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对于黎梅的到来,文亦绿心里是有数的。
所以他拒绝了柯然的帮忙,只是让对方好好看戏。
消息发出后,柯然没回,估计是去忙了。
文亦绿默默放下手机,有些发呆。好像自从他决定跟柯然联手后,预谋计划的时候总有些畏首畏尾,莫名其妙加入了“如果这件事被柯然知道,他会如何?”的奇怪想法。
在这些想法的印象下,连文亦绿都没察觉到自己变得不再像孤身一人时那样癫狂,做事前也开始考虑为自己留后手铺路,不再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放心,我有分寸。”文亦绿想了想,又给柯然发了一句话。
这时柯然回复:“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让文亦绿悄悄舒了口气。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文亦绿还没开口说话,黎梅擅自走了进来。
“小文啊,还在忙工作吗?我给你热了杯牛奶,你快喝吧。”穿着一身性感睡袍的黎梅走了进来,虽然她年过四十,但身材保养得很好,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谢谢。”文亦绿皮笑肉不笑。
黎梅放下牛奶后还没有走,她似乎有话想说。
“有事?”文亦绿喝了一口,但眼神却敏锐捕捉到黎梅好似松了口气。
“呃,也不是什么大事。”黎梅讪笑,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你工作忙,没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就想出去走走。”
“那你去啊。”文亦绿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把黎梅锁在家里。
他可不像她。
“这不是没钱嘛。”黎梅吐露真言。
“可是我记得我上周刚给了你二十万。”
“才二十万,都不够美容院办卡的。”黎梅聒噪吐槽,翻了个白眼,“你住一千多万的房子,开两百万的豪车,就给我二十万,打发叫花子呢?”
文亦绿心里冷笑,二十万是直接打到黎梅卡上的,而黎梅这些天在商场买各种奢侈品名牌包全都是记自己的账。她才来了一个星期,但前前后后已经花了文亦绿快两百万。
更不要脸的是,这个女人还想让文亦绿帮她在首都买别墅,销售都约好了。
“你想要多少?”文亦绿定了定,缓缓开口。
“我最近看中一个包,也不贵,一百多万吧,你直接打我卡上。”黎梅毫不客气,在她看来文亦绿是自己养大的,他必须要为自己养老送终。
“好。”文亦绿欣然同意,然后打开电脑看似要准备工作,“正好最近结束了一个大项目,提成能有三百多万。”
“这么多?”黎梅眼睛一亮。
“嗯,还有股份什么的,七七八八一年能有一个多亿吧。”文亦绿轻描淡写,镜片反射冷光。
黎梅眼珠转来转去,像泥地里的老鲶鱼。
“呵,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黎梅开始夸文亦绿,“那你记得把钱打到我卡上,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心满意足的离开书房。
等到她离开后,文亦绿立刻把牛奶全都倒进厕所里。他刚才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从小积累的竟然让他根本不敢吃黎梅给的任何东西。
这一个多星期来,黎梅整天就是买买买,甚至还偷偷进文亦绿的房间翻找东西。
虽然黎梅的到来是文亦绿计划的,可对方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妙,而且那天的穿着也很不同。
文亦绿偷偷派人查过,黎梅那天穿的粉色羽绒服看着普普通通,但是个大牌子,上万块一件,凭黎梅这抠搜势利的性格以及长期待在小县城的眼界,是根本不会买这么低调奢华的羽绒服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来首都的过程中遇见了其他人,那衣服是对方给她买的。
有趣。
文亦绿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之后这几天文亦绿都有意无意的加班,鲜少回家,对黎梅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随后家里安装的隐藏摄像头就拍到了有趣的事情,比如黎梅进他的书房到处乱翻,接二连三的男模在家里过夜,还有频发拨打的电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黎梅声音很急。
“都叫你坐飞机了,你个老抠门,来到这里之后还怕没有钱吗?”
“你别跟我装傻,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偷过抢过杀过多少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兔崽子很有钱,我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他一死,财产全都是我的。”
文亦绿听着录音,笑意加深。
又过了一个星期,黎梅特意打电话来让文亦绿回家吃饭,话里话外都娇滴滴的,一直都在哄他回家。
文亦绿答应了,随即拨通崔明朗的电话。
“带那个男人过来。”
然后他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看了眼窗外的夕阳。
夕阳绯红绚烂,先是舞台上红色的幕布。这一出戏,终于要唱完了——
黎梅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她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欢天喜地的等文亦绿回来。
文亦绿一进家门,黎梅就迎了上来。
“上班一定很辛苦吧。”
她把手搭在文亦绿肩膀上,但被后者不着痕迹的避开。
“还好。”文亦绿弯腰换鞋,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泥土的腥味。
“来,我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
黎梅拉着文亦绿坐到餐桌前。
而一墙之隔的杂物间,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拿着匕首躲藏。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文亦绿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非常精致,跟饭店里的差不多。
“当然了,你可不要小看我。”黎梅嗔视,很是矫揉造作。
文亦绿笑意不及眼底,他坐下后,黎梅殷勤递来碗筷。
“你这些天上班太累了,人都瘦了,看我给你熬了乌鸡汤,还加了生蚝,大补。”黎梅说着就给文亦绿盛汤。
这碗汤汤色奶白,各种滋补药材像是不要钱一样加在里面,颇有种黑暗料理的意味。
文亦绿看着冒着热气的碗,一时之间没动。
“怎么不喝啊?”黎梅急了。
这汤里加了料,文亦绿不喝会很麻烦。
“我最近上火,受不了补。”文亦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呃,里面加的药材都是搭配好的,不会有事,你喝吧。”黎梅劝着。
文亦绿狐疑看了黎梅一眼,这眼神让黎梅心跳错漏了一拍。
“你这么急,难不成这汤里放了东西?”
文亦绿此话一出,不管是坐在外面的黎梅还是藏在杂物间里的男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那股土腥味越来越浓,让人几乎作呕。
文亦绿蹙眉,微眯眼眸。
“对啊,加了很多药材,然后精心熬煮,你不喝就太不给我面子了。”黎梅尬笑,下意识伸手摸着鼻子。
文亦绿笑而不语,端着碗不动。
“来,吃菜!”黎梅见劝不动文亦绿,就开始给他夹菜。
饭桌上的氛围很怪,文亦绿吃得很慢,而黎梅则不停说话,话里话外都在套文亦绿到底有多少钱。
文亦绿模糊说了一个数字,黎梅眼睛一亮,下意识看了一眼杂物间的方向。
她这个动作被文亦绿敏锐捕捉。
后来黎梅上楼拿东西,文亦绿则来到玄关处悄悄打开门,并且给门锁设置暂时无法闭合。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桌上,把碗里的汤全都倒了回去,又在听到黎梅脚步声后开始假装喝汤。
所以当黎梅走过来时,就看到文亦绿把汤全都喝完了。
“再来点吗?”黎梅笑容加深。
“不用了,一碗就够。”文亦绿假装打了个饱嗝,“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啊,就是给你买的人身意外险。”黎梅娇媚一笑,把一沓文件放到文亦绿面前,“你工作压力大,年轻时还能扛得住,那老了怎么办?所以我就想着给你多买几份保险,反正也不贵,就当做是预防了。”
黎梅苦口婆心,好似真的全心全意替文亦绿着想。
可文亦绿看着黎梅的脸,脑海想的全都是这个女人酗酒后挥舞皮鞭打骂他们的场景。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眼里耐心不多了。
“好。”
正在黎梅滔滔不绝劝说的时候,文亦绿突然点头同意。他拿过笔开始签字,但签到后面就开始有些犯困。
“怎么了?”黎梅凑过来,她五官扭曲,变得模糊。
“我,我好晕。”文亦绿按着头,开始晃动。
“没事吧,把字签完再说啊。”黎梅声音变得虚幻,这些保险受益人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她最大限度的榨干文亦绿的价值。
文亦绿最终支撑不住倒在餐桌上。
黎梅悄悄试探文亦绿的鼻息,呼唤许久都没得到回应,然后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兔崽子,真是枉费老娘一番功夫。”
她大大咧咧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然冲杂物间大喊:“出来吧,他晕倒了。”
躲在杂物间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他皮肤黝黑,长得很壮实,手里拿着锋利匕首。
“怎么处理?”男人看着文亦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杀人。”黎梅“切”了一声,翻白眼。
男人叫张志俊,是黎梅的老相好。文亦绿每个月的五千块根本遭不住黎梅的花销,于是两人一合计,开始唱仙人跳,有一次竟然意外失手杀了一个男人。他们迅速逃回小县城开始收手,再加上张志俊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所以至今都未被抓捕归案。
“赶紧把他抬到厕所里,然后敲后脑勺,造成是失足滑倒的假象。”
黎梅吩咐,随后张志俊抬起文亦绿就往卫生间走。屋内灯光昏暗,只有餐厅亮着灯。
突然玄关处传来响动,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男人闯了进来。
“你们这对奸夫□□!”男人怒喝,迎面就给黎梅狠狠一巴掌,直接把黎梅扇到在地。
“你是谁?”张志俊大惊。
黎梅看着闯入的男人,眼睛莫名瞪大。
“不,不可能。”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往后爬,开始尖叫:“你,你不是死了吗?”
“死?”癫狂的男人走进餐厅,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苍老扭曲的面孔。
是老猴。
“你这个毒妇,竟然背着我跟李正光偷情,还想杀我!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索命的!”老猴说完直接朝黎梅扑了过去——
小区楼下,崔明朗仰头盯着文亦绿的家。
外面停满了警车,已经有警察跟着老猴上去,前后脚不超过两分钟。
文亦绿,这是你最后一次拿命去赌了。
崔明朗双手插兜,用力吐出胸腔里的浊气。
街道旁,一辆悍马威风无比,带着钻石耳钉的青年斜靠车门,邪魅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崔明朗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崔明朗。
两人错开视线,全都心照不宣。
第62章
三月末,气温还未回升。
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厅里,五年一届的荣氏股东大会正在举行。
穿着纯白西装的荣希乐被精心打扮,身上香喷喷的,眼眸无比水盈。
眼下的他无疑是这场会议最万众瞩目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柯然。
众所周知,他们这一届的荣家家主继承人中,荣希泉已经淘汰出局,而就在上个星期,荣希闽也正式向董事会提出自己的诉求,他竟然宣布不参与此次的选拔。
荣希乐什么都没做,直接被对手让路上位。他不仅会成为荣家家主,还会成为柯然的妻子,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果然还是要投个好胎啊,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喝上两家喜酒。”会场下,有人默默咂舌感慨,还纷纷把视线投向另一位重磅嘉宾。
科视作为荣氏的第一大股东,柯然代表家族出席,但他无视了荣家为他预留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隔壁。
以至于他跟现任荣家家主荣民长之间还空着一个位置。
“以上就是近五年来荣氏所有的汇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荣氏的未来,注定不会辜负诸位的期待。”荣德胜作为发言人站在讲台上,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哪里像是刚死了老婆的鳏夫。
财务汇报后,荣民长上台演讲,他说了很多,从荣氏的发展史到现如今的辉煌,最后扯到正题。
“诸位,这么多年来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荣氏是未来的荣氏,也是你们的荣氏。”荣民长满头白发,他穿着黑色中山装,硬朗又颓丧。
雄心壮志的雄狮到了暮年,也会被岁月摧残,就算荣民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要把权力交给更年轻的人。
站在荣民长身后的荣德胜不由得昂首挺胸,志在必得。
“我引领荣氏也有四十多年,现如今身体越来越不好,所以我决定从孙辈中选出一位做我的继承人。”
他话音刚落,台下议论纷纷。柯然支着脑袋,闭眼假寐,似乎对这些纷扰全都不在意。
“综合考虑,目前只有荣希乐一人最为合适。他不仅帮荣氏谈下了很多大项目,也带领众多部门突破一个个难题。所以我推举荣希乐成为新一任荣家家主,不知道诸位谁有异议?”荣民长眼神冰冷而锐利的扫过每一位股东,没有人猜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吵闹声逐渐消失,荣希乐如坐针毡。他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荣德胜,而荣德胜则直勾勾盯着柯然。
唐薇脸色难看,一直隐忍不发。
荣希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支水性笔。
大概几分钟后,议论声逐渐减小。
荣民长再次开口:“如果诸位都没有意见,那”
“轰隆”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逆光而来。
“我不同意。”
文亦绿一步一步靠近讲台,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炙热的视线,有玩味,有猜忌,有怨恨,有质疑,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世界总是伴随这种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以前也曾自怨自艾过,但后来时间一长文亦绿就习惯了。
他才不要去在乎那些不把他当成人的人!
