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默几秒，江母开口道：“家里的这间房本来还以为能多住些日子……这房子我是没能力买，你们兄妹几个，谁买了房产证就写谁的名字。”


    “要是不想要，就让厂里回收去，钱拿回来分了吧。”


    在江母心里，这话其实就是说给老大家听的。


    她也知道，老四虽说是最近做生意有钱了，可刚买了车，手上是肯定拿不出一万块的。


    至于在外企上班的江珊，第一个月工资还有几天才能发呢，要是给她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还真能掏出来这笔钱，现在的话，就不用说了。


    至于老三，江母下意识忽略了，他住在卷烟厂的大房子，也不稀得这里的小房子。


    江清柠拿了颗葡萄放嘴里，被酸的皱起了眉头。


    “呀，这个葡萄好酸啊！”


    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她的样子，惹得几个大人不自觉笑了起来。


    江母给她倒了杯水，“来，喝点水润润嘴。”


    江立业这时开口：“我先说吧，买房子我们可以出三千块钱，但是房子我们不要，香秀她们药厂拆迁通知刚下来，她家准备给我们一套。”


    这话一下子吸引了大家注意，江珊好奇地问：“四嫂，你家拆多少房子啊？”


    李香秀道：“昨天通知才下来，本来打算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大家说的呢。”


    然后便向大家解释了一下拆迁的补贴标准，还有李家能分到的房子。


    江母点头：“亲家实诚，既然愿意分你们一套，以后他们老了，你们做女儿女婿的也要多尽尽孝心。”


    江立业点头：“嗯，我知道。”


    李香秀撇嘴：“要不是清柠想办法搭上潘主任家，加上业子和潘建设处的好，潘主任能想办法帮我们把房子从孙家手上夺回来么，我爸妈才应该谢我们呢。”


    江母却道：“不管怎么说，亲家他们能意识到这点，愿意把房子分给你们就已经很好了。这房子说到底户主也是你爸妈，要是真不给你们，那能怎么办。”


    李香秀道：“他们要不给我，我就闹的他们鸡犬不宁！”


    江立业笑：“得了，你爸妈还有你弟三加起来都都说不过你，怎么敢不给你分啊。”


    李香秀得意地抬起下巴：“算他们实相。”


    江母无奈的摇摇头，道：“那既然这样，老四家的房子就已经解决了，你们出三千也是应该的，这房子你们也住了不少年。”


    李香秀点头：“对，在我们新房子盖出来前，还得在这里继续住两年呢。”


    江珊也开口道：“我出两千吧，下周我工资就能发下来了，要是不急，等下个月，我还能多出点。”


    说完，她又补充：“这房子我也不要，我后面还会涨工资，过两年我就能在我们公司附近买个小房子了。”


    李香秀道：“小妹你一个小姑娘不需要买房子，你现在条件这么好，以后找的对象肯定有房子的。”


    江珊却道：“我不管别人有没有房子，反正我现在有能力自己买房。”


    江母点头：“你现在已经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接着，她看向苏桂英，道：“我手上还有一千块，也是靠这几年你们补贴家里才存下来的，以后这房子虽然是写了你们的名，但我恐怕还是要住着的。”


    苏桂英忙道：“妈，这房子本来就是厂里分给你和爸的，当年立锋也是接了爸的工作，他补贴家里也是应该的。”


    江立锋点头：“咱们兄妹几个，就我一个正式工，妈你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


    江母道：“好在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房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老四出三千，老六出两千，我出一千，剩下的老大家出，房子买下来也写老大两口子的名。”


    江立业和江珊都点头同意，李香秀也没意见。


    江立锋和苏桂英对视眼，苏桂英开口道：“妈，房子还是写在您名下……”


    江母却摆手：“不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我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就乘着我年轻的时候把事情都定好吧。”


    一直在旁边喝水的江清柠突然开口，“你们都不写自己的名字，那就写我的名字好了。”语气满是天真。


    亲兄弟明算帐，自己家出了大头，房子当然要给自己家啊——江清柠理所应当的想。


    江母笑着点头：“行，就写清柠的名字，以后这房子就留给清柠了。”


    “妈说的对，”江珊赞同，“咱家就清柠一个孩子，不给她给谁啊。”


    江立业和李香秀也没意见，“就是爸还活着，听到是给他孙女，他老也不会有意见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房子买下来后，房产证上就写江清柠的名字。


    “大哥，什么时候交钱啊？”江立业问他那钱正好还没存银行呢。


    江立锋道：“厂里也才刚发通知，下个月开始交钱。”


    江立业点头，“行，反正咱们先把钱备着。”他最近正好也不打算出去进货了，接给别人拉货的单是净赚的，用不到本金。


    大杂院这一片住了不少玻璃厂的职工，通知下来后，大家最近都在讨论这个事。


    有的人家想要把房子买下来，有的人家觉得这片地段不好，准备拿钱搬去其他地方。


    江家隔壁屋子的胡家，就是打算去其他地方买房的人。


    胡家三女儿一儿子，女儿们都嫁了出去，老两口的存款和退休工资都是准备给儿子的，更何况儿子还给他们生了对双胞胎孙子。


    在独生子女政策下，能有两个孙子可不让家里人高兴了么。


    可随着孩子长大，这一间房子对祖孙三代来说还是太挤了。


    而且这边的环境也不好，一个院子住的挤不下脚，儿媳妇早就想搬走了。


    去年胡家小两口就开始看房子了，看中了前面几条街的一户老公房，虽然是五六十年代盖的，但当时是机关单位的福利房，房子用料和地段比现在好多商品房还好呢。


    房产证上写着七十平三室，实际去看最少有九十平，当时是自己单位给自己职工建房子，是想办法送面积。


    三十年的房子，里面保存的还挺干净，周边住户一半都是机关单位的退休职工，环境各方面家里都满意，就是价格有点高。


    对方开口要六万块钱，人家是准备卖了去买带电梯的商品房的。


    胡家还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还到了五万五千块，人家那边已经有新买家接触了，再不买就卖给别人了。


    胡家不像江家，他们老两口当年都是正式工，孩子虽然也不少，不过三个女儿都是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之后每个月开始往家里交生活费，当年嫁出去的时候，还每人收了笔彩礼呢。


    他们家最大的花销也就是儿子结婚了，但这老两口都是强势的人，儿子结婚后住家里，也照样要他们小两**生活费的。


    这些年下来，老两口手上就存了有四万多块钱呢。


    这次买房子，他们愿意掏出来三万块，剩下的让儿媳妇去家里借。


    剩下的钱他们死活也不松口，就说没有了。那是他们的养老钱，一分都不愿意掏出来的。


    胡家儿媳妇气的要死，说不动公婆，又实在想搬出去住，一大家子挤在一间房里，她真是受够了。


    他们小两口所有存款加起来也有五千，回娘家厚着脸皮借了五千，可还差着一万五呢。


    胡家最近因为这事已经吵了好几次，眼看着房子就要买不成了，谁知道厂里竟然下了这个通知。


    他们家的房子正好和江家一样大，27平米，要是按照四百一平买下来得一万零八百块。


    让厂里回收的话，按照两百一平的价格，能拿到五千四。


    这一合计太不划算了，想来想去就有了主意，他们按照厂里给职工的价格——四百一平买下来，然后再以同价格卖出去呗。


    因为他们急着买新房，这年头房子买卖流通又慢，所以就先在熟人中间问有没有要的，等人家确定要了，自己再买，不然不砸在自己手上了呢。


    这第一个来问的就是隔壁江家，一来是两家关系不错。二来也是知道江家老四最近做生意发了财，老六又去外企上班了，想来应该有钱买下来。


    “江大娘，我家的房子你们要是买了下来，就可以直接打通了，或者开一个门也行，多方便啊。”胡家小儿子胡权椒劝说。


    江母摇头道：“我们真不需要，你们还是找别人问问吧。”


