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月明星稀,山里空气很好。
穿着登山服的柯然站在树下,仰头微笑,这副模样的他看起来很是清爽俊朗,比西装革履多了一份真实。
文亦绿右手抓着树干,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倒是明亮冷静,像一直流浪在外的小猫。
“喵喵。”此时文亦绿怀中的玄猫探出小脑袋,热切的冲柯然撒娇——
“这里真的是二峰?”
“这里是没开发的西峰。”
“那柯少为什么会在这里?”
柯然停下脚步,文亦绿凑过来去看对方的脸。
“因为一个迷路的小家伙。”柯然幽幽来了一句。
柯然胸前口袋里探出一只黑乎乎的小猫脑袋,他背上的文亦绿同样探出脑袋。
一个“小家伙”不知道是指谁。
走回去至少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期间文亦绿多次想让柯然放下自己,但柯然一句都没应,反而悠然自得开始向文亦绿介绍起一路上看到的动植物。
看得出柯然对九霄山很了解,什么都懂,路也走得很稳。
那六条凶猛的猎犬一前一后,或是热切引路,或是机警戒备。
手电筒的灯光一晃一晃,这条回家的路很温暖。
最后,他们来到一栋小木屋前。
柯然轻轻把文亦绿放下,然后打开门点燃了灯。
小木屋不大不小,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单人床,还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东西不多,但很干净。
“今晚先住这里,明天再回去。”柯然吹灭手中的火柴,把煤油灯放到文亦绿面前。
明亮驱散黑暗,带来温度。
“这里是二峰?”
“我们还在西峰,但天太黑,山里有狼老虎和熊,连夜回去不安全。”柯然解释,然后拿出一旁的锅走到院子里。
若是柯然独自一人,那他倒是不怕什么狼和老虎,可现在有文亦绿在,情况自然不同
“柯少去哪儿?”坐在床上的文亦绿看到柯然离开木屋,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脚扭伤得比较严重,一站立就钻心的疼,本就苍白的俊脸显得更加惨淡。
“我去给你烧水洗澡。”柯然冲他打手势,冷峻的容颜沐浴在月光下,疏离中带着难寻的温柔,“别怕,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小木屋应该是之前守林人住的地方,竟然还接通了自来水。猎犬从外面叼回很多柴火,柯然拿出一口大锅装水,然后把柴火归拢到一起点燃。
“柯少,其实我不用洗的。”文亦绿欲言又止,他隔着门口看外面的柯然,这才觉得安心一些。
“不洗?”柯然闻言挑眉,似笑非笑:“不是说有洁癖吗?”
“呃”
“还说不洗澡全身黏糊糊的,明明腿都打颤了非要去浴室。”
文亦绿被调侃,脸色涨红,像个熟透的苹果。
以前怎么不知道柯然心这么黑呢?
柯然适可而止,却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脱下了冲锋衣,内搭是白色背心,肌肉紧绷,特别好看,简直就像是杂志里的完美型男一样。
一锅热水很快就烧好了,柯然熟练的把兑上冷水,还试了试温度,确认合适后就叫文亦绿出来洗澡。
文亦绿看着露天的洗澡棚,心里有些发怵。
“别怕,有它们在一旁巡逻,不会有事的。”柯然说的是自己养的猎犬。
这些猎犬体型有大有小,但毫无例外都无比凶猛机警,只有在柯然面前才会翻肚子撒娇。
“而且我就在外边洗,有事你就叫我。”柯然补充。
“柯少在外面洗?”文亦绿视线从简陋的洗澡棚移开,有些震惊。
他从小就是在极端环境下长大的,自然不会嫌弃荒野的粗糙。但让文亦绿震惊的是,柯然竟然把洗澡棚让给自己,还有满满一锅热水。
“我在山里都是洗冷水澡,习惯了,你不行。”柯然看出文亦绿所想,便在对方开口谦让前打住。
他并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养尊处优,至少在九霄山里,柯然过的是类似于自给自足的日子。所以他的野外生存经验十分丰富,必备许多技能。
这是柯然鲜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
“明天有小雨,山路不少走。你如果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赶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柯然把干净的毛巾盖到文亦绿头顶,然后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
薄薄的一件背心一下就脱了下来,失去遮挡后,柯然矫健完美的身材淋漓尽致,在月光和篝火交映中有种禁忌的虚幻美感。
就像是森林里突然出现的男妖精。
文亦绿立刻移开眼睛,他抓着头顶上的毛巾,上面才残留着柯然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
算了,别矫情,赶紧洗澡吧。
薄薄的浴帘挡不住水声的溅落,也让柯然无处遁形。在朦胧之中,他的身影更加真实,仰头时突出的喉结,大块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部以及紧实挺翘的
文亦绿越洗越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想要跳进一旁的小溪里才能灭火。
奇怪,他只是beta,有没有易感期,为什么会如此燥热?
估计是身体出问题了,他回去之后要去医院检查一番。
文亦绿把自己的身体反应归结于病,忽视了自己对柯然的病态。
洗完澡后,两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木板床上。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脚,正在给他涂药。
“疼吗?”柯然时不时抬眸观察文亦绿的表情。
淤血要被揉散后才好消除,文亦绿疼得拧眉,却很有气概的说不痛。
柯然笑了。
“对了柯少,你饿吗?”文亦绿突然问。
柯然疑惑,刚想说不,却又瞥见文亦绿热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就变成:“嗯,可以饿。”
“我给你带了饼干。”文亦绿单脚跳下床,然后从自己背包里翻出饭盒。
经过一个下午的跌爬滚打,饼干自然毫无意外的碎掉了。文亦绿很是伤心,沮丧低头,简直比错过几十个亿的生意更难过。
眼前投下阴影,洗好手的柯然走过来,拿走文亦绿的饭盒。
“这里还有一块好的。”文亦绿把没碎的饼干小心翼翼捧给柯然。
柯然一愣,突然觉得文亦绿费尽周折来这里只是给自己送饼干的行为很可爱,像是没有心机的讨好,只是单纯的喜欢。
“这是你做的?”他看了眼满盒的碎屑,接过还算完整的饼干凑到灯光下观察。
“嗯。”文亦绿满脸希冀,眼睛亮晶晶的。
柯然吃掉饼干,挑眉:“不错。”
“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只是这小狗是谁啊?”柯然又捡起半块碎掉的饼干,仔细端详,“不会是老抽色的金毛吧?”
文亦绿罕见沉默,最后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咋呼小松鼠:“不是小狗,是小熊!”——
山里没有任何娱乐,外面风声呼啸,偶尔有几声犬吠。
两人躺在单人床上,紧紧相拥。
“柯少,我们住在这里安全吗?不会有狼吧?”文亦绿被柯然抱在怀里,这是他熟悉的位置,所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扭捏。
更何况柯然身上的信息素是清淡的雪松,而且他胸肌很软很大,整个人埋进去超级舒服。
文亦绿悄咪咪的想,又往柯然怀里蹭了蹭。
“放心,不会有狼。”
文亦绿松了口气。
“但是有熊。”
结果下一秒又因为柯然的话,心提到嗓子眼儿。
“那,那怎么办?”文亦绿慌了,他知道野外的熊危险系数极高,而且还有智商,懂得潜入居民的家。
柯然轻拍文亦绿的后背,安抚说:“没事,要是熊真的来了,你就闭眼睛,剩下的交给我。”
单人床很小,而且只有一条毯子。文亦绿盖着毛毯,而柯然抱着他。
两人紧紧相拥,永不分离。
柯然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云端。宽大的手掌传递热源,隔着薄薄的一层毛毯直达文亦绿的心底。这种婴儿般呵护的感觉让文亦绿觉得很安心,他莫名想起五岁时的那场慌乱,面对恶意和黑暗,哥哥也是如此保护他。
他说:“一笑,别害怕。遇到危险就闭上眼睛,剩下的交给哥哥。我会永远的保护你。”
文亦绿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放缓,平静进入梦乡——
早上,文亦绿是被森林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他刚一睁眼,窗外的明媚阳光就争先恐后涌了进来,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扫清在钢筋混凝土里积累的污浊。
果然很舒服,怪不得柯然每年都要上山。
文亦绿起床,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位置早已空缺,体温消失。
他试着下地,脚竟然好了。
“醒了?”柯然打开门走了进来。
现在是白天,光线充足,文亦绿这才看清柯然。
他跟之前相比有些瘦,但是更加有精神,帅得更俊朗了些。
“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柯然递来一次性牙刷。
文亦绿接过,不由得问:“柯少,这个小木屋不会是你之前住的吧,怎么什么都有?”
不光有水有罐头,还有毛巾衣服和牙刷。之前文亦绿还以为这里是守林人的家,但经过刚才的审视,这个小木屋应该是某处临时住所更为恰当。
“这里之前确实是守林人的房子,但在他退休之后就留给了我,我之前偶尔来西峰时会住在这儿。”柯然解释。
院子里已经架起一口大锅,里面煮的是泡面。热气腾腾的,竟然意外的让人有食欲。
“这里的储备食物不多,你先垫垫肚子,等回到二峰就好了。”柯然把装满了泡面的碗递给文亦绿。
文亦绿接过,呲溜呲溜吃得很开心。
他以前上学时因为没钱,所以经常吃泡面,以至于成年后一看到泡面就想吐。
但这顿不一样。
文亦绿甚至把汤都喝完了。
因为之前的泡面不管吃多少包,心都是冷的,但这次吃完后,心是暖暖的。
柯然
文亦绿盯着柯然远去的背影,对方正在喂狗,那些凶猛的猎犬一到柯然面前,就变成温顺的模样,甚至还扑到柯然身上舔他。
“哈哈哈,好孩子,乖。”柯然摸着那些猎犬的脑袋,笑颜舒展,清俊雅致。
你是我的
文亦绿默默垂眸,开始在心里打定主意。
第72章
文亦绿在柯然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于哥哥的温暖,那是他穷尽一生都在追逐并且想要霸占的东西。所以他决定要把柯然锁在自己身边,最好是关起来,让柯然只能抱自己哄自己。
幸好现在柯然对他是满意的,至少对他的身体很满意。文亦绿处心积虑,打算一点一点扩大自己的优势,困住柯然,将对方牢牢锁在自己的地盘上,永远都逃不出去。
柯然喂完狗洗完手后,就看到文亦绿呆呆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自己。
文亦绿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然后装高冷,这是柯然第一次看到文亦绿外露情绪的模样。
有点呆呆的,好像在发懵,眼睛随着自己的动作转来转去,像一个盯着逗猫棒上的小铃铛的猫咪。
“怎么了?”柯然轻笑一声,走到文亦绿身边弯腰,跟对方视线保持一致。
盛夏的山林并不算热,还有恰到好处的微风,送来清新和凉爽。文亦绿闭上眼睛,深呼吸,用气味来感知柯然的存在。
“柯少”他皮肤很白,在树叶的阴影中发光。
“嗯?”柯然好整以暇,极有耐心倾听等待着。
“我”文亦绿睁开眼,定定神,“我该下山了。”
“。”
“跟织标的合作项目还在进行中,我需要回去上班。”
柯然直起腰,“啧”了一声。
“真是敬业呀。”他耸肩,眉眼神态很淡,又有些无奈。
“没办法,这次合作项目可以给荣氏带来上千亿的利润,全都是钱啊。”文亦绿小声嘟咕,活脱脱一个大财迷。
他要把柯然关起来,首先要为对方打造一座巨豪华的宫殿,这里里外外都要钱。
所以文亦绿要努力赚钱,要比柯然还要有钱。
柯然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带文亦绿离开。
他们回到二峰,远处焦急的保安一看到他们就立刻跑了过来。
柯然经常独自上山,二峰的保安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如此紧张,是因为柯然竟然带了一个人回来。
柯然没有向安保过多介绍文亦绿,只是让管家帮忙安排,言语间是他一贯的疏离。
但身为人精的管家却知道,只要柯然开口吩咐的事,必定是对方上心的。
于是他悄然打量文亦绿,很年轻但又非常英俊的一个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但眉目间神态淡然,举手投足间有股超脱的意味。而且眸色过于深邃,让人看不透。
听柯少说这位年轻人是荣氏的文总这不就是未来的柯少老婆嘛!竟然真的是个beta。
管家压下满腹的震惊,毕恭毕敬朝文亦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峰山间别墅,这里的装修奢华中透露出古典雅韵,再加上远处的山林,给人一种晨钟暮鼓的淡淡佛性。
文亦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餐。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柯然。
“文先生。”别墅管家正在院子里跟猎犬玩飞盘,见到文亦绿后礼貌打招呼。
文亦绿也回馈一笑:“你好,我想问一下柯少在哪里?”
