会企业都格外了解,甚至能记住并且叫出任意一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展位在哪里,展出时间等等
这次展会共有三百七十个企业参加,人员上千。阿琦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实在是不简单。
他明明跟文亦绿一样,都是临时上岗并且还没有岗前培训过。
所以哪怕阿琦表现得再粗神经,文亦绿都不会小看他。毕竟柯然深不可测,跟在他身边的何重滴水不漏,阿琦只会更
“听说这次饭局上有大澳龙、蓝鳍金枪鱼和香槟蟹,嘿嘿,都是我爱吃的。”阿琦一副馋样,差点流口水,一把拉着文亦绿往门口走,“饭局七点开始,现在五点半,我们赶快过去,抢一个好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文亦绿突然看到了“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的冥场面。
嗯,他决定把刚才的话收回。
文亦绿摸着下巴,嘴角微抿——
临近饭局,阿琦出发去接柯然,文亦绿先到包厢。刚一推门,酒腻的嘈杂声传来,空气中香水味杂糅烟味,融为难闻的雾气。
文亦绿眉头微蹙,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以为自己走错包厢。但为时已晚,就在他刚推开门的时候,沉重的隔音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刺眼灯光,映入眼帘的是满桌的白酒瓶。
“哟,文秘书来了,”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拿着雪茄指向文亦绿,然后笑咯咯看向主位:“荣总,你猜错了,文秘书迟到,按理该罚。”
主位之上,穿着烟灰色衬衣的寸头男人莞尔一笑,他十指交叉,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流光溢彩。
“路上堵车,王总也太不体谅了。”荣希闽夹着烟的手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抖掉烟灰
他话音一转,细长眼皮掀开,幽黑瞳仁宛如蛇眸,死死盯着文亦绿:“不过王总的面子还是要给,文秘书,过来把这‘一帆风顺’给喝了吧。”
文亦绿冷眼看着桌上摆满的一排酒杯,杯杯斟满,像是致命毒药。而周围环狼饲虎,全都是有备而来。他们都是行业内的大佬,而且全都钟情于纤细白净这一款。
文亦绿就像是羊入虎口,全身上下都被无数道垂涎目光所扫视。
荣希闽好整以暇,见文亦绿不动也不恼,只是慢慢又把自己的酒杯给斟满。
他举起酒杯,灯光之下,酒杯折射的光芒与蓝宝石一样璀璨。
“怎么了文秘书,刚出去工作没几天就忘本了吗?”他挑眉,似笑非笑,声音压着寒意。
文亦绿不觉得阿琦会骗自己,估计是荣希闽搞的鬼,两头骗,打时间差,这才把自己给岔出来。不过虽然手段卑鄙,却格外好用。在一切都尚未明朗之前,他就是荣氏集团一个小小秘书,哪里有什么资格蹬鼻子上脸。
文亦绿忍着不翻脸,毕恭毕敬一笑。
“哪里的话,我听小荣总的吩咐,一直都为柯少鞍前马后。”为了早日脱身,他不得不搬出柯然。
果然,在听到“柯然”两个字后,那些放肆的眼神有所收敛,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荣希闽挑眉,意有所指:“哦,你的意思是你只听荣希乐的话,是吗?”
文亦绿微微敛眉。
荣家争权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不然荣德胜跟荣希乐也不会铤而走险去算计柯然。眼下荣希闽说出这一番话,定然是想揪住文亦绿的错去向荣希乐发难。
文亦绿不在乎荣希乐的死活,可他不想成为被打的出头鸟,成为权利相争中最先被牺牲的炮灰。
所以他隐忍不发,挤出一个得意笑容:“哪儿的话,我是荣氏的员工,自然是为荣氏工作。”
“那你还不过来给王总敬酒?”荣希闽笑得恣意,熟练解开衬衣最顶端的口子,在酒色熏染下放肆而邪魅。
大概半个小时后,阿琦打来电话,文亦绿点了外放。
“喂,文子,你在哪儿?“阿琦声音粗狂,只是有些抖。
“我在”文亦绿扫了一眼四周,上一秒还虎视眈眈的人立刻变成缩头乌龟,避开文亦绿的视线。
“我在酒店里。”
“呃我们马上到了,你快出来吧。”阿琦放低声音。
文亦绿擦了擦嘴角,哑声回答:“好。”
“那我们十分钟后再门口见。”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油腻的王总讪讪把酒杯放下。小眼睛瞟来瞟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停留在文亦绿白皙如玉的面庞上。
圈里人都知道荣希乐的小秘书文亦绿惊为天人,而且气质冷清,是当下最流行的高冷之花。很多喜好这一口的都想玩一玩文亦绿,只可惜文亦绿很精明,而且酒量好,根本灌不醉。
原本以为这次有荣希闽在场,他们多少能吃点便宜,结果几轮下来,文亦绿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喝,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话走路都不带飘的,根本拿捏不住。
“不好意思格外,我还有事情要向柯少回报。”文亦绿收好手机,把酒杯工整放好,然后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离开包厢。
文亦绿径直下楼,然后左拐右拐像只无头苍蝇,直至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闪身进入一旁的洗手间。
关上门,他立刻扶着洗漱台开始呕吐,胃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撕扯着逐渐恍惚的意识,随之而来是伴随着剧痛的清醒。
流水声不间断,干净明亮的镜子倒映出的年轻人脸色异常苍白,眼角带着红,瞳孔中带着惶恐和不安。
他讨厌封闭的包厢,讨厌伸过来的手,讨厌烟味和酒味。那些人狂妄的笑声逐渐远离,却又时时刻刻环绕在文亦绿耳边,让他呼吸停滞,浑身冒冷汗。
这是文亦绿最脆弱的时刻,他朝自己脸上扑凉水,以寒冷刺激自己醒过来。
肩膀上突然传来热量,文亦绿瞳孔紧缩,一个反肘狠狠朝对方袭去。
第33章
纪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文亦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文亦绿肘击。
他捂住腹部退后,咬紧后槽牙俊脸紧绷。
“你干嘛打人啊?”纪钺理直却气不壮,弱弱质问。
文亦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前搀扶纪钺。
“你没事吧?”他仔细打量纪钺的表情。
“死不了。”纪钺揉了揉肚子,他没想到文亦绿一个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竟然出拳的速度和力度如此之高,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啊。
文亦绿观察了一下纪钺的表情,确认对方无碍后才缓缓回到洗手池开始整理自己。他抽出纸巾一丝不苟的擦掉脸颊上的水珠,然后又用吹风机把微湿的衣领吹干,熨烫好褶皱的西装。
他又变成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只不过一身酒气,还有眼底猩红。
纪钺盯着镜子中的文亦绿,眼中充满迷惑。在他印象中,文亦绿就是一成不变的精英模样,彬彬有礼得不近人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可刚才的文亦绿,仓惶迷茫像只误入歧途的小鸟,处处受惊。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全都放在文亦绿身上,让他产生了一种割裂的神秘感。
而且他刚刚打自己时眼神流露出的恐惧和厌恶,莫非他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吗?
纪钺若有所思。
“你们今晚也在这里吃饭吗?”文亦绿整理袖口,打量着镜子倒映出的纪钺。
他终于收拾好自己,只不过一身的酒气实在难以掩盖。
“嗯。”纪钺点头,眉头紧锁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在这里应酬吗?你胃明明不好,干嘛喝那么多酒”
此话一出,纪钺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对文亦绿的感觉很微妙,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孩总是端着云淡风轻从容冷静的姿态,似乎从未有任何事情能脱离掌控,然后端着救世主的头衔来让他们感恩戴德。
哥哥纪砀知道纪钺的想法后,破天荒的老好人竟然硬气一回,揪着纪钺的衣领警告他不得对文亦绿无礼。
年轻气盛的纪钺不服,他觉得自己感觉没错,文亦绿就是装货。
因为是装货,纪钺拒绝了文亦绿的牵线,哪怕“晨诺”对于他这个大专生来说已经是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天花板。纪钺迫切想要看到文亦绿恼羞成怒的样子,期待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不识好歹”。
可他想错了,文亦绿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他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随你”之后就消失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纪钺的世界里留下了怎样一颗惊雷。
“文哥是好人。”
那时他刚睡醒,纪砀在厨房里淘米,突然感慨这一句。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某个午后,没什么特别值得的回忆,却偏偏在这一刻清晰浮现在纪钺脑海中。
细细想来,大到催债和奶奶病重,小到房屋老旧落水,都掺杂着文亦绿的身影。
久而久之,纪钺心中的轻蔑跟恨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另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他怔然看向文亦绿,对方眉眼惊艳,皮肤白皙却毫无生气,像是橱窗里娃娃,脆弱易碎。
“几杯酒而已。”文亦绿显然不打算跟纪钺多说,一来是事情隐晦,二来是纪钺年纪小消化不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并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牵扯进去。
“可是你不是跟在柯少身边吗?”纪钺不懂,但是他想起蔚子骞对柯然的评价,“据说柯少谈生意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拼酒。”
“不是他。”文亦绿难得多说一句,只因为他不想柯然被误会。
“那是荣希乐?”因为纪砀的关系,纪钺自然恨透了荣希乐,但下一秒他就觉得不对:“可是这次荣氏来参展的不是荣希乐啊,而是他的堂哥荣希闽”
纪钺跟在蔚子骞身边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蔚子骞对他很上心,算是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所以在耳读目染之下,纪钺对圈内的人也大致认得七七八八。
“普通应酬而已。”文亦绿截断话题,他刚收到阿琦的信息,要马上出去。
但纪钺拦住了他,狗狗般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关怀:“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
文亦绿顿住。
难受,不仅是身体上的难受,更是心里的折磨。
荣希闽小心谨慎,他早在对文亦绿有意思的时候,就率先把他调查了一番。第一层经历成为档案被放到荣希闽面前,他自然知道如果折磨文亦绿最有效果。
就像精心设计陷阱的猎手,然后把受惊的猎物抱紧怀中,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他如此。
呵。
文亦绿嘴角上扬,眼里闪过阴狠。
纪钺没看到文亦绿那一闪而逝的变化,他只以为是荣希闽让文亦绿挡太多酒而已。
“要不我送你回去?”纪钺想了个注意,“然后让服务员跟你老板他们说一声就好了。”
纪钺是典型的职场新人,又有蔚子骞保驾护航,他自然不知道这个主意有多糟糕。
文亦绿想都没想就直摇头拒绝:“你不用管,我自己可以应付。”
说完就推开纪钺,开门离开。
纪钺一米八几的个子竟然站立不稳,晃了几下,最终才停下来。只是那双澄澈的狗狗眼,依旧怔怔盯着文亦绿的背影。
“那你要是吃亏了怎么办?”纪钺突然发问。
文亦绿下意识回头看他,只见纪钺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要哭,委委屈屈跟个小孩儿一样。
文亦绿勾唇:“你放心,我文亦绿从不吃亏。”——
酒店门外,阿琦靠着车门吸烟,他虽然穿着西装大衣,却没打领结,胳膊架着侧视镜,痞里痞气。
后座车门打开,柯然坐在里面,高挺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灯光在面颊一侧打上阴翳,轮廓立体明朗。他正认认真真翻阅手中的文件,气场强大中带着疏离,绝世而独立,像个归隐的高人,跟烟火气格格不入。
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满脸堆笑,只是不敢上前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把这群业内大佬身上的酒气吹散,原本喝得通红的脸也还是变白。
柯然好整以暇合上文件,扫视过来的眼神略微“吃惊”:“咦,这几位是?”