“文亦绿,你在搞什么?”荣德胜看到文亦绿后明显有些慌乱,他明明记得文亦绿家里遇袭,对方受伤住院了,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会场?
想到这儿,荣德胜立刻朝一旁的保安使眼色,让他们把文亦绿轰出去。
结果一直闭眸沉思的柯然缓缓开口:“你终于来了,我真正的未婚妻。”
他缓缓站起身,朝文亦绿伸出手,深色眼瞳无波无澜,却从容笃定,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真正的未婚妻?”
“什么情况,柯少的未婚妻不是荣希乐吗?”
“这个人好像是荣希乐的秘书,他跟柯少”
其余人惊呼,他们完全接受不了眼下的状况,场面就像是烧开的水,非常沸腾混乱。
文亦绿被柯然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措手不及,可偏偏对方一本正经,修长如玉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这让文亦绿产生了一种被肯定选择的感觉,于是他走过去,缓缓把手搭在柯然掌心。
温热的触碰之下,文亦绿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不少。他驾着轻舟穿行于河流山川,迷茫漂泊无依无靠,现如今终于上岸了。
“文亦绿,你为什么不同意?”荣民长开口问他,眼神犀利。
荣德胜急忙在一旁开口:“爸,这人跟希乐有矛盾,他是来挑事的。”
“你闭嘴。”荣民长伸手示意荣德胜安静,继续问文亦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没大没小的闯进来,你有家教吗?”
他似乎很是生气,暮年丢失权利的苦闷、精心培养的孙儿放弃竞选这两项直接击倒荣民长,让他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家教?”文亦绿轻声嗤笑,俊美白皙的脸庞遍布冷意,“我当然没有家教,因为我从一出生开始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调换给情妇,随后又被情妇转手给人贩子。好不容易在人贩子手下逃脱,却被当做骗取慈善机构补助的筹码,认贼作母十九年。”
文亦绿一字一句,他咬牙切齿,眼眶猩红。
“那又如何?”荣民长觉得可笑,眼里带着不知人间疾苦的轻蔑:“你应该去找你的亲生父亲,而不是来这里撒野。”
“是啊,我也觉得冤有仇债有主,所以我来了,”文亦绿轻飘飘,像一只缥缈幽灵,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说对吧,父亲。”
他指着荣德胜。
全场鸦雀无声,完全不敢有人说话。这次荣氏召开的股东会议极为盛大,不仅邀请了所有的股东,还有很多商政界的名人,就连首都最权威的媒体也都架着摄像机,会场里一举一动全都被直播出去。
荣民长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荣德胜,瞬间明白了过来,但眼下却不是内讧的时候,荣德胜却急急忙忙喊保镖,还让媒体把所有的摄像头全都关掉,终止直播。
“我看谁敢!”一巴掌重重拍到桌上,发出的声音虽小,但却镇住了场。
唐薇颤颤巍巍站起,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极致的怒意。
她指着荣民长两父子大骂:“荣民长,你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如今的荣氏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一心为民的良心企业,就连同你养的好儿子好孙子,也全都是孬种。”
“你胡说!”荣民长怒喝。
“我胡说?”唐薇气笑了,手指一直绷着,“那你就问问你的亲儿子,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偷梁换柱的好事!”
荣希乐一脸懵,他处于风暴中心,却全然不在状态:“爸,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荣德胜告诉他,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当个工具人就可以了,剩下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可为什么文亦绿会突然出现,还说那种似是而非的话。
难道
荣希乐惶恐的看向文亦绿,结果发现柯然一直紧握后者的手不松开,饶是再蠢再笨的荣希乐也反应过来。
他抓着自己的脑袋,一脸难以置信,接连后退几步。
文亦绿淡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宛如胜利者一般恣意挑眉,讥笑说:“不好意思啊荣总,你秘书拿给你的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我手上这份才是真的。”
荣德胜脸色瞬间惨白。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原本放着PPT的白板瞬间变成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女人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医美过度,显得馒化。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人对着镜头哭诉,很是可怜:“我也很想我的儿子。”
“他,他说让我把唐秋璱的孩子带走,然后我的孩子就能成为荣家小少爷,有一辈子都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后来他慢慢的就跟我断了联系,身边有了新欢,抚养费也不打了。”
“我问他那个孩子怎么办他说,他说随便找个人贩子卖掉就好了,钱全给我”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卖掉那个孩子的,求求你们,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女人痛哭流涕,显得十分懊悔。
柯然眉头微皱,他曾提议帮文亦绿洗清荣家,但文亦绿拒绝了,并表示要用自己的手段。
结果没想到文亦绿会如此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荣家的遮羞布,让世人看到这高楼大厦下埋的血骨。
这种手段过于直接和犀利,而且后果不可控,荣家百年经营的一切都有可能会付之一炬。作为荣氏背后的大股东,柯然理应出手制止,毕竟荣氏虽小,但扶持至今也花了不少心血,在商言商,作为柯家家主的柯然不应该袖手旁观。
可实际上柯然不仅在旁边看戏,还亲自给文亦绿递上燃烧荣家的火把。
他心里早已释怀,区区几百亿而已,没了就没了,只要文亦绿喜欢。
柯然默默侧头看文亦绿,只见后者异常平静,没什么太多感觉。
也是,鳄鱼的眼泪而已。视频中的女人哭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她触犯了法律。
“不,不是的。”荣德胜支支吾吾,然后定了定神指着文亦绿大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文亦绿轻描淡写,眼瞳微缩,很是享受荣德胜逐渐跳脚的暴怒:“没关系,她可以跟荣希乐做亲子鉴定。”
“你,你说你是我的孩子,那你为什么长得跟我,跟唐秋璱一点都不像?”
“对啊,确实不像。”
“文秘书来荣氏也有几年了,他根本就不像荣家人。”
有人窃窃私语,荣德胜逐渐有了底气。
但他没得意太久。
“当然不像了。”文亦绿很坦然,他毫不忌讳的在众人面前撕开自己的伤疤,裸露骨肉:“因为我整过容啊。”
“什么?”荣德胜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文亦绿会这样说。
“如果不整容怎么靠近你,不靠近你,怎么报复你。”文亦绿粲然一笑,白净清秀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像个天使,只是眼底的血腥却漫过地狱。
他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处心积虑穷凶极恶报复这群高高在上的可怜虫。
“啪”的一声,会议室大门再次推开,一群身穿CFSB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荣德胜,有人实名举报你利用空壳公司违法向还在转移资产,并且涉嫌出卖机密,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李峙拿出自己的证件,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刚正不阿站到荣德胜面前。
“不,没有的事,我爸!”
伴随着荣德胜的惨叫声,荣民长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第63章
清冷的墓园,一身黑衣的文亦绿跪在唐秋璱的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妈妈,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紧闭的双眸扯动眼周的肌肤,细纹之下藏着懊悔和悲痛。
这次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喊自己的妈妈,只可惜妈妈再也无法听见。
就这么静静待了一会儿,文亦绿终于起身离开。他面容冷肃,干净清爽的脸上带着暮年的沉重。
山脚下停着一辆蓝牌特斯拉,崔明朗双手抱臂背靠车门。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瘦了许多,脸颊略微凹陷,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这段时间里崔明朗帮着文亦绿做了不少事,费了很多功夫才把荣家之前的腌臜全都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一时之间荣氏股价大跌,所有人都趁乱出手,想要逃离这个毒窝。
而文亦绿则出手收购了市面上绝大部分股份,再加上从唐秋璱那里继承的股份,他现如今已经成为荣氏第一大股东,话语权比柯然还重。
随后荣氏进行重组,在保留强势业务的基础上砍掉了不少冗杂,很多分公司都被出售,以此回笼资金。经过三个月的洗刷和沉淀,荣氏虽然不复以往辉煌,但至少终于变成了文亦绿想像的样子。
“你感冒没好,下次就别陪我来了。”文亦绿看着崔明朗绯红的脸颊,眸色担忧。
这些年他能肆无忌惮的发疯报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崔明朗的支持。
两只相互依偎的小猫,在陌生的环境中占地为王,最终主宰一切。这听起来是很酷的事,可实际上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一夜比一夜更漫长的黑暗。
有时候文亦绿总会下意识觉得崔明朗就是自己的影子,他们对立在光影处,却始终共体。
“没事。”崔明朗摇头,已经初夏,可他还穿着长衫,纯棉布料下显出瘦削的肩膀轮廓。
崔明朗朝一个方向示意:“那里有人在等你。”
文亦绿看过去,就发现远处停着一辆商务车,老实敦厚的司机在一旁等候,看到文亦绿看过来还憨憨冲他笑了笑。
文亦绿看了眼车牌,立刻明白车里坐的是谁。
崔明朗问:“要我先回去吗?”