管家:“柯少应该在书房,他今天下午好像有一场家族会议。”
“是嘛,”文亦绿故作失落,勉强一笑:“那我等他好了。”
柯然虽然上山修行,但毕竟是柯家家主,许多大大小小的事都等着他做决定。
文亦绿一想到荣家那一堆烂泥巴都有些焦头烂额,更何况柯家的烦心事不比荣家少。
他一定也很累。
文亦绿将心比心,去厨房榨了一杯果汁,还洗好草莓葡萄,准备拿给柯然。
书房里,柯然正在参加家族会议。
柯家昌盛至今,离不开一代又一代人的托举,而其中又加入了一个又一个小家族,以至于形成现如今的规模。
柯家有很多分支,但能成为家主的目前为止只有最嫡系的那一脉,因为这一脉能繁衍出最优质最强势的Alpha。但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人心的不满足,其他分支的力量开始增强,家主之争愈演愈烈。
这次的家族会议是嫡系一脉的私人会议,几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分坐在圆桌上,无一例外把目光全都投向视频里的柯然。
柯然穿着白色挺阔的衬衫,纯金纽扣没有系上最顶格,露出一截锁骨。
“柯然,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你知道该如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没错,beta虽然不是没有受孕的可能,但必定会带来不稳定的基因,这会成为其他家主竞选者攻击力你的理由。”
几位族老纷纷给出自己的见解,他们希望柯然能做出选择。
柯然面沉如水,他没戴耳机,选择外放。
“所以呢?”他反问。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最后一位光头族老硬着头皮说:“所以跟荣氏的联姻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
此话一出,族老们都屏气凝神,注意力全在柯然身上。他们都是活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人精,随便一个出来都会让商政界颤抖几分,却唯独在柯然面前有些发怵。
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狠了。
当年他为了走上柯家家主之位,差点血洗整个柯家。
“那就解除联姻吧。”柯然很是出乎意料的爽快。
原本还想苦口婆心劝说的族老们一愣,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调查里不是写着柯然对他的那位小未婚妻情深义重吗?甚至放下身段去铺路,甘愿让别人踩在他头顶上上位,现在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放弃联姻?
结果族老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柯然的下一句话给轰炸得体无完肤。
“反正那是柯家跟荣氏的联姻,而我跟文亦绿的婚约,不属于你们算计的范畴。”柯然淡声说。
族老们五雷轰顶。
“柯然,你是什么意思?”光头族老手都在颤抖。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柯然完全不慌,甚至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我年纪也大了,为柯家劳累这么久,也是时候隐退了。”
“你个臭小子,你才上了十年班就想退休?”族老们被戳中痛点,气得跳脚。
“我跟你们不一样,没什么雄心壮志跟野心,只想抱着老婆去沙滩上晒太阳吹海风。你们与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不如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早点物色一下新的家主人选。选好了就知会我一声,我立刻交接。”
“你柯然,你个臭小子!”
很有绅士风度的族老们终于被柯然的脑回路打败,骂骂咧咧像个糟老头。
柯然看到他们如此精神很是欣慰。
都还能骂人,那里像是快要死的样子,还能再培养下一任家主。
于是他放心了,“啪嗒”一声关掉电脑,然后懒洋洋的斜眼看书房门口。
“进来吧,我开完会了。”言语见没有惊讶和恼怒,只有宠溺。
站在门外的文亦绿抿唇,他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来偷听的,只是柯然完全外放还开着门,一点都不避人。
他深呼吸,推门而入。
柯然看到文亦绿手上的托盘,眼睛一亮。
“谢谢。”他客气一笑,稳重中又带着狡黠,像一只老狐狸。
文亦绿放下托盘,薄唇微抿。
“想问就问吧。”柯然举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
文亦绿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问些什么。
他想问的太多了,比如两家的联姻,比如自己的性别,比如柯然的选择
但文亦绿又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柯然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宁愿放弃家主之位也绝不放手。
所以文亦绿只有一句:“值得吗?”
他眼神澄澈,带着满满的疑惑,像是溢出水杯的热气。
“为什么不值得?”柯然反问他,微抬起凌厉的下颚,眉头一挑,狭长眼眸直勾勾盯着文亦绿。
他明明坐在椅子上,却给人俯视的错觉。
“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值得?”
“我”
文亦绿下意识想要低头避开柯然那侵略性的目光,可下巴被人微微钳制。
柯然站了起来,他比文亦绿要高,健壮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无比真实。
但文亦绿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点喜欢。
柯然轻轻摩挲着文亦绿柔软的唇瓣,直至唇瓣变得殷红如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轻声问。
“记得。”
“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是商人,在商言商,只做对自己有利益的事。”
文亦绿终于不再回避,而是仰头直视柯然的视线。
房间里的温度突然升高,伴随而来的还有柯然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
“那你觉得我刚才那一番举动是何目的?”柯然嘴边含笑,手指划过文亦绿的唇瓣,然后来到对方耳边轻轻揉搓,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打闹一番。
文亦绿觉得有些热,但他并不难受。以往过近的社交距离带来的痛苦折磨已经消失,他被柯然驯服得脱敏了。
“是”他开口喘息,眼睫湿漉漉的。
“是因为喜欢”
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是管家。
“柯少,文总。”管家很是识趣的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挡住的地方。
柯然声音一冷:“什么事?”
“文总的手机一直在响,似乎是有要事。”
文亦绿回过神来,他的手机昨晚就没电自动关机,今天来到别墅才开始充电。
柯然看向文亦绿,把主动权过渡到他手上。
于是文亦绿就问:“是谁?”
“是一个名叫纪钺的人。”
文亦绿拧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纪钺从来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于是他从管家手中拿过电话,一接通,那边就是纪钺焦急的声音。
“文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哥!”纪钺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第73章
纪家兄弟父母早亡,他们跟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为了补贴家用,纪砀读完初中后就出来打工。
他年纪小,但肯吃苦,为了挣钱什么都干,端盘子修车送外卖直到一次他给酒吧送货,点数的老板叼着烟睨了纪砀许久,然后对他说。
“你这张脸不错,来我酒吧当销售可以赚更多钱。”
纪砀不知道酒吧销售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说能赚得多就过来了。结果来的第一天就被老板推进换衣间,穿上一件后背镂空的衬衫,跟着一群人站在包厢里。
他的同事是一群画着浓妆的男人,在这里推销的产品除去酒之外,还有自己。
纪砀当晚就被一个富婆看中,富婆给他开了一个神龙套。纪砀不明所以,老板则喜笑颜开的把他推进富婆怀里。
富婆很柔软,像是肥腻的海绵,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很贵的,而且不划算。”纪砀认真说。
富婆笑了:“你知道我给你开神龙套你能得多少钱吗?”
纪砀点头,又摇头。
他说:“这些酒进货价才几百块多,他赚了你近十倍,你亏大了。”
富婆面色一僵,老板脸都绿了。
纪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散场后,富婆没带纪砀走,老板也没搭理他。
纪砀老老实实回家,准备继续找工作,结果第二天酒吧经理就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
纪砀很惊讶:“老板还要我啊?”
经理汗颜:“你赶紧来,莉姐找你。”
莉姐就是那晚的富婆,她很有钱,每次来都点近十万的酒,算是酒吧的大客户。大主顾开口要找的人,老板自然不敢辞。
于是匆匆赶来的纪砀坐在包厢里,有些发懵的听莉姐唱歌。
莉姐唱歌很好听,她似乎很喜欢粤语歌。桌上摆满了各种昂贵的酒,开了,但没喝。
“你会唱吗?”莉姐把话筒递给纪砀。
纪砀摇头:“我在西北长大,不会唱粤语歌。”
但过了会儿他又说:“但是我弟弟会。”
“你还有弟弟?”