“柯少好,我是创明的黎安化”为首的中年男人笑得谄媚。
“哦,有事吗?”柯然耐着性子问,修长手指搭在扶手,浑身贵气。
“柯少,好久不见,见你一直在忙,也不敢打扰你”
“确实挺忙的,刚从峰会回来,马上要回酒店了。”柯然说罢就摘下眼镜,揉着鼻梁,一脸倦意。
“诸位是要打车吗?我帮你们滴滴?”阿琦适时开口,晃了晃手机,邪邪一笑。
这几人虽然都是小有名气的老板,但市值不过几亿,在柯然人脉圈里面前完全排不上名词。这次只不过是碰碰运气刷刷脸,没想着能讨到真的好处。
见柯然谢客,这几位小老板也不强求,毕恭毕敬离开,唯独站在最后面的男人没动,反而讪笑靠近。
“有事吗?”阿琦上下扫了男人一眼,随即挡在车门前。
他原本是去接柯然过来吃饭,结果途中接了何重的一个电话,这才明白今晚上根本就没有饭局安排。
阿琦脑子发懵,既然没有饭局安排,那么是谁说要请他们去吃饭的?还有就是文亦绿已经过去了
后知后觉发现被骗的阿琦浑身僵直,有些不敢看坐在后面的柯然。柯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也从阿琦跟何重的谈话间明白过来。
柯然下颚微抬,严实的领口露出一小节白皙,俊美如铸宛如湮没在黑暗中的雕塑。
“谁跟你说饭局的事?”
“是一个工作人员嘶,难道我又被骗了?”阿琦大叫,悔不当初。
论打架他一个顶十个,但是玩心眼儿四分之一的何重就能玩死他几百次。
柯然没说话,紧绷着脸。阿琦自然知道此时的老大心情不佳,但是他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故意骗他们,眼下他们都没到饭局地点,也不会产生什么损失
难道是冲着文亦绿来的?
阿琦福至心灵,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柯然。视线交错间,阿琦呼吸一滞,像被掐住后颈的幼猫,立刻哆哆嗦嗦呼唤语音助手打电话给文亦绿。
幸好文亦绿接通电话,听语气还很正常。阿琦舒了口气,却没想到柯然开口。
“开快点。”
“啊!哦,好好好好。”
一路疾驰,低调的迈巴赫GLS张扬堵在酒店门口,但却没有人敢发声,只因为这家国内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酒店的老板姓柯。
原本以为赶走了苍蝇,却还有一个不怕死的。阿琦呲牙,准备上前。那男人比阿琦矮一截,浑身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等一下,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柯少说。”男人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柯少,我姓王,是霜花集团的董事长!”
柯然听到“霜花”两个字后眉头微挑,示意阿琦停下。
“是文亦绿让你来找我的吧。”柯然淡声道。
“是的。”男人搓手,笑得谄媚。
“上车。”
第34章
明亮宽阔的走廊上,文亦绿走得不急不缓,他刻意算准时间,等到他“刚刚好”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柯然跟王庆来正好谈完事情。
但文亦绿心里也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柯然这样的大人物会不会对王庆来的霜花感兴趣
虚掩的门赫然开启,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猛地把文亦绿拉住。“嘭”的一声房门关上,走廊不远处闪过几个服务生的身影,却浑然无人在意。
一下从光明堕入黑暗,普通人难免有些不适应从而陷入混乱。可文亦绿不一样,他机警又迅猛,反手钳制住拉他的人,两人互相挣扎,都想要压对方一头。
在昏暗中,文亦绿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以及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气息。
他最讨厌这个气味了。
搏斗中,文亦绿按着那人的胳膊把对方往墙上逼,却因此按到了一旁的开关。刺眼的白炽灯下,被压制的荣希闽瞬间卸力,还软绵绵想要往文亦绿怀中靠去。
文亦绿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清明的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他迅速抽身离去。但荣希闽却没想着放过他,继而拉着他的胳膊一用力,两人位置调换,文亦绿被禁锢在墙壁之上。
“放开!”文亦绿眯眼,语气很不耐烦,像小猫炸毛。
“怎么,现在不装出你那副窝囊样了?”荣希闽玩味一笑,嬉皮笑脸凑上前去深嗅一口。
文亦绿是beta,按理来说没有信息素,但不知道为什么荣希闽就是觉得文亦绿很香。这种香气起源于欲望,缠绕于骨髓,让他不能自拔。
所以一向严格伪装自己的荣希闽在文亦绿身上破戒,一而再再而三撕开自己精明的伪装,只想一口把这清爽诱人的beta拆骨入腹。
文亦绿咬紧后槽牙,俊脸微微变形,他见荣希闽如此陶醉的模样,隐隐有种想要吐的冲动。
于是他当机立断,一拳扎扎实实打到荣希闽腹部,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把这位矜贵的荣家大少给打出毛病来。
荣希闽吃痛闷哼,松开手,捂着肚子抬起头盯着文亦绿。对方冷着个脸,如青玉般灵秀无洁,更激起了荣希闽心里的龌龊心思。
他不怒反笑,眼神黏腻痴迷,令人窒息。
“荣希闽,我已经把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了,除去上下级,我不想跟你产生任何联系。”文亦绿攥拳,咬牙切齿。
荣家这一辈少有正常人,荣希乐是个花心大草包,荣希泉是个纸老虎,而荣希闽则是阴湿男。
前两者对于文亦绿来说都好对付,唯独荣希闽像苍蝇一样打不死又赶不走。
“是吗?”荣希闽直起腰,衬衣衣角露在外面,放荡而萎靡。他擦掉嘴角的唾沫,邪邪一笑,吐出一句魔鬼的诅咒:“可是我不想诶,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纠缠到一起,管他良缘孽债。”
他放肆而火辣的盯着文亦绿,像是亵渎神灵的妖怪。今晚的饭局就是荣希闽专门为文亦绿设下的,他故意找来一群喜好beta的大佬吃饭,并且让文亦绿周旋其中,眼睁睁看着文亦绿被为难,被觊觎,被窥视,看着文亦绿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极其不情愿的委屈模样,荣希闽就觉得腹下火热。
“神经病。”文亦绿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打死这个变态。他花了很大精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翻了个白眼后径直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怕再待一秒就会出人命。
等到他走后,荣希闽伸出手掌,鼻尖松动嗅了嗅。
很淡的气息,但是是属于文亦绿的。
荣希闽全身血液沸腾,激动得大笑起来。他一笑就牵动到腹部的伤口,却依旧笑得狂妄。
“今天小文终于正眼看我了,好开心。”
“小文身上真的好香,好像一口吃掉你。”
“再等等”——
文亦绿刚走出酒店门口,突然被风一吹,紧绷的心一松懈,先前的酒劲儿顿时上涌,让他步伐开始踉跄,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和重影,朝他走来的人像是慢倍速一样,只是面容扭曲像个怪物。
“文子,你没事吧?”
文亦绿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他一顿,有些迷茫望去。
阿琦斜着嘴,一脸认真打量文亦绿的表情,末了还伸手到对方眼前晃晃:“诶,这是几?”
文亦绿按下阿琦的手,义正言辞:“阿先生,这一点都不好笑。”
“哦,我”
“八而已,我还不至于不认数。”
“。”
文亦绿绕过阿琦来到车旁,车门打开,柯然好整以暇坐在后座闭眼假寐。
他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眼瞳幽深。
“上车吧。”
车门落锁,阿琦开车前往下榻酒店。
一文亦绿坐在柯然旁边,不一会儿就开始坐立不安。
柯然正在思索一些事情,全神贯注的他不喜欢被打扰,奈何文亦绿动静越来越大,虽说不至于嘈杂,但难免让柯然分出一丝心神。
“你怎么了?”他看向文亦绿,眉头微挑。
文亦绿面白如玉,只是脸颊红得不正常,有种诱人的美。一直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的领口也被解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他伸手扯开自己的领带和扣子,另一只手不停在鼻尖前挥动:“好臭。”
“嗯?”