文亦绿摇头,他拍了拍崔明朗的肩膀:“不用,你进车里等我,别在这里吹风。”说罢就抬脚走了过去。
司机恭敬朝文亦绿鞠躬,规矩很好,然后替文亦绿打开车门。
文亦绿坐了进去,车内没开空调,一身淡紫色旗袍的唐薇雍容华贵,膝盖上还盖着羊绒毯。
“年纪大了吹不得了冷气,你要是嫌热就开窗。”唐薇听到动静也不睁眼,懒洋洋的说。
“我也不热。”
“哼。”唐薇哂笑,精致的丹凤眼一睁,眼神锐利,“也是,你都能在水深火热的荣家混开,哪里害怕这个。”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沉默着,心情无比沉重。
文亦绿失去了母亲,而唐薇也失去了女儿。
“听说荣家那些老头们都在给你施压,让你在荣德胜的事情上帮忙周旋。”
“荣德胜牵扯的事情太多,甚至涉及国家机密,我一个小小的荣家家主,怎么可能帮得了他。”文亦绿摊开手,一脸爱莫能助。
“那些老东西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这样说,他们能放过你吗?”唐薇掀开眼皮,好整以暇。
“最近为了保住荣氏手头上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荣家大部分资产全都抵押出去变现,这些钱还不够疏通关系的。他们以前吃人,现在要学会吃土。”文亦绿微抬下颚,烟灰色的西装一丝不苟,白皙如玉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他表情很淡,根本毫不在意。
“你有把握就行,但也要记住,人在被逼急之后最容易铤而走险。”唐薇对荣家发生的一切早有耳闻,知道眼前的青年虽然年纪小,但是手段狠辣城府之深无人能比。
如果说荣家残留的是恶狼,那么文亦绿就是狡猾大胆的猎人,一枪一个处理他们。
“只可惜你妈妈看不到了。”唐薇语气变得伤感,人至暮年,看得太多,也放不下太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生前和死后竭尽全力帮亲外孙文亦绿铺路。
文亦绿眼神波动,一颗石子投掷如古泉惹起层层涟漪。
“所以,妈妈她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文亦绿茫然抬头,像个迷茫的孩子。
唐薇瞥了他一眼,继续扭头看窗外,藏住自己发红的眼角。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一天她大半夜跑过来,直接把我摇醒,她说:妈妈,我找到他了。”——
唐薇是人人敬仰的商场女霸主,她巾帼不让须眉,独自一人死守住了亡父的财产,拉扯大女儿,把隐隐要没落的唐氏发展壮大。
但或许是她过于精心算计,总是时刻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快节奏中,所以对女儿唐秋璱总是下意识的疏忽。
一次,两次,三次在无数次疏忽和遗忘中,母女二人站在对立面,成为了陌生人。
“后来你妈妈嫁给了荣德胜,我很不赞同。可她却把这场婚姻当成反抗我的斗争,我认输,向她低头,结果”唐薇叹了口气,肉眼可见衰老了许多,“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答应她,是我没看好她啊。”
懊悔和苦闷长期盘旋在唐薇心里,让她心生郁结,再加上几个项目的失利,唐薇被董事会暂时剥夺了权力。
她病倒了,独自一人躺在一百平的私人病房里。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和最佳的器械,但到处都冷冰冰的。
“我生病后情绪不好,基本上没有人敢接近。结果她来了,天天跟我吵架,我那时就在想,她一定很恨我,所以才跑过来想要气死我。”
可话是这样说,但唐薇却慢慢好转,甚至开始下地行走。她没有靠人搀扶,一步一步挪动,唐秋璱站在门口,满脸欣喜。
时光一晃,母女身份对调,唐薇好似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激动的看着年幼的唐秋璱一步一步朝自己慢慢走来。
她们总是在做母亲的时候重新学习如何做女儿。
唐秋璱决定跟年轻时野心勃勃的唐薇和解,而唐薇也选择跟一意孤行的唐秋璱握手言和。
“只是她生下了你,但是大出血,在医院住了很久。荣德胜依次为借口不让秋璱亲自抚养孩子。然后在他的骄纵和传输下,荣希乐才长成现在这副孬样。”谈起往事,唐薇只能叹气。
“秋璱很难过,她觉得荣希乐的不堪完全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我总劝她想开一些,不是谁都有母子情分的,结果没想到,是荣德胜那个混蛋调换了你。”
“在秋璱跟我解释清楚真相后,我告诉她,立刻跟荣德胜离婚,然后把你接回来。荣家一堆破烂,不碰最好。我唐氏虽不及荣氏,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老牌企业,不比他们差。”
“可秋璱不同意,她很犹豫,一直都没确定要不要跟你相认。”
“她告诉我,她觉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她是你的母亲,但从未养育过你,自然没有资格命令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在一旁守候,帮你完成你的目标。”
“所以啊文亦绿,不要怪她不跟你相认,她其实也很煎熬。”
文亦绿下车,一直低着头。
崔明朗正在车外抽烟,看到文亦绿过来后飞快掐灭烟蒂。
“谈完了?”
下一秒文亦绿靠了过来,把头搁在崔明朗的肩膀上。
“借我靠一会儿。”他声音沙哑,刘海遮住眼眸,看不见眼角的湿润。
“要收费的。”崔明朗很坦然,“而且要是柯然吃醋派人刺杀我,你可要替我说话。”
“知道了,闭嘴,吵死了。”文亦绿闭上眼睛,用力抱着崔明朗,他的身体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像是蝴蝶翕动的翅膀——
回到荣家已是傍晚,偌大的荣家庄园现如今已经枯败,曾经住满人的副楼也被搁置。
为了展现荣家家大业大的盛景,荣民长里里外外认了二十几个兄弟,然后把这些兄弟的家人也全都纳入荣家。这导致荣家出现了一大堆吸血虫,家族财务状况堪忧。
文亦绿上任后在商言商,做事雷厉风行不择手段。他给那些人两个选择,第一是拿一笔钱走人,从此两清。第二是搬出去住,每个月从家族信托里拿固定生活费,并且随着同脉受益人增多,生活费也会相应削减。
至于那些血缘比较近的荣家人,文亦绿也没有破例,同样给了自立门户和当没有尊严的米虫两种选择。
想要留在荣氏继续任职也可以,但一切都要遵循荣氏的劳动合同。
如果有好事长辈冲上前来指责文亦绿,则会被后者轻描淡写的一句“什么长辈,我跟你可没做过一天亲戚”给堵回去。
在文亦绿的强势和威逼利诱下,这些吸附于荣家的吸血虫终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个家终于顺眼了不少。
第64章
文亦绿双手插兜,静静看着人工湖面上倒映的金色绯霞。凉风吹起他细碎的头发,深邃眉眼之下,鼻梁高挺,像是无与伦比的雕塑。
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住大别墅,他们享受的是独赏风景的乐趣。
崔明朗去停车,吹了一会儿风的文亦绿自己走进客厅。五米挑高的客厅极其奢华,随处可见各种名贵古董,就连墙壁上都挂着很多名人字画。
荣民长很喜欢收藏,他地下室里有很多珍稀古玩。但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文亦绿送出去拍卖或者抵押还债,只留下很少一部分。
为此刚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的荣民长气急败坏,又接二连三听到荣家被血洗,自己儿子孙子被收监调查的悲剧,一时怒火攻心,竟然中风了。
威风无比的老人此刻形如枯槁,他佝偻在轮椅中,木讷的脸像是死气沉沉的朽木。
“爷爷,吃饭呢。”文亦绿走过来,刚好看到护工在给荣民长喂米糊。
听到声音后,荣民长黯淡无光的眼睛终于恢复几分神采,他花了很多时间才看清文亦绿的方向,然后颤抖如枯枝一般的手缓缓举起,嘴巴抖如筛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荣德胜的案子要审很久,你就多吃点,不然我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文亦绿靠近,很是贴心的帮荣民长拉好膝盖上的毛毯。
“啪嗒”一声,半边中风的荣民长突然打掉了护工手里的碗。那瓷碗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护工大惊,连忙弯腰捡碎片。
“不是你的问题,是爷爷吃好了。”文亦绿冷若冰霜,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可吃饱了也不能浪费粮食,毕竟这些米全都是拿卖了古董的钱买来的。”
荣民长像是被卡住一样死死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叽叽咯咯”的声音,宛如电影里的恶鬼,恨不得生食文亦绿的血肉。
文亦绿轻蔑一笑,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他其实不住荣家,只是偶尔回来露个脸,给潜伏在黑暗中别有用心的野兽一些警告。
实木楼梯蜿蜒向上,二楼走廊的壁灯昏暗无比,飘窗开着,风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自来。
文亦绿的卧室在三楼,但他要去位于二楼的书房。结果在靠近第三扇门的时候,轻轻的一声“啪嗒”,房门打开缝隙,黑暗如浓墨般溢出。
躲在暗处终日惶恐的困兽终于迈出一步,他拿着锋利的水果刀,死咬着唇朝文亦绿袭来。
“荣希乐,你是真的蠢。”
文亦绿眼神犀利,他面无表情反手把荣希乐按到地上,死死压制。
走廊摆桌上的珐琅花瓶被碰碎,地上全是碎片。
荣希乐吃痛,水果刀掉地,他哭得像条蛆。
许久未见,荣希乐身上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尊贵小荣总的形象,此刻的头发凌乱,眼眶凹陷,就连皮肤都如纸一样病态苍白。
“你,你这个坏人!”荣希乐胳膊剧痛,却毫无尊严的被压制着。
“坏人?”文亦绿轻笑一声,凑到对方耳边,声音冰冷:“你穿着我的衣服养尊处优二十四年,我被你生母卖到人贩子手中,几经周转差点死掉,结果你却说我是坏人?”
文亦绿眼神嘲弄,像是扔垃圾一样甩开荣希乐,轻蔑说:“荣希乐,你的脑子真的有病。”
荣希乐匍匐在地,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他就像条可怜虫,连张牙舞爪的资格都没有。
文亦绿认祖归宗,并且血洗了整个荣家。但他却没有把鸠占鹊巢多年的荣希乐赶出去,而是准许对方一直生活在荣家并且领生活费。
对此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说荣希乐身上还有秘密,也有人说文亦绿心善。而对于当事人荣希乐来说,他在荣家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虽然在这里不愁吃喝,但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荣家之前的佣人被遣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新面孔。在荣希乐眼里,这些新来的佣人就跟文亦绿一样可怕,他们没有表情也不爱说话,一丝不苟只听文亦绿的命令。
荣希乐被没收了手机,每天只能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其他时间都被安排来重新学习高中课程。
文亦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魔鬼教师,对方年纪不大,却是个笑面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荣希乐治得服服帖帖,还把后者长期养成的不良习惯给硬生生掰正了。
潇洒了二十多年的荣希乐简直像是活在地狱一样,每天一睁眼就是背书写试卷,他一旦反抗就会被老师惩罚。一来二去,荣希乐开始变得抑郁,又在假少爷的身份下坐立不安,于是忍无可忍拿着水果刀去找文亦绿拼命。
当看到水果刀掉在地上的那一刻,荣希乐闭眼认命。他浑身瑟瑟发抖,但其实内心是轻松的。毕竟自己都想要文亦绿的命了,对方肯定会毫不留情的丢他出去,哪怕在外面做条狗都比在这炼狱里强啊。
只可惜荣希乐打错了算盘,文亦绿走到他面前,从荣希乐的视野里能看到对方锃亮的皮鞋。
“你要是受不了,直接把刀尖对准自己,岂不是更快了结?”文亦绿屈膝下蹲,眉毛挑高,细长的眼里毫无波澜。
“荣希乐,你真的很蠢。”
“因为你蠢,你才会被林邑算计,因为你蠢,你才会被荣德胜当成棋子。”
“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丢出去吗?因为你也是条可怜虫,是荣德胜为了控制荣家而培养的傀儡而已。”
“就像一只连牙齿和爪子都被拔掉的狼,对我一点威胁都没有。我留在你这里,只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罢了。”
提到唐秋璱,文亦绿眼神闪烁一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我顾念你跟我母亲那点稀薄的缘分,勉强留你一段时间。但我文亦绿不是慈善家,你今天可以离开,但只要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头。”
说完文亦绿绕过荣希乐,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房。
走廊再次变得安静,沉默的佣人出现,清理了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果刀,从始至终都没给荣希乐一个眼神。
荣希乐就像一只落水狗,默默躺在地上流眼泪。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不用学习,不用听话,只需要花钱享乐这是荣德胜给荣希乐灌输的理念。在荣德胜的洗脑娇惯下,荣希乐开始飘飘然,养成了跋扈的性格,嚣张不可一世。
后来荣家落败,荣德胜卖儿求荣,文亦绿的回过接二连三的事冲击着荣希乐的神经,让他竟然开始懂得思考。
荣德胜连原配的儿子都能舍弃,那自己这个私生子对于他来说只是好拿捏的工具而已。以往的小荣总其实徒有虚名,别人的阿谀奉承都是看中自己身上有利可图。
现如今自己是冒牌货,失去荣家庇护就如同没有牙的老虎,一走出去就会被抓捕,然后变成磨刀的石头。
荣希乐从未如此深深思考过自己的处境,他生锈的脑子开始转动,莫名想通了很多事。文亦绿虽然当上了家主,但根基不稳,很多被清理的吸血虫都在虎视眈眈,想着找个机会拉文亦绿下马。
而自己无疑就是最好的幌子,这是不是就是历史书里说的清君侧?