    “您再考虑考虑呢，您现在租的正房等关大娘回来了不就住不了了么，到时候还是得要搬回来，不如把我家给买了，我就按照厂里定的标准——四百一平，一分也不多收您的。”


    江母道：“小胡，我和你实话说了吧，我家就是想买也没钱啊，买自己家这间屋子还是他们兄妹几个凑的钱呢。”


    胡权椒笑了：“您这话说的太谦虚了，业子最近生意做的那么红火，又是买车又是去南方进货。还有小珊，可是去外企上的班，一个月工资听说有一两千呢！您家怎么会没钱啊。”


    江母叹气，和他解释：“我真没糊弄你，老四之前赚的钱全投入那车里了，前段时间去南方进货还被抢了，这事整个大院不都知道了么。再说我家小六，这才上班几天啊，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呢。”


    胡权椒见江母是真不打算买，也只能作罢，“那行吧，我再问问别人。也劳烦您帮我问问，看有没有人想买房的。”


    江母点头：“行，我把您听着。”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母就把事情在饭桌说了，“你们有空也帮着胡家打听一下，毕竟这么多年邻居了。”


    今天中午饭桌上就四个人，江母、江立业、李香秀，还有一个来蹭饭的江清柠。


    苏桂英上午和苏母到郊区挖野菜去了。


    苏母的妹妹突发奇想的非要拉着苏母去挖野菜，苏桂英不放心两个老太太跑那么远，跟着一起过去了。


    那里又远又晒的，就把江清柠送到了江家来。


    听了江母的话，江清柠喝了口汤，问：“他家的房子按照多少钱一平卖啊？”


    “就是厂里给的价格，四百块一平。”


    江清柠点头，这倒不贵，这边虽然地段不是很好，环境也不行，但是在市面上的价格怎么也得有六百吧。


    看来胡家确实是急用这笔钱了。


    旁边的李香秀道：“妈您也就是太好心了，胡家老太太可没少和院里那群人说咱家闲话，要我说，管这个闲事干嘛啊。”


    江母却道：“这也不只是帮他家的忙，这以后买了胡家房子住进来的不也是咱们邻居么，要是知根知底的，不更好么。”


    江立业点头：“妈说的有道理，我去问问吧。”


    李香秀道：“也行，你现在天天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说之前记得要找靠谱的人家说啊，万一到时候再搬来个像张家那样的……”


    江家的房子在厢房的正中间，左边是胡家，右边是张家。


    “我心里有数。”江立业咬了口馒头，“有一个张家就够了，再来一个咱们也把房子给卖了算了。”


    江清柠一边喝汤一边想着要不要把隔壁给买下来？


    自己现在手上有一万八，要是买了房子的话，以后可以用的资金就只剩下八千块了，四叔最近又不去进货了，自己能做的生意就少了很多。


    房子买下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能便宜租出去，万一遇到手里突然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想把房子出手也不方便。


    “清柠，别老喝汤啊，”耳边传来李香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来，尝尝这个羊肉怎么样，你四叔带回来的。”


    江立业道：“这家羊肉馆离咱家不远，上次我和黄建国就是去那吃的，羊肉新鲜的很。”


    李香秀哼了声：“你早就过去吃了啊，咋不带我们一起去。”


    江立业笑着给她夹了块羊肉：“等我月底结了钱，到时候请咱全家去吃。”


    一家人正吃着呢，院里突然响起胡家老太太惊呼的声音，“呦，这不是江家大丫头么！你这是回娘家啦？”


    江家饭桌上的众人动作一滞。


    江母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一下子愣在那里，江立业啃馒头的动作也听了下来。


    李香秀嘀咕：“江家大丫头？咱这院里还有哪个江家啊？”


    江立业反应过来，忙起身往院子里跑，筷子都来不及放下。


    院子里，胡大奶奶围着一对母子在说话，“哎呦，这都十好几年了吧，江琳你这些年过的挺不容易吧……”


    江立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现在那里的人，女人穿着件半旧的藏青色外套，三四十岁的样子，皮肤微黑带着斑点，齐耳的短发有些凌乱。


    旁边站着一个半大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


    风尘仆仆的样子。


    “二姐！”


    李香秀跟着出门就听到江立业嘴里楞楞地喊出来，她惊讶的看向院里，见那个女人眉眼间确实又几分江家人的样子。


    她当然知道江家还有一个下乡的大姑姐，74年下的乡，距现在也有十六年了。


    胡大奶奶见江家人出门了，赶紧对这边喊：“立业啊，你二姐从乡下回来了，快让你妈来看看吧。”


    这一嗓子喊得院里好几户人家都好奇的探出头，杨家大姑娘今天也在家，她抱着孩子倚在门口，打量着院里的人。


    “啧，这乡下日子确实不容易，江琳你这些年没少下地干活吧？啧啧……看你现在这幅农村妇女的样子，谁能想到你以前是咱大院一枝花呢。”杨家大姑娘阴阳怪气的说。


    江琳扭过头，视线淡淡看了眼说话的人，微笑道：“彼此彼此，杨大丫，看你脸上的皱纹身上的补丁，生活也不容易吧。”


    杨大丫被气的一噎，“哼，咱们京市人怎么也比你个农村人过得好！”


    李香秀瞪了她一眼，怼她：“杨大妞，我二姐又没说错，你确实挺不容易的啊，离婚后还带着孩子挤回娘家住。”


    杨大妞气道：“李香秀，我又没说你，你插什么嘴啊？多管闲事。”


    李香秀道：“谁让你说我们家人的。”


    杨大妞哼了声：“十几年没见面，还一脸人呢。”


    李香秀叉腰：“你管呢，和你有什么关系吧，你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


    杨大妞被她气的直翻白眼，转头抱着孩子进屋去，砰的一声用力把门给关上了。


    江立业终于回过神，忙走到院里，开口道：“二姐，你……你回来啦，早说我就去接你了。”


    李香秀也跟过来，笑着说：“二姐，我是香秀，当年我和业子结婚的时候，您还给我们寄了礼物回来呢。”


    江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点头：“你好，之前妈给我寄过你和业子的照片，你比照片上好看。”


    李香秀不好意思道：“照片还是好几年前的了。”


    江琳拉了下身边的男孩，道：“这是四舅四舅妈，陈念北，喊人。”


    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听话乖乖点头，抬头喊人：“四舅好，四舅妈好。”


    江立业看着二姐身边的男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只点头道：“哦，哦，好，好。”


    李香秀笑道：“这是念北啊，都长这么大了，看起来和你舅舅真像。快，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先进家里。”她热情的招呼人。


    江立业跟着点头：“对，对，快进屋。”


    说着去拿江琳手上的行李，领着母子俩往江家老屋走。


    正好看到江母被江清柠扶着站在门口。


    “妈，二姐回来了。”江立业语气激动。


    江琳紧紧牵着儿子，走到门口，低声喊了句：“妈，我回来了。”


    江母眼含泪花，语气哽咽：“诶！老二，你……你……”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停留在面前女儿额角的皱纹。


    一去十六年，记忆里还是女儿年少明媚的样子，现在却已变了模样。


    江琳咽下眼里的泪花，把旁边的儿子拉到面前，道：“念北，这是姥姥。”


    “姥姥好。”


    江母视线看向面前的的男孩，连连点头，伸手爱怜的抚摸他的头顶，“诶，念北都长这么大了啊，上次你妈寄照片过来，还是你十岁时候的样子，现在都快有你几个舅舅高了。”