“有的,”纪砀点头,掰着手指:“我不止有弟弟,还有奶奶,大黄,小黑以及院子里的杨柳树。”
提到家,纪砀脸上总是泛起淡淡的温柔,好像陷入自己的乌托邦。莉姐唱累了,就倒在纪砀怀里休息。
“莉姐,你喝醉了。”纪砀推了推莉姐。
“别吵。”
纪砀不敢说话,等了会儿又轻声说:“莉姐,你家人电话多少,我让他们来接你吧。”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莉姐睁开眼,坐正身体直勾勾盯着纪砀。
“为什么要叫我家里人来?”莉姐看起来有些凶。
纪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却又不知道如何找补,只得支支吾吾:“因为我以前在村门口大树下睡着的时候,都是奶奶或者弟弟来接我回家的”
莉姐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拿着包包离开。
不懂得出卖色相换业绩的纪砀还是留在了酒吧,因为富婆莉姐。
她基本上一个月来一次,只找纪砀,每次来都会给纪砀留下其他销售拼了命才搏得的业绩。
于是纪砀成为酒吧最清闲的人,他什么都不用做,自有莉姐来给他撑场子。
渐渐的有同事开始阴阳怪气,说纪砀私底下跟莉姐勾结。一次两次纪砀也就忍了,但第三次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纪砀直接跟那位嚼舌根的同事大打出手,差点被刑拘。
去警察局保纪砀的是莉姐。
那天刚好下雨,两人坐在车内,莉姐沉默抽烟。
“为什么打人?”莉姐将视线投向纪砀,投向这个年仅十八的男孩。
男孩有着一副好皮囊,笑起来人畜无害,此刻他薄唇紧抿,难得黑脸。
“因为他说你。”纪砀小声嚅嗫。
“说我什么?”莉姐无奈极了,吐出一口眼圈。
“他说我们关系不正当。”纪砀愤懑,攥紧拳头。
莉姐烟蒂一抖。
“莉姐明明是个好人”纪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纪砀来首都打拼,他吃过很多苦,也遭遇很多白眼霸凌。而莉姐的出现,算是他灰色生活里的一道亮光。
他反复解释莉姐每次来只是唱歌和睡觉,没有别的。但同事们却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无中生有中伤莉姐。纪砀没忍住,这才动了手。
富婆眼睫一颤,她深呼吸,保养得宜的脸出现褶皱,像枯败的花。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纪砀,觉得这男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在灯红酒绿的地方上班,竟然以真心换真心。
真是个傻子。
莉姐苦笑,默默把烟丢出窗外。
莉姐依旧是每个月来一次酒吧,只找纪砀。而纪砀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莉姐唱歌,或者玩会儿手机,莉姐都不会有意见。
他们互不干涉,以最远的距离保持一种淡然的陪伴。
莉姐有时候会喝醉,醉了就说他年轻时候的事。
莉姐说她年轻时也很苦,从头跟老公打拼出家业,年近四十才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儿子。
莉姐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所以她的老公出轨养情人和私生子,还企图霸占所有家产。
莉姐说她打赢了官司,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财产,但儿子的抚养权却不在自己手上。
莉姐说她的儿子死在了十八岁,原因是前夫和小三觊觎儿子的继承权,所以骗他去别墅把他偷偷杀害。
莉姐说小三被抓,判了死刑,可前夫逃到国外,没有遭受法律的制裁。
莉姐还说,十八岁的纪砀很像她的儿子。将心比心,她不希望自己十八岁的儿子因为生活委身于任何人。
莉姐说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莉姐走的那一天给纪砀疯狂刷业绩,足以让纪砀五年不干都能高枕无忧。
可纪砀却很难过,他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
他在酒吧等了三年,莉姐都没回来。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篇幅很短,只有几行字:著名女富豪李莉因为癌症晚期,自尽于豪宅中。
纪砀知道,莉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之所以来酒吧是想用这里的形形色色来弥补心里的空缺,但她失败了。
之后就是纪砀在某一天送酒的时候被荣希乐看中,遭遇下药,然后跟文亦绿产生交集。
莉姐以及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迷迷糊糊间,有人撬开纪砀的嘴,给他灌了一些水。许久之后,纪砀慢悠悠醒过来。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死掉了。”一个巧克力肤色的男人探过脑袋,说着一口腔调很怪的中文。
纪砀意识有些恍惚,但他觉得自己很清醒。
昏暗的车厢内坐着十来个人,大家彼此分隔很远,互相警惕。
车厢摇摇晃晃,路途颠簸。
纪砀爬了起来,他腿有些疼,前些天留下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
“多久了?”他问给自己喂水的男人。
“开了快一个小时,”名叫苏的男人回答,还看了一眼封死的窗户,他嘟囔着:“也不知道我们又被送到哪里”
赫尔区形势紧张,当地的几个军阀为了抢占土地和资源,撕毁了停战协议,又开始交火。
他们这些外来人被当成物品,输送到各个需要劳动力的阴暗角落。
“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苏小声问。
车里有不少人,但会说中文的只有苏跟纪砀,所以他们只是压低声音交谈。
“会的。”纪砀用力点头,非常笃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相信纪钺,知道纪钺一定会找人救他。
如果那个视频能传回国的话
纪砀开始陷入沉思,苏却又推了他一下。
“你明明有机会离开,为什么没走?”他有些好奇,终于忍不住问。
军阀混战一开始在北边,而他们在南边。趁着战火没越过来时,纪砀完全有机会走,只是他没有。
“护照被扣住,走不了。”纪砀苦笑。
他真是蠢货,为了快点还债给文亦绿竟然听信了天上会掉馅饼的传说,结果加入了一个假剧组,被骗到赫尔区当苦力。
但这是第一层原因。
还有一层原因纪砀不打算说出来。
他只是努力记住在地区沦陷混乱时,自己偶然瞥见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被雇佣兵保护着,穿金戴银,养尊处优,抽着雪茄跟其他人谈笑风生,丝毫不在意眼前鲜血淋漓的场面。
而那个男人胸前挂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吊坠,成色极好。
那个吊坠纪砀在莉姐手机里见过,是莉姐花大价钱从佛庙里求来的开光吊坠,送给自己儿子保平安的。
只是莉姐儿子被害后,警方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作为帮凶的小三也没有,那么这枚吊坠就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纪砀藏住眼底的狠辣,隐忍不发——
“哥哥收到一个小剧组的通知,说是要出国拍几天戏。结果那是个假剧组,他们专门设局把人带到赫尔区,然后当成商品卖掉。”
老旧但干净的客厅里,纪钺眼里全是红血丝,他抓着头发,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蔚子骞在一旁安慰,文亦绿拿着手机一遍遍看纪砀发来的最后一条视频。
视频中,一个园区里发生暴动,很多人都在逃跑,其中还有枪声和爆炸声。纪砀被人打中小腿,扑倒在地,随后被拖走。
“跟大使馆联系了吗?”蔚子骞问纪钺。
“联系了,但他们说赫尔区正在发生暴乱,情况不容乐观。”纪钺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心。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自己能赚更多的钱,哥哥就不会为了还债而出国了。
文亦绿反复看视频,眉头紧蹙。
“怎么了?”蔚子骞发现异样。
文亦绿把视频暂停,然后交给蔚子骞。
蔚子骞接过,眼睛一睁。
在混乱场面里,一个人影一闪而逝,但过于妖冶的长相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是邵达。
第74章
纪砀要救,邵达也找抓。
文亦绿把视频传给李峙,不一会儿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确认是他吗?”李峙语气有些激动。
“我们看到的也是你看到的。”文亦绿很直白。
李峙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他有些苦恼:“如果没有关键线索,我没有办法说服总部出手,而且还是在赫尔区。”
赫尔区动荡混乱,若是上头出手,则会让局势更加紧张。
文亦绿知道蔚子骞跟纪钺都在看自己,于是他言简意赅说“我之后再打给你”然后挂掉电话。
“小绿,你有什么办法吗?”蔚子骞问。
纪钺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看文亦绿。
文亦绿双手插兜:“我刚好有个项目要在赫尔区动工,我尽量让那边的人帮我们找找纪砀。”
蔚子骞把手搭在纪钺肩膀上,安慰:“那太好了,有人帮忙就有机会。”
但文亦绿却没有把话说的很绝对,他反而对形式保持不容乐观的态度。
“纪钺,你要做好准备。”文亦绿不是不会安慰人,但相比较于虚无缥缈的幻想,最终还是会回归无法改变的事实。
纪钺把头埋进掌心:“文大哥,蔚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的。”
鉴于纪钺情绪不稳,蔚子骞留下来照顾,文亦绿转头就去了齐晟的公司。
在占地一百平方米的独立办公室里,齐晟正在联系泡茶。
“来了,喝杯茶吧。”齐晟头都没抬,熟练地完成一道道工序。
泡茶需要时间,茶艺已经形成一门观赏艺术。虽然齐晟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但文亦绿没有任何欣赏的兴趣。
“赫尔区发生暴乱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会影响洛兰湾的开发吗?”文亦绿开门见山。
齐晟瞥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点都不可爱。”他嘟囔着,有些幽怨。
“?”
“我一个大美男给你泡茶,你竟然在想工作。”
一杯热茶被推到文亦绿面前,茶汤金黄,香气四溢。
“有还是没有?”文亦绿加重语气。
“怎么突然就急眼了。”齐晟哂笑,默默放下茶具,好整以暇:“影响是肯定有的,赫尔区一直都不平静,不然你以为洛兰湾的开发能落到其他人手中?”
“那你有对策吗?”
“不用太紧张,这些天也只是极个别小势力暴乱而已。而洛兰湾在赫尔区第一大势力肯得手里,他们那里还算安定,开发计划照旧。”
织标一直都在海外发展,港口遍布全世界。对于如何跟当地人打交道,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办法。
“只不过要多给东西倒是真的。”齐晟喝了口茶,轻声叹气。
“钱我有的是。”文亦绿倒是不在意多追加投资,荣氏账上没钱,但他文亦绿名下有。
齐晟“啧”了一声,默默翻白眼,觉得还是文亦绿太单纯:“钱?那个地方要钱有用吗?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那他们想要什么?”
齐晟暧昧一笑,蘸水在茶台上写下两个字。
文亦绿眸色平静:“这东西你们织标就有?”
“当然没有,”齐晟很干脆,“但洛兰湾建成之后,肯得进出口的货物运费都直降三成,这也是当初拿下洛兰湾时谈好的条件。”
肯得需要港口运送货物,但他们没有能力建设洛兰湾,所以才对外招标。
织标这番行为在国内不行,但在赫尔区是合法的。
“什么时候出发赫尔区?”文亦绿起身。
“这么急?”齐晟一愣。
“我要去那里找两个人。”
齐晟“哦”了一声,他估计也知道赫尔区的某些情况,于是多问了一句:“朋友?”
“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死敌。”——
文亦绿委托齐晟帮忙找人,条件随便开。一个星期后齐晟得到回复,说有些线索,但具体的要过去才知道。
于是文亦绿又开始忙碌起来,他把国内大部分事物都交给崔明朗,自己做好准备跟齐晟出国救人。
“你确定要去那个地方吗?”崔明朗眼神担忧。
“确定。”文亦绿点头,开始收拾行李。
“赫尔区不是国内,那里很危险。”崔明朗堵在门口,满腹心事。
文亦绿只拿了几套换洗衣物跟电脑,一个24寸行李箱足矣。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崔明朗面前,把手搭在对方身上,语气难得凝重:“我出去后,你要提防荣希闽。黎梅的事,他也动了手,并且还放弃竞选家主之位,肯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他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荣家的吸血虫清理工作还算顺利,归根结底是荣希闽起表率作用。连拥有资格竞争家主的人都俯首称臣,其余人只得忍下顺从。
明面上,荣希闽对文亦绿也很尊敬,对过去的不快闭口不提。但文亦绿明白,这只是假象而已。
如果可以,文亦绿不愿意让崔明朗独自留在国内,可赫尔区的情况同样复杂,而且面临生命危险。两者相比取其轻,他还是决定让崔明朗留下来。
“你放心,我会警惕他的。”崔明朗点头,他没有文亦绿那么会算计,但毕竟耳读目染多年,该有的计谋一样都不少,况且
“况且还有冷明知帮我。”崔明朗嘴角上扬,眼里划过暖意。
他跟冷明知吵吵闹闹是真,但毕竟同甘同苦,所以崔明朗心里还是很信任对方的。
文亦绿却保持缄默,把崔明朗从门口拉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文亦绿很严肃,清俊秀气的脸板着,眉压得很低:“冷明知有问题。”
崔明朗一愣:“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伙伴”
“你确定是一块儿长大的吗?”文亦绿反问。
崔明朗闭上嘴,他好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当年L为了毁尸灭迹,直接毁掉数十个犯罪窝点,其中就包括文亦绿所在的小山村据点。
结果在混乱中,冷明知跟他们分开,文亦绿跟崔明朗被黎梅当做幌子得以收养。
直到他们十六岁时,冷明知才找上门来。
文亦绿不可否认冷明知对他们的帮助,但更多的时候对方只是做一个旁观者,简单说几句,然后剩下的交给文亦绿跟崔明朗自己去抉择。
“他说自己的养父母意外身亡,所以继承了对方的财产。可是我后来查过,冷明知的养父母还有其他亲人,那些亲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子来继承呢?”文亦绿压低声音,表情很冷漠。
“那你还”崔明朗有些懵,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文亦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亦绿从来都没跟崔明朗透露过他跟冷明知的关系,也没说过他怀疑冷明知。
“但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你还是要小心他。”文亦绿放下搭在崔明朗肩膀上的手,默默走到一旁。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却没有吸。
其实文亦绿对冷明知的感情也很复杂,既像是互相知晓阴暗面的知己,又像是暗中较劲的强敌。
冷明知一直游离在外,他对于L的仇恨程度,显然比文亦绿跟崔明朗轻很多。
所以为了弄清楚冷明知的目的,文亦绿才让对方登堂入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
“冷,L希望是我想多了。”文亦绿喃喃道。
崔明朗走过来抢走文亦绿的烟,然后熄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可现在你却这般纠结冷明知的底细,如果你怀疑他,直接问就好了。”
相比较于文亦绿的权衡,崔明朗则直接很多。
他的世界很小,感情很少,自六岁那年文亦绿在山脚下找到自己、并且无数次把自己护在身后那一刻起,他心里所容纳跟追随的一直都是文亦绿,后来勉为其难挤进半个冷明知。
如果冷明知跟文亦绿敌对,那自己将毫不犹豫站在文亦绿身边。可既然双方都没有撕破脸的迹象,崔明朗也不愿看着他们抱有心结。
“冷明知的事等到我回来再说吧。”文亦绿掐灭手机亮屏,随后屏幕弹出一条未接电话。
“嗯。”
“在这期间如果你遇到问题联系不上我,那就去找蔚子骞,他会尽最大能力帮你。”
“哦。”
“如果找蔚子骞也行不通的话,就去找何重,他应该也会帮你。”
“”
文亦绿碎嘴而认真,像个要出远门的老妈子,但他很快发现崔明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凑过去,认真打量崔明朗的脸。
文亦绿在乎的人很少,崔明朗算一个。
“我要跟你一起去。”崔明朗终于抬起头,紧抿的薄唇吐出一句话。
“不行。”文亦绿果断拒绝。
“为什么?”