“有股油腻老男人的气息。”文亦绿嗅了许久,像一只小狗朝柯然那边探去,耷拉的眼中迷离,有一股脆生生的劲儿。
柯然没动,只是在文亦绿凑过来时抬起下颚。对方的头发很柔软,虽然浑身酒气,但并不浓烈,反而有种清冽的香。柯然眯眼感受文亦绿的气息入侵,察觉对方的发丝划过自己的脖颈,随即隐藏在西装之下的结实肌肉莫名紧绷,血液中原始狩猎的兴奋和快意在肆意暴乱。
反观文亦绿,白净的皮肤殷红,眼皮下是淡淡的乌青,眼睫水润,粉色的唇泛着莹光,因为找不到臭味来源所以委委屈屈像个受气包。
“为什么找不到?”文亦绿小声嘟囔,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揪住柯然的衬衣,将挺阔一面弄出褶皱。
这让柯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毛茸茸的小小一只,每天见到柯然时都会兴奋的蹦起来,如果柯然不抱它就开始嘤嘤嘤的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
“找到了。”
这边文亦绿终于找到“臭味”源头,他从柯然身侧的储物格里翻出一张王庆来的名片,看都不看直接揉皱,然后揣进自己口袋。
“你别怕,下车后我把它丢掉,就不臭了。”文亦绿看到柯然在看自己,随即甜甜一笑。
柯然薄唇上扬,俊美如铸的脸更添一丝性感。
“真是好孩子。”柯然赞许,嗓音低沉浑厚宛如大提琴。
看来文亦绿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哪怕喝醉了也不会车窗抛物。
值得表扬。
阿琦在前面开车,一脸汗颜。天知道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文亦绿趴到柯然身上时,心里连跳车逃跑的路线都预演了好几次,只因为之前的案例都太过于惨痛,连他这个无辜的旁观者都被殃及过好几次。结果这次柯然竟然没什么反应,反而还夸赞文亦绿是个好孩子?!
阿琦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甚至有点后知后觉何重那个跟屁虫怎么没来了
车子缓缓驶入下榻酒店,今日酒店安保很严格,因为不少来参加峰会的首脑政要也都住在这里。柯然作为柯家家主,自然要跟其中的参会人员走动走动。
下了车,文亦绿走得还算稳当,只是有些同手同脚。
“老大,我送文子回去吧。”阿琦也下了车。
“你去停车。”柯然淡声吩咐。
阿琦一愣,连同一旁正要接过钥匙帮忙泊车的服务生也是一愣,最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目睹柯然跟文亦绿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很安静,前台没有客人办理手续。文亦绿走上前,口齿清晰,表达简洁,不一会儿就拿到了自己房门的钥匙。同时超强的职业素养开始发挥,文亦绿竟然还帮柯然办理了入住手续。
前台小姐姐递给文亦绿两张房卡,一张是标准间,一张是总统套,文亦绿把两张房卡都放回自己口袋,然后毕恭毕敬对柯然说:“走吧柯少,我送您上去。”
柯然点头,好整以暇。得到指令的文亦绿立刻朝大堂门口走去,然后按住旋转门,一脸认真:“柯少快来,电梯到了。”
最后还是侍者帮他们按住了真正的电梯。
电梯很宽敞,两个人距离不算很近。文亦绿已经有些快要睡着的迹象,脑袋不停往下垂,但在瞬间的下落后立刻清醒,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抱歉,柯少,我今晚上有些失态了。”文亦绿垂眸,眼眸有些发红。
他其实很难受,酒劲儿和胃痛焦灼,让他产生了一种灵魂升天的恍惚感。一直精准运作的大脑开始卡壳,断断续续的,从混乱中夹杂清醒。
“喝了很多酒?”柯然睨了他一眼。
“是荣希闽”文亦绿轻声说,“那个恶心的变态、神经病,脑残,智障”
一连好几串形容词,都不带重复的,柯然暗暗赞叹。
电梯楼层在标准间那一层停下,文亦绿看着打开的电梯门,有些发懵,迟钝的思绪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这一层。
“先前你好像说要丢什么东西,这里正好有垃圾桶。”柯然看着电梯门外的垃圾桶,适时开口提醒。
见他这么一说,文亦绿恍然大悟,把王庆来的名片丢进垃圾桶里。
“啪嗒”一声,标准间的房卡孤零零躺在垃圾桶底部。与此同时,文亦绿福至心灵,翻出了总统套的房卡,语气有些狗腿:“柯少,我们的房间在最顶层。”
“嗯,走吧。”柯然忍不住莞尔,按下电梯按钮。
第35章
喝醉了的文亦绿还算乖,不吵不闹也不乱吐。他没有发觉为什么房间里没有自己的衣服,而是自顾自洗完澡穿上浴袍后就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怪可怜的。
在阳台打电话的柯然回到房间,就瞥见这副场景。他走到文亦绿面前,居高临下投下一片阴影,完全把文亦绿笼罩其中。
睡梦中的文亦绿并不安稳,他眼睫带着泪珠,面颊也是极其不自然的红色。他像一只小兽一般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似乎只要睡醒身上的一切疼痛都会消失。
可怜的孩子。
柯然在文亦绿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对方的额头和湿漉漉的碎发。灯光打在他优越的侧脸上,轮廓分明,似在沉思冥想。
感受到温暖的轻柔触碰,文亦绿往柯然的掌心蹭了蹭。他做了噩梦,梦中是那个如影随形的狼窝,深陷泥潭的他只能拼命自救,最终找到一副白色的梯子。
坏人就在身后追赶,急切的文亦绿从梯子上爬出去,他正要回头去拉同伴,殊不知刚才可供攀爬的梯子就是同伴的尸骨。
不!
文亦绿猛然睁开眼,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拼命呼吸,此刻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扑通扑通的,把文亦绿混沌的意识来回现实。
“醒了?”
耳边传来柯然的低沉轻缓的嗓音,文亦绿侧头,就看到身穿藏蓝色睡袍的柯然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翻阅文件,垂眸看过来时带着关怀询问。
他宛如一座大山,挡住了一侧台灯的灯光,光线虽不明亮,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像是危险雪夜中的庇护所,给了文亦绿巨大的安全感。
文亦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柯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一幕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柯少,我怎么会在这里?”文亦绿刚问出这句话,脑海中仅存的几个零星画面就给了他完整答案,当下略显窘迫,“对不起,是我喝多了。”
“不仅是喝多了,还把自己的胃给喝坏了。”
柯然起身下床,他去桌上拿了水杯跟药,然后绕到文亦绿这一侧。
“医生已经给你打过针了,烧也退了,但还是要吃药。”
说完就把药递了过来。
文亦绿抿唇,接过药吃下。
等到他吃完药后,额头覆盖温热。柯然微微屈膝,跟文亦绿保持同一高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原因,柯然那双向来疏离冰冷的眼眸此刻是如此的真实,充满了人才有的情绪。
“很好,没有复烧。”柯然放下水杯,又帮文亦绿盖好被子,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文亦绿鼻尖微酸:“柯少,我”
柯然好整以暇,认真倾听文亦绿的话。这一刻的他温柔极了,像个极有耐心又强大可靠的爱人。
文亦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眸避开。他心里有些难受,但又说不清楚是因为酒后失态,还是因为那个日日夜夜都折磨自己的梦。
柯然看出文亦绿的烦忧,不过没关系,他知道文亦绿想说什么,或者是想问什么。
“我已经跟王庆来面谈了,他邀请我去他家的厂实地考察,届时你跟我一起吧。”
“好。”文亦绿屏住呼吸。
“还有荣希闽,”说到这儿,柯然一顿,英挺的眉毛一挑,有种漫不经心的笃定,“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文亦绿心中一凛,不自觉垮了下去,他显然没料到柯然想要盘问的竟然是这个。
“荣希闽是个十分擅长伪装自己的人精,如今荣家争权,他必定要为自己造势,却偏偏降智为难你文亦绿,我需要一个解释。”
柯然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久居上位让他看起来十分强势且锐利。
文亦绿喉间一哑:“他想要包养我,但是我没同意。”
“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
柯然了然,转过身背对着文亦绿。清冷月光从窗间洒落,打磨出如玉般的寒凉。
“好好休息,明天去一趟霜花。”
文亦绿默默点头,他躺下来盖好被子,却发现柯然没动。
“柯少,您不休息吗?”文亦绿弱弱问。
“医生说你晚上可能还会复烧,要人盯着。”
“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又吃了药”
“睡吧。”柯然回眸,立体冷硬的五官被黑暗模糊,在光影之中显得柔和,“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文亦绿背对着柯然,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向来擅长算计和揣摩,却捉摸不透柯然的心思。他们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甚至还夹杂着某种类似于py的性质,但这并不代表特殊。
该如何给这段联系下定义呢?
文亦绿闭上眼想要思索,却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柯然守着,总之后半夜文亦绿睡得很安稳,那光怪陆离的噩梦并没有卷土从来。等到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神清气爽。
“醒了,过来吃早餐吧。”
柯然已经整理完毕,依旧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正坐在窗台前吃早餐。
穿着浴袍的文亦绿有些踌躇:“柯少,我想要先回房间整理一下。”
至少换身衣服。
“衣服已经送来了,吃完早餐后我们马上去慈明镇,然后回首都。”柯然淡声说,低头看起一早就送来的报纸。
王庆来的厂子就在慈明镇,本来今天柯然的安排就是直接回首都参加末洪的高层会议,现如今多加了一个日程,时间紧迫。
想到这儿,文亦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再加上昨晚上什么都没吃光喝酒的他早已饥肠辘辘,所以也就不再推脱,直接在柯然面前坐下。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从容淡定的柯然,莫名想起上次在会所的那次经历。
当时他向柯然表忠心,被拒绝后以为失败了,后来还是加入柯然阵营。不过想来柯然那缜密的心思,估计也是调查了自己许久后反复斟酌考量,才答应这个计划。而荣家老太爷生日宴上的错误,就是一个乌龙。
不过柯然既然被荣希乐两父子这样算计,怎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想象中的问责也没发生,莫非柯然是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文亦绿心中设想层出不穷,全然没注意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那藏笑的黑眸。
这家酒店的灌汤包可谓一绝,还被列入美食名录。可文亦绿只是一口一个,目光如炬,心思全不在品味美食上,像个机器人。
不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倒是挺可爱。
柯然眼神一暗:“等会儿帮我起草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听到来活的文亦绿眼睛一亮,或许是给柯然添了麻烦,所以现在的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收购霜花的协议。”
“什么?”