    江清柠抬头看着眼前的二姑，五官眉眼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出来是江家人，只不过可能是在乡下劳作的原因，皮肤不像江家人那么白，还有些晒斑，人显得苍老很多。


    最起码看起来比江立锋要大几岁的样子。


    “二姑好，我是江清柠。”江清柠脆生生的开口。


    江琳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孩，一眼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眉眼间不自觉柔和下来，伸手轻抚她的头顶，微笑道：“这是大哥家的女儿吧，之前寄过来的是周岁照片，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啊，今年上学了么？”


    江清柠道：“开学我就二年级啦。”


    江母摸了把眼角，笑着说：“清柠已经七岁了，刚好比念北小七岁。”


    几人进屋坐下，江琳看了眼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江母给她解释，“我和你小妹现在住在正房关主任家，她去南方小儿子家了，房子暂时租给我们住。”


    “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快，立业，你去胡同口买几个肉饼来家里。”现做饭肯定是来不及的了，江母指挥儿子出门。


    江琳忙道：“不用了，我们俩在车上吃了。”


    江立业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李香秀打了盆水进屋，“来，二姐你们洗把脸凉快凉快，大夏天的热坏了吧。”说着把手上搭的毛巾递过去。


    江琳忙接过，“谢谢四弟妹了。”


    “嗐，客气啥，二姐你就叫我香秀，大家都这么喊我。”


    江琳笑着点头：“欸。”


    收拾一番重新坐下来，江母的情绪也平复了很多，她想起来家里还有西瓜，又起身要去切西瓜。


    李香秀忙道：“妈，我来吧，你陪二姐说说话。”


    江清柠把风扇调个方向，对着他们吹。


    江母拉着江琳的手仔细抚摸，上面是厚厚的茧，心里忍不住一酸，眼泪流了下来，“老二，你这些年，受苦了……”


    说着就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江琳拍着江母的肩膀劝道：“妈，你哭什么啊，我这些年真没受多少苦。”


    江清柠递了块手帕过来，江琳接过给江母擦眼泪，“当初我下乡的第二年就嫁给了念北他爸，当时念北的爷爷是大队长，找人给我分配到公社的小学教书，我和其他知青比，已经算轻松的了。”


    当年她去乡下干了几个月的农活后就实在受不了了，嫁给大队长家的儿子，是她权衡利弊的选择。


    第52章


    江母叹气：“你当时要是没结婚，转年就恢复高考了，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多好啊，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再不行，等再过两年，知青就能回城了……”


    江琳无奈地勾起嘴角，这么多年自己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呢，可想再多也没有用，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后悔药。


    “妈，念北他爸对我挺好的，我不后悔嫁给他。”江琳拍拍江母的手，笑道：“我要是不嫁人，到哪去给你生这么大的外孙。”


    江母这才把视线移到旁边的陈念北身上，意识到在刚刚的话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说，她吸了口气，道：“也是，念北长得多好啊，以后要好好读书，像你五舅一样考上大学。”


    陈念北点头：“嗯，知道了姥姥，以后我会好好读书考京市的大学。”


    江母点头：“好，好孩子。”


    江清柠听到陈念北的话，转头看向江琳的方向，见她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看来这次二姑回来，不只是单纯的回娘家探亲啊——江清柠心里默默地想。


    李香秀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笑道：“二姐你们来的正巧，业子昨天给人拉了一车的西瓜，都是沙地西瓜，又甜又脆可好吃了。”


    江母解释：“业子现在和人合伙买了个货车，最近在给人拉货。”


    江琳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老四现在出息了啊，果然像老人说的，调皮的孩子长大后有出息。”


    小时候她最头疼的就是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几个哥哥姐姐没少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


    江母道：“总算能不让人再操心了。”


    一别数年，在这个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也就在江琳刚下乡那里面里经常来回寄信寄东西。


    这几年变化太大，有这么多年没见不清楚彼此情况，一年他们也就寄一两次的信件问个好。


    好不容易再见，江母拉着女儿，细细地和她说


    家里人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直到晚上家里其他几人都过来，江母还没把话说完，十六年啊，埋在心里的话太多太多了。


    江珊对这个姐姐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江琳下乡的时候她只有两三岁，哪里能记得。


    不过她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凑过去笑道：“二姐，这些年妈常在家念叨你呢，现在你终于回家了，妈可要高兴坏了。”


    江琳看着面前明媚的少女，与记忆里那个还要自己抱着的小女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珊珊是大姑娘了啊，刚听妈说你现在在外企上班，真厉害啊。”


    江珊笑着挠头：“嘿嘿，也就是运气好，是咱妈的好朋友——崔姨给我介绍的工作。”


    江琳愣了下，道：“崔姨现在身体怎么样？”


    江母道：“她身体好着呢，前几年退休后还报了个太极拳的班，天天锻炼呢。”


    江琳点头：“那就好。”


    江立锋下班的时候，本来就打算去江家的，苏桂英今天陪着苏母去郊区了，她们还打算在那边苏母老家堂姐妹那里一晚上的。


    刚进胡同，江立锋就听到自己的二妹回来了，惊讶的往家里赶。


    江立锋和江琳是家里最大的两个孩子，一个是长兄，一个是长姐，从小就是承担家里负担最多的两人。


    “二妹，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我们去车站接你啊，老四现在有车呢。”江立锋很高兴，拍了拍旁边男孩子的肩膀，笑着说：“这是念北吧，你周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当年江琳在乡下结婚生子后，江家想办法找单位开了介绍信，让江立锋去了趟乡下。


    那时候要出门，没介绍信连火车票都买不到。


    陈念北喊人：“大舅好。”


    “好，好孩子。”江立锋乐的直点头，“过几天让你四舅带你在京市好好转转，哪里有好玩的他都知道。”


    旁边的江立业笑道：“行，这个任务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江家老三江立成也骑着车回来了，一进门看到江琳，就扑过去跪地上哭着喊：“三姐，呜呜呜……我对不起你……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你也不会下乡……”


    江琳扶起他，“老三，你这是干嘛啊，当年下乡是我自愿的。”


    江立成道：“要不是因为我去打架，本来下乡的应该是我的。”


    旁边的江立业叹气：“三哥，你当初也是为了去帮我出气，其实都怪我……”


    当年他年纪还小，在外面受欺负了，第一反应就是回来告状，谁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竟会这样。


    江琳道：“好了，有什么怪不怪的，按照年纪排，本也就应该是轮到我。就算你没出事，那些天天揪着人家谁没下乡的人，已经说有人举报我不下乡了。”


    说到这，江立成摸了吧眼泪，咬牙道：“肯定是张家大姑娘！我之前就看她和那些人走得近，她从小和你关系又不好。”


    江琳道：“算了，都十几年的事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义了。”


    江母道：“好了，老三你也别哭了，你二姐难得回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江立成点头：“对，高高兴兴的。”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二姐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啊？”


    江琳没回答，而是拉着念北过来，让他喊人。


    江珊突然开口道：“呀，我才发现，念北长得好像三哥啊。”


    李香秀仔细看了下，点头道：“对，怪不得都说外甥像舅，这么多舅舅，念北的脸形就跟他三舅一样一样的。”


    江立成越看陈念北越喜欢，笑着问：“念北今年十四了吧，读几年级了？”


    江琳道：“下学期开学念初三。”


    江立成点头，拍拍陈念北的肩膀，笑道：“好好学习，以后考回京市的大学来，给你妈妈争口气。”


    陈念北抿唇，看了眼旁边的母亲。


    江琳吸口气，道：“我这次回来，是想把念北的户口转回京市。”  ？  ！


    这句话一下子让两家众人愣住了。


    一直在旁边当乖孩子的江清柠挑眉，果然，二姑这次回来不只是探亲这么简单。


    “念北下学期就要升初三了，按他的成绩是肯定能考到我们县的重点高中的，可是……要想回京市的话，我们那里一个县，好几年都没出过一个考上京市大学的。”