而文亦绿也说得很清楚,自己可以走出去跟那些人合作,可一旦失败,那自己的下场就只有死。反之留在荣家,虽然活得痛苦,但至少有做人的尊严在。
荣希乐大脑过载,再多的东西他就想不出来了,冥冥之中只认定一个道理:对他好的都是有利可图,他现在没有钱,那对方就是图他的命。只有文亦绿对他没有要求,所以文亦绿不会害他的命。
想通之后,只想活着的荣希乐起身,吸着鼻子,走回自己房间。
他从未如此热切的想要学习——
书房里,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
“聊完了?”男人看到文亦绿走进来,随即侧眸促狭一笑。
他长得很好看,眼睛是勾人的桃花眼,笑起来有点贼兮兮的感觉。
“这种小事下次不要麻烦我,不行就直接丢出去。”文亦绿扯开领带,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他一出去,那些狼就会把他当成靶子,届时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男人合上书,抿唇摇头,似乎很不赞同文亦绿的做法,“再说了,小孩子嘛,难免有些厌学心理,调教一下就好了。”
男人笑得高深莫测,似乎是觉得有趣。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无奈翻白眼:“冷明知,荣希乐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我看在母亲的份上勉强收留他,算是替母积德。你别把他当成玩具。”
“怎么会呢。”冷明知有些委屈,眼神苦巴巴的:“我都有听你的话好好教他学习的。”
他说得认真,只是这表情要多假有多假。
当年一起死里逃生的四人仅剩下三人,文亦绿变成复仇咖,崔明朗是助攻,而冷明知则是真正的怪咖。
他当初没有跟着黎梅,而是独自流浪到其他县份,随后被福利院收养,在十岁那年凭借超高的智商和讨人喜欢的性格找到了养父养母。
相比较于文亦绿跟崔明朗,冷明知算是比较幸运的,但也只是比较而已。十五岁时,冷明知的养父母发生意外去世,他继承了全部遗产,随后凭借着顶尖的记忆力,冷明知回到曾经出事的地方,找回文亦绿跟崔明朗。
三人表面上不熟,实际上都有联系。因为年龄不够,文亦绿跟崔明朗无法打工挣钱,高中时期除去学校补贴和奖学金外,都是冷明知在养他们。
两人在明,一人在暗。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是最稳固的一环。
现如今复仇第一步已经实现,三人汇合,开始下一步计划。
“那件事还是没有消息吗?”冷明知问。
突然房门被打开,表情恹恹的崔明朗走了进来。
第65章
“哟,小忠大回来啦。”冷明知吹着口哨打趣,他长相出挑,只可惜行为非常流氓,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二流子。
三人之中,就只有冷明知的性子最为跳脱放荡,他跟荣希乐在私生活上倒是挺登对。
崔明朗白了他一眼,默默选了一个距离冷明知最远的位置坐下,态度明显。
冷明知倒也没有不高兴,他就是喜欢崔明朗这副“讨厌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别扭样子。
“别坐的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挤过去跟崔明朗坐一块,还手拉手,另一只手放在对方的大腿上,仿佛感情很好的样子。
可实际上,两人手臂肌肉紧绷,一个言笑晏晏,一个瞪眼,都在互相较劲儿,像两小学生。
文亦绿对此已经习惯了。
“或许我要跟荣德胜见一面。”他思索片刻,轻声说。
一旁正在互相比较力气的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崔明朗回绝得很快:“不可以。”
冷明知也点头应和:“就是,这点上我跟小忠大保持一致。现如今你已坐稳荣家家主之位,荣家积累的人脉资源都是你的,查到那伙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你没必要再去蹚那趟浑水。”
崔明朗跟冷明知一明一暗,护住文亦绿坐稳位子。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们三人清楚,也深深了解荣德胜这个伪君子最真实的狠辣模样。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才走到这一步,没必要再去涉险。
“况且我并不觉得荣德胜会告诉你实情,他只在乎他自己。”冷明知补充。
文亦绿勾唇,眼里闪过精芒:“我要的就是他只在乎他自己这一点。”
只要荣德胜怕死,只要荣德胜惜命,只要荣德胜足够阴险狡诈,那么文亦绿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三天后,首都郊区,CFSB看守所。
文亦绿靠着车身,静静等着。
大概十分钟后,电动大门缓缓打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请问是文先生吗?”
“是的。”
“李检察官已经吩咐过了,请您跟我来。”
工作人员在前面带路,穿过大门,五米多高的灰色大墙矗立,围起了整个世界。辽阔的地面全被水泥覆盖,没有半分绿色的影子,一栋栋建筑相互孤立,像荒芜的小岛。
两人进入了某一栋建筑,工作人员一招手,随即有人打开了一楼的栅栏,里面是一条笔直的白色走廊,两旁是单独的探望室。
“文先生,你在九号探望室,时间是十分钟,但在这之前您需要接受一下检查。”工作人员对文亦绿说。
文亦绿礼貌微笑,表示理解。他已经走了李峙的人脉进来探视荣德胜,没道理再搞特殊。
金属探测仪从上到下扫过文亦绿的身体,确认无误后,工作人员放行。
文亦绿走进九号探望室。
探望室不大,只能容纳一张椅子。正对着的墙壁被凿开改装了特制的玻璃,上面还开了话筒孔。
文亦绿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没一会儿,玻璃对面传来声音,穿着囚服带着面罩的荣德胜被狱警带了出来。
“注意时间。”狱警脱掉了荣德胜的面罩,说了一句后就离开。
荣德胜见到亮光还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结果手上有锁铐,钳制住他的行动。
等到适应光线后,荣德胜这才看清坐在对面的人是文亦绿。
他脸上的欣喜消失了。
文亦绿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很是满足的从荣德胜脸上看到希望再到绝望的整个演变过程。
他清了清嗓子,说:“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
荣德胜嘴巴抽搐,皮笑肉不笑:“难道我应该高兴吗?”
“你应该高兴啊,”文亦绿认真点头,很是赞同:“因为你的计划成功了,你的儿子确实坐上了你最想坐的位置。”
荣德胜深呼吸,这段时间他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鬓角滋生白发,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满是皱纹:“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很平静,并没有仇人相见的歇斯底里。
文亦绿眯眼,敏锐的目光一寸寸磨过荣德胜,想要探究对方面具之下的野心,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是亲父子,却是对立的死敌。
“我咨询过律师,以你犯下的罪行,死缓没得跑了。”半响,他才幽幽开口,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是嘛,那你以后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荣德胜摊手,很平静。
可他微微颤抖的眼袋,不自觉蠕动的嘴唇都在告诉文亦绿,这个家伙怕死。
怕死那就好办。
文亦绿轻笑一声:“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要保外就医,但这需要给CFSB缴纳一大笔保证金。眼下荣氏百废待兴,爷爷的古董全都被抵押出售填窟窿,哪里有钱给你交保证金。”
“那我就不治了。”荣德胜倒是意外的好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点被算计的戾气都没有。
保外就医若是操作得好就能金蝉脱壳,这是不少富豪政要走的老路子。□□德胜深知文亦绿的本事,这家伙还是小小秘书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更别提已今非昔比。
若是自己真的保外就医,或许会死掉。而留在看守所,至少能活到判刑之后。
文亦绿眼皮一掀,懒洋洋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他慢条斯理拨动着手腕上的表带,精心打理的外表一丝不苟,让他本就冷峻的气质愈加凸显。
“你以为你在这儿就能高枕无忧?”文亦绿轻声说,褐色的眼瞳微微一转,自下而上的动作却流露出君临天下的霸气。
荣德胜咽了一口唾沫,他有些慌了。
“这里都有监控的,你可不要乱来!”
“我什么都没说啊。”文亦绿无辜摊开双手,末了还耸耸肩,“我只是想要告诫你,人在做天在看,天灾和人祸,你永远都不知道谁先来。”
这种轻描淡写的威胁对别人没有什么效果,可对罪孽深重的荣德胜来说却意外的好用。
兴许是荣德胜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他眼睛一瞪,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之后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文亦绿一直都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来撬开荣德胜的嘴。
或许是荣德胜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又或者是起了别的主意,他竟然开口问文亦绿:“那你想怎么样?”
文亦绿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呢?”
“事到如今,我承认我玩不过你。但毕竟你我血脉相连,不要一味的赶尽杀绝。”荣德胜倒是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人精讲话都是留白颇多,你我各执一棋,点到为止。
荣德胜知道文亦绿来找自己有事,可他拿不准自己
“我刚进荣氏的时候,你曾作为出席领导在会议室上发言,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文亦绿突然说。
荣德胜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五岁时,在一个黑漆漆却挤满了人的房间里。猥琐的男人用鞭子抽打我们,然后谄媚冲一旁的男人介绍。男人看着屋内脏乱差的环境就皱眉,然后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手帕上还绣着一个淡淡的金色logo,后来我进荣氏的时候也得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个男人像是打量商品一样打量屋里的孩子,最后挑出一两个。但不久之后,被挑出去的孩子全都死掉,他们的尸体被我们埋在后山腰上。”
“原来那男人不是来救我们的,他是魔鬼,是来害我们的。”
“我深深的记下那个男人的面孔,一直到现在于是我发誓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复仇。”
文亦绿阐述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但是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他满意的从荣德胜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对方过往所有的风轻云淡全都瓦解,顷刻间崩塌。
此刻的荣德胜比在荣氏股东大会上被当面带走那一天还要没落,他佝偻着背,身躯像是急速脱水的干蔬变得枯瘪起来。
“后来我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原来我应该叫他‘爸爸’。”
最后两个字像是无形的斩刀,划开了荣德胜脸上的面具。真实的自己被亲生儿子暴露,他畏畏缩缩,无处遁形。
“你,你”
“没错,”文亦绿点头,眼神直白得没有一丝灵魂,“我就在那个房间里,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指挥老猴如何处理我们。”
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在长期惊恐中记下了犯罪者的面容,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复仇,结果却发现这罪恶竟然埋在血脉里。
隔着玻璃,文亦绿都能感觉到荣德胜的窒息。
“所以,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文亦绿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不管是老猴也好,李正光也好,黎梅也好,甚至是眼前的荣德胜也好,他们只不过是一层一层往上的傀儡。老猴三人只是那个犯罪组织中最不起眼的下线,荣德胜勉强算是中层人员。
文亦绿要想拔除那个组织,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荣德胜。
□□德胜很狡猾,他对犯下的其他罪行都供认不讳,态度良好。唯独小山村的那一晚,他死不承认。
“告诉我,你在替谁做事!”文亦绿拔高音量。
荣德胜开始浑身颤抖抽搐,他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向文亦绿,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外套。
他脸色瞬间发紫,好像很难受。绛紫色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文亦绿仔细听着看着,没有遗落对方任何一个信息点。但下一秒,荣德胜就像是断颈的鸟儿,一命呜呼。
“荣德胜,你怎么了!”文亦绿大喊。
对面的狱警听到动静立刻走进房间查看荣德胜的情况,随后拨打急救电话。
第66章
三天后,李峙打来电话,说荣德胜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这几天首都一直都在下雨,天气灰蒙蒙的,沉闷压抑,看久了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亦绿站在落地窗前,淡淡打量外面的雨景。
“他的死让唯一的线索就断了。”电话那头,李峙按着鼻梁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痛。
荣德胜一案一直都是他负责,现在人死在看守所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主检察官的李峙承受着一定的压力。但这不是来自家属那边的压力,而是因为线索断了。
起因是鼎诺受贿一案,李峙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个关键人物邵达,经过多方调查得知后者是一名专业的商业间谍。
李峙仔细分析邵达的个人经历,觉得对方不是那种有能力连续整垮多个大企业的人,结果还真查出了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邵达曾短暂接触过一个境外组织“L”,并且成为对方在国内的下线。
“L”是赫尔区的一个犯罪组织,从事各种黑灰色生意,并且近些年来还其余把产业链输入国内。他们培养了诸多像邵达这样的间谍,利用后者作为桥梁拼命吸血。
近二十年来,“L”曾在国内犯下多起案件,最轰轰烈烈的就是十九年前的人口贩卖案。当时CFSB付出极大代价才打掉了这个跨国贩卖窝点,前前后后解救出上万名被拐儿童,但至少还有一万多名无辜幼儿流落海外。
而文亦绿、崔明朗和冷明知三人,正是这个案子的幸存者。
“荣希泉那边已经没有什么调查价值,他只是邵达在荣氏潜伏期间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荣氏内应是荣德胜。只是眼下荣德胜死了,他跟邵达的这条线彻底断了。”李峙抓着头发,愁眉不展。
他无意识的滑动鼠标,一个个按情报告往下滑,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荣德胜很惜命,几乎每隔半年就是医院体检,怎么会突然发病?”文亦绿觉得很奇怪,他拧眉沉思,难道荣德胜想要保外就医不是为了逃跑,而是真的生病了?