文亦绿瞪大双眼,有些急切:“柯少,您要收购霜花?”
“没错。”柯然点头,态度依旧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文亦绿愕然,有些不明白。他之所以让王庆来去找柯然,是因为在他所掌握的信息中,王庆来跟荣希闽走得很近,并且荣希闽那边有想法要投资王庆来的霜花。
文亦绿从不吃亏,荣希闽把他当狗耍,他自然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所以在敬酒攀谈的空挡向王庆来释放了柯然的行程。这样一来王庆来自然会舍弃荣希闽转而抱更粗的大腿,就算柯然看不上王庆来,这招离间计也能让王庆来跟荣希闽两条狐狸生间隙。
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柯然竟然知道这是自己设的局,他不仅没有责怪自己,还要收购王庆来的霜花。
“柯少,霜花生产的新材料虽然特殊且没有替代性,但目前国内还没有市场需要接纳,您收购霜花不划算啊。”文亦绿苦口婆心,心里因为利用了柯然而产生愧疚。
“没关系,我对这家公司还挺感兴趣的,你先写吧。”柯然无所谓。
“那价格”
“我跟王庆来谈妥了,两百亿。”
“什么!两百亿!”
文亦绿彻底不淡定了,什么叫昨晚上就谈妥了,他们不是只见面了五六分钟吗?这么快就把一个公司的收购给谈完,菜市场买菜都没那么快吧。
“柯少,霜花市值不过几十亿,您出价那么高,会不会太多了?”文亦绿磕磕绊绊,险些语无伦次。
“你觉得我心血来潮?”柯然玩味看向文亦绿。
文亦绿声如蚊呐:“我,我只是怕您吃亏。”
柯然见文亦绿如此躲避自己的视线,不恼反笑,从来不容他人质疑也不喜欢解释的他难得开口多说几句:“霜花的科研部门很不错,虽然研究生产的是新材料,但各项技术都很成熟,未来有很大成长空间。”
“那您直接买下科研部不就好了?”文亦绿过日子的性格凸显,虽然柯然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买下是一说,此事宣扬出去总会造成一些舆论动荡的,届时难说会不会对柯氏的股价造成影响。
“心思太明显就不好玩了,总不能让人一眼就看透我吧。”柯然放下报纸,起身。
“确实,柯少心思深不可测。”文亦绿恭维。
桌前投下阴影,是柯然。文亦绿仰头,与居高临下的柯然对视。前者附身,身上气息清冷,如雾间雪松。
上位者的弯腰总是要下位者付出代价,文亦绿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以才拿不准柯然想要的是什么。
柯然视线灼热,暧昧四起。
文亦绿被他压倒椅背上,随即耳朵一热。
“其实也没那么深不可测,你不是试过了吗?”
第36章
吃完早餐后,阿琦过来拿行李,他看到文亦绿也在一旁,凑过来小声嘀咕:“诶,刚才去餐厅吃早餐怎么没见你啊?”
“呃我可能吃得比较快。”
“昨晚上你喝多了,我原本还想着给你送解酒药的,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你回应,手机更是不接。”
“手机没电了,我太醉,直接睡死过去,抱歉啊。”文亦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没事就好,以后还是少在老大面前喝酒,他这个人最讨厌醉鬼。”
阿琦一边说一边暗戳戳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柯然,像个八卦领导的咸鱼员工。
收拾妥当后,阿琦开车,文亦绿坐在柯然身侧,正准备向他回报收购事宜,结果发现柯然竟然睡着了。
“老大怎么这么困。”阿琦咂嘴,吐槽的声音却很低,随即扭头朝文亦绿暧昧一笑,“老实交代,你们昨晚上干什么了?”
文亦绿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做什么。”
“啧啧啧,文子,不得不说你演技很高明,但是我阿琦可是侦查出身,昨晚上你根本没在自己房间,而是在老大房间里,我都看到了你留在卫生间的手表。”阿琦很得意,一副“快表扬我”的表情。
文亦绿微笑。
真是百密终有一疏啊
“昨晚上喝多了,酒醒后才想起来还有收购书没写,所以去找柯少商量。是我不好,打扰到他休息。”文亦绿真话假说,看向柯然的眼神有些愧疚。
他昨晚上又低烧了,半梦半醒之间有人给他喂水喂药,这个人正是柯然。
这让一直缺少感情的文亦绿感受到了陌生的关怀,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胀胀的有些难受。
阿琦信了,“哦”了一声,咂舌:“不用愧疚,老大熬夜熬习惯了。想当年在沙漠,老大可是连续熬死了好几只鹰。我打架时他醒着,我受伤昏迷时他醒着,我醒过来时他还醒着。那段时间很艰苦,基本上也没见他睡过觉,但人还是活着的。可能是这些年在城市养尊处优惯了,年龄也大了,所以才开始缺觉。”
“当年你们”
文亦绿疑惑,心说柯然不是柯家家主吗,怎么会去沙漠呢?
“呃,没什么,就是去旅游 ,哈哈哈。”阿琦自知失言,立刻打住闭嘴。
不过文亦绿却敏锐察觉到了不同,他看向柯然,对方双眸紧闭,健壮身躯下蕴含力量,哪怕睡着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文亦绿曾真实见过柯然的身体,那完美的线条肌肉根本不是在健身房里就能练出来的,而且在细腻肌肤表面还有很多浅色伤疤。
看来柯然也有很多秘密。
文亦绿了然,心细帮柯然盖上毯子,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好奇。但如果有人想要揭开柯然的秘密,他会出手料理。
这是文亦绿对柯然的回馈。
慈明镇不远,车程也就半个小时。但文亦绿却希望阿琦开慢一点,这样能让柯然睡久一点。谁知道车刚刚停稳,柯然就睁开眼睛。
“到了?”他看向窗外。
外面是一大片厂房,灰扑扑的。郁色的天开始飘雪,一个人都没有,难以想象这里竟然是国内新材料领头羊霜花的所在地。
“王庆来早年是做能源生意发家,霜花严格算起来是他妻子的产业,只不过妻子病故后分到了他的手上。”文亦绿轻声说。
霜花只是一家小企业,利润低但成本很高,更重要的是目前的市场并不明朗,有产出却没卖家。王庆来主要的生意重心还是放在能源转型上,对这家企业基本上是放养状态,让他们自负盈亏。
所以当柯然提出要收购霜花的时候,王庆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一来是把这个亏本产业给卖掉,二来是想借此跟柯然攀上关系。
他很在乎两百亿,更在乎两百亿后面的柯然所带来的长远利益。
不过王庆来想多了,柯然之所以出高于市值的价格收购霜花,就是想做一锤子买卖。
厂门缓缓打开,披着军大衣的王庆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柯少,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好久了。”王庆来扒着车窗,小小的眼睛热泪盈眶,极为热切的注视着这位财神爷。
三人下车,文亦绿这才发现在王庆来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工作装,像是车间里的工作人员。
“柯少,我终于把您盼来了,您是不知道,自从昨晚分别后我就”王庆来老泪纵横,柯然这位财神爷的吸引力要比文亦绿更强一些。
披着黑色大衣的柯然气质疏离,他礼貌一笑,直接打断了王庆来的话:“王总,多余的事不用说。现在带我去霜花逛一逛,然后签协议,你拿钱走人。”
很干脆利落的话,王庆来喜笑颜开。
他没撒谎,一直盼着柯然来,怕这位冤大头跑了。
“来柯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霜花的主要负责人,姓朱,你就叫他老朱好了。”王庆来指着那位中年人说。
柯然朝对方点头致意:“朱工你好。”
中年人耷拉着脸,有一种做题做到正开心却突然被叫起来休息的无语。不过在柯然出声后,他眼睛倒是一亮。
“柯少你好,我叫朱川,是霜花的总工程师。”朱川上前握手。
王庆来急着看收购协议,幸好霜花不大,是很小的独资企业,所以收购手续比较简便。文亦绿早有准备,把自己草拟的协议发给何重,何重直接在首都跟王庆来对接后续事宜。
随后在朱川的带领下,柯然等人开始参观霜花。看得出来朱川对霜花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对这里的每一个产品都如数家珍。
不到半个小时王庆来就昏昏欲睡,但是碍于柯然在场他又不敢不不赔,最后还是柯然开口,让王庆来去做自己的事。
“柯少,今晚我在市里订好了包厢,届时”
“我下去就要回首都。”柯然瞥了王庆来一眼。
王庆来瞬间老实:“那不打扰柯少了,老朱,好好照顾你未来老板。”说完就像是碰见猫的老鼠溜的飞快。
朱川看着王庆来飞奔的背影,叹了口气。
“看得出你对他积怨已久。”柯然淡淡开口,也不打算遮掩什么,“但是凭借朱工的本事,明明可以到更好的地方高就。”
“小姐一家带我不薄,我不能丢下他们一家最后的产业。”朱川摇头,想来也有很多故事。
他们继续参观,在实验室里,朱川向柯然等人展示了最新的研究成品。
朱川:“这种锁链极为特别,适用于军工,之前王庆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卖家,自己报出参数要求,还说只要我们能做出来就向我们定制三百根,每根两百万。”
文亦绿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锁链,但他不懂这些,就默默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却没想到柯然竟然能跟朱川聊上几句。
柯然翻阅检测报告,头也不抬:“韧性是够了,那屈服强度呢?”
朱川:“1400兆帕这样。”
“还能往上调吗?”