    江琳抬头看向江母，眼神坚毅又决绝，“妈，我这辈子只求您这一件事，让念北把户口迁过来吧，我一辈子在乡下没关系，可……可我不想让念北继续留在下乡，我想让他重新回京市！”


    江母愣了好半天，“这，这……”


    此时李香秀开口：“咱们京市孩子的户口都是跟着母亲走的，二姐你当年下乡已经把户口落到了乡下，念北自然也跟着你落了下去，想回京市，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江琳道：“我们那里出了政策，花钱可以买成立户口，我就想着京市会不会也有这个政策……”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桌上，“我这次来带了钱的，不用家里的钱。”


    她眼神带着祈求的看向江母，“妈，您就帮我这一次吧。”


    江母对上女儿的眼神，一时不知说什么。


    江立业叹口气，走上前把那叠钱赛到江琳包里，道：“二姐，先别急，明儿个我出去帮你问问，妈常年在家，对这些政策也不了解啊。”


    江珊点头：“对，妈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咱家这几年也没认识什么厉害的人，对这方面也不懂。”


    旁边一直沉默江立锋这时开口道：“明天，我去找清柠她小姨夫家问问吧，看能不能帮忙找找关系。”


    江立锋和苏桂英两口子向来是不求人的，苏桂英这几年在流水线干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想要找家里人给自己走关系换个岗位。


    江立业道：“大哥你要不先别急，我先去问问吧，清柠她小姨夫家官大，咱们这点小事还是别去麻烦人家了。”


    李香秀在旁边道：“落户口真的大的事还小啊？”


    江立业：“……对咱们是大事，对人家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对他是小事，就让他们帮着办呗。”李香秀的话是张口就来。


    江立业没好气看了她一眼，“这是咱们江家的事，干嘛麻烦人家啊，咱自己先看看有没有法子再说。”


    李香秀嘀咕：“都是亲戚嘛……”


    江立文从外面提着一只烤鸭回来，江母刚让他去的，还顺便去街头胡同口那买了只烧鸡。


    进门刚好听到家里在讨论罗户口的事，他想了想，道：“现在京市落户口有两个途径，一是落在集体户口上，比如高校、国企机关单位这些。二是在京市有个人住房，也可以落户。”


    第一条是很难的，现在京市各大国企工厂都在下岗，哪里还能找到关系把人送进去。


    至于第二条……


    江家众人一下就想到了最近玻璃厂职工购房的事。


    可家里的房子已经分配好了，是要给老大家的。


    李香秀心里嘀咕：怎么二姐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回来，不会有人特地告诉她的吧？


    江母也很为难，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清柠咳了一声，道：“奶奶，你之前不是说，隔壁胡家奶奶想要把房子卖给我们家么？”


    江母眼前一亮，点头道：“对，胡家那房子是打算卖的。”她便把厂里最近要职工自购房子的事和江琳解释了一遍。


    江琳听了很是心动，忙问：“那房子要多少钱？”


    “二十七平的房子，一平四百块，一共要一万零八百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江琳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包产到户后农民的生活水平虽然提高了不少，起码不会饿肚子了。


    但是钱却是很难挣到的。


    江琳在的那里，也就前几年才开始放开做生意。


    为了让儿子回京市，江琳这几年又是带着家里承包鱼塘，又是承包山头种植果树园，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才挣个一千多块钱。


    就这，这在乡下已经是高收入了。


    他们那里没有厂，根本就没有工作的机会，农民只能种地卖钱，一年到头扣掉成本，交完公粮，能剩个三四百就不错了。


    辛苦了好几年，家里存下了五千块钱的巨款，江琳心里也有了底气，这才带着儿子来到京市。


    “能不能再等一等，我这里有五千块，剩下的钱，我回去想办法。”江琳把袋子里的钱再次拿了出来。


    念北爸爸还在乡下收苹果，卖出去后能有个几百块，实在不行，她就挨家挨户去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说什么也不想放弃。


    退一步，念北以后再想回到京市就更难了，江琳是深切感受过政策对人一生的影响，知道有这机会，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江立业道：“二姐你别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找朋友借点给你先垫上呗。”


    江母也开口：“对，我明儿去找我那些老姐妹问问，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还是肯帮咱们一把的。”


    江立成咬咬牙，道：“剩下的五千块我来出吧！”他看向江琳，“二姐，你本来就是替我下的乡，就当给我个机会补偿你。”


    前几天讨论出钱买房子的时候，江母就没把老三算在内，虽然他是江家兄妹几个里经济最宽裕的。


    但到底是二婚，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后老了那个继子还会不会养他还说不定。


    江母想了下，点头：“行，就老三出吧。”她看向江琳，道：“以后让念北多念着他三舅的好。”


    江琳连忙点头：“肯定的，念北不会忘的。”她看向江立成，“老三，你放心，钱我会慢慢还的。”


    江立成笑笑，道：“不说了么，这钱就当是我给念北的，以后他能考上大学，就当办法我了。”


    “念北，有没有信心考上大学啊？”他笑着问。


    陈念北点头，青涩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认真道：“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江立锋高兴道：“我现在就去胡家说这事，让他把房子给二妹留着。”


    胡家那边自然没意见，一直找不到买家，看中的房子快被别人买去了，他们已经打算把房子按照两百块卖给厂里，再想办法从别人那借钱呢，谁知道江立锋就来说了这个好消息。


    “我们这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去厂里办手续，到时候再去趟街道，把房产证给办了就行。”胡家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程序。


    江立锋也知道他家的情况，胡权椒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又在一个厂上班，关系一直很好。


    “你剩下的几千块怎么办？”


    胡权椒叹气，“我已经打算买断工龄了，正好够凑齐那几千块。”


    “啊？”江立业惊讶，“你也要去干个体么？”


    胡权椒无奈笑道：“我哪里有那个本钱，是我以前职校的同学，他前几年出来做生意，已经从个体到开公司了，正好缺个会计，问我要不要过去。”


    他以前在职校毕业的，后来分配在厂里财务科，虽然一直是个普通干事，但也是干部编制，下岗是没有他们的所以刚刚江立业才那么惊讶。


    “现在国家鼓励做生意，私企待遇比咱们这些国企好多了，甭管稳不稳定，我想乘着年轻多赚点钱。”


    江立锋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他最近也一直在疑惑，他们一线的工人各个都怕下岗，可干部编制的人，怎么都主动不要这个铁饭碗呢？


    ……


    江立成在卷烟厂上班，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就能拿五六百，还有各种福利补贴，零零总总的下来，一个人一年就能存个大几千。


    他也不操心房子，现在住的是厂里给他媳妇发的房子，三室一厅九十多平，一家三口人住宽敞的很。


    家里平常都在食堂吃，生活用品也都是厂里发的，基本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说老三家是江家几兄妹中最宽裕的一点不假。


    只不过家里的钱一直都是丁慧香管着，每月江立成发多少工资，又有多少奖金福利，她门清。


    江立成每月能领一百块零花钱，家里其他事都不用他操心，偶尔拿着从厂里发的几包烟出去卖，也能换点钱存在私房钱里。


    长积月累下来，江立成手上还是有不少钱的，这次要拿五千块出来，就没有惊动丁慧香，他悄悄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来的。


    只是这一下，私房钱基本见了底，看来得要慢慢再攒了。


    胡家那边拿了钱，立马就去厂里把手续办了，然后带着江琳去街道处把房产证办了。


    江琳本来就是京市下乡的知青，是符合几年前出台的召回知青政策的，街道办的人顺利的在房产证上写了她的名字。


    “好了，你们后面去当地派出所和大队开个证明，把户口迁出来，再去咱们辖区的派出所把户口落下来就行了。”街道的人把房产证递给她，笑着说：“欢迎回京市。”