李峙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吞吐:“根据尸检报告,荣德胜这些年一直都有偷偷吃禁药的习惯,所以身体亏空得厉害,突然心肌梗塞特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这禁药是‘L’给他的吧,从这点下手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唉,看来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李峙挂断电话,倒头又去忙碌。
文亦绿依旧静默看着窗外,干净玻璃上低落水珠,痕迹散开,像是蜘蛛盘旋的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护工推着荣民长走了过来。
明明到了夏季,□□民长却依旧穿着长衫长裤,膝盖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他面色铁青,包裹着骨头的皮肉像一张纸,正在轻轻颤抖着。
文亦绿走过去,微微弯腰。
“爷爷,刚才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
“你的小儿子荣德胜心肌梗塞,死了。”
荣民长双眼瞪大,搭在膝盖上的手绷直颤抖,似乎是想要狠狠打过来。
“你,你,畜生”他努力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是好事啊。”文亦绿勾唇,余光瞥见二楼阴影处,轻笑出声:“与其被强制执行死刑,病死难道不更好吗?”
荣民长双眼翻白,昏死过去,护工熟练的掐着前者的人中,把他救醒后又塞了药进去。
荣民长剧烈咳嗽,老泪纵横,一股淡淡的悲哀弥漫开来。
“爷爷,保重身体,你作为我们荣家的大家长,可要长命百岁啊。”文亦绿像个极有孝心的乖孙子,轻轻拍着荣民长的后背,帮对方顺气。
荣民长接二连三遭遇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只能每个星期靠打针续命。
而这一针,要九十九万。
外界无人不赞叹新上任的荣家家主孝顺良善,虽然从小就流落在外,还被亲生父亲掉包,但他却以德报怨,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爷爷。
可实际上只有荣民长才知道,他的这个“乖孙”,杀人从不见血——
太阳落山之后,雨停了。
文亦绿站在门口,深蓝色的Armani高级定制西装裁剪优良,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衬得愈加潇洒,还增加了一丝沉稳和从容。
他慢慢从黑暗中走出,身后的荣家庄园沉寂而萧瑟,但宏伟的建筑依稀可见往日的辉煌,正死守着它们唯一的主人。
在院子里等待的崔明朗肩膀上带着些许雨露,他说:“该走了。”
文亦绿点头,哑光牛皮的德比鞋踩过水珠,地上的天空碎了。
车内寂静无声,崔明朗专心致志的开车,而文亦绿则在看手头上的文件。
自从文亦绿上位后,他就大刀阔斧开始改革,裁掉了诸多冗杂的项目和机构,并且开始转型。而今天参加的私人晚宴则非常重要,宴会上有文亦绿寻求合作的目标——织标远洋。
织标是世界排名第二的集装箱全球承运公司,航迹遍布全球五百多个港口,可以说在航海运上就没有他们送不到的货。
荣氏近些年来海外市场的开拓并不顺利,这不是荣希闽不用功,而是荣氏出海太晚,海外份额基本上已经被瓜分完毕。
肉就这么少,多一个人就少一口吃的,荣氏要想真的挤进去,就要割肉充数。让那些利欲熏心的合作伙伴误以为肉没少,他们的嘴才会松开一些。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会场,宴会在近郊一处会馆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如碎钻,洒在地上像是铺满了金子。
衣着光鲜的客人们觥筹交错,电视里高高在上的明星到了这里也只是卖笑的陪衬。
文亦绿淡定走进宴会厅,娴熟的从侍者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顺着折射的光线越过人群,最终锁定在正与几位投资人交谈的一个男人身上。
对方名叫齐晟,是织标远洋的少东家。裁剪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材健壮有力,Alpha特有的强大气场让他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认出,气场极强。
织标之前的业务重心都在国外,是近段时间才开始回国发展,但饶是如此,齐晟这个名字却在首都上流圈子里传开,跟自己这个荣家家主一起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因为狗血抓马,而齐晟则是因为精明强悍。
虽然织标才回国发展不到五年,但是国内份额却已经占到了三成,这个发展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速的。
兴许是文亦绿打量的眼神停留得太久,正在津津乐道的齐晟突然看了过来。他不偏不倚,单刀直入,眉目深邃之下,黑瞳幽深,像吸人魂魄的黑洞。
文亦绿嘴角上扬,举杯示意。
齐晟也是轻笑,继续跟身边人讲话。
几秒之间,文亦绿已经跟齐晟对过手。他离开刚才的位置走到角落里,尽量避开齐晟的视野。
文亦绿略微皱眉,表情有些凝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齐晟真人。心说传闻果然非虚,刚才那简简单单的对视,就让文亦绿产生被人钳制后颈的错觉,这个齐晟就是野兽,骨子里是侵略十足的狂暴热血。
在强势逼人上,齐晟跟柯然倒是挺像,只是前者直白,后者冷漠,是完美的极端。
柯然
文亦绿默默敛眉垂眼,他突然想到了柯然。
好像自从自己当上家主后,跟柯然那边的联系就少了许多。柯然这个人性子本来就冷,而且日理万机,自己不去麻烦他,他自然不会找上门来。
但毕竟当初自己借了柯然上位,对方也还是荣氏第二大股东。文亦绿觉得过段时间有必要去找柯然一趟,不为别的,总归是要汇报一下目前荣氏的状况。
正想着,有人找上来应酬。文亦绿目前也算是上流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新贵,想要巴结的人不少。他得体应对,你来我往,从容果断。
等到时机成熟,文亦绿抿了一口香槟,酒精的微醺感恰到好处地放松了他的神经,他朝齐晟那边走了过去。
齐晟还在谈生意,看得出已经接近尾声,此时文亦绿过去正好。
跟齐晟谈话的人正好是蔚子骞,他远远的就看到文亦绿,很是顺利的做了引荐人。
“齐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荣氏的荣总。”
“您好。”文亦绿朝齐晟伸手,态度温和。
齐晟笑意深远,他略微眯眼,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流光溢彩。
“您好啊,小荣总。”他回握住文亦绿的手,掌心干燥。
文亦绿嘴角一僵。
氛围突然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作为吃瓜群众,自然知道“小荣总”这个称呼对于文亦绿来说是一种侮辱。
“怎么了,难道我叫错了吗?”齐晟假装“惊讶”,疑惑问。
“齐少有所不知,亦绿已经是荣氏的最大股东,还是董事长。”蔚子骞出来打圆场。
“啊,失敬失敬,抱歉啊荣总,我把你叫小了。”齐晟连忙抱歉,只是诚意看起来没多少。他放肆的打量着文亦绿,从头看到尾。
不过文亦绿不在乎,他收敛好表情,微微一笑:“其实齐少也没错,我年纪小,刚接手荣氏没多久,一切都还在学习中。”
随后蔚子骞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文亦绿选择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但时不时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他不插话也不抢话,但偶尔的发言又语出惊人,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齐晟对文亦绿的态度是轻蔑的,但一场交谈下来,他对文亦绿又多了一丝惊讶。
齐晟要比文亦绿高不少,他略微往后站,正好站在文亦绿侧后方的位置。眼前的青年模样年轻,唇红齿白,精致得像个人偶,但气质却谪仙清冷。
齐晟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带着偏见,觉得这类人已经够好看了,那就没必要去探究其内涵。所以他承认,在第一次看到文亦绿时,心里就把对方归类为绣花枕头。
况且他听闻这个新上任的荣家家主曾流落在外多年,几个月前才认祖归宗。虽然有着荣家血脉,但纵横商场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学习和积蓄,各门阀家族的继承人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对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都十分了解,长大后才能如鱼得水。
一个没有接受过家族培养的外来人能有多大能耐,据说他还是柯家那位的未婚妻,所以能上位也是靠关系吧。
齐晟带着偏见,结果一场交谈后全部被推翻。
“没想到荣总见解如此长远,之前是我失敬了。”齐晟举起酒杯,歉意一笑,然后一饮而尽算是道歉。
文亦绿跟齐晟碰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他要跟齐晟做生意,可不能把关系搞僵。
“齐少,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第67章
雨后的夜晚凉风习习,深蓝色的巨幕下,天边红霞隐退。
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吹来,凌乱了文亦绿额前的碎发,弄花他精心打扮的仪表,却让人看起来更加清爽利落。
“荣总找我有事?”齐晟扬唇一笑,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向文亦绿的瞬间微微收缩,仿佛野兽在凝视猎物。
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信息素,偏向于柑橘调中带着一丝辛辣,强烈而独特。
“不知道齐少对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感不感兴趣?”文亦绿知道齐晟是聪明人,所以直接开门见山,“荣氏自主研发的智驾技术已经通过国家认定,产业链也齐全,全新的子品牌将在二季度上市。齐少愿不愿意坐一坐这顺风车?”
齐晟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哦?荣总对我这么好难道是爱上我了?”
他偏向于花花公子长相,衬衣领口敞开,露出蜜色的紧实肌肉,放荡魅惑。
文亦绿不动声色:“齐少说笑了,我只是想找一个有缘人而已。”
荣氏已经大换血,早已失去往日辉煌,但内行人却都看得出荣氏的发展根基更加坚固稳定。文亦绿讲究在商言商,知道等价交换的基本准则。目前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上,荣氏可以说是独占鳌头。他献祭出全新打造的新品牌,让齐晟进来分一杯羹,目的是为了交换。
齐晟依旧懒洋洋的,他眼神有些迷离,似笑非笑:“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跟织标一起共同开发洛兰湾。”
下一秒,齐晟笑不出来。他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文亦绿很认真的重述:“我想要跟织标一起共同开发洛兰湾。”
洛兰湾是赫尔区一个非常重要的港口,因为该地区常年战乱,军阀混战严重,所以港口几经易主。但在一年前,赫尔区一部分地方达成停火协议,为了发展经济,当地政府公开招标洛兰湾的开发权,最终被织标远洋拿下。
“为了拿下洛兰湾,织标应该付出了很多吧。”文亦绿假装懵懂,却又在循循善诱:“再加上进军国内市场所需的成本,根据上季度织标发布的财务数据来看,你们的财务状况不太好啊。”
文亦绿说完还叹气摇头。
齐晟不嘻嘻了,眼神变得狠辣。
他竟然忘记了,一个从穷乡僻壤考到首都,然后处心积虑留下来并且一步一步进入荣氏复仇的人,怎么可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这个文亦绿,外表云淡风轻,内心黑得一批。
齐晟沉默许久,却嗤笑一声:“那又如何,眼下洛兰湾的开发权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要继续招募合作伙伴就”
他顿了顿,有种自己正如文亦绿下怀的错觉:“就算招募合作伙伴,你们荣氏又有什么优势?听说你们内忧外患,外债一大堆。”
“我说了,为展现诚意,我愿意让织标入股我们新开发的智能产业链。”文亦绿收敛表情,淡然中气势十足,“织标远离国内市场那么久,齐晟也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挤进来想要分一杯羹有多困难,而我愿意让利。”
齐晟摸着下巴,眼神变得古怪。
文亦绿提出的条件很诱人,确实如他所说诚意十足,可齐晟却不得不考虑对方甜蜜美好的背后是不是剧毒。
“但是开发洛兰湾需要很多钱,你们荣氏情况你也清楚。而且赫尔区形势复杂,除去钱之外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这些你有吗?”齐晟把话说的很直白,先前吊儿郎当的气势也消失。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像一个考察合作者的商人。
“荣氏没钱关我文亦绿什么事,至于你说的那些”文亦绿淡淡一笑,耸耸肩,很是自然的整理起自己的袖扣。
这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切割面平整,光芒璀璨,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想,柯家家主柯然未婚妻这个身份,在赫尔区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齐晟的表情瞬间变得耐人寻味:“哦,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柯然的未婚妻。”
随后他点头表示赞同:“柯家在赫尔区也有产业园,并且根植上百年,势力不容小觑。”
文亦绿低头掩饰眼中的得逞,他做事讲究滴水不漏,光是让利并不足以打动齐晟,可如果自己能在利益之外给予更多的帮助,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文亦绿心里还是有些慌的,毕竟他自作主张借用了柯然的面子。听说柯然最讨厌别人走裙带关系,要是自己被发现了,会被打吗?