朱川面露难色,要知道这个参数可是他们整个团队花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才达成的。
但面对未来老板,朱川不想被看轻,于是胸有成竹:“可以。”
“那好,等到收购结束后,我让财务那边先给你们拨两个亿经费,各种资源需求也尽管开口,柯氏名下也有不少军工产业,总能帮到你们。”柯然合上报告,依旧轻描淡写。
“柯少还有什么要求吗?”朱川问得小心翼翼,他并没有为柯然的大方冲昏头脑,而是开始察言观色。
虽然他人一直待在实验室,但早些年为了拉投资也出来应酬过,知道商人最重利益。
眼前这个年轻人举止不凡,气质傲人强硬,绝对不是平庸之辈,他到底想从霜花这里得到什么?
朱川陷入沉思。
“你们只管研究,其余的会有人来处理。”柯然微微一笑,他性子不算高傲,却也没有一直解释的习惯,“只不过现如今霜花由我接手,那之前王庆来做的主就不算数。”
朱川了然:“放心柯少,那个卖家提出的参数要求过于古怪,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并没有签协议。”
“那就好。”
参观完霜花,三人直接回首都,路上文亦绿有很多问题,却不敢问。终于在他第六次假装看窗外风景偷看柯然的时候,柯然不忍了。
“文秘书,有事说事。”柯然把手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等待文亦绿发问。
文亦绿:“柯少竟然对军工有这么深的了解。”
他知道柯然有很多学位,却第一次直面对方知识的深度和广度。在霜花实验室,柯然竟然能跟理工科博士出身的朱川聊好几个来回,文亦绿在一旁费力理解,却依旧像是听天书。
至于阿琦已经睡了一觉。
“知道一些,不算多。”柯然自谦。
“可是朱工都说你厉害。”文亦绿真心感慨。
“做生意不能只懂得算数,一些特殊人才是很排外的,你只有变成他们的同类,才会被接纳。”柯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侧眸凝视窗外飞跃的景象。
他说的很平静,却像是反复跌倒数百次之后才得出的经验。
文亦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孤独,从柯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独,像是雪夜的霜花,很快就融化了,只留下冰凉。
后者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柯家当家人,是商场上不败的神话,可真实鲜活的柯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在做所有决定,在面对处心积虑的人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嘭”的一声,剧烈颠簸之中,一切都开始混乱。文亦绿立刻扑到柯然身上,死死压他。
“怎么回事?”柯然嗓音一沉,他的手臂横在文亦绿身前,稳如泰山。
阿琦探出脑袋,急得想要骂人:“老大,有人来砸场子。”
文亦绿抬眼,从挡风玻璃外看到了荣希闽。
第37章
在僻静的郊区公路上,迎面撞来一辆黑色商务轿车。阿琦紧急扭转方向盘避免车祸,却还是免不了轻微剐蹭。
阿琦气得牙痒,下颚紧绷:“老大,来者不善啊。”
柯然淡定搂着文亦绿,从喉间哼出一声意味不明。
阿琦当即扯开安全带下车。
远处刹停的轿车也打开门,荣希闽下了车,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那眼神带着几分恶毒,像一条从下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
文亦绿鼻尖嗅到淡淡清香,这才发现自己被柯然护在怀中,明明他的主观是要去保护柯然的。
“柯少”
“你待在车上,别下去。”柯然只说了这一句,随即下车锁门。
文亦绿一个人被留在车里,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
荣希闽不止一辆车,五大三粗的保镖分别站在一旁,压迫感极强。而阿琦挡在柯然面前,同样无所畏惧。
荣希闽披着灰色羽绒服,寸板头看起来极为桀骜不驯,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散发着跟他一样的阴冷。荣希闽拉开自己车的驾驶位车门,把瑟瑟发抖的司机拖了下去。
大块头司机被荣希闽攥着衣领,像一只小鸡。
“柯少,真是抱歉,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开车不看路,冲撞了您。”荣希闽先是赔了一个笑脸,随即晴转阴,直接朝司机腹部就是一脚。
这一脚下了死手,司机趴地吐出一大口酸水。
“该死的东西,你可知道眼前这位是谁?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幸好柯少没事,不然你倾家荡产好几辈子都不够赔!”
荣希闽的殴打还在继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企图掩盖这一场别有预谋的罪行。
柯然没发话,只是冷眼旁观。直到司机被荣希闽打得吐了血,才淡声开口。
“够了,事在人为,把他打死了对你没好处。”柯然双手抱臂,眸色越来越冷,像一个无聊的看客。
阿琦挡在柯然面前,虽然手无寸铁,却像一只凶猛的恶犬,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迅猛窜出。
荣希闽停止殴打,身后的人给他递上擦手的纸巾。他极为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擦拭手指上的血迹,最后目光停留在柯然身上。
“如果杀了他能让柯少消气,那他死不足惜。”荣希闽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随后又对那司机说:“今天你能不能活就看柯少的意愿了,还不快求柯少饶恕?”
短短一句话,就把柯然架起来当做恶人。
司机不停朝地上磕头,本就头破血流的他看起来极为狼狈可怜,内搭的白色衬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下接一下的磕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
“用别人的性命来填补自己的错误,果然是荣民长养的好孙子。”柯然移开眼,颇有些不耐烦,对眼下的这场闹戏有些兴致缺缺。
身居高位久了,柯然什么把戏没见过,他本就不是善人。
见柯然要走,荣希闽又开口。
“荣家虽然只是一个小家族,但似乎还轮不到柯少来做主。”他满脸堆笑,看起来毕恭毕敬,但话里话外都不服气,压低的眉充满暴戾,有些狠毒的盯着不远处的柯然,“反倒是柯少,挖人墙角这种不光彩的事竟然也做得如此熟练,看来柯家家风也不过如此。”
原本柯然都要上车了,但他听到荣希闽的话后顿住脚步,回头挑眉,眼底戏谑。
“挖墙脚?”柯然来了兴致,笑得玩味:“荣希闽,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荣希闽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双手攥拳:“柯然,你明知道我要跟王庆来合作,却偏偏抢先一步收购他的厂子,你不是挖人墙角是什么?”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柯然恍然大悟,眼底笑意减淡不少,有些无所谓道:“我收购霜花这件事,王庆来同意,厂里的工会同意,偏偏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不同意,我就想问问你的立场从何而来?自封的吗?”
文亦绿虽然躲在车里,但不忘摇下车窗听动静。他先是极为迅速的给何重发去消息和定位,结果听到柯然这么一呛不由一笑。
没想到柯然这么冷傲的人竟然也会怼人,而且功力不俗。
“你!”荣希闽气紧,指着柯然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他早在去年就对霜花动了念想,帮国外企业牵线,自己在其中赚取差价。后来霜花争气,在国内新材料制造上首屈一指,所以荣希闽也想着收购霜花,届时搞技术垄断一家独大。
但收购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还需要到董事会那边审批,所以要走很多流程,并且荣希闽还不断跟王庆来杀价,争取利益最大化。没曾想半路杀出一个柯然,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自己大半年的工作给做完了。
原本今天还打算去霜花探访的荣希乐在王庆来那里吃了闭门羹,也得知了霜花易主的消息。气晕了头的荣希乐在路上看到柯然的车,想都没想直接抢过司机方向盘狠狠朝这个生意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撞去。
一番争论落入下风,冷静下来之后的荣希闽深呼吸,极力控制自己暴虐的情绪。
虽然他跟柯然同龄,但对方的出身以及目前的高度仍是他无法触及的,更何况柯然背后的柯家还是荣氏的第二大股东,在下一任荣家家主的选拔中举足轻重。
目前荣家这一辈就荣希闽、荣希泉跟荣希乐是嫡系,而三人之中,荣希闽又是自小被荣家老太爷培养的,所以荣氏内部站在荣希闽这一边的人不少。但荣希闽向来谨慎,在没有形成绝对的压制性局面前,他谨言慎行,绝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毕竟谁也拿捏不准柯家到底是什么想法。
之前的荣希闽对柯然都是装的毕恭毕敬,哪怕心里不屑,面上也是客气谄媚。今天这一番实属他被气坏,因为柯然横插一脚,霜花停止了国外订单,这其中的损失全都要算在荣希闽头上。
国外那群资本家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定要从荣希闽身上扒下一层皮。
花了好大功夫才冷静下来的荣希闽挤出一个难看笑容,语气变得客气起来:“柯少教训得是,是我逾矩了。”
“知道就好,”柯然点头,他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更何况荣希闽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只是
柯然:“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天寒地冻,但柯然的这句话杀伤力更强,是威胁和警告。
荣希闽咽了口唾沫,眼皮剧烈跳动。他不甘心霜花被抢,也不甘心被柯然威胁。凭什么他要做低人一等的羊羔,每天祈祷刽子手的仁慈,柯然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靠他姓柯,自己除去出身外还有哪里比不得他?