    江琳眼睛一酸，“谢谢！谢谢您！”接过房产证，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名字。


    十六年……十六年了，终于，终于又回来了。


    为了尽快把户口落下来，江琳也没在京市多停留，马不停蹄的带着陈念北回去了。


    “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


    江母这次是笑着送女儿走的，“欸，你快去快回，路上放心啊。”


    以后，女儿就住在自己旁边，有大把的时间补回缺失的那些年。


    ……


    苏桂英挖完野菜后，回来和苏母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鲜肉回来，包荠菜鲜肉饺子。


    “哇！好鲜啊。”江清柠吃了口饺子，眼睛一亮，“原来野菜这么好吃啊。”


    苏桂英笑：“加了肉肯定好吃啊，要是只有荠菜，可没这么香。”


    江立锋呼呼两口就吃完一个大水饺，“好多年没吃荠菜了，乍一吃还挺怀恋的，小时候我妈就老去郊区挖野菜，那时候还没有公交，她和大院的婶子们都是走过去的。”


    苏桂英倒了一小碗醋放桌上，“今天我和妈包了两百多个呢，咱两家的冰箱的冷冻层都放的满满的。明天饺子也冻透了，拿两袋子过去大院那边正好，不会化。”


    江立锋点头：“行，明早我上班带过去就行。”


    苏桂英道：“今天你应该回来通知我一下啊，该去送送清柠她二姑的，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市，我都没见到人。”


    江立锋低头吃水饺，笑道：“她是急着回去迁户口，很快就回来了，以后念北还要在这念书呢，有的是时间再见。”


    苏桂英点头：“也是。”


    江立锋很快就把一碗水饺吃完了，苏桂英见他愣愣的看着前面的碗，好奇地问：“吃饱了么？要不再添一碗？盆里还有好多呢。”


    水饺是在外面厨房一次性下完后，装进盆里端到厨房，再一个个分到碗里。


    江立锋端起碗，又盛了几个水饺在碗里，拿起筷子，他顿了下，还是开口道：“我，我想买断工龄。”


    苏桂英和江清柠都停下了动作，苏桂英一脸惊讶，江清柠则是眼中一喜。


    “怎么突然这么想了？”苏桂英问，前几天夫妻俩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江立锋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呢。


    江立锋道：“玻璃厂说是合并，但所有的搬去人家厂里了，以后怎么样也不好说，我最近也发现了，厂里不少领导们都主动买断工龄了。”


    “我想，人家领导肯定比咱们知道消息多，他们都这么做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江清柠点头：“没错，万一以后效益不好了，想买断工龄还没机会了呢。咱们就应该乘着现在厂里还有钱，赶紧把工龄给买了吧。”


    苏桂英道：“清柠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厂最近不是正在卖房么，肯定不缺钱。”


    江立锋看着她们母女俩，不确定地问：“你们都支持我？”


    江清柠连连点头：“嗯嗯！支持！”


    苏桂英道：“这些年身边陆陆续续这么多人下岗，其实我也一直提心吊胆着，索性到时候被下岗，还不如咱们主动走。”


    江立锋笑了下，道：“是啊，现在住动走还能有钱拿，以后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


    苏桂英点头：“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就算政策变了，我这工作还留着呢。”


    江清柠道：“还有我，我那里还有好多钱呢，我投资给爸爸做生意。”


    江立锋笑道：“好，爸爸以后就给咱家清柠打工了，你在幕后当大老板收钱，爸爸在前面给你干活。”


    江清柠很满意，自己又有一个靠谱的帮手啦。


    “爸爸，咱们是为咱们家挣钱。”


    “对，是为了咱们家。”


    第53章


    江立锋的生产线刚接了一笔订单，虽然厂里同意了他的买断工龄申请，但是得把这笔订单做完才能离开。


    而且后期还有工作要交接，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把手续办完。


    江清柠这边已经开始琢磨该做什么生意了。


    爸爸不像四叔，要是搞一些野路子生意的话，他做不来。像以前摆摊那样每次都赚一笔块钱他肯定不行。


    他应该是更倾向于一个稳定长期的传统行业，哪怕钱少赚点，他得良心上过得去，不劳而获那种他会有负罪感。


    一次两次还好，长期这样下去，一直冲击着他几十年的世界观，到时候说不定他性格会变成什么样呢。


    江清柠对现在的爸爸还挺满意的，对自己好，听妈妈的话，脾气性格也好。


    她要的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爸爸，这个上辈子已经有了。


    ……


    江立锋要买断工龄，在现在也是件大事了，总得回去和江家人说一声。


    江立业听了很赞同：“大哥你早就应该出来了，清柠主意那么多，跟着她做生意保管赚钱。”


    江立锋笑笑，道：“以前不是图工作稳定么，现在铁饭碗都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也得跟着变一变了。”


    江立业道：“是啊，现在铁饭碗也就那样了。”


    李香秀道：“这样看正式工还是比临时工好多了，不干了还有笔钱拿，我到时候要离开我们厂，也给我一笔钱就好了。”


    江立业摇头：“那恐怕悬了，没听过哪家单位还给临时工买断工龄的。”


    李香秀唉声叹气，顺便又骂了一顿孙家。


    “四婶，你们厂不是被外资收购了么，听说他们有的企业不分正式工还是临时工，辞退员工的时候都会给一样的补贴，你再等等看呗。”江清柠劝她，“而且他们收购了药厂后，肯定是要大力发展的，说不定你直接转正了呢，享受外企的待遇。”


    李香秀有些激动，“之前潘建设也说过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立业道：“所以说你急什么啊，等着呗。”


    李香秀道：“我这不是一直在干着嘛。”


    “对了，大哥，你想好做什么生意了么？”江立业转头问江立锋。


    江立锋摇头：“还没想好，打算先把买断工龄的钱拿到手再说。”家里的钱都用来买房了，手上没本金呢。


    江立业道：“那不急，清柠总有办法的，要是钱不够，月底我那边分成就到账了。”他们三人每月底分当月赚的钱。


    江清柠眼睛一转，问：“四叔，你们现在拉货生意怎么样啊？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钱？”


    “嗐，也就过得去吧。”江立业语气有点低迷，“每天都有活，保底能挣个一百来块，要是遇到大单子，一天能有两三百。到这个月底的话，应该能挣四五千吧。”


    李香秀道：“那也不错了，一个人分到手也有快两千呢。”


    放在去年，哪敢想啊，一年能赚两千就不错了。


    江立业却道：“按这个速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车钱给赚回来呢。潘子那边当初买车的时候可是出了两万呢，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把本钱赚回来。”


    每个月人还要耗在这上面，没买车前，潘建设一个月赚的比现在还高呢。


    江清柠挑眉：“潘叔叔是想把车卖了？”


    江立业道：“他没说，但我估计是有这个想法的，也就是顾及着我和小棋子才没提。”


    “那不如让潘叔叔把车卖给我吧。”江清柠突然提议。


    “啊？”江立业惊讶。


    “啊！？”江立锋和苏桂英震惊的看向江清柠。


    “清柠你刚说要买车？”江立业再次确认了一遍。


    “对啊，我手上还有一万八，再加上我爸买断工龄的钱，放心，钱是够的。”江清柠笑着说。


    “不是，”江立业不解道：“刚我也说了，这车子买了不好回本啊，别看现在每天都有活，但也都是给人家拉散活，像那些大单位的，人家都有自己的车，就算要找别人拉，也都是要找运输公司这样的国企合作。”