“很危险。”
“那你为什么还去?”崔明朗不服,眼角红红的,倔强而固执。
文亦绿语塞,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很武断的摇头:“你就是不行。”
他去赫尔区注定十死一生,崔明朗跟他太危险。
“但是我不放心。”崔明朗有些乏力,攥成拳头的手无力松开。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文亦绿心软了,轻叹口气,走过去抱紧对方。
就像小时候他们相互安慰那样。
“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嗯。”
夜色已深,文亦绿离开自己家,崔明朗把他送到机场。
崔明朗有些不舍,但还是说:“小心。”
“你也是。”文亦绿朝他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们今晚就走,坐齐晟的私人飞机。
夜里风很大,吹起文亦绿的衣角,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萧瑟孤寂,好似义无反顾冲进黑暗中的一缕光。
崔明朗突然有种想要跑过去的冲动,然后拉住对方的手,让他别走。
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喊了一声:“文亦绿。”
文亦绿回头,冲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像是流星一闪而逝,短暂却璀璨。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75章
夜色已深,机场显得更为空旷。
地面的灯光逐渐远离,随着飞机冲破云层,一切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
文亦绿托腮凝视窗外的夜景,车道上灯带明亮,车流不息,高楼大厦变得微小,好似缩小版的积木玩具。
坐在旁边的齐晟正在看报纸,眼眸中眼珠一转,似笑非笑:“没想到你竟然敢一个人跟我去赫尔区。”
文亦绿很无所谓:“那不是还有你吗?”
齐晟语塞,竟然被呛得有些答不上来:“我跟你能一样嘛,我经常跟各地区的人打交道,而且织标在赫尔区还有分公司。我去那里算是出差,你可是独自一人闯龙潭虎穴。”
齐晟压低声音,刻意营造出一种危险感觉。
只不过他没得逞,因为文亦绿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然后“哦”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齐晟:“。”
“哎呀,好吧,原来是不怕死的。”齐晟耸肩,继续看报纸。他看的是从赫尔区送来的当地报,上面的内容可比国内新闻里写的详细的多。
但他看了几眼,还是有些没忍住的问:“至少我以为你会让柯然帮你。”
柯家在全世界都有势力,如果有柯然保驾护航,文亦绿到赫尔区找人会更方便。或者干脆用柯家的势力找人,文亦绿何须涉险。
“这不一样。”文亦绿喃喃道,轻摇着头。
“有什么不一样,你都借着柯然的面子来跟我攀关系谈生意了,还怕这个。”齐晟哂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利用可不分多少次。”
文亦绿沉默,继续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世界。
提到柯然,他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他临近出发前,刚跟对方吵过架。
文亦绿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他做事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解决要么忽视。
所谓的争吵,于他而言只是利益分配不均。自己让一点利,说些好话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避免争端爆发影响自己的真实收益。
可这次不一样。
文亦绿闭上眼睛,呼吸放缓——
出国事宜敲定好之后,文亦绿曾去过柯然家。
管家打开门,狗蛋没有跑过来迎接,而是守在猫爬架下,痴痴的望着上面。
猫爬架上是一只正在优雅舔毛的玄猫,它很机警,一听到动静就看过来,碧绿色的眸子微亮。
“狗蛋这是在干什么?”文亦绿不由得问。
“求偶吧。”老管家笑眯眯的给文亦绿递来擦手的热毛巾,一脸慈爱看着两只猫咪。
求偶?
文亦绿愕然。
可这是两只公猫啊。
老管家说柯然在书房,文亦绿对那个地方轻车熟路,在敲门得到同意后推门而入。
跟往常一样,带着无度数眼镜的柯然正端坐在书桌前办公,背脊挺直,面容刚毅沉稳,电脑屏幕散发的冷光打在他脸上,衬得骨相利落深邃。
“喝果汁吗?”柯然抬眸冲他一笑。
笑容很淡,但很好看。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不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要跟柯少汇报。”
听到“汇报”二字,柯然表情淡了下来,温情到还尚在。
他离开书桌,坐在沙发上,朝旁边的空位置指了指。
文亦绿顺势坐下。
“最近何重新找来了一位甜点师,手艺不错,你等会儿尝尝。”柯然熟练的给文亦绿倒水。
玻璃水壶中泡的是青柠檬,微酸却很清新。
文亦绿喝了一口,斟酌着说:“柯少,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文亦绿把“L”以及纪砀出国失联、再到邵达出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柯然。
柯然静静听着,没有出口打断,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时不时敲击,像一位沉默但充满智慧的思考家。
“所以我要去赫尔区走一趟。”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文亦绿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他抿唇,有些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柯然的反应。
此时的文亦绿就很像向领导汇报的下属,无数次回忆自己刚才是否有错误,然后小心翼翼揣摩领导心理。
毕竟自己能顺利实现计划拿回荣氏,全都离不开柯然的支持。而柯然之所以扶持自己上位,就是想清理掉荣氏的腐朽,让这个企业发展的更好。那自己作为柯然的“人”,有必要向领导报备自己的行动。
“不过柯少您放心,我虽然会出国一段时间,但荣氏的业务不会落下。”文亦绿福至心灵,鼓起勇气说,然后又对荣氏目前取得的成就侃侃而谈。
柯然眉头压得很低,他骨相优越深邃,光影稍微一落就英气十足。原本的他正在沉思,结果听到文亦绿这么一说,略微诧异的抬眼。
“什么?”他眼角轻微抽搐。
“柯少,赫尔区一行算是我的私人举动,绝对不会牵连到荣氏任何利益。”文亦绿非常郑重认真,就差举手发誓了,“所以您大可放心。”
虽然荣氏只是柯家众多产业中小小的一支,但毕竟是柯家费了心思培养的,那就必须有所回报和价值。
柯然是柯家家主,他自然要以柯家利益为先。而那种淡淡的来自于□□上的喜欢,在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亦绿心里门清,所以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因为私事而耽误工作,以此让柯然安心。
他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样柯然才不会放弃他。
柯然不吭声,眸色复杂。
“原来你以为我最想听的是这个”
文亦绿鼓起勇气,半蹲在柯然面前,拉着对方的手,虔诚如卑微骑士。
“柯少,请您相信我。”
他明亮清澈的眼眸如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得一颗灰尘都落不进去。
柯然深呼吸,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文亦绿,到底是你想要荣氏,还是我想要荣氏?你大晚上的过来跟我说这么多,最终目的只是想告诉我,哪怕你在战火纷飞发生暴乱的赫尔区游走,也不会耽误荣氏的一丁点工作?”
文亦绿眨眨眼,有些支吾:“难道柯少助我,不是为了让我帮您更好的管理荣氏吗”
眼看柯然的脸越来越黑,文亦绿不敢说下去。
柯然闭上眼,再次睁开。文亦绿还在,他仰着头,清冷疏离的俊颜在暖橘色灯光下终于染上一些温度,那双如枯泉般的眼眸倒映着柯然的影子。
时间地点都很正确,只可惜哪里都不对。
柯然有些头疼,他按着太阳穴:“上次在九霄山二峰,我跟柯家族老的谈话你也听见了,但你还是以为我对你好,帮你铺路,只是在找一枚棋子吗?”
柯然听到文亦绿要去赫尔区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该如何保障文亦绿的安危:他可以先让阿琦陪文亦绿去,派人在那里接应,等自己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再动身。
毕竟赫尔区太危险,鱼龙混杂,文亦绿就算有齐晟的帮助,想要在赫尔区找人,也难如登天。但能说得上话的领导人也就那么几个,柯然都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所以他有能力也有信心协助文亦绿达成目的。
可文亦绿呢,他竟然觉得自己沉默的那几秒中里是在担心荣氏没人管?
笑死,不过是市值几百亿的小公司而已,文亦绿就算卖了,他柯然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柯然没想到自己在文亦绿心里是这样一个扒皮形象,心塞,气得胸口疼。
文亦绿沉默,他拉着柯然的手,不敢动一点力气。
“柯少,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文亦绿轻声说,“但就算再好,也不能不谈利益。”
虽然只活了二十四年,但文亦绿看过太多人,见过太多的事。所谓上流社会,靠血缘靠能力靠利益,唯独不靠感情。
在诸多因素面前,感情所能起的作用实在是太低了。
文亦绿知道柯然或许是有些喜欢自己,但他也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所以他要做柯然最锋利的那把刀,让柯然用过之后再也放不下也找不到替代品。
这种利益跟感情的结合,才是最优最稳固的。
“请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吗?”文亦绿仰头,目光热切诚恳。
“如果我说不,你会答应吗?”柯然凝视文亦绿许久,片刻轻声说。
文亦绿眸色一闪,他纵使低头,但身子端正,气质卓越出尘,丝毫没有任何谄媚恳求的意味。
这让柯然产生一种错觉,文亦绿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但这不就是柯然最想看到的局面吗?