“柯少请留步,今日这场车祸实在是我的过错,不如这样,您坐我的车回去吧。”荣希闽平静道,甚至略显歉意微笑,只是插进口袋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扎进掌心渗出血来。
“不用,我怕刹车失灵会死在半路上。”柯然冷冷说,丝毫没给荣希闽一点面子。
这会儿的荣希闽格外好脾气,也不觉得柯然在打自己的脸,姿态依旧放的很低:“今天是我不好,改日我定会向柯少赔罪。”
柯然没理他,直接朝车上走去。
“只是柯少要回首都,那文秘书就跟我的车走吧。”荣希闽补了一句。
正在偷听的文亦绿眼眸微睁,顺着直觉看过去,结果跟面容阴骘的荣希闽对上视线。
恶寒悄然来临,像是毒蛇的尖牙。
“文秘书现在是我的人,为什么要跟你走?”柯然再次停下脚步,大风吹动他风衣一角,像晕不开的黑墨。
“柯少说笑了,文亦绿是荣氏的员工,而我是荣氏的现任总经理,我找自己的下属干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荣希闽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五官,但是那双眼眸却依旧锐利,正直勾勾盯着车内的文亦绿。
文亦绿咬牙,眼神不躲不闪。
“要人的话,叫荣民长来,你没资格。”柯然不再理会荣希闽,任由对方发癫。
阿琦狠狠朝对方“切”了一声,还竖起拇指朝下。
被撞坏了的迈巴赫GLS威风不减,像一只狂暴的野兽嘶吼着朝前飞驰,却无人赶拦。
荣希闽咬着烟嘴,面容扭曲。
车内很安静,阿琦认真开车,柯然坐在后座闭眼假寐,文亦绿见状也不好再开口。
等到了首都,车子直接驶入湖边别墅,何重很老管家早在一旁等着。
“柯少,下午的会议已经帮您推掉,北欧市场部经理会议在晚上七点开始,明天早上末洪新产品发布会”
柯然一下车,何重就迎了上来,开始马不停蹄的回报工作日程。阿琦把钥匙交给管家,敲着嘴很是不爽的开始跟老管家吐槽路上的遭遇。
他这个话痨憋了一路,早就憋坏了。
老管家微笑着把钥匙还给阿琦:“柯少说了,这车不用送去检修,直接报废。”
“也是,老大不差这一辆车。”阿琦连连点头赞同。
文亦绿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正准备跟老管家和阿琦道别,结果老管家让他别走。
“文秘书不是还要跟何秘书讨论收购事宜吗?”老管家言笑晏晏,一身黑白燕尾服的他像上世纪的老绅士,和蔼可亲。
“何秘书那边已经全都处理好了。”文亦绿忍不住摸鼻子,有些心虚。
柯然有着世界上最顶尖的智囊团队,一个小小的收购而已,何重早就处理好了。
老管家:“但是收购书是文秘书起草的,何秘书不懂这些,他还想跟您请教请教。”
文亦绿讪笑,这就好比斯坦福商学院毕业的何重看不懂26个字母一样。不过老管家执意挽留,文亦绿觉得这应该是柯然的意思。
当下他心里微微发涩,总归荣希闽跟霜花这祸事是他引起的,柯然被利用还遭到无妄之灾,自己总要表示些什么。于是也不在执意回去,而是跟着老管家走进别墅。
老管家带着文亦绿上了二楼客房,房间干净整洁,处处体现奢华,在平整的床铺上还放着一套衣服。
“浴室里热水已经备好了,文亦绿车途劳顿,先洗漱一番吧。”老管家说完关门离开。
文亦绿走进浴室,就看到浴缸内热气氤氲,还带着淡淡的柚子清香。
是柚叶水。
文亦绿汗颜,很是干脆脱掉衣服开始泡澡,好好洗洗身上的晦气。
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泡澡对于文亦绿来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以前他根本不能洗澡,后来上了学为赶时间也是囫囵猛洗,似乎洗多一秒就浪费一秒看书学习的时间。
这种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文亦绿骨子里已经刻满了“高效”二字。他逼迫自己变成陀螺,永远不分昼夜的旋转下去。
手臂伸展在浴缸边缘,白皙皮肉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最后收窄于腰间。文亦绿泡得很舒服,柚叶的清香和热水让他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二十分钟后文亦绿起身,却发现自己忘记拿浴袍,所幸老管家离开前关了门,他也就无所谓走了出去,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正在卧室书架旁翻阅文件的柯然。
穿着墨绿色丝绸睡袍的柯然身形高大,气质卓越出尘。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清冷狭长的眼眸扫过文亦绿全身,最后也没移开。
“不错。”他薄唇轻启,嘴角上扬,不知道是在夸奖什么。
第38章
这一刻,文亦绿只想撞死在原地,或者是当地挖洞把自己埋进去。尽管内心戏精彩万分天马行空,但文亦绿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步伐有些僵硬的来到床边,快速把浴袍穿上。
穿了衣服,他终于有些了一些安全感,只是白皙的脸颊略微发红,估计是泡澡泡的。
“柯少,您怎么来了。”
虽说这是你家,但至少打声招呼,不要突袭啊。
文亦绿嘴角抽搐。
柯然视线依旧停留在文亦绿身上,像是一把雕刻刀,一寸一寸打磨。
“你写的收购书很不错,看得出来对霜花很了解。”许久柯然缓缓开口,声音隐隐有些笑意。
原来说的是收购书啊。
文亦绿有些没缘由的失落。
“所以文秘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了解霜花,那么了解荣希闽跟王庆来?”
只是下一秒柯然的话让文亦绿心猛地一跳,以至于眼神有一秒的无措。但他瞬间冷静下来,终于明白柯然的来意。
“柯少对不起,是我利用了您。”文亦绿很是坦然的说。
这场质问,远比文亦绿想的要晚一些。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详细的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
柯然听完后蹙眉思索,眼神颇有些古怪。
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文亦绿手绞在一起。柯然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压,无形中给人极大压力。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文亦绿有一种当面揭穿剖析自己的露骨感觉,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不知过了许久,一声轻叹传来。柯然放下手中的文件,朝文亦绿走过来。
他没靠太近,相距只有三四步远。文亦绿不敢抬眸直视,视线停留在柯然下颚,对方脖颈修长,宛如苍劲翠竹。睡袍质地细腻,丝毫遮盖不住性感弧度。
文亦绿甚至能闻到柯然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柚子清香。
柯然眼眸露出一丝复杂晦涩,他盯着低头不语的文亦绿,像是在思索一道世界难题。
“我记得自己让你做荣家内应,为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你为什么在察觉到荣希闽的企图后不直接告诉我,而是铤而走险设计这一处戏码。万一我没懂你的意思拒绝见王庆来,你不就功亏一篑?”
柯然压低着眉,幽暗加深了他五官的轮廓,让人读不懂情绪。
文亦绿深呼吸:“我确实早就知道荣希闽在背地里接触霜花,并且还说服董事会收购。但霜花这家公司已经连续两年亏损,就算他们在新材料上颇有建树,平心而论也没有太多价值我没想让柯少您收购霜花,只是想敲山震虎,给荣希闽一点教训罢了。”
毕竟荣氏董事会那边对柯然就像是老鼠见猫,凡是柯然插手的,他们决定不碰。
文亦绿的计划就很简单,没有太多的复杂成分,却没想到柯然竟然收购霜花。
“柯少对不起,是我利用了您。”文亦绿鞠躬,埋着头不敢看柯然的表情。
柯然会失望吧,或者是愤怒。身为天之骄子的他竟然会被一个小秘书利用,于情于理对方都不会接受。
文亦绿紧闭双眼,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我还是不赞同你的计划,”出乎意料,柯然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跟文亦绿就事论事,“不确定因素太多,你不能靠运气去赌一个人的心思,而是要去算计。”
文亦绿一愣,直接仰头,跟柯然对视。
“啊?”
“不要去猜一个人的心思,而是要去算计他的心思,让他跟着你的棋盘去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全是自己的主观思想。”柯然看出文亦绿的困惑,于是耐心解释,像一个温柔可靠的老师。
“也可以这样去算计柯少吗?”文亦绿被蛊惑,不由得脱口而出。
“当然,我也是人,是人就会被算计。”柯然笃定点头,他目光澄澈平静,像水面上泛起的湖光,轻轻松松倒映出文亦绿的真实模样。
但这种识破让本就敏感谨慎的文亦绿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是一种被剖开心脏来直视的坦然。
柯然用上位者的成熟从容吸纳了文亦绿的处心积虑,就好像是“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但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小秘密以及你。”
“头发长了。”
柯然声音沙哑,修长如玉的手指穿过文亦绿如墨的发丝,指腹轻轻按着发顶,触摸中滋生暧昧情愫。
“我马上去理发。”文亦绿一口应着。
“去吧。”柯然放下手掌。
文亦绿当晚就离开了湖边别墅,老管家站在柯然身边一同目送对方远行。
“少爷,荣家就是龙潭虎穴,您真的放心吗?”老管家看着身侧的男人,他陪伴对方从幼年孩童时期到如今,如父如兄,自然知晓男人的细微变化。
“驯服恶犬的最好办法就是跟恶犬搏斗,他总有一天要回去,我也没有办法一直跟在身后保护他。”
暗色深处,树影婆娑,晃动的枝丫划过浓云,风停了,人心却未必。
所幸文亦绿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争不抢,反而又争又抢浑身是刺。
这是柯然最欣慰的地方。
另一边郊区别墅,这里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相隔十几公里才会有人烟。在隐蔽的地下室里,一个大块头男人唯唯诺诺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充满惶恐。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男人被吓得不轻,浑身肥肉都在颤抖,绑着纱布的脸更加惨白。
赤着胳膊的年轻男人摊开双手:“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我也没对你做什么。”
是没做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完美解剖了一头猪而已。现如今那头猪的其余部位都被整齐摆放在桌子上,地上还有新鲜的猪血。猪头吐着舌头,正正对着男人。
“这杀猪刀就是锋利,割肉像割豆腐一样,你要不要试试?”男人笑得痞气,但模样实在凶狠。
“我,我,我”胖子支支吾吾,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耐心被磨没,很是不快的“啧”了一声,随即起身打开一旁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钱。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你就老老实实说清楚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就好了?”他掏着耳朵,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早说完我们早收工,我还要去赶夜场呢。”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啊。”胖子被吓哭了,裤子颜色变深。
“那让我帮你回忆一下。”男人叹了口气,凑到胖子面前,“你今天在青禾高速上开车,为什么会撞到一辆车牌号为80809A的车?”
胖子肥肉一抖,额头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我,我”
“你可知道这车上坐的人是谁?”
“我”
“蓄意谋杀可是要判死刑的”男人声音宛如鬼魅,如刀一般剜去胖子的肉只剩白骨。
半个小时后,男人离开地下室,随意拿纸擦了擦染上猪血的摄像机,然后抛给眼前人。
“他招了吗?”阿琦接过摄像机检查。
“在我出神入化的杀猪功夫面前,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男人朝阿琦抛媚眼,洋洋得意。
阿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子狂,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滚。”非常冷漠狠辣的回答。
“你没用别的手段吧?”阿琦有些不放心问,“这里不是沙漠,老大不让我们用手段,”
王子狂靠着栏杆,他吸着香烟,月光下一身腱子肉极为俊美:“当然,我可是守法公民,每天都看普法栏目的好不好?”