文亦绿开始神游。
在齐晟眼里,上一秒还步步为营的小beta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板着小脸,像个一丝不苟的老学究。
对方这种精明却清冷的气质很吸引人,这让齐晟久违的感觉到了腹部的燥热。
于是他靠了过去,附身凑到文亦绿耳边:“可你这样出来谈生意,你的未婚夫不会吃醋吗?”
“为什么要吃醋?”文亦绿问得呆呆的,显然没反应过来。
算计人可以,但一碰到关于感情上的动态,文亦绿敏锐度为零。
见他如此呆萌,齐晟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紧紧盯着文亦绿,全身浓烈的信息素开始释放:“你好可爱。”
文亦绿一僵。
“其实除去谈生意外,我们还可以谈些别的,比如”齐晟揉了揉文亦绿的耳垂。
入手冰凉,圆润可爱,只有一个浅浅的耳洞印记,看起来分外秀气。
文亦绿被吓到,后退几步,有些惊愕于齐晟的大胆,于是重申:“不了,齐少,我有未婚夫的。”
齐晟挑眉,扬唇一笑:“知道,柯然嘛,我认识他。”
“。”
齐晟斜靠栏杆,邪魅一笑:“我跟他小时候打过架,你别看他挺老成的,其实心里比谁都黑。”
这一点,倒是很得文亦绿的赞同。只是他还没完完全全松口气,就听到齐晟继续说。
“可就算你是柯然的未婚妻,只要你们没结婚,我都有机会。”
文亦绿眼皮一抽:“呃,其实我”
“小文,”齐晟突然变得深情起来,潋滟的桃花眼情深款款,“我从小就在国外长大,很open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小三。”
“我”
齐晟温柔竖起食指,轻轻抵在文亦绿唇前,温柔的说:“先不要那么快拒绝,你要知道男人过了25就只能入土了。柯然今年30,比你大这么多,而且长期熬夜加班,身体机能肯定早就退化了。等到你们结婚,哪方面不和谐,你就会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知心人有多爽。”
说完还抛了抛媚眼。
文亦绿浑身僵硬,有种满脸黑线的错觉,他好像记得齐晟年龄跟柯然也差不多呢。
“我比他年轻。”齐晟读出文亦绿心思,信誓旦旦外加洋洋得意,“而且我还吃药,柯然那种老古板会吃这样的药吗?他一看就床品不好,只顾自己爽的那种。”
原来是柯然的黑粉头子。
文亦绿汗颜,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礼貌微笑。
他自然不赞同齐晟的话,毕竟他亲身体验过柯然到底行不行。
“算了吧齐少,我很保守的。”文亦绿好看的嘴唇抿在一起,深呼吸,尽量放松。
齐晟却挑衅地看向身后,文亦绿抬眼望过去,瞬间浑身僵硬。
就在大约三四米的距离,柯然正被几位商政界大佬簇拥着。他穿着低调的深灰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在灯光下如同雕塑般完美。
而此刻,那双曾无比温柔注视过文亦绿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阳台上那两人略显过分亲密的姿势。
香槟杯在文亦绿手中微微颤抖,酒液晃动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完蛋了,柯然要是知道自己借他的关系跟齐晟谈生意,会不会生气啊?
文亦绿:急!
“看来你的‘未婚夫’来查岗了。”齐晟不怕死,又凑到文亦绿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Alpha对同类领地被侵犯时特有的敌意。
他挑衅看向柯然,却对文亦绿说:“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文亦绿摇头,拉开距离:“齐少,下周一我去找你。”
齐晟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文亦绿来到柯然身边,柯然移开眼,很是自然的轻轻揽着文亦绿。
“诸位,这是我的未婚妻,荣氏的文亦绿。”
其他人自然知道文亦绿,但这跟柯然亲自开口介绍不一样。之前荣希乐没下台前,柯然从来不跟别人解释他跟前者的关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一时之间,众多恭维落在了文亦绿身上。
文亦绿得体的接受,他跟在柯然身边,以前总觉得高高在上的人在他们面前都变了模样,要么恭敬要么谦卑。
他们的眼里,是权势对另一种更高权势的仰望。
文亦绿暗暗打量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他面色冷淡,从容不迫,独占顶峰。
原来他的世界是这样子的——
宴会结束后,文亦绿自然跟柯然一起走。
两人坐在车内,气氛有些古怪。柯然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温和体贴,但总感觉他情绪不佳,像是在生闷气。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攀关系跟齐晟谈生意的事?
第68章
文亦绿小心翼翼观察柯然的表情,后者隐于阴影中,侧脸轮廓分明,骨相惊艳。
他的手就搭在一旁,手指修长有力,像是玉雕的艺术品,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莹润发光,古朴中带着贵气。
文亦绿想了想,手指悄悄伸过去,就像是步步试探的猎物。结果下一秒,戴着白玉扳指的大手就覆了上来。两人十指交织,传递热度。
文亦绿松了口气,轻声问:“柯少,您是不是生气了?”
“很生气。”柯然倒是承认得很痛快。
他何止是生气,简直是气炸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想要把齐晟那个狗东西丢进赫尔区的深水沟,让这个家伙被水母电死。
“对不起。”文亦绿态度良好,乖巧认错。
他原本想借柯然的面子到齐晟面前刷脸,然后提出合作。结果没想到齐晟竟然跟柯然认识,而且还挺熟。更重要的是,还被正主抓包了。
失策QwQ。
文亦绿抿唇,下一秒,下巴被人抬起。他面上一热,雪松气息拂来的时候,唇间湿润。
柯然手捧着文亦绿的脸,他动作很温柔,像是在呵护至宝,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眸却流露出满满的温情,像洒在地上的月光。
他轻轻吻,慢慢揉,像园艺师那样一遍一遍搓开花瓣表层,直至花蕊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分开后,两人都面带绯红。
柯然盯着正在轻喘的文亦绿,对方眼角湿润潋滟,唇瓣红得滴血,娇艳艳的,于清冷中多了一分引诱。
真好,能如此占领这份诱惑的,只有他柯然。
“以后离齐晟远一点。”柯然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想跟他谈洛兰湾的事,但仅限于生意。”
齐晟说得没错,柯然就是个占有欲爆表的怪物,但更怪物的是,他拥有同样强悍的理智。
欲望驾驭理智,人变成野兽。而理智驾驭欲望,人变成怪物。
这种极致疯狂又无比清醒的反差感,在柯然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文亦绿有些着迷。
“哦。”文亦绿瓮声点头。
原来柯然气的不是自己利用他关系去谈生意这件事啊。
柯然看见如此乖的文亦绿,原本被齐晟气得发胀的心终于舒服了——
柯然书房。
文亦绿找柯然正好有事,他觉得有必要跟对方回报一下近段时间荣氏的具体情况以及荣德胜的意外。
只是谈着谈着,他就上桌了。厚实的檀香木桌质地圆润冰凉,上面的文件全都被扫在地上。文亦绿平躺着,视野中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逐渐变得模糊。
轻微的湿漉声响起,在压抑之下更加让人人面红耳赤。
一股燥热开始在文亦绿体内蒸腾,呼啸而来的情愫上涌,化作水雾充实眼眶。
他像是被献祭的凡人,躺在了魔王的餐桌上,被肆意摆弄。
文亦绿抬起脖子,看了一眼中间的柯然。
柯然衣衫整洁,依旧笔挺英俊。此刻他目光灼热,似乎是在钻研什么数学难题,正抽丝剥茧般步步为营。
带着手套的手指深入,轻拢慢捻抹复挑。文亦绿一个激灵,没忍住。
“对不起柯少。”他仓惶见半坐起来,眼眸发红,发丝凌乱,呼吸微喘。
淡淡的青草气息弥漫,清新如雨后的山谷,带着怯意和羞涩。
柯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弄脏的胸膛,随后价值六位数的衬衫就这样被随意脱掉然后丢在地上。
连同文亦绿的一起。
“继续。”柯然挑眉,居高临下宛如堕落的神邸,俊美中带着阴邪。
文亦绿咽了一口唾沫,他是天生的冷白皮,此刻浑身发粉,像是被摩挲多边才揉开的花瓣内里。
“柯少,其实我”
文亦绿还想说些什么,但显然柯然志不在此。下一秒,文亦绿的声音被撞碎,突如其来的充实感让浑身酸胀,意识开始升空迷离起来。
“小绿,”柯然抱住他,低声一笑:“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谈生意吗?”
“难道眼下我们做的事情不比赚钱更快乐?”
柯然声响瓷实沙哑,意外的性感好听。
文亦绿被激得一紧,紧接着耳边传来柯然愉悦的闷哼声。
“嗯哼,看来你也是这样觉得的。”柯然怜爱的亲了亲文亦绿湿漉漉的发鬓,动作加快。
书房里温度逐渐升高,文亦绿觉得自己就像一张面饼,被反反复复反面烙印,直到他失去所有思考的力气。
太强了。
在陷入昏睡之前,文亦绿感慨。
齐晟说错了,柯然的30岁正是强悍的年纪——
客厅里,何重正在兢兢业业加班,阿琦从外面回来,探头探脑看起来鬼鬼祟祟。
他看到何重正在敲击电脑,于是放缓脚步,一步一步挪,正当他准备上楼时,何重说话了。
“干嘛呢?”何重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老实温吞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没干嘛啊。”阿琦转身,讪笑。
“你东西掉地上了。”
阿琦下意识摸裤子口袋,结果东西还在,随即骂道:“靠,老东西,竟然敢诈我!”
何重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柯少跟文先生在上面,你别上去打扰他们。”逗完小狗后,何重身心愉悦,随即继续敲字。
阿琦瘪嘴,苦哈哈:“正是因为他们在上面,所以我才要上去。”
何重:“?”
阿琦悄咪咪走过来,压低声音还用手捂嘴:“偷偷告诉你,柯少刚才让我去买药了。”
“什么药?”作为柯然的万能秘书,何重一脸惊愕,大脑CPU开始疯狂运行,从上个月开始回想,最终没发现柯然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柯少最近身体状况优异,并无任何不适,你为什么要帮他买药?”