是他一步一步引诱培养文亦绿变成如今这一副独立坚决的样子,变成绝对不会卑微屈膝的顺从者。
“对不起柯少,我不能听你的。”文亦绿深呼吸,从容而笃定。他明知道这样的回答有大不敬的成分,也会触及柯然的权威,但不得不这么说。
荣家家主的位置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他不要做柯然背后的顺从者,他要做能够跟柯然比肩的一路人。
柯然再次沉默,心里有片刻的懊悔。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强硬一些,狠辣一些,阻止文亦绿去赫尔区,而自己用势力帮他找人。
但他错过了。
当柯然放任文亦绿一步一步复仇荣家,自己在一旁指导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再对文亦绿说“NO”的权利。
这场成人礼原来还没有结束。
第76章
十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萨鲁镇,这里距离赫尔区还有七个小时的路程,文亦绿跟齐晟需要先坐车然后转水路过去。
“赫尔区正在混战,部分区域有轰炸机执行任务,我们直接坐飞机过去不安全。”车上,齐晟向文亦绿解释。
文亦绿淡淡点头,目光从未移开过车窗。
萨鲁镇并不属于赫尔区,但由于离得太近,躲避战乱的赫尔区居民纷纷在此落脚。不同国家的人混杂着,如同墙面上花花绿绿的涂鸦。
司机在加油站停车,准备加油。齐晟不喜欢汽油的气味,于是下车等候。
文亦绿也跟了出来。
“来一根吗?”齐晟掏出烟点燃。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加油站不能抽烟。”
齐晟叼着烟咧嘴一笑:“萨鲁镇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挑眉,示意文亦绿看某处。
文亦绿顺势望去,就看到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竟然带着武器。
司机正在跟他们交涉,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拿出一张证件后,工作人员检查后才放下武器帮他们加油。
“萨鲁镇的加油站都是私人的,这里治安很乱,很多人都加不起油,为了防止有人过来抢劫或者偷东西,油老板就雇了这些人。”齐晟意有所指,“他们都是从赫尔区逃出来的罪犯。”
最后他难得正色说:“文亦绿,你既然选择跟过来,就小心些。”说完就抿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放弃了。
“或许你不会理解,但是我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文亦绿很冷静,注视那些手拿武器的人的眼神也很冷漠。
他的经历注定他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听到文亦绿的回答,齐晟略微惊讶。打火机窜出火苗,点燃了香烟的尾部。
齐晟深吸一口,嘴里漫出烟雾。
“我可以帮你引荐给肯得,但至于该如何做如何谈,就是你的问题了。”
“多谢。”文亦绿眼眸流露出感激,他颇为诚恳的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见文亦绿如此认真,齐晟嘴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还被呛了几口:“咳,不至于,不至于。”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文亦绿作为洛兰湾项目的资方之一,总会跟肯得打交道的。他顺势买一个好,算是借花献佛。
但文亦绿却不这么认为,毕竟眼下赫尔区战乱纷飞,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齐晟敢带他过来,还帮他牵线搭桥,已经实属不易。
最后,齐晟掐灭手里的烟,难得语重心长:“但跟他们打交道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记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强龙不压地头蛇,饶是贵为织标太子爷的齐晟,在跟赫尔区那些人打交道时,都不得不小心谨慎。
毕竟在这里,杀人不犯法。
文亦绿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司机已经加完油,正开车过来。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一群约莫十来岁的小孩子推搡着一个男孩经过。在路过文亦绿身边的时候,那个男孩一头栽倒在地。
男孩浑身伤痕累累,眼睛和嘴巴都流着血,手指头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但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黑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文亦绿,像折翼的鸟儿。
“快快快,快把他送到约克叔叔家,然后我们就能换糖吃。”
“快走,被装死。”
有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走过来,想要把小男孩抓走。
但小男孩却生出了反抗的力气,狠狠朝对方的手咬去。大孩子们吃了痛,直接踹了小男孩一脚,还捡起石头砸他的眼睛跟鼻子。
“你们在干什么?”文亦绿忍不住喝了一句。
只是他讲的是英文,但萨鲁镇讲赫尔语。
齐晟也对眼前的一幕皱眉,正巧司机过来,看到老板表情不好后就开始冲那群孩子呵斥。
司机室当地人,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那群孩子们本来还有些愤愤不平,结果在司机掏出武器后,顿时蔫吧了。
他们做鸟兽四散,蹲在街角不远处观望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齐晟问司机。
司机会一些蹩脚的英文,在他费劲的讲述中,文亦绿跟齐晟这才勉强知道真相。
原来这群孩子准备把小男孩送到一个名叫约克的人的家里换糖果。
“为什么去约克家能换到糖果?”齐晟有些不解。
“那人是个恋童癖。”司机知道一些实情。
齐晟抿唇,一副吃到屎的表情。
文亦绿则蹲在来查看小男孩的伤势,虽然对方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但不难看出清秀的外表。如果小男孩出生在和平国家,一定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别怕,你会没事的。”文亦绿小声安慰,手灵巧的划过对方的脖子,掀开衣领。
小男孩似乎被文亦绿的举动吓到,趔趄了一下摔进文亦绿的怀中,然后推开他跑了。
文亦绿站起来,表情平静。
“像这样无父无母被欺辱的孩子,不管是在萨鲁镇还是在赫尔区都多的是,你救不完的。”齐晟走过来,他双手抱臂,挑眉叹气,似乎是在感慨文亦绿的善心。
小男孩跑得很快,消失在了刚才那群孩子离开的街角。
齐晟还以为文亦绿被现实打脸有些没回过神来,于是下了一剂猛药:“你救不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反而会偷走你的钱包。”
那群孩子又出现在街角口,上一秒被欺辱的小男孩立刻掏出一个钱包,谄媚的递给为首的大孩子。
文亦绿不用把手伸进口袋就知道,他的钱包不见了。
“文亦绿,赫尔区不需要拯救,你的善良在这里只会成为日后射中你的子弹。”齐晟苦口婆心。
老实说,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文亦绿的,而且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不能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我知道。”文亦绿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一脸冷淡:“我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街道那么宽阔,他们又在武装森严的加油站附近,如若不是别有用心,又怎么会突然靠近?估计是看他们穿着打扮跟萨鲁镇的居民不一样,所以才想来碰碰运气。
然后就是一如既往的卖惨
L,这么久了,你们的伎俩还没有更新吗?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划过一丝志在必得。
上了车后,司机开始赶路。齐晟一坐车就犯困,双手抱臂开始小鸡啄米。
文亦绿则拿出自己放在内袋的手机,熟练的点开一个软件。
他当然知道赫尔区一行凶多吉少,但他不是赌徒,还要留着命回去追柯然,所以一开始文亦绿就做足了完全准备。
文亦绿看似是借着洛兰湾投资方的头衔跟着齐晟过来谈生意,顺带跟肯得套近乎,让他们出手帮忙找人。
但找人远远不是文亦绿真正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要让L这个犯罪组织永远瓦解。
【情况如何?】
他敲了一行字。
大概几分钟后,那边回复。
【还在跟。】
文亦绿放大界面地图,上面是一个红色小点,而后面则跟着一个绿点。
红色小点是他放在钱包里的定位器,而绿点则是李峙——
李峙比文亦绿提前一个星期过来。
他在CFSB请了长假,实际上去却是潜入赫尔区调查L。
某种程度上,对于剿灭L这个犯罪组织,李峙的执念不比文亦绿淡多少。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检察官不做,跑来这里当卧底。
当年鼎诺事件成为永远扎根在李峙心头的一根刺,他穷尽一生也要拔出来。
皮肤黑了一个度,穿着打扮跟当地人一模一样的李峙已经完美混入萨鲁镇。他操着一口夹杂了浓重方言的英文,时不时还吐出几句当地俚语,骂骂咧咧粗鲁鄙俗。
李峙追着那群小孩,跟着对方挤过狭隘的走廊,跳过发臭的水坑,最后在一个巷子口堵住了他们。
面对健壮魁梧,满脸都是胡子的李峙,这群孩子久违的流露出恐慌。
“嘿嘿,”李峙邪笑,大摇大摆走过去,“喂,刚才你们从那个年轻人身上偷了一个钱包,里面肯定有不少钱吧,全部都给我!”
文亦绿虽然知道这群孩子出自L组织,却没算准他们其实听得懂英文。
听完李峙的话,孩子们面面相觑,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杀意。
李峙自然没错过,他率先一步动手,抢走其中一个孩子手里的刀,还打掉了另一个孩子拿出的铁棍。
“一群小毛贼,你爷爷我可是雇佣兵出身,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
最终,这场闹剧在李峙拿出武器时结束。
这是真武器,但里面没有子弹。
上一秒还恶狠狠想要撕掉李峙的孩子们变得温顺起来,熟练的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饶。
但李峙毕竟在萨鲁镇混了一个多星期,知道这是一群披着孩子外衣的恶魔。
他用武器逼着这些孩子各个面壁,然后他挨个搜身并且用绳子捆住他们的手。
文亦绿说过L组织擅长给孩子洗脑,把他们看中的苗子培养成恶魔的种子,然后用仇恨和愤怒浇灌。
所以不需要跟这群孩子交流,他们被L组织培养成工具,而工具身上通常都有线索。
李峙从一个长得还算清秀但是头破血流的小男孩身上搜到了文亦绿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十块钱,连内架皮层都被划开,看来这些孩子经过特殊训练,翻找得很仔细。
幸亏定位器是一枚酷似发卡的别针,不然还真容易被识破。
李峙收起钱包,继续搜身,结果等他走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身边时,对方突然迈开腿就要跑。
李峙眼疾手快,一个过肩摔擒拿住对方。
“跑什么?”李峙恶狠狠的说,手一摸,就愣住了。
他表情有些不对,当下立刻把对方裤口袋的东西掏出来,那是一个类似于火柴盒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非常烫,而且上面的红灯还在闪烁。
“滴滴滴。”
李峙瞳孔一缩。
几秒后,偏僻的窄巷里传出惊人的爆炸声。
第77章
一个小时后文亦绿还是没有收到李峙的消息。
他再次拿出手机,结果发现界面上的两个光点全都消失。
这是崔明朗开发出来的软件,他说如果屏幕里光点消失,那就代表目标销毁。
不可能
文亦绿攥紧拳头,下颚绷紧。
【如何?】
【你在哪里?】
【给我回消息!】
他收起手机,像是虚无麻痹后的无力,惆怅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原本还在打盹的齐晟突然醒过来,一脸狐疑看向文亦绿,似乎是惊讶对方莫名的情绪。
“还有多久?”
“远着呢。”齐晟揉揉眼睛,坐直后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他头发有些凌乱,像一只潦草小狗:“开车到码头要三个小时,之后还要坐船。”
但他顿了顿,邪邪一笑:“不过坐上船就好了,船上都是自己人。”
随后他视线轻微扫向前排的司机,这是若有若无的提醒。
司机是萨鲁镇当地人,开着一辆老旧的吉普车,专门送人去码头。齐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嘴上是放心的,但心里却机警戒备。
文亦绿倒是能理解这种表里不一,毕竟独在异乡,连年幼的孩子都渴望触摸武器杀人,更何况在罪恶中生活了这么久的中年人。
而且这司机腋下鼓胀,也带了武器。
“那你就不能找自己人来接应吗?”文亦绿压低声音,哪怕知道司机听不懂中文,但他还是有些紧张。
“啧,”齐晟扯开领口,郁闷吐气:“赫尔区被封锁,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也不想进去。分公司的那些人待在洛兰湾能得到肯得的庇护,谁还想着大老远冒险过来接我们?