他们两个都是柯然的保镖,也是柯然从原始森林里扛出来的小拖油瓶。
“不过阿琦,这个荣希闽也嚣张了吧,竟然教唆司机去撞老大。这要是闹出去,先别说柯家,光是荣家都不愿保他。”王子狂砸吧嘴,心说这叫荣希闽的家伙怎么这么不怕死,惹谁不好偏偏去惹自家老大。
“他应该没胆量真的撞过来,反倒像是警告。”
“警告老大?那他也是活腻了。”
阿琦皱眉,表情拧巴。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好像荣希闽来势汹汹,却不是冲着老大,反而是车里的那位
王子狂吸了口烟,结果看到阿琦的表情后差点被呛到,眼泪都流了出去:“我靠,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害怕。”
他立刻把搭在腰间的衣服解开披在身上。
阿琦无语,忍无可忍上手勾住王子狂的脖子:“你小子,以前在沙漠的时候,你什么样我没见过,现在反倒害羞。”
“那怎么能一样。”王子狂不忘抽烟,猛吸好几口:“以前不懂,现在跟着老大读了书,知道礼义廉耻,只有未来老婆才能看我的身体。”
“你滚蛋!”阿琦推开王子狂。
两人针尖对麦芒,正经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掐架,年轻气盛的身体和荷尔蒙都在此刻释放,仿佛回到以前的狼窝,靠拳头讲话。打来打去谁都没讨好,反而挂了彩,但两人都快意不少。
最后咳嗽声响起,他们迅速分开。
何重一脸戏谑,他的身后是柯然。
“老大。”阿琦跟王子狂站定,眼神刚毅崇敬,丝毫没有刚才懒散凶狠的模样。
“事情都做完了吗?”柯然表情很淡。
“做完了,东西在这里。”阿琦递过摄像机。
何重收下,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走吧,去会会另一个人。”柯然颔首,迈出长腿。
第39章
崔明朗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儿。
还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模样,却有了一丝人情温度。他脚步很轻,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后往里走,随即发现厨房亮着灯。
有贼?还是
下一秒文亦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看到崔明朗后还吓了一跳。
打开灯后,一片明亮。文亦绿坐在桌前,便吃面便看崔明朗干活。
崔明朗沉默寡言,但是家务技能满分,什么都会。文亦绿给他在首都买了一套房,但崔明朗不常去,总是喜欢跑到文亦绿这里。
“今天怎么有事过来?”
“公司发年货礼盒,我给你带来了。”
“年货礼盒?”
崔明朗停下手头上的动作,睨了文亦绿一眼,像是提醒:“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文亦绿低头看面前的汤碗,里面有蛋有肉,油星子旁飘着葱段,看起来很美味。
过年吗
这是小时候他跟崔明朗最怕的事。
“你打算回去吗?”崔明朗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青年垂眸,柔顺的黑发耷拉着,但不显颓废,反而有种艺术家的独特气质。
文亦绿想了想,还是摇头。
“算了吧,那里没有什么值得可以留恋的。照旧把钱打给她,安抚一下。”
“如果”崔明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如果她找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文亦绿冷笑,温吞无辜之下是坚决的狠辣,“她敢找过来,我就让她有来无回。”
崔明朗眼睑微阖,薄唇抿在一起,不再言语。
面对文亦绿的决定,他向来都是无底线服从。
“对了,你有调查到荣希闽给霜花找的合作方究竟是谁吗?”文亦绿突然问。
“好像是国外的一个军工企业。”崔明朗蹙眉思索,关于荣希闽跟霜花的事,他目前还没有查的很清楚。因为这件事荣希闽做得很隐蔽,每次谈生意都在国外,追查难度极大。
“军工”文亦绿摸着下巴,他记住了那天柯然跟朱川的谈话,在根据他们的关键词去搜资料,结果查出的竟然是某种特殊军工消耗品。
——算计他的心思,让他跟着你的棋盘去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全是自己的主观思想。
柯然的话再次回荡在文亦绿脑海中,他觉得柯然被自己利用,可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主观思想。
真是好算计啊。
文亦绿感慨,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惊讶于柯然的心计。
他要好好学。
文亦绿吃完面后开始收拾餐桌,出来后就看到崔明朗正在往阳台上的发财树装红包。
小小的空红包里,每一个都塞着一百块钱。
茶几上的购物袋里还有很多喜庆的小玩意,看得出来都是崔明朗花了心思挑选的。对方哼着小曲儿,万年冰山的清秀小脸带着一丝生动。
他们都长大了,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过年,这一次不会再有数不清的巴掌和碎酒瓶,只有他们。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路过那些店面门口,看到他们的盆栽上都装着红包。我问你那是什么,你骗我说里面装着钱,是主家散财求福运的。”崔明朗透过落地窗看到身后的文亦绿,会心一笑。
“是啊,”文亦绿故作没好气道,“可我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真的去拿。”
如果红包里有钱,早就被人拿光了。这是傻子都动的道理,但不包括小时候的崔明朗。
“我哪里想得到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笨。”崔明朗嗓音低迷,垂眸凝视自己的动作,往红包里塞钱就像是安慰以前的自己。
“那次过年你被打的头破血流,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一着急就去拿了那些树上的红包,结果是空的。”崔明朗想起小时候的“蠢事”,嘴角蔓延笑意。
只可惜是苦涩的。
他仍记得自己拿红包时纠结痛苦的心情,最后跪在地上猛的磕了好几个头,并且用力发誓自己一定会还钱。结果抓住的却不是救命稻草,而是更深的绝望。
红包自然是空的。
没有钱给文亦绿买药的崔明朗不得已去偷,却被回家的女人发现。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抱在一起依偎,蜷缩在阴影里忍住哭泣。
这种极致的落差直到现在仍让崔明朗难以忘怀,就像是肌肤上的疤痕,结痂后又撕掉,反复无法愈合。
“你放心,全都过去了。”文亦绿从后面抱住崔明朗,感受对方的体温,两张同样清俊的脸全都弥漫着淡淡悲伤。
“小朗,你相信我。”文亦绿压低声音,脸颊贴着崔明朗的背上。
他声音极轻,却格外用力。
“我一直都相信你,我想他也是如此。”——
年关将至,各种会议和活动全都冒了出来。文亦绿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像是打仗一样来回穿梭。
相比之下荣希乐就安逸舒服,他从早到晚都待在办公室里,看起来夙兴夜寐。实际上他是在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里醉生梦死,跟邵达和翟俊艾玩得不亦乐乎。
每次文亦绿去休息室汇报工作时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昏暗的室内荣希乐饕餮的表情和深深的黑眼圈是最大亮点,就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一样。
这次汇报完工作后,荣希乐没急着让文亦绿走,而是诡异的拉他唠起家常。
“文秘书过年回来家吗?”
“不回。”
“那家里父母怎么办?”荣希乐有些好奇。
“我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了。”文亦绿轻描淡写,表情永远客气疏离。
荣希乐“哦”了一声,嘴角像是偷腥的猫一样抿着,黑眼圈之上,眼神戏谑:“那文秘书还不赶紧找人结婚,这样不就成家了?”
“多谢小荣总关心,我还不急。”文亦绿讪笑,“毕竟我现在赚的钱还不够买首都的一个厕所呢。”
“那是,有些东西生来有的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荣希乐双臂架着沙发,快慰舒坦。
文亦绿自我贬低的话让荣希乐很受用,他对文亦绿感情很复杂,既放心让对方帮忙处理私密事,同时又恨不得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
“不过我都差点忘了问你,上次你跟柯少去峰会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荣希乐愉悦没一会儿,就话锋一转。
文亦绿面不改色:“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不是峰会参与人员,只是去‘末洪’展会上做了几天的志愿者。”
“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柯然在那段时间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生意,对吗?”荣希乐意有所指。
他细细打量文亦绿,想从后者脸上得到一些信息。
只可惜荣希乐说的对,有些东西天生有就是有,文亦绿是天生的演员。
“对,”文亦绿摆出一副苦恼模样,同时又惴惴不安,仿佛害怕遭到荣希乐责骂,“柯少虽然没带何秘书,但是带了一个名叫阿琦的私人助理。对方专业能力丝毫比不何秘书差,而且对我态度不是很好我根本无法近柯然的身。”
在明年第一季度的荣氏股东大会上,荣民长会宣布退休,届时将会选出下一任荣家家主。柯家拥有荣氏集团近三分之一的股份,柯然的一票至关重要。
荣希乐是个草包,但他老爸荣德胜可是只千年老狐狸,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去算计柯然。
听完文亦绿的话后,荣希乐陷入沉思,眼神晦暗不明。不多时休息室门被推开,一身西装加透视的邵达走了进来,带着一股香气。
“文秘书也在啊,要不要喝一杯?”邵达拿着一瓶红酒,言笑晏晏。
“不了,待会儿要开车。”文亦绿婉拒。
“可以叫代驾啊。”
“呃,开电动车也不能喝酒。”
邵达捂嘴一笑,随即把红酒放进冰酒桶里。
荣希乐挥挥手示意文亦绿退下,他的夜生活要开始了。
“对了,你跟我大哥很熟?”