    江清柠却道：“一个月赚一两千对潘叔叔来说确实是浪费时间，但对我们家来说不是已经够了么。”


    她看向江立锋，道：“爸，咱们第一笔生意还是稳妥点吧，买了车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收入，就算不想开了，卖出去也不会亏多少钱，不比做其他生意靠谱么？”


    听她这么一说，江立锋还真觉得可行，想了想点头：“也是，要是去摆摊，一来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二来货在手上卖不出去就全赔了。”


    苏桂英道：“可你还不会开车啊。”


    “这简单，”江立业开口保证：“我去找小棋子就行，你忘了我之前的车是怎么学的啦。”


    李香秀听了很赞同：“我觉得清柠说的挺好的，这车买回来后就是咱们自家人的，以后用起来也方便。”她心想，潘建设到底是隔了一层。


    江立业道：“就是这事吧，不太好和潘子提，别弄的像是咱们要踢走他一样……”


    江清柠笑道：“那就我来说吧，保管让他高高兴兴的同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潘建设今天还正好就过来了。


    他提着两袋水果，笑盈盈的和众人打了声招呼，江母忙道：“你这孩子太客气了，人来了就好，还带东西干嘛啊。来，快坐吧。”


    潘建设笑着坐下，道：“走在路上刚好看到有水果店，就顺便带了点。”


    他说完，在屋里看了一圈，问：“业哥，小妹没在啊？”


    “哪个小妹？”江立业白他一眼。


    潘建设笑：“江珊啊，她和大嫂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学车么，我那边已经和交通局的人打点好了，她和大嫂只需要周末两天过去跟着师傅学一下就行，一个月不到证就能下来。”


    苏桂英高兴道：“真的啊，那太谢谢你了。你花了多少钱啊？我这就给你。”


    潘建设摆手：“大嫂你客气了，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没花钱，交通局那边的人我都熟，打声招呼就行了。你们到时候去交一个考试费就行了，大概几十块钱吧。”


    苏桂英笑道：“那太麻烦你了，等我们学会了，请你吃饭。”


    潘建设道：“那感情好，听业子说大嫂包的水饺很好吃，到时候我就厚脸皮上门蹭饭了。”


    “欢迎欢迎，你想来家里吃饭随时过来就好了。”苏桂英笑着说。


    “哈哈，我怕打扰你们。”潘建设挠挠头笑。


    旁边的江母也微笑着说：“你和业子关系这么好，把这当自己家就行，今晚就在家里吃饭吧。”


    潘建设点头：“阿姨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立业啧了声，潘建设笑眯眯地说：“业哥，打扰了哈。”


    江立业眼睛一转，笑道：“客气啥，咱家今晚正好少一人，位置给你空出来了。”


    “少谁啊？”旁边的李香秀好奇地问。


    江立业道：“小六啊，她今晚同事聚餐，不在家吃晚饭了。”刚说完，就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潘建设嘴角一僵，他嗤的一声笑出来。


    李香秀不明所以：“小妹去吃饭你笑什么啊？”


    江立业道：“我替她高兴嘛，去了个好单位。”


    李香秀点头：“对，听说同事关系出的很好，每个月都要聚餐呢。”


    潘建设笑笑没说话，情绪明显有一点失落。


    江清柠转头看着他，问：“潘叔叔，你知道药厂现在改革的怎么样了么？”


    李香秀一听是自己单位，也关心的看过来。


    潘建设道：“听我爸说，外资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负责厂里前期的扩建和人员调整。”


    “那潘叔叔的爸爸还负责分房子么？”


    “对啊，咱们厂的新房还没建好呢，等建好后怎么分，哪家分哪栋哪层那可都是事，这些可都是厂里多年的老员工，外面的人来是处理不好的。”


    李香秀关心地问：“那怎么的房补钱什么时候可以下来啊？”


    潘建设道：“正在核算呢，不过这个应该要迟点，近期会发一笔租房补贴。”


    “啊？还有租房补贴啊？”李香秀惊讶。


    潘建设点头：“对，咱们房子拆了，那边新房又没建好，可不得给大家伙儿发点租房补贴么？”


    李香秀忙问：“多少啊？每个人都有么？”


    潘建设解释：“这是按照户口上的人数分的，一人两千块。要是正式工的话多一千。”


    李香秀掰手算了下，“哇，那我家一下子能领六千呢！幸好当时我户口没动，不然这一千块不是少了么。”


    又多了一笔意外之财，李香秀高兴坏了，“看来这厂里改革也挺好的嘛，分了大房子不说，该给咱们这么多钱。”


    江立业道：“那也不是所有厂都能像你们厂一样的。”


    潘建设点头：“有外资入股，厂里资金很充裕。”


    苏桂英听了也很是羡慕，感慨：“这外资要是多入几个厂的股就好了。”


    江清柠道：“它们入股药厂是因为看中了药厂的挣钱能力，准确的说，是看中了咱们国家医药市场的前景。”


    潘建设点头：“清柠说的有道理，这次外资入股，不仅带来了大批资金，还带来了先进的仪器和药品生产工艺，否则上面也不会同意他们参与国企改革的。”


    李香秀听的似懂非懂，只是说：“那还是我运气好。我爸这辈子就做对的一个选项，当初来到药厂烧锅炉，要是去其他厂烧锅炉，可没这个运气了。”


    江清柠笑道：“四婶说的有道理，选择对了，事半功倍啊。赚钱也是一样的道理，潘叔叔，你说是不是？”


    “嗯，选对路子很重要。”潘建设点头。


    “潘叔叔，你有没有考虑过继续跟着药厂做生意？”


    “啊？”


    江清柠给他解释：“你看，连外资都看好咱们国内的医药市场，说明这个行业很能赚钱啊，现在提前接触，不是抢在别人前面么。”


    “你的意思是？要我也生产药？”


    “那步子跨的有点大，你可以先开个药店啊。”


    “开药店？”潘建设想了下，又摇了摇头：“现在药品生产销售都是不允许私人参与的，想开药店就得**，私人办不下来。”


    江清柠道：“所以这时候就得利用药厂的资源了啊，咱们开药店不行，换个思路，可以先帮着药厂在医院门口开一个销售站点。”


    潘建设以前也是药厂的，他家里几代人都是厂里的小领导，对医药这方面的政策还是了解的。


    “销售站点，这个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有些厂也是有自己的销售站点的，这个倒是不用再去**。”


    李香秀点头：“粮油厂不就有好多自己的站点么。”


    苏桂英道：“这样说，供销社也有好多供销站呢，以前我们厂小学就有一个。”


    江清柠见潘建设若有所思在想些什么，继续道：“现在国家的政策是越来越开放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私人**销售药品了呢，那时候你提前站好点，不比别人更快么。”


    潘建设想了一会，咬咬牙：“行，我今晚就回去找我爸商量一下。”


    江清柠嘴角微微扬起，这个机会，潘家是不会错过的。


    果然，潘建设晚上回去后把事情跟他爸一说，就引起了他爸的高度重视，“这事我明天去找销售科老武提一下，等厂里同意建站点后，想要进来分一杯羹的人不会少，咱们也别挑热门的大医院，在东城区找一家普通医院就行。”


    潘建设点头：“我知道，这两天我抽空就去把这片区的医院都调查一下。”


    潘建设他爸在厂里领导层中把事情一提，大多数人都是支持的，改革来了，虽然他们没下岗，但单位终究不是铁饭碗了，家里孩子以后怎么办呢？是得想办法找个出路了。


    ……


    江珊周末的时候跟苏桂英两人去学车了，江清柠也好奇的跟过去。


    交通局有专门考驾照的地方，因为潘建设打过招呼，江珊和苏桂英两人直接就在这边学车，教他们的师傅就是考试官。


    这时候来考驾照的人也不多，这边一天顶多上午有两个考生，其他时候都没人。


    “杨师傅，我有几个同事也想来学车，你有空教一下么？”江珊学完车临走前问，“您放心，她们会出学费的。”