“都是大家族出身,各种龌龊就不用我细说了,总之我的人现在都在明兰港,等着运送最后一批货物进赫尔区。他们早就应该走了,只是为了等我们硬是拖延了两天,但不管如何,今晚九点必须离开。”
齐晟话有点多,语速还特别快。
文亦绿沉默,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大家族最多纷争,织标也是家族性企业,各种纠纷必不可少。
再加上洛兰湾这么大项目,想要从中插手的势力只多不少。齐晟语气间多有自嘲的意味,看得出他也对家族争斗疲惫不堪。
“天知道我有多羡慕你。”齐晟突然来了一句。
文亦绿看向他,而齐晟则看着窗外。
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孤身回到荣家,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吗?
可这一路上的心酸和折磨,又有谁能体会呢?
吉普车驶过偏僻的乡村土路,道路崎岖,沟壑纵横,随处可见破败的房屋和被烧焦的树林。司机轻车熟路,油门踩到底,颠簸之中给文亦绿一种他即将被甩出车外又被拽回来的错觉。
一旁的齐晟脸色有些惨白,他紧紧抓着扶手,捂住肚子。
“你还好吧?”文亦绿问。
齐晟摇头,看了一眼周边飞速往后退的灌木丛,然后问司机:“金姆,这不是去码头的路吧?”
司机金姆叼着烟,他紧握方向盘,一个漂亮的漂移,车辆急速倾斜的下一秒又稳稳落地。
“之前的老路前些天被炸毁了,要去码头只能走这条。”金姆用一口蹩脚的英文回答。
“我怎么没听说那条路被炸了呢?”齐晟看起来不好糊弄。
“请你相信我齐先生,”金姆回头冲齐晟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他们已经上车,就像是被押送进屠宰场的羔羊。
齐晟暗骂一声,咬牙切齿。
文亦绿抓着手机,上面还是没有李峙的回复。
“跳车。”耳边突然传来齐晟的低喝。
不多时吉普车驶出山区,路过一片茂密的丛林,隐约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
齐晟话刚说完,直接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丝毫不给文亦绿发问的机会。
而就在齐晟跳车之后,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金姆脸色微变,他露馅了。
文亦绿欺身上前,死死勒住金姆的脖子,下狠手掐住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金姆注意力被跳车的齐晟吸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他产生眩晕,身上的武器根本没来得及拿。
吉普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最后一头冲进湖水里。
不多时,几个穿着吉利服的人从树林里钻出,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湖面,然后举起武器朝水里射击。
“啪啪”的几声钝响,就像是打进果冻一样。水面波光粼粼,晃荡着不同的碎影。
为首的男人摸着下巴思索,然后从身后拉出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抓着孩子的脖子,就像是老鹰抓小鸡,逼迫对方盯着水面:“刚才那个男人就坐在这辆车里,是吗?”
“嗯,是的。”孩子看起来很惊恐,却乖巧顺从。
男人点头,随即叫人开始打捞车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被捞出,里面却只有司机金姆的尸体。
他的安全带被卡死,逃不出来,所以溺水而亡。
但车里的两位乘客却不见踪影。
“给我找。”男人一声令下,其他人四散离开。
他蹲在地上看金姆的尸体,然后用手剥掉对方的外衣。
果然,金姆腋下的枪套空空如也,武器不翼而飞。
“有意思。”男人阴邪一笑,露出渗白的牙齿。
“欢迎回来,文亦绿。”他吐出一句中文,字正腔圆,却如毒蛇一样黏腻阴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亦绿慢悠悠转醒。
他身上有些痛,平静湖泊竟然联通湍急的瀑布。他顺势而下,结果却被巨石砸中,一时陷入昏迷。
现在文亦绿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简易的木屋,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唯一的照明设备就是一盏瓦数很低的白炽灯。
一个健壮魁梧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正背对着文亦绿,他似乎在喝些什么东西。
文亦绿悄咪咪坐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灵活得像只猎豹。
他快速靠近,猛然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让人扼杀。
只是柔术中的后背裸绞,直接截断颈部动脉,让人陷入昏迷窒息。
在陌生的环境里,文亦绿收敛起了所有温和伪装,爆发自己真正的杀意。
“我靠,你有毒啊!”随后是一声熟悉的哀嚎。
地上的酒瓶子被掀飞,缠着手的绑带松懈,李峙胳膊上的伤口撕裂了。
文亦绿立刻松手,但李峙情况不妙。
他立刻给对方实施急救。
大概十分钟后,李峙终于缓过气来,但嘴唇还在颤抖。
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是因为他有格斗术的基础在,再加上刚苏醒的文亦绿力气不足,不然自己真的就要狗带了。
“我要哭了。”灰头土脸,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李峙忍不住嚎啕大哭。
还有些发虚的文亦绿无奈抿唇,他自知理亏,任由对方埋怨,自己则尽心尽力帮李峙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我就偷偷摸摸背着你喝一口酒而已,有必要赶尽杀绝吗?伤口太冷又没有止痛药,我喝口酒压压惊也不行嘛”
哭成波浪线的李峙让文亦绿很是头疼。
“当然可以,等回国后我送几瓶Billionaire Vodka给你,算是赔礼道歉。”文亦绿笑得有些狗腿,动作却干脆利落的用消毒过的小刀挖去了李峙伤口上的烂肉。
李峙捂住嘴巴,一声闷哼哀嚎,他眼泪又流了。
好不容易包扎完伤口,文亦绿有些体力透支,他坐回床上。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李峙看起来有些狼狈,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但眼睛却很明亮。当然,这可能也跟刚刚哭过有关系。
“我去找了偷你钱包的那群小孩,结果他们手上有炸弹。”李峙长话短说,“这炸弹是人为引爆的,那个人就在暗处盯着我。”
李峙在发现炸弹后立刻扔出,几秒钟的时间让他自顾不暇,哪怕避开也被波及,更别提那些瘦弱的孩子。
这让李峙更加痛恨L组织,这个邪恶的组织不仅引诱孩子成为恶魔,还把他们当成随意抛弃的棋子。
爆炸发生后,城区一片动荡,还引来了警察。李峙不敢久待,在尘土飞扬中隐去身形。在离开巷子时,他竟然看到有一个孩子安然无恙的离开现场,并且还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这次爆炸中的炸弹是人为控制引爆的特殊小型炸弹,能在爆炸中免于被波及的,除去身手矫健反应力极快的自己外,那就只有按下启动键的那个人。
所以是这个孩子亲手引爆了炸弹。
李峙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还细细搜索过那个小孩,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小男孩上了车之后,这车就开走了,并且还是出城的方向。
李峙顾不得身上的伤,骑着摩托车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这群人绕近路想要包围文亦绿
幸而文亦绿有远见,没有立刻跳车,而是借着车壳作为掩体遁入水里,得以捡回一条命。
李峙则在下游找到昏迷的文亦绿。
“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想要至你于死地。”李峙冷静下来,开始推测,然后奇怪盯着文亦绿:“我怎么觉得这个L跟你有仇呢?”
他们还没有进赫尔区,L组织就开始对文亦绿出手。一开始李峙还以为他们在暗敌人在明,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样。
文亦绿没说话,而是站起来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知道明兰港吗?”
“知道。”
文亦绿校对了腕表上的时间,面色平静:“送我过去。”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最后一班货轮即将驶离明兰港前往赫尔区。
这船上载着的事赫尔区第一大势力肯得的货物,尽管多方势力眼馋,却碍于肯得的威严不敢动手。
齐晟站在甲板上,目光深沉。
“小齐少,我们还不走吗?”有人问。
齐晟淡淡摇头:“再等等。”
最后一分钟,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出现在黑夜中。那人跨下摩托车的动作干脆利落,长腿一抬,红底皮鞋碾过地面。头盔摘下时,几缕黑色发丝微湿,凌乱扫过深邃的眉骨,继而是冷冽幽深的眼神。
文亦绿漫不经心的走着,不理会任何人,直接登船。
“你很守时。”齐晟把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
“不知道我有没有通过小齐总的考验?”文亦绿抱臂歪头,笑意不及眼底。
第78章
海风微凉,甲板上的灯光居高临下,额前碎发的剪影遮挡住齐晟眼眸,让他看起来晦暗不明。
文亦绿很镇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独身一人在对方的地盘上就应该收敛。
过了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快步来到齐晟身边耳语几句。齐晟仰头微笑,看不出他有任何不悦的迹象。
“启航了,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就能到达洛兰湾。”齐晟摆摆手,心情很不多的样子。
他握着栏杆,眯眼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岸上灯火通明,在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个虚晃的碎影。
“文亦绿,你真的很聪明,听得懂弦外之意。”齐晟嗓音慵懒,玩世不恭中透着一股欣赏。
齐晟早在加油站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金姆的不对劲儿,但他拿不准对方是冲着谁来的,于是顺水推舟测试一下文亦绿。
文亦绿果然不出他所料,有真本事在身上。
“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带着偏见,以为你是靠脸上位,却没想到你才是那个心机最深的人。”
“要说谁心机深,你我彼此彼此。”文亦绿不客气回怼。
他们都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面上好兄弟背地里相互插刀。
这就是塑料伙伴。
“洛兰湾的项目对织标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齐晟掩去笑意,在撕破脸面互揭老底后,他终于对文亦绿露出一丝坦诚。
“我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夺权的。我需要一个心狠手辣、果断干脆的盟友,现在你合格了。”
齐晟毫不避讳,毕竟当文亦绿准时出现在港口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通过了他的考核。
文亦绿眨眨眼,表情冷淡。
若是别人看到齐晟这副模样,可能会觉得对方实在是太过于狂妄自大。
但文亦绿看到的却是机会。
在他看来,因为利益而结合的联盟才是最可靠的。
“你想让我帮你?”
“没错。”齐晟郑重点头,他的眼里已经藏不住他的野心,“之前我以为你是在柯然的庇护下才夺得荣氏,但经过这一次试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柯然选择了你。”
“为什么?”文亦绿挑眉。
“因为你跟他是同类。”
文亦绿没接话,在等齐晟继续说。
可齐晟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显然对柯然的过往有些了解,但也忌讳如深。
“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若是成为真正的夫妻,他自会跟你坦白,那些事轮不到我们这群外人去说。”齐晟摊开手,态度诚恳不少。
“而眼下是你我的合作,我知道你去赫尔区不仅仅是找人那么简单,你助我完全拿下洛兰湾的项目,我自然会助力一臂之力。”
文亦绿虽然有李峙在暗中帮忙,但明面上也需要有幌子来吸引L组织的注意力。更何况与其跟赫尔区当地势力合作,不如选择更为熟悉的齐晟。
但鉴于齐晟曾有欺骗自己的前科,文亦绿并不会百分百的相信齐晟。
“就算是在亲密的人也会设防,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是文亦绿时时刻刻警醒自我的锚点。
“我们之间有信任可言吗?”文亦绿委婉的笑了一下。
齐晟深呼吸,举手投降:“我承认自己先前的错误,但这是我必须做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毕竟我更相信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
“可万一这也是别人设计好,想要给你看到的呢?”