阿琦看何重一脸忧思,当即觉得对方上班上傻了:“你说你,满脑子怎么都是上班?”
“你快说,柯少到底怎么了?”何重有些急了,身为秘书,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老板的异样,真是失职!
“柯少没有不舒服,他只是让我去帮他买点药。”
“什么药?”
“蓝色小药丸。”
“给我看看。”
何重上手去抢,两人像打架的小学生,一来二去,何重竟然赢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瓶子上的说明,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治病的等等,怎么是
回过神来的何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看向阿琦。
阿琦摊开手,嘴角憋笑。
何重有些欲言又止:“这是柯少让你买的?”
“对啊。”
“可是柯少已经需要这个了吗?”何重发出灵魂疑问。
两人同时抬头看楼上,表情精彩纷呈——
在柯然的怀中,文亦绿睡了一个觉。
在梦里没有复仇,没有算计,没有陷害,只有一片温柔的海浪,潮汐平缓,海风清爽,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呼吸而稳定。
柯然用手指描绘着文亦绿的五官,从高挺的鼻梁到松开的眉间。
小家伙似乎睡得很安稳,没有白天心事重重的模样,终于像个二十四岁的大男孩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然的气息,文亦绿眼睫轻颤,然后睁开迷茫的双眼。
“柯少。”他看了柯然一眼,嚅嗫一句,然后闭眼。
柯然轻笑,指腹慢慢划过对方挺翘的眼睫,像是在弹奏钢琴一样:“小懒猪别睡了,要起床了。”
文亦绿把脸埋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摇头:“今天没事,可以再睡一会儿。”
连续几个月的连轴转,再加上昨晚上的剧烈运动,文亦绿可以说是精疲力竭,但却不是身心疲惫的那种困倦,而是发泄后得到良好休息的慵懒。
柯然鲜少见到文亦绿这副模样,后者一直都以精英形象示人,头一次展现出小孩子的无赖。
“但是今天是周一,你确定不用去上班吗?”柯然凑过去,伸长手臂把对方搂入怀中。
淡淡的清香扑鼻,冲淡了雪松的浓烈。柯然贴着文亦绿光滑的后背,在触及对方身上的暧昧痕迹后,眸色一暗。
湿漉漉的触感传来,肩头一热,白皙的皮肤随即变红。
文亦绿逐渐清醒,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
“柯少,我们该起床了。”他有些慌了,昨晚上的柯然像是吃药一样异常凶猛,他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承受第二次。
“我很嫉妒。”柯然亲了亲被自己弄红肿的地方,眼睫微垂。
乖乖被对方抱在怀中的文亦绿一愣,狭长清冷的眼眸略微带些不可思议。
他侧身看向柯然。
柯然也正好在看他。
几秒之后,文亦绿明白了柯然的意思。
“柯少跟齐晟之前有过节?”他小心询问。
“他小时候被我揍过几次。”柯然云淡风轻,但看上去兴致不高。
“如果柯少不喜欢我跟齐晟接触,后面的事我就让崔明朗去谈。”文亦绿很乖,他后知后觉,发现柯然应该是介意昨晚上的事。
毕竟柯然身份尊贵,从来都是别人去捧他,若是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惦记,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
文亦绿很能理解,也表示接受。
但柯然显然想的不是这个,他松开文亦绿,自顾自做到床边。
男人宽肩窄腰,背肌遒劲,蜜色肌肤上还遍布文亦绿的杰作。但他的背影却稍显落没,先是湮没于黑暗的帝王。
离开柯然怀抱的文亦绿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我嫉妒的不是这个。”柯然哑声说。
我嫉妒的是我没办法完全占有你。
后半句话,被柯然咽了回去。
其实昨晚上柯然很早就到会场,只是文亦绿全神贯注在跟齐晟谈事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柯然感受到的危机感不是齐晟想要撬墙角,而是当他想要走到文亦绿身边宣誓主权的时候,他的理智勒住了他的欲望。
没错,文亦绿只是文亦绿,他不是谁的附属物。自己当然可以理所应当的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主权,完全霸占文亦绿的全部。
可那然后呢?
文亦绿会怎么想?
他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走上金字塔最顶端,难道就是想成为谁的附庸吗?
在那一刻,理智战胜了欲望。
柯然深呼吸,重新站了回去——
听完柯然的话后,文亦绿明显浑身一颤,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在心里鼓动,让人分不清情绪。
这时他才明白柯然对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冰川下的烈焰,炙热而又克制。
他眼眶有些热,从后面抱住柯然。
“柯然,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我”文亦绿停顿,那句“不会离开你”好像说不出口。
柯然拍了拍文亦绿的手背,回眸一笑:“不,你要继续往上爬,去走你认为对的路。”
柯然不介意文亦绿踩着自己往上走,他愿意做对方的登云梯,也全心全意做防护网,让文亦绿爬得上去又不怕掉下来。
只因为他知道笼子里关着的不是普通鸟雀,而是翱翔的隼。
如果有一天隼离开了自己,那是因为对方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他柯然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说】
[亲亲]
第69章
齐晟动作很快,他马上派人来荣氏对接项目,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敲定了不少协议。
织标远洋和荣氏达成合作伙伴的关系轰动了商圈,看客们津津乐道,而更有远见的投资者已经开始在新变动中寻找何时的机会。
“织标进军国内市场并不顺利,他们是实力强劲的对手,没人愿意沾染。反倒是你,下血本帮助他们,不怕日后闹得不愉快反被将军?”
餐桌上,作为主位的蔚子骞在听完文亦绿的话后,沉默着给出自己的见解。
他跟齐家有些关系,所以愿意帮文亦绿牵线。可让蔚子骞万万没想到的是,文亦绿为了洛兰湾港口,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这相当于割肉饲虎了。
“就算没有织标,新能源电车市场也会有原标、海标等等,但洛兰湾只有织标有。”文亦绿轻啜咖啡,这咖啡醇厚绵延,口感独特,让他眼睛一亮。
“这咖啡不错啊。”他感慨,说完又喝了一口。
“别人自己种的咖啡豆,然后人工烘焙现磨的。”蔚子骞笑着解释。
今天是蔚子骞的生日,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只是请了几位好友来家中小聚。
文亦绿吃了一口餐盘上的千层卷小蛋糕,眼睛又一亮。
“这蛋糕也不错,没有很甜,但是很清爽。”
“里面放的是柚子皮,略带苦涩,中和了奶油的甜腻。”
“所以这些全都是你新请的厨师做的?”文亦绿好奇。
蔚子骞却摇摇头:“不是,是我让人去买的。”
文亦绿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咖啡。
“买回来重新装盘的。”蔚子骞补充。
文亦绿:“。”
好吧,他原本还想着把这厨师给挖走的。
随后文亦绿就开始问蔚子骞蛋糕店的名字。
蔚子骞把地址发给文亦绿,疑惑问:“你不是不喜欢咖啡喝甜点吗,怎么突然上心?”
文亦绿想都没想:“我不喜欢,但是柯然喜欢。”
但他意识到自己嘴快,转而对上蔚子骞含笑的眼睛。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蔚子骞笑得意味深长。
“毕竟有婚约关系,而且他确实帮了我更多”
文亦绿是别人对他好一分就要还十分回去的,但目前为止他只在柯然那里受挫。原因在于柯然什么都不缺,文亦绿绞尽脑汁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对方。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一辈子都不背叛柯然,心甘情愿做他最忠诚的狗。
热热闹闹的声音传来,几个人推着蛋糕走了出来,他们都是蔚子骞的至交好友或者得力下属,其中就有纪钺。
“老蔚,吹蜡烛了,祝你三十五岁快乐!”好友打趣。
蔚子骞无奈叹气,却很是自然的走过去吹蜡烛。
文亦绿站在一旁,纪钺悄悄挤到他身边,还晃了晃,文亦绿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恭喜你考上了绫大。”
纪钺终是腼腆一笑,还带着一点小骄傲:“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考不上。”
文亦绿工作忙,但并没有忘记纪砀的嘱托,依旧尽心尽力辅导纪钺,还给他找来了专门的补习老师。纪钺也不负众望,顺利专升本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你哥现在还没回来,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文亦绿拍拍少年的肩膀。
经历了这么多事,文亦绿的心境发生变化,他看纪钺,有点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那个愣头青、摔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自己。
“你放心,我会像你哥哥一样好好照顾你的。”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过来吃蛋糕了!”有人招呼到。
文亦绿随即走过去,纪钺看着对方的背影,小声嘀咕:“我哥是我哥,你是你”
吃完蛋糕后,门铃被按响,原来是快递。
蔚子骞打开一看,是一款已经绝版的男士香水。
他看着深蓝色的玻璃瓶,一时陷入沉思。文亦绿知道,这东西是李峙送来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在客厅玩游戏,唯独主人公蔚子骞拿着香水独自待着。
文亦绿走过来时发出动静,蔚子骞察觉到后默默把香水放回盒子里。
“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文亦绿点头,随即又说:“师兄,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吗?”
很冷静的一个问句,甚至没有什么语调的起伏。可蔚子骞肩膀轻微颤抖,他深呼吸,许久才平复下来。
“我没有不原谅他。”他哑声说,“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
蔚子骞深深看着文亦绿:“小绿,没有及时解开的误会就像一根刺,存在得太久,伤口就无法愈合,哪怕拔掉也是一样。”
蔚子骞想告诉文亦绿,他跟李峙之前的羁绊混杂着爱与怨恨,可这么多年过去,爱早已消失,只留下怨恨。所以当他们和解之后,就完完全全成为了陌路人。
李峙跟蔚子骞一样都不舍得丢掉已经消失的爱,所以固执的拒绝握手言和,企图以此维持羁绊。
文亦绿听得懵懂,他一直都生活在复仇和算计之中,从未涉足过爱情。
就像他对柯然,因为柯然帮助了他,所以文亦绿发誓绝对不会背叛柯然,甚至可以为柯然付出生命。
但这是爱情吗?
文亦绿大脑过载,一时之间没想明白。
从蔚子骞家离开后,文亦绿开车去了那家甜品店。
网上说这家店营业到九点,路上堵了车,文亦绿八点五十九分到达。此时甜品店已经关门,橱窗里隐约有亮光,应该是在闭店收拾。
真是够准时的。
文亦绿耸肩,决定明天再来。结果他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玻璃传来击打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桉。
放下的卷帘门缓缓升起,才半人多高,桉就迫不及待挤了出来。
“绿绿,你怎么在这里?”桉很高兴,他身上是甜甜的奶油味。
“我听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所以过来看看。”文亦绿没想到桉竟然在这里,这家伙难道不是开花店的吗?
“哎呀,你直接发信息给我就好了,想吃什么我就送过去。”桉抓着文亦绿的手晃啊晃,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摇尾巴的秋田。
“这家郁郁小筑不会是你的吧?”
“是啊,我开的,我就是网上说的那个巨帅巨温柔的店长。”桉拍着胸脯,很是自豪。
文亦绿“呃”了一声。
“难道你没有看过首都必吃蛋糕榜吗?”桉凑过来,可怜兮兮。
“没有。”
“那网红达人‘七七七’的探店vlog呢?”
“也没有。”
“那最近上了新闻的MLY蛋糕大赛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三杀达成,桉捂住胸口泪光闪闪。但他下一秒就把自己哄好,拉着文亦绿走进店里。
“没关系绿绿,刚才我说的那些都不重要。对了,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想吃什么蛋糕呢?”