    杨师傅头直摇：“那不行。我教你们还是看在潘子的面子上，跟我同事说的都是你俩是我侄女，要是再跑来几个，人家要举报我的。”


    江珊不好意思道：“哦，我知道了。”


    出了门，苏桂英脑中还在想刚刚教的技巧，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撞倒了。


    她下意识的低头往身边看，见江清柠好好的站在自己腿边，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前面有两辆小汽车相撞了。


    “呀，车子被撞的好严重啊，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事，”江珊惊呼，“要不要找人来看看啊。”


    她说着就走了过去，想看看情况。


    还没到车前，就见两个车子的车门都打开了，一前一后下来两个年轻小伙子。


    “你们人有没有事啊？”江珊问，“要不要我给你们打救护车？”


    从黑色桑塔拉下来的男生，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摇摇头：“同志谢谢你，不用麻烦了。”


    对面从红色夏利上下来的黑衣男脸色不好，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车，被撞的有些面目全非。


    “先生？你没事吧？”江珊问他。


    “没事。”黑衣男摇摇头。


    江珊点头：“哦，没事就好。”


    苏桂英牵着江清柠走过来，看着车前面被撞的样子，摇头：“啧啧，这个撞的也太狠了吧。”


    黑衣男叹气，看着前面的眼睛男，问：“你说这车，怎么办啊？”


    两辆车相撞，黑色的桑塔拉看起来就前面的灯碎了，而红色的夏利车头都要被撞了下来。


    眼镜男皱眉，“我找朋友问问吧，看哪里有修车的。”


    江清柠突然开口：“叔叔，你要找人修车是么，我认识一个会修车的叔叔，他是运输公司修理部的，很厉害的。”


    “真的么，”黑衣男一喜，忙问：“小朋友，你真认识会修车的人么？”


    这时候买车的少，修车的就更少了。


    江清柠点头，拉了下苏桂英的手，道：“妈妈，你还记得关棋叔叔么，四叔的好朋友。”


    旁边的江珊一拍手，“对，棋哥会修车啊，他家算是和车打交道的。”她转头看向两人，“你们要是需要的话，我去前面电话亭给他打个电话。”


    眼睛男嘴角微笑，语气温和：“太谢谢了，真愁不知道怎么办呢。”


    前段时间，江立业他们三为了接货方便，买了个BB机。


    江珊去电话亭拨通了电话，很快，对面回拨过来。


    关棋听说是找自己修车，二话没说同意了，刚好他们拉完了今天的货，直接就把货车开过来，把那两辆被撞的车拉回了修理厂。


    先对黑色桑塔拉检查了一番，关棋笑着对眼睛男道：“你车没多大事，有两个零件坏了，我这里正好有，给你按上就好。前面的灯碎了，好在只是外面壳子坏了，我找一个差不多的给你换上就行。”


    眼睛男道：“麻烦你了，需要多少钱？”


    关棋道：“你就给个零件费就行，二十块。”


    眼睛男直接从钱包掏出了一百块，“今天这么麻烦你们实在不好意思，修理费肯定是要给的，我也不清楚行情，您看要是嫌少我再加。”


    两人推辞了一番，关棋收下了一百块。


    旁边的黑衣男不满，“你的车倒是修好了，我的车怎么办啊？你得陪我！”


    眼睛男推了下眼睛，淡淡开口：“这位先生，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我是在正常车道行驶，你逆向行驶撞的我吧？”


    黑衣男一噎，“那……那我不管，我的车是被你撞成这个样子的，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眼睛男打量眼前的人一眼，问：“你有驾照么？”


    “什么？”


    眼睛男面目表情道：“按照我国的法律，没有驾照就开车上路是犯法的，你知道么？”


    “要是你执意要我赔偿，那么就报警吧，让警察来划分责任。”


    听到报警，黑衣男眼神闪烁，刚刚还嚣张的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


    眼睛男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报警，那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问关棋要了BB机号，微笑着说：“以后我的车有问题，我再来麻烦您。”


    临走前，他走到江珊面前，眉眼温和，“同志，今天谢谢你了，帮了我很大的忙。”


    江珊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没有，我就打了个电话。”


    眼睛男微笑道：“我姓钟，钟思源。请问您贵姓？”


    “哦，我，我叫江珊。”


    钟思源点头，道：“江珊小姐，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江珊下意识点头：“哦，后会有期。”


    说完她就觉得奇怪，京市这么大，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啊。


    望着桑塔拉的车消失在院里，黑衣男气的直跺脚，“真可恶！我这车怎么办啊！刚买的新车啊……”


    关棋在车前看了两眼，挑眉：“兄弟，你这车是在哪买的？”


    “找我朋友买的啊。”


    “确定是新车么？”关棋把碎了的前盖拿给他看，“这里面都生锈了，怪不得一撞就碎成这个样子呢。”


    “什么？”黑衣男上前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引擎盖露出来的里面全是锈迹斑斑。


    关棋又指着车子的几处链接，“你看看，这里螺丝都没上紧，这个更是没有上螺帽，你算是命大了，啧啧……”


    黑衣男气道：“该死的混蛋！明明和我说是九成新去年刚买的！”


    关棋指着发动机上的日期，“来，兄弟你看看，这个批号是五年前的啦。你买车前都没仔细看么？”


    “我哪里懂这个啊，我是相信朋友才买的。”


    关棋无语了，“你花多少钱买的？”


    “三万块呢，我那朋友说他去年才花了八万五买的新车，都没怎么开。”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漏呢，“我朋友说，这种车在市面上最少都要卖五万多呢。”


    “你那朋友现在还能找到么？”


    “他说去外地做生意了。”黑衣男苦着脸，“我还是借钱买的车，今天准备去考驾照的呢。”


    得，也是个神人，还真是驾照都没有就上路了。


    黑衣男道：“兄弟，你能帮我修好么？”


    关棋点头：“能是能，只要发动机、变速箱和地盘这三大件没问题，我能把它修成和新车一样。”


    黑衣男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不过，”关棋摸着下巴，道：“得要三千块钱。”


    “三千！”黑衣男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么贵！”


    关棋道：“我这还只是说了需要的材料费，修理费都没算在内呢，起码我得耽误一周的时间修它。”


    第54章


    黑衣男皱眉：“能不能便宜点啊？”


    关棋摇头：“你去找别人吧。”


    “我……我也找不到人啊。”黑衣男苦着脸，“我这怎么和家里交代啊，当初跟亲戚朋友借钱的时候，说好了是要去开出租的。”


    “老板，你能先帮我修么，钱我以后再给你行么？”黑衣男拽着关棋请求，“之后我给你四千，不，五千都行，怎么样？”


    关棋头直摇：“我都说了，得花三千块买材料，你总不能让我给你贴钱修车吧，没这个道理啊，你找别人去吧。”


    江清柠在一旁看了半天，心里有了主意，开口道：“这位叔叔，你不如把车卖了，去买面包车开出租吧，咱们京市大街小巷的不都是面的么。”


    关棋点头：“对啊，三万块可以买个全新的面的了。能拉的人还多，抽空还能拉货呢，多好啊。”


    黑衣男嘟囔：“那，那不是没有小轿车高档么。”


    关棋心里白眼直翻，愣了两秒，道：“你还是把驾照考下来再说吧。”


    黑衣男道：“本来打算今天就考的呢。这车，我卖给谁啊？我还急着挣钱还钱呢。”