可就在文亦绿要走的时候,荣希乐又叫住了他。
文亦绿茫然回头,不明所以。
荣希乐:“他说自己缺人手,问我要你,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文亦绿想了想:“大少爷管理荣家海外部,这是我还未涉足过的领域。”
“想都别想,你也配学我们荣家的生意?”荣希乐不出意料破口大骂,直接让文亦绿滚。
文亦绿很识趣的离开。
等到文亦绿离开后,邵达从身后凑了过来,附身搂住荣希乐,那软若无骨的手指爬进对方的浴袍。
荣希乐眯着眼睛,享受愉悦。
“文秘书真是抢手呢,连大少爷都来要人。”邵达眼神妩媚勾人,摄人心魄。
“那是,文亦绿就是一条最好用的狗,什么都能做。”荣希乐发出一声快慰的喘息。
邵达很有本事,打破了荣希乐所有交往情人的时间记录。
“文秘书竟然这么能干,那小荣总可要看好了,别到时候让他跑了。”
“放心,”荣希乐睁开眼,得意至极:“他知道我那么多秘密,就算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也跑不出父亲和爷爷的手掌心。”
文亦绿的最终归宿就是物尽其用后被销毁。
第40章
夜色已深,但金融大厦的玻璃窗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全国排名前五十的集团,抛开内部腐败不谈,荣氏真的是无数金融学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地。这里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人才,也有着最内卷的氛围。
毕竟只有员工够努力,老板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文亦绿站在电梯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浅灰色的西装。他盯着电梯侧方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嘴角微微上扬。
“喂,不是说好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吗,为什么突然变卦?”
楼梯间里传来压抑的声音,像是幽暗中隐藏的光线。
文亦绿双手插兜,挑眉望去。
“明明是你们先反悔的,说好冲多少返多少,结果害我输了五百”
“你们之前说借钱是没有利息,为什么现在利息比本金还多?”
“我知道了,我会还钱的!我已经找到人帮我了!”
“嘭”的一声,一脸烦躁的翟俊艾从楼梯间里出来,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最终怨恨着朝一旁的垃圾桶踢过去。
垃圾桶倒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无人出入。
等到风平浪静后,文亦绿才从走廊里出来。他看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
回到家后,文亦绿洗漱完就搭着毛巾坐在电脑前,他熟练的打开邮件,里面果然有崔明朗的来信。
照旧是一个压缩包,内容还很多,都是关于翟俊艾跟邵达的。
翟俊艾长相阳光帅气,是邵达的大一学弟。两人曾在公开场合牵手谈笑,被误会为情侣,可实际上他们只是互相解决需求的py关系。翟俊艾出身普通,但是花销极大。为了钱,他做过很多大佬的小男宠,这一点上跟邵达不相上下。
于是在邵达的介绍下,他也成为了荣希乐的情人之一,靠着一张帅脸和堪比Alpha的健壮身躯,得宠程度甚至超过邵达。
只不过最近翟俊艾烦心事不少,他在朋友的介绍下染上了网络赌博,已经欠了五百多万。
文件里有翟俊艾的详细资料,这只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还有些狂暴症的社会蛀虫,对付这样的人,威逼利诱最管用。
于是文亦绿让崔明朗暗地里接触翟俊艾,挑拨他跟邵达之间的关系,并且隐约透露出邵达从荣希乐那至少得到了八位数,其中大部分是介绍情人的酬劳。
翟俊艾就是邵达介绍给荣希乐的,前者只是想了一下就瞬间明白自己之所以子啊荣希乐身上赚的少,那是因为邵达在抽成,于是他很是自然的对邵达产生敌意。
又经过崔明朗的点拨后,翟俊艾很快就把邵达的电脑资料给拷贝了出来,以此想要揭发邵达的罪行。
可他们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谁又见得光呢?
崔明朗顺利拿到了邵达的电脑资料,并且发送给了文亦绿。
“你怎么打发他的?”文亦绿拨通了崔明朗的电话,有些好奇。
“就给了五十万一次性买断。”崔明朗很抠搜,他有着文亦绿全部银行卡的密码,但每一次都“斤斤计较”,毕竟以前穷怕了。
“他其实也知道这件事曝光后对他没好处,我用的都是假身份,他也没有鱼死网破的机会。”
崔明朗人狠话不多,做起事来一直干脆利落,不留一丁点痕迹。
翟俊艾只得默默自食恶果。
文亦绿摘下眼镜搁在大理石桌面上,明亮如镜的桌面倒映出他俊逸非凡的五官轮廓。他眉间微蹙,正在沉思。
“不过你真的觉得这个邵达跟鼎诺破产有关联?”电话那头传来崔明朗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性。
“邵达曾入职过多家公司,都是在混得风生水起后突然辞职,结果没多久这些公司全都毫无例外的曝出丑闻。”文亦绿盯着一旁iPad里储存的资料。
这些信息他已经看过无数遍,每一个案例都熟记于心。
微扬、鼎诺、传祺这些全都是颇有名气的中厂,距离上市近一步之遥,结果全都爆出丑闻。如果是证据确凿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些丑闻似真似假,根本无法辨别真伪。而丑闻发酵极快,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舆论,让这些新兴公司胎死腹中。
“邵达是不是商业间谍还有待考证,但我觉得机会很快就会来了。”文亦绿对自己的直觉非常自信,自从他见到邵达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并非善类。
崔明朗那边沉默许久,直到文亦绿快要挂断电话后他才出声。
“其实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文亦绿困惑,他跟崔明朗之间没有秘密,互相不设防,他十分不理解崔明朗的踌躇犹豫。
“我查过邵达名下所有账户的交易信息,发现有个人最近三个月曾断断续续给邵达的海外账户转账,虽然很隐蔽,但是金额高达上百万。”
“是谁?”
“林雪斐。”崔明朗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文亦绿一脸懵。
“是林邑的双胞胎弟弟。”崔明朗“咳”了一声,压低声音。
文亦绿脑海中立刻闪过无数画面,猛然想起来林邑曾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两人长得非常像。在林邑不温不火的时候,这个弟弟还曾当过林邑的替身。
只不过后来林邑被荣希乐看中一飞冲天,他的弟弟反倒销声匿迹了。
这让文亦绿感觉到了不安,虽然林邑已经坐牢,但那场爆炸足以证明林邑想杀自己。
“能查到更多关于林雪斐的事吗?”文亦绿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在暗,敌要在明。
“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崔明朗那边响起键盘敲击声。
挂断电话后,文亦绿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许久都没动。他察觉到自己抓住了暗海中的渔网,正顺着往上爬。
或许是时候该收一收网了,总得给柯然看到一些自己的价值。
文亦绿突然嘴角上扬——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时间,荣家老太爷荣民长却突然邀请荣氏一众股东到家里参加饭局。这场饭局举办的非常低调,几乎悄无声息,并且没有柯然。
在看到宴会邀请名单后,文亦绿瞬间明白荣民长想要釜底抽薪,联合其他股东来压制柯家,这样在明年第一季度的股东大会上柯家的这一票才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然是秘密宴会,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偏偏这又是在各位股东面前刷脸的机会,荣希乐大脑空空,诸多业务全都是文亦绿代办的。他也想出风头,于是带上文亦绿,届时让后者做发言,他在一旁故作深沉就好。
得到指令的文亦绿开始写“发言稿”,“荣氏集团二把手”,“24岁的天才副总裁”,“一手缔造娱乐帝国美吉”等等等等。这些全都是荣希乐给自己贴上的“完美精英人设”。
“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文亦绿眼里藏笑,像一只深藏不露的狡黠狐狸。
晚上七点,文亦绿准时出现在荣家位于城郊的别墅前。他今天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看起来依然低调,但气质冷清如画中仙。
门铃响过不久,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门。
“文秘书终于来了,小荣总等您很久了。”管家的目光在文亦绿身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文亦绿假装没注意到,微笑着点头致谢。他穿过精心修剪的前院,明亮大堂内传来谈笑声和轻柔的钢琴曲。客厅里,约莫二十多位衣着光鲜的宾客三三两两地交谈着,香槟杯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文亦绿!你终于来了。”荣希乐从人群中走来,他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打着发蜡,腕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都散发着名利场上的脂粉气。
“抱歉小荣总,我来晚了。”文亦绿微微欠身,表现得像个初入社交场合的腼腆年轻人。
荣希乐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拘谨,今天都是自己人。"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记住我交代你的事,别给我丢脸。”
荣希乐不愧是混娱乐圈的,知道如何找陪衬来抬高身价。
文亦绿被带到一个小圈子前,那里站着几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年轻人。荣希乐清了清嗓子:“各位,这位是我的秘书文亦绿,是我的左膀右臂。”
一个穿着酒红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着文亦绿,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哦?当然是左膀右臂啊”
文亦绿认出了这是荣希乐姑妈的儿子廖原,荣氏投资部的经理,以刻薄著称,他显然以为文亦绿是荣希乐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希乐最近工作做得很不错,很多大项目都被你拿了下来,难不成都是这位文秘书的功劳?”
“是小荣总目光敏锐、雷厉风行。我只是做分内工作,负责执行而已。”文亦绿谦虚地说,眼神却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负责执行?”廖原夸张地挑眉,“文秘书太自谦了,你可是A大的高材生啊,怎么可能连在国外混文凭的希乐都比不过呢?”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荣希乐脸都绿了,文亦绿面色不变,他知道这是荣希泉安排的戏码,因为廖原在荣氏里是站队荣希泉的。
"小荣总对荣氏的用心天地可鉴,就在上个星期,他还跟我提出荣氏第四季度的报表有问题。”文亦绿平静地回答,随后眸色一凝,“特别是国内投资那一块。”
“什么?”廖原一愣,随即黑脸,直接看向荣希乐:“什么问题?”
荣希乐原本是一脸懵的,他完全不知道文亦绿在说什么。但他也很讨厌廖原,所以才选择先在对方面前耍威风。结果廖原一直明里暗里的贬低自己,搞得被质问的荣希乐反倒产生一股底气:“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个只会在床上耍功夫,一个乖得像条狗,你们说有问题就有问题吗?”廖原怒目圆睁,气势汹汹。
“廖经理,去年荣氏因为国内投资不利从而损失了上百亿,你敢说这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文亦绿目光如炬,不卑不吭但气势极强。
廖原被他唬住,竟然变得磕磕巴巴:“投资有风险,有赚有亏很正常。”
“你确定是正常损失,而不是做假账吗?”文亦绿话锋一转,别有用意地看向廖原身后之人。
荣希泉,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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