郁郁小筑是网红店,每天的甜品蛋糕都供不应求。闭店之后,货架上空空如也,唯独料理台亮着灯。
桉做完消杀,戴上围裙:“原来你想吃柚子千层卷,正好我在开发一个新口味,你待会儿尝尝。”
文亦绿坐在一旁,看着桉从容不迫的开始一道道工序。对方眼神专注,动作流畅,食材在他手中变成了拼凑艺术品的零件。
“所以你不开花店了吗?”文亦绿有些好奇。
“开,不过交给店员打理。”桉回答,仰头一笑,脸上沾着奶油,很明媚阳光:“本来想卖掉的,但是一算竟然值好多钱,那就留着吧。”
“可是你看起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文亦绿打趣。
桉撇嘴,默默放下裱花器,有些可怜的看向文亦绿:“那还不是怕你找不到我。”
他小声嘀咕。
“什么?”
“那家花店是你跟我最深的羁绊了,它就在荣氏楼下。如果我卖掉的话,万一哪天你心血来潮走进来,发现不是我那该怎么办?”
“如果老板不是你,我就不进去消费了。”文亦绿打趣。
可桉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是我该怎么办”
“你那么忙,圈子跟我不一样,除去这个花店,我想不到见你的方式。”
桉说完继续裱花,只是原本精致花朵开始变了样。蛋糕是甜蜜的,但如果做蛋糕的人心里苦涩,那么就会把情绪传递到蛋糕上。
这是桉奉行的准则,但他却不想让文亦绿空手而归,继续咬牙平复心情干活。
千层卷做完后,文亦绿尝了尝,觉得比在蔚子骞家里吃的要苦一些。
“是不是很难吃?”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眼角红红的,像一只被冷落了许久的兔子。
“很好吃。”文亦绿摇头,三两口就吃完了托盘上的蛋糕。
“真的吗?”
“嗯,很特别的味道。”他由衷的说。
桉被哄好,喜笑颜开。
“桉,你做的蛋糕很好吃,那有没有想过把那家花店改成蛋糕分店呢?”文亦绿认真提议。
郁郁小筑独特的卖点以及超高的商品质量,足以支撑它开一家分店。
而且两家店的刚好在不同区域,能更好的形成品牌效应。
“咦,这个提议不错诶。”桉恍然大悟,他之前竟然从未想过这一点。
“谢谢你绿绿,我会认真考虑的。”桉用力点头,狠狠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文亦绿摆摆手,他只是有个提议,具体落实还是要看桉的执行力。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越走越远,也来越好。
毕竟文亦绿唯一能回馈给桉的只有祝福和帮助,再也没有别的。
第70章
跟柯然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文亦绿发现对方很喜欢吃甜食。
但柯然这个人向来都是清冷克制的,文亦绿也只有在床上才偶尔瞥见对方的狂欢。所以对于甜食,柯然面上不显,吃得不多,让人以为他对甜食可有可无。但某次文亦绿去柯然家过夜的时候,洗完澡出来发现柯然书桌上的小饼干消失了,牛奶倒是原封不动。
那是文亦绿带来的小饼干,他喜欢在工作的时候吃点东西,结果被柯然一扫而空。起初饼干连同盘子一起摆到柯然面前的时候,这冷漠的男人只是微微颔首,视线一点都没分过来,结果没一个小时就吃完了。
看在眼里的文亦绿莫名偷笑,从此心里记下了柯然的喜好。
虽然郁郁小筑的蛋糕很符合柯然的口味,但那是桉开的店。
对于桉,文亦绿态度如一,但也放弃了借花献佛的念想。
不如自己做吧。
文亦绿心想,他一向学习能力优异,跟着教程或许也可以。
于是卷王文亦绿竟然破天荒的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买了一大堆材料在家里捣鼓。
崔明朗起找文亦绿的时候,一开门就发现厨房冒烟了。
“你要炸厨房?”他一脸惊愕。
灰头土脸的文亦绿摇头,一本正经:“没有,我在烤饼干。”
崔明朗看着料理台上那黑乎乎的东西,嘴角抽搐:“这是饼干?”
文亦绿点头,甚至还有些无辜的眨眨眼:“对,就是黑了点,但是挺好吃的,还是当下流行的老抽色。”
崔明朗:“。”
所以这一坨坨的是老抽色饼干?
后来崔明朗加入战斗,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复刻出了教程里的蔓越莓曲奇小熊饼干。只是饼干模样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小狗。
文亦绿小心翼翼把饼干装好,然后放进餐包里。
“你要送给柯然吗?”正在喝水休息的崔明朗突然问。
“嗯。”
“你确定他会吃?”崔明朗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单纯好奇。
文亦绿抿唇,很是傲娇的翻了个白眼。
随后文亦绿来到湖边别墅,这是柯然的常住地址。先前他跟何重通过电话,后者说这个星期柯然都会在家办公。
门打开后,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依旧潇洒帅气,甜美俏皮的狗蛋喵喵叫跑了过来,很是亲昵的蹭着文亦绿的脚踝。
“文先生,您来的不巧了,少爷上山了。”老管家听完文亦绿道明来意后,略微有些遗憾。
“上山?”
“对,少爷每年都会选择一个星期上山。”
这跟柯然的童年经历有关,虽然他没成为一个道士,但也保留了上山修身养性一段时日的习惯。
文亦绿跟老管家道别,然后驱车去山上找柯然。
柯然修行的山名叫九霄山,位于首都跟邻市交界处的原始森林里,是很多驴友的朝圣地。
驱车三个小时后,文亦绿到达山地,因为近些年来九霄山被开发为风景区,所以山脚下有很多民宿餐厅,还有专门的停车场。
“嗨,小哥哥,你也是来登山的吗?”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学生看到文亦绿后,热情招呼。
文亦绿礼貌一笑,然后摇头。
“真可惜,还以为能跟帅哥同行呢。”
其中一人很是苦恼,随后就被同伴打趣。
“你还敢说,等到被你家那位听见,看他晚上怎么教训你。”
耳边是大学生们欢快的打闹声,很是热闹,文亦绿看着他们,突然有种年少不在的错觉。
他微笑着走开,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何重的消息。
【抱歉文先生,我忘记告诉你柯少上山了。他在九霄山二峰,那是柯家的私人领地,我已经通知保安,你直接上去就行。】
文亦绿收起手机,走到刚才那群大学生身边:“你们好,请问一下九霄山二峰怎么走?”
导航上没有九霄山二峰这个地点,山脚下的地图也没有,于是他只能寻求路人帮助。
“哦,二峰往那边走。”先前夸文亦绿帅的那位小姐姐热情指了方向,但下一秒她就狐疑:“但是听说二峰是私人领地,那里不对外开放。”
“我知道。”文亦绿点头,礼貌一笑:“我是去找人的,谢谢你们。”
说完就朝着女生指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那两人的队友就回来了,一块闲聊时女生不经意间说起这件事。
“你指错了,二峰在那边,你指的是没开发的西峰。”听完女生的话,领队不由得瞪大眼睛。
“啊,那怎么办!”女生也慌了,她是第二次来爬九霄山,从未去过二峰,只是听队友说起过。
“西峰有禁止入内的告示牌,那人应该会看到的吧。”领队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夏天落日晚,细碎的晚霞被树叶层层筛选,最后变成地上一块一块的光斑。
相比较于主峰的热闹,二峰就显得冷清许多,但是还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丝毫没有开发过的痕迹。
奇怪,柯然在这里莫非是苦修?
文亦绿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比如去深山里砍柴火、赤身在凉泉里洗澡、晚上睡在山洞里等等。
结果他一个不小心,脚踩着长满了青苔的巨石,脚一滑,差点摔进河里。
文亦绿连忙抓住一旁的枯藤,稳住身形。
他环视四周,落日渐入,上一秒还暖橘色的森林开始变得冷清起来,一丝人气都没有。
先前何重说他已经跟保安打过招呼,自己直接去就行。由此推断二峰是有人巡逻的。既然有人巡逻,又是私人领地,总该有条路不是。
可眼前冷冷清清,到处都是未开发过的痕迹,摆明了就是原始森林。
莫非是自己走错了?
可是这确实是那女生指的路啊。
所以是女生指错了。
文亦绿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抿唇。
他在怪自己,明明很显而易见的破绽,却偏偏被森林美景给吸引,非要走进深处才发现不对。
森林深处没有信号,手机不能用,机械表上也没有指南针的功能。
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太阳就完全落山。文亦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盒小饼干,他若是不想露宿荒野,必须尽快往回走。
幸好文亦绿记忆超群,小时候又在人贩子窝点那样恐怖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无论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总是能轻易的冷静下来,然后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文亦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他竟然听到了隐约的猫叫声。
很轻微,但确实是猫叫声。
文亦绿第一直觉是离开,因为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其次在森林里的猫都是野猫,它们都遵循着这里的生存模式,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可又往回走了几步,他眼尖的在一棵横窝的大树下发现了老鼠夹。
这老鼠夹很新,而且无比锋利,一看就是人为放置的。
九霄山主峰是自然环境保护区,这里有很多珍稀物种,所以有人偷偷打猎并不稀奇。但这样一来,那只还在哀嚎的猫莫非是中了偷猎者的圈套不成?
犹豫再三,文亦绿还是决定快去快回。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挖开覆盖着的杂草,一个有一米深的洞出现。
“喵,喵。”一只毛色顺滑的玄猫抬头,冲文亦绿喵喵叫。它的后腿被老鼠夹困住,依稀渗血。
文亦绿面色一沉,他从一旁找来长长的枯枝,然后把猫咪勾了上来。
这只猫很乖,被就上来后一动不动,也不叫。文亦绿小心靠近,确认对方不会咬自己后才上手解开了老鼠夹。
猫咪跳了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文亦绿身边,亲昵的蹭蹭他的衣服。
这是家养的猫。
文亦绿一惊。
只有家养的猫才会如此的亲人,野猫通常野性难驯。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直家养的猫,难道这里附近住着人?
猫咪贴在文亦绿身边汲取温暖,但没多久它就全身炸毛,正冲某个方向哈气。
文亦绿察觉到不对劲儿,远处的树丛开始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蹿过来。
他抱起猫咪立刻就跑,下一秒,灌木丛里钻出一只体型巨大,浑身刺毛的野猪。
野猪通体发黑,眼睛亮得吓人。它足足有三百多斤,冲击力十足,一路上直接撞开所有荆棘丛,呼啸着朝文亦绿袭来。
山里路滑,再加上视线不明,文亦绿摔了好几次,但每一次跌倒后又立刻跳起来继续跑。
山里的野猪攻击性极强,他手无寸铁,只能逃跑。
但一直跑也不是办法,他一咬牙,双腿用力一蹬,直接跃上了一棵低矮的树上。
野猪停下,仰着头鼻子里喷出热气。缩在文亦绿怀中的玄猫瑟瑟发抖,它也察觉到了危险。
文亦绿盯着树下的野猪,心说这东西应该不会上树吧。
结果下一秒,野猪就开始朝这棵树的根部拱了起来。
“”
文亦绿脸黑,心说这九霄山里的动物都成精了,这么聪明。
但眼下他处境确实危险,这棵树很低矮,在野猪不要命的撞击下有些松动,如此下来,树真的会断。
有没有别的办法?
文亦绿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对策。
天色已黑,森林里弥漫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气温也急速下降。文亦绿冷静下来后,先前身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他脚扭了,手臂被划伤,背包里的饼干估计碎成渣。
真是倒霉的一天。
文亦绿苦恼叹气。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还有手电筒的亮光。
五六只猛犬急速冲了过来,包抄野猪,开始混战。
野猪狼狈不堪,惨叫着逃离。
还有猎犬想要去追,但身后的主人却轻咳一声:“算了,回来。”
手电筒靠近,亮光之下,文亦绿低头,跟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对上。
“没事吧?”柯然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拄着登山杖。他俊眉舒展,略带笑意的站在树下,朝文亦绿张开双手。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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