“那我也认了。”齐晟仰头,倚靠栏杆,长叹一口气。
想要在大家族里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割肉饲狼。
随后齐晟就开始给文亦绿介绍他的助手,高个子的名叫简,会说八国语言,是齐晟的得力秘书。黝黑青年叫肖恩,是华裔,四肢粗壮,一看就非常能打。
这两人都是混血,眼眶凹陷,五官立体。齐晟常年待在国外,身边人都是外籍也很正常。
“你混了那么久,身边就两个人?”
“人贵在精不在于多。”
两人走进船舱,这是货船,没有轮船那么奢华,但还是有几个很舒适的大房间。
“你安心睡觉,明天等我叫你。”齐晟送文亦绿回到房门口。
“这艘船都是你的吗?”文亦绿突然问。
“自然。”
“可靠吧?”
齐晟狐疑的看了文亦绿一眼:“都是多年跟我打拼过来的兄弟,能有什么不可靠的。我在萨鲁镇跟赫尔区都没结过仇,跟你不一样。”
文亦绿:“最好是这样。”
看来齐晟大概知道金姆为何叛变的事,但他并没有追问。
可作为暂时结盟的伙伴,文亦绿还是觉得自己有告知义务,所以简短的把自己跟L组织有仇这件事说了出来。
齐晟听完后拧眉,似乎是觉得有些震惊:“原来那伙人是L组织。”
“你听过他们的名字?”
“他们最近在赫尔区势力扩张得很快,都快比得上肯得了。”
“那你还敢跟我合作吗?”文亦绿眯眼,压低声音,像一只危险的狼。
齐晟耸肩一笑:“但这又关我什么事?要查岗的是你的对象,又不是我。你帮我拿下洛兰湾项目,我帮你找人,互惠互利不冲突。至于那个L组织我们织标跟肯得交好,盟友的敌人自然就是敌人。”
好家伙,你是懂得自圆其说的。
文亦绿无所谓,齐晟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他不在乎,反正他文亦绿不会是输家就是了。
“好好睡一觉,省得晕船。”齐晟摆摆手,大摇大摆离开。
文亦绿回到房间,锁上门窗拉上窗帘后开始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任何监控窃听设备后就拧开卫生间的水龙头。
他要预防隔墙有耳。
【我已登船。】
不久后李峙回复:
【后天到。】
文亦绿贴身收好手机,简单洗漱就躺在床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上过夜,耳边是翻涌的浪声,安静中带着光怪陆离。
文亦绿睡得并不踏实,陌生环境总是让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几乎每个半个小时就会醒过来一次,然后定定看向门口,确认把手上的玻璃杯还在后,又倒下来继续补眠。
就这样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文亦绿熬到天亮。
早上六点半,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有人来敲门。
“文先生,我是简,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一楼大堂。”
“好,我马上就去。”文亦绿应了一声。
他起床洗脸,镜子里的人影憔悴而苍白,眼底下带着乌青,眼眶还有血丝。
但文亦绿却觉得自己的意识无比清醒,就像是千锤百炼后的利剑,闪着锋利的寒光。
一楼大堂,齐晟已经坐下来吃早餐,没有其他人。
“他们都在船员室。”齐晟见文亦绿左顾右盼,便解释了一句。
毕竟是货船,自然也没有什么五星级大厨。早餐就是鱼肉罐头、黄油吐司和培根。
“你不吃?”齐晟倒是吃得很开心,却看见文亦绿坐着不动。
文亦绿闻言就给面包涂上果酱,他小口咀嚼,味同嚼蜡。
“生活艰苦,等到了赫尔区,我再请你吃顿好的。”齐晟安慰几句。
“只怕去了那里,吃的都是鸿门宴。”文亦绿毫不客气。
齐晟苦笑,默默放下牛奶。
“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你总要有时间来消化,所以对于赫尔区以及洛兰湾的情况,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现在说也无妨。”文亦绿看了一下腕表。
距离靠岸还有二十分钟。
这足够齐晟速战速决。
齐晟叹气:“二十分钟可不行,我很持久。”
文亦绿:“。”
赫尔区军阀混战,夹杂各种势力。目前第一大势力是肯得,肯得成立了自己的武装部队和政权,还霸占着洛兰湾,有想要统一赫尔区的架势。
除去肯得之外,还比较有强大的势力为二,一是赛斯帮,二是L组织。
但这两股势力不同,赛斯帮明面上跟肯得争锋相对,都想要吞掉对方独占赫尔区,而L组织则完完全全是个犯罪组织,没有所谓的政权架构。
“肯得占领了洛兰湾,但赛斯帮一直都想抢这是其一。”齐晟蘸水在桌面上画下两个圈,“洛兰湾的开发目前由我跟我二叔负责,我们虽是亲戚,但一霎不容二虎,这是其二。”
所以外有肯得跟赛斯帮的纷争,内有齐晟跟他二叔夺权。看来这一趟赫尔区之旅,真的要死掉不少脑细胞。
“肯得领导人内部也很混乱,我会给你一份资料,里面都有他们的详细内容,能记得多少就看你了。总之赫尔区危险遍布,里里外外都是陷阱,你一定要小心。”
这或许是齐晟作为盟友能给出的最公正的一句话。
而文亦绿早有准备,像他这样的人去的从来都不是天堂,而是比地狱更修罗的炼狱。
外面传来气鸣声,不少人开始忙碌准备上岸。
齐晟很文亦绿走到甲板上,远处不是蓝天,而是一片片黑灰色的乌云。岸边挂着风帆,花花绿绿的背后是断壁残垣。
“到了。”齐晟喃喃道。
文亦绿双手握拳,隐忍之下是几分难以自持的激动。
第79章
作为赫尔区的第一大势力,肯得占据了赫尔区三分之一的土地,包括唯一的港口。
除去陆运,所有进出赫尔区的物资都必须经过肯得的同意,这也就导致赫尔区绝大部分的物资都被肯得垄断。
天空是不正常的雾霾蓝,还有点灰。空气中蕴含着一丝辛辣,像是汽油的呛意,又像是枪炮的硝烟。
码头工人们正在卸货,一个跟齐晟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站在一旁监工。
“嗨,老哥,你有没有想我啊。”齐晟兴致高昂的张开双手,想要跟那名年轻人拥抱。
只可惜年轻人冷若冰霜,眉眼间带着阴郁。
“滚。”他矜贵的吐出一个字。
齐晟:“哈,看来你确实很想我。”
他给自己找回了一点脸面,又拉出文亦绿介绍:“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来自荣氏的文总,文亦绿。”
文亦绿礼貌一笑,恰到好处的伸出手:“你好齐经理,久仰大名,幸会。”
眼前这人就是齐晟二叔的儿子齐左江,也是齐晟最直接的竞争者。
但齐晟这人精明,对敌人都能笑靥如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给人一种“他们关系很好”的错觉,以此迷惑众人。
所以哪怕两人在会议上争得头破血流,齐晟依旧对自己的这个堂哥“爱护有加”。反观齐左江,他的演技则要差很多,时常给齐晟摆脸色。
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齐左江厌恶自己的堂弟齐晟,那副尖酸刻薄的形象深入人心。
用戴高帽的形式把对方架在舆论制高点上,文亦绿不得不承认齐晟这番阳谋玩得很老道。
齐左江脾气直白,不爱装腔作势,任何情绪都摆在脸上。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本。因为齐晟的关系,他连带着对文亦绿也不是很客气。
“哦,你好。”他冷冷回应了一句,没有伸手。
文亦绿倒也不觉得尴尬,他当荣希乐秘书那么久,什么刁钻场面没见过,但心里却微微疑惑。
一个能把心情挂在脸上的人,要么是没有心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他第一次跟齐左江接触,不知道对方是哪一种。
“哥,货物就麻烦你清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齐晟打了一声招呼,就带文亦绿离开。
简早在一旁等候,看到话题结束后立刻替齐晟打开车门,还用手护着头顶。
齐晟跟文亦绿坐上车,开车的是肖恩,简坐在副驾驶。
“你哥哥他一直都这么直接吗?”文亦绿好奇。
“他随心所欲惯了,脾气上来连爷爷都不给好脸色看。”齐晟笑着摇头,看起来有些宠溺。
“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这难道是好事?”文亦绿试探着问。
齐晟掩下笑意,拢了拢西装外套正襟危坐。
“不,”他摇头,“这恰恰是坏事。”
齐左江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直愣子,这样人不会使用卑鄙激将暗算别人,反而是直接火拼,像个横冲直撞的莽夫。
跟两面三刀、心思缜密的人打交道的唯一好处就是对方过于算计的背后总是伴随着小心翼翼,不会直接动手,但是步步蚕食,但至少还有喘息机会。
而齐左江,这家伙是看你不爽直接拔枪撂倒你的。
“我二叔是个老狐狸,他儿子是个莽夫,上阵父子兵,又会算计又敢动手,我在他们的打压下,话语权已经弱了很多,现如今只能做一些采买的活。”齐晟叹气,叫苦不迭。
文亦绿摸着下巴,齐晟这么一解释,他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毕竟荣家也有不少疯狗。
“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文亦绿幽幽看向齐晟。
“你想要什么?”齐晟一点就通。
“之前我们谈的是三七分。”
“嗯哼。”
“现在我要求平分。”文亦绿勾唇,笑里藏刀。
齐晟笑不出来了,他嘴角抽搐,鼻翼翕动,就连坐在前排的简跟肖恩都不自觉散发出淡淡戾气。
洛兰湾背后隐藏着巨大利益没错,但风险同样很高。织标为了拿下这个码头,已经给肯得送了很多东西,更别提洛兰湾建成后还要给肯得分一杯羹。加上港口开发的投入和成本,以及多方打点,实际上洛兰湾的收益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可观。
而现在文亦绿又要求平分洛兰湾的收益,这家伙果然野心勃勃。
齐晟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音线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而且这里还是赫尔区。”
文亦绿这番行为无异于在老虎嘴里抢食。
“富贵险中求。”文亦绿很冷静,甚至有条有理:“你都孤注一掷把我找来,难不成只是做一些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
“如果真是这样,简直大材小用。”文亦绿轻轻“呵”了一声。
齐晟表情精彩纷呈,笑容僵硬。
看来文亦绿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
当初齐晟回国不止是谈生意,也是在寻找合适的盟友。毕竟洛兰湾过于危险复杂,不是谁都能去或者敢来的。
但文亦绿不一样,他作为荣德胜亲生儿子却被抛弃拐卖,然后隐忍负重给私生子当小助理秘书,一步一步爬上来复仇。他足够心狠手辣,也有着为了目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所以齐晟很快就把文亦绿选定为自己的合作对象,然后开始接触,并且一步一步试探。
事实证明,齐晟的预感没错,文亦绿是最佳的利益合作者。但退一万步说,对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上权力巅峰,这也反向证实他的根基不稳。
再加上L组织
齐晟拧眉思索,心里正在估量这桩合作背后的利益跟风险。
“你现在还在考虑纠结,未免太过于优柔寡断了。”文亦绿垂眸,纤细浓密的眼睫好似蝴蝶翅膀,浮现曦光的弧度,“毕竟你我没有利益冲突,那就是天然的盟友。”
齐晟笑了,他眯起眼,像是丛林里捕猎的猛兽,危险又迷人:“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怪不得柯然对你如此着迷。”
“谢谢。”文亦绿很认真的说。
车辆驶离码头,进入街道。这一片区域在肯得的驻守下还算安定,比萨鲁镇要繁华不少,但也仅仅是繁华一些而已。战争留下的创痕、以及颠沛流离的苦难,早已深深刻在这片土地之上。
城市主干道上没有什么路障,但随着越来越靠近洛兰湾开发区,带着武器的士兵逐渐多了起来。
车辆缓缓停下,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走进来。他看了眼车牌,脸上的不屑淡了几分,然后要求他们出示证件。
肖恩把证件递过去,对方查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放行。
这是文亦绿第一次来到洛兰湾开发区,跟他想象中的工程场地不同,这里竟然鸟语花香,道路笔直宽阔,周围是一栋栋大别墅,光鲜亮丽的人们在路边欢声笑语,还有不少高级餐厅和商超。
隔着重重路障,开发区跟外城简直天壤之别。
“刚才路过的那片区域算是肯得的贫民窟,很混乱,而这里是肯得高级官员和富豪住的地方,但每个人都有保镖,保镖还有武器,你要小心。”
齐晟瞥了一眼正在不停看窗外的文亦绿,叮嘱说。
文亦绿了然点头:“你们就住在这儿吗?”
“对,我们包下了一栋别墅用来做项目部,但实际上我住酒店。”
那座奢华璀璨的五星级酒店是肯得一领导人的产业,很多来到肯得的富豪政客都住在那里,所以安保甚严。
齐晟怕齐左江哪天发起疯来闯进自己家毙了自己,所以选择住酒店。
毕竟有一领导人做门面,总归不会有人在酒店里放肆。
“今晚上有个晚宴,是肯得一领导人女儿的生日宴,你届时跟我一同出席。”齐晟又补了一句。
“那需要我准备礼物吗?”文亦绿福至心灵。
“不用,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齐晟有些郁闷的看着窗外,手指搭着扶手,有些心不在焉——
在赫尔区阳光明媚的时候,国内正好深夜。
荣家别墅。
在寂静的深夜,唯独一个房间还亮着灯。
被捂住嘴的荣希乐踮起脚尖,他双手举过头顶,正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半吊着。
昏暗灯光下,荣希乐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如雪中傲梅,惹眼露骨。
“不是告诉你过这道题怎么做了嘛,为什么还是做错?”拿着皮鞭的冷明知站在荣希乐面前,他挑眉邪笑,像一座活过来的邪神像。
荣希乐咬着嘴里的破布,支支吾吾哭得眼睛通红,他贝被迫张开嘴,口水流到下巴,滴在晶莹的胸膛。
“你还记得我说过,做错了会怎么样吗?”冷明知抓着荣希乐的头发,往自己嘴边一拉。
听到这宛如恶魔般的声音,荣希乐泣不成声,绷直的双腿开始打颤。
“那就接受惩罚吧。”冷明知笑得很开心。
冰凉的钢笔入侵,干涩摩擦带来剧烈疼痛。荣希乐浑身紧绷,胸腔因为局促的呼吸而露出肋骨的形状。
一支,两支,三支直到第五支时,荣希乐撑不住了。
水滴在地上,空气中有很浓郁的甜腻气息。
“啧啧啧。”冷明知失望摇头,眼底一片薄凉,“真不中用,难不成以前伺候你的都是绣花针吗?”
“那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到天亮吧。”
第80章
冷明知离开书房,他哼着歌,心情愉悦。
崔明朗迎面走来。
“嗨小忠大,你怎么来了?”冷明知明媚一笑,他穿着松垮的衬衫,下摆只有一角塞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帅气俊朗中带着一丝邪性,像一个堕落的神。
崔明朗面无表情,如他的穿着一样一丝不苟:“你在书房里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眸色犀利。
文亦绿出国已经才两天时间,崔明朗一直尽心尽力帮他打点荣氏。结果今天晚上却接到荣家佣人的电话,汇报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啧。”冷明知烦躁瞥眼,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个家里的佣人可真是文亦绿的狗啊,这么听他的话,马不停蹄通风报信。”
崔明朗径直绕过冷明知,两人肩膀相撞,后者慵懒斜靠在一旁。
崔明朗打开书房,里面萎靡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灯光之下,被束缚捆绑的荣希乐像是祭台上的贡品,已经被吃了一半,只留下残羹。
他深呼吸,咬着后槽牙怒视冷明知:“你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打扫的佣人曾无意间看到赤身的荣希乐从书房爬出来求救,结果却被冷明知抓了回去。佣人被这一幕震惊,牢记文亦绿的嘱托,随即给崔明朗打去电话。
崔明朗以为只是误会,可当他真正看到书房里的场景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偏偏当事人冷明知却毫不在意,双手抱臂歪头:“这有什么,他以前玩得更花。”
崔明朗要被气死了:“当初是你自告奋勇要来管教荣希乐的,文亦绿是让你盯着他,不是让他搞他!”
文亦绿根基不稳,外界仍有不少质疑,所以他不计前嫌收留私生子荣希乐这件事,在另一程度上给文亦绿带来了不少风评加分。
如若让别人看到荣希乐这副模样,届时文亦绿会遭到舆论反噬,更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冷明知看着崔明朗生气的模样,突然笑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他靠过来,凑近了些:“至于那个爱打小报告的佣人,处理掉就好了。”
崔明朗猛地揪住冷明知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冷明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来荣家。”
文亦绿说得对,冷明知有点问题。
“你又要抛弃我吗?”冷明知掀开眼皮,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眸。他长相俊美锋利,带着强势的冲击力,此刻却破碎如薄雾。
崔明朗怔然,力气小了下去。
冷明知反手握住崔明朗的手背,挤出一丝勉强冷漠的笑容:“崔明朗,你又想像十九年前那样为了文亦绿而抛弃我,是吗?”
崔明朗手背湿润,他立刻松开手。
“不要做任何对文亦绿不利的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崔明朗走进书房,开始给快要晕厥的荣希乐解绑。
冷明知痴痴的笑了几声,背脊佝偻。
他紧紧盯着崔明朗的背影,视线灼热滚烫——
赫尔区,美赛酒店。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文亦绿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高脚杯的边缘。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透亮。作为beta,文亦绿浑身清爽冷淡,他站在人群之末,却依旧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Alpha视线。
赫尔区战火纷飞,民风极为开放,在缺少文明教条后,露水情缘对于他们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强制也是。
文亦绿不是Omega,信息素淡,但他长相摆在那儿,还是新面孔,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齐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等会儿跟我去见周震。”他压低声音,“你送的那几个古董花瓶,他很喜欢。但至于你的要求,他不一定会帮。”
肯得共有五位领导人,周震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华裔,祖上一直都在海外打拼,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姓氏。
文亦绿听着,视线却瞥向不远处。齐左江被人群簇拥着,只是面容阴鸷不苟言笑。而他身边则是一位中年男人,两人容貌上有些相似,估计对方就是齐晟的二叔。
“文先生,周先生请你过去。”一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走过来低声道。
齐晟拍拍文亦绿的手,文亦绿放下酒杯。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文亦绿被带到了一间偏厅。虽说是偏厅,但里面的装潢却非常奢侈,墙面上挂着古董字画,就连沙发都是河道里昂贵的老沉木做的。
周震正坐在一张红木椅上抽着雪茄。他年近五十,鬓角微白,但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文先生,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周震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不过,你朋友的事很麻烦。”
文亦绿的指尖微微发冷,他不卑不吭:“还请周先生明示。”
他自然能听得出周震的弦外之意,齐晟说过周震老奸巨猾,是肯得领带人中最精明也最喜欢明哲保身的一位。对方既然收下的自己的花瓶,就不会说出拒绝的话。
果不其然,周震笑了笑,搭着红木权杖的手指轻点:“你朋友已经被赛斯帮抓去做劳工了,若是以前的赛斯帮,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帮你牵线,只可惜现如今赛斯帮早已换了领导人,那家伙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找借口对我们开火。现在我们关系紧张,我帮你说话反而是害你。”
赛斯帮在几年前突然大换血,原本的领导人被杀害,最有争议的嫌疑人上位领导,并且野心勃勃开始迅速扩张赛斯帮在赫尔区的势力。
赛斯帮短短几年内,从排名倒数的势力发展至今,隐约有了能跟肯得抗衡的趋势,这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
文亦绿想起纪砀发送过来的视频,里面那短暂出现的画面,邵达顺从依偎在一个中年人的怀中,这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还望周先生指一条明路。”文亦绿毕恭毕敬,等周震开口。
“不急。”突然有人走过来,在周震耳边低语几句,周震诧异睁眼,然后笑着打断这场话题,“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先享受宴会吧,我们改天再谈。”
文亦绿知道这是逐客令,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颔首退出房间。
刚回到大厅,音乐突然变换,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孩走到中央,她火辣奔放,如同花园里最娇艳的玫瑰。
她叫周媛,周震的独女,也是今晚的主角。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周媛的声音甜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她环视四周,目光忽然停在齐晟身上,“我想邀请齐先生来陪我跳第一支开场舞。”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齐晟欣然接受邀请。
俊男美女自然无比登对,他们贴的很近,笑靥如花。
文亦绿退到阴影里,端着酒杯装样子。
他在思考,周震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意义为何,对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文亦绿如履薄冰,他每走一步都必须思考周全。
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骚动从门口蔓延开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是‘盲夜’的人!”有人惊呼。
文亦绿顺着视线看去,只见六个黑衣保镖开路,一个高大的Alpha缓步走入。那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盲夜’的掌权人穆雨石,他怎么会来?”周围议论纷纷,显然对来者感到震惊。
而阴影处的文亦绿却如遭雷击,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Alpha,那张脸,那日夜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动力,现在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听说今天是周小姐生日,我特来祝贺。”穆雨石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连同周震在内的其他肯得领导人立刻走出来,快步迎上前:“穆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穆先生
他到底是谁?
文亦绿退到角落,心跳如鼓,往日强悍的自制力竟然开始有些瓦解崩溃。
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他没想到自己能再一次看到这张脸。眼前的人逐渐跟记忆里的人开始融合,在棱角褪去后,唯独那双犀利黑眸依旧如出一辙。
因为穆雨石的到来,开场舞被迫中断,齐晟走到文亦绿身边,见对方如此魂不守舍就问:“你怎么了?”
文亦绿直勾勾盯着人群中被众星捧月的穆雨石,盯着对方的脸。
“那是谁?”他喃喃问。
齐晟看过去,挑眉:“穆雨石,盲夜的掌权人。”
盲夜是海美地区最大的军火商,更是肯得的座上宾。
“盲夜”文亦绿垂眸,呼吸急促。
宴会因穆雨石的到来气氛更加热烈。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试图上前攀谈,但穆雨石只是礼貌地应付几句,目光却不时扫过全场,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宴会结束,穆雨石身边的人就没断过。
文亦绿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躲在暗处默默观察。
突然穆雨石拿了两杯香槟,径直朝角落里的文亦绿走来,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步,两步,三步
文亦绿就这样看着,毫无防备的等待事情发生。
“好久不见,一笑。”穆雨石莞尔,他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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