    关棋无语：“我哪知道你卖给谁啊。”


    江清柠拉了下关棋的衣角，把他拽到一旁，示意他弯腰，凑到耳边小声说：“关叔叔，你把这车完全修好后，能四万卖出去么？”


    关棋愣了下，眼眸微动，道：“要是都用上好材料的话，把里里外外都修的很新车一样，卖四万应该没问题。”


    “那成本需要多少呢？”


    “最少得五千，我得找关系搞到原厂的一些零件。”


    江清柠看了眼旁边破烂不堪的车，道：“你说，要是花两万五把这车买下来，你修好后，再卖出去，转手不就挣个一万了么？”


    关棋眼睛一亮，想了两秒，点头：“说的有道理。”


    两人小声讨论了一番，关棋板着脸再次走到黑衣男面前，道：“这车你还修不修？不修快想办法拉走吧，我这里可不能长时间停放的。”


    黑衣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对关棋很信任，道：“我手上真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你能不能找人帮我把这车买了啊。”


    “你打算卖多少钱？”关棋问他。


    男人想了想，道：“三万，我就是花三万买的。”


    关棋笑了，指着旁边的车，“你让谁花三万块钱买这车啊？”


    男人犹豫了下：“那，两万九？”


    关棋也不废话了，直接道：“你要是卖两万五的话，我能找到人买。”


    黑衣男摇头：“那不行，我这可是花三万块买的呢，一下子就亏五千啊！”


    关棋好笑道：“兄弟，本来你这车压根就不值三万啊，人家卖给你就是俩事故车。”


    见黑衣男态度坚决，关棋道：“这样吧，我让你把车在这停两天，两天后不管你找没找到人买，都得给我弄走。”


    黑衣男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车卖了吧，他拿钱买一辆面包车好了。


    只不过两万五的价格他觉得太低了，他再去找找别人。


    自己在外面满世界的找人买车，还真让他找了几个。


    好几个人跟过来看的时候，一看到地上那摊‘车’，气的扭头就走了。


    最后只有两人没走，一个报价三千。一个好点，报价五千。


    “你这车子，就轮胎和壳子拉去卖卖废铁还能挣点钱。”


    黑衣男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家里边还一直问他怎么不去考驾照，车子怎么不开回家？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找到了关棋。


    “两万五太低了，能不能再提点？”


    关棋道：“这两天的时间，你也知道你这车现在的行情到底怎么样。这样吧，我给你再加一千，两万六怎么样？我就是买材料修好也得要三四千呢。”


    “行，两万六就两万六吧。”黑衣男想了想，咬牙同意了。


    关棋昨个已经拉他爸来看了下这车，两人讨论了半天，都觉得这车能修。


    他们家好歹也是在京市‘车’圈混这么多年的，周围的熟人谁家想买车的，都会来找他家咨询一下。


    关棋二哥在石油厂上班，这几年，他们厂很多员工的家属都去跑出租了——他们内部人用油有优惠啊，跑出租多划算。


    最近正好关棋二哥有一个同事家属想要把手上开了三年的面的换成桑塔拉，这样就可以跑机场酒店这些高端一点的场所，能挣的更多。


    “我认识一个人要卖面包车，那车他开了三年，除了外观旧一点没任何问题，你要不要？”关棋把钱给黑衣男后问他。


    这钱是关棋和江清柠一人出一半，江清柠拿了一万三，关棋自己手上本来就有三千，又问家里借了一万。


    黑衣男问：“多少钱啊？”


    关棋道：“当年三万二买的，现在人家想卖两万五，明天他把车开过来加机油，你想要可以亲自过来看看。”


    运输公司里的人接私活已经是明面上的事了，这个维修部的部长跟关棋他爸关系很好，两家都住一个大院，关棋偶尔带车进来接私活也是经他同意的。


    黑衣男点头：“行，先看看吧。”


    第二天，江清柠也过来找关棋，江珊也一起过来了。


    江清柠是来看看那辆车的情况，顺便帮她爸问问学车的事。


    江珊也是来问学车的事，她的几个同事不是也想学车么，交通局那边的师傅不愿意带人，她就想着能不能找到有车的人，先让大家伙私下练练，等熟悉了，再去考试。


    本来是打算找江立业的，正好今天江清柠说要来找关棋，江珊一寻思，关棋说不定认识人呢，就跟过来问问。


    “关叔叔，你的进度好快啊，这车都快修好了啊？”江清柠惊讶的发现，前两天还破碎不堪的车，今天竟然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关棋正拿着扳手卸轮胎呢，笑道：“昨天给了钱后这车不就在我名下了么，我爸下班后带着我六哥一起过来帮我修，弄了大半夜。”


    他起身招呼她们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还翻出来两瓶饮料出来，“来，歇一会。我下午再把几个轮胎给换成新的，然后把车再给里里外外洗一遍，保管跟新的一样。”


    江清柠夸：“关叔叔真厉害，一下子把这车变废为宝啦。”


    江珊也道：“是啊，那天看以为这车要报废了呢，谁知道这么快就又变成新的了。”


    关棋笑道：“三大件都没问题，就是外观碎的厉害，看起来好像不行了，其实稍微懂修车的，只要材料到齐了，费点功夫都能修成这样。”


    江清柠道：“现在会开车的都没多少，哪有那么多会修车的啊。关叔叔，你现在这是属于特殊技术人吧。”


    “呦，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厉害的啊。”关棋笑笑，“我在我们修理部还只是个学徒工呢。”


    江清柠却认真道：“那是因为这里是运输公司啊，你放眼咱们京市，有多少人比你还懂车？”


    关棋琢磨了一下，道：“不是我说大话，那还真没多少，就算是汽车厂的，那也只是会造车，真会修车的估计也没几个。”


    他四哥就在汽车厂上班，只是流水线上的一环，对他负责的那个零件很了解，但要说修车，还真不如他。


    说话间，一辆黄色面的开到了修理部的院子里，从车上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


    关棋忙过去招呼，两人显然已经很相熟了。


    很快，黑衣男也过来了，他仔细看了下院子里听的面的，但是挺满意的。


    “兄弟，我这车保养的精细，经常来小关这里检查的，你别看已经开了三年，什么事故都没有的，和新的也没差了。”墨镜男子拿着墨镜给他介绍。


    黑衣男道：“你能便宜点么？”


    “已经够便宜了，我还是看在小关的面子上没和你报高价，不然怎么也要报到两万七八的。”


    黑衣男犹豫道：“你这车这么新，无缘无故怎么想卖呢？”


    墨镜男笑：“我打算换车了，准备换一辆桑塔拉。”


    黑衣男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遍车，还在墨镜男的陪同下开了一圈，他满意的点头：“开起来比我之前那辆车还舒服，也不响。”之前那辆车开起来车头看响。


    “你之前那是什么车啊，还开起来响？”


    “夏利呢，我感觉还没你这面的好。”说着，黑衣男看了眼屋子里正在修理的车，很之前拉过来的时候完全大变样了。


    他突然多了个心思，指着那辆车道：“大哥，那辆车就是我之前的车，要不我把它卖给你，你再找我，嗯……八千块钱就行，你不是正好要买车么。”


    墨镜男摇头：“不了，我打算换的是桑塔拉。”说着，他下了车往屋里走，“这外面太晒了，还是进来歇会吧。”


    黑衣男不死心的跟进来继续劝：“我这夏利和桑塔拉没什么区别的，不都小轿车么，还便宜那么多呢。”


    关棋听到这话，脸一沉，“兄弟，这车你昨天不是已经卖给我了么？钱都拿回家了，现在不认账了啊？”


    黑衣男低声道：“没……就是，就是和这位大哥推销一下，他不是想买新车么，要是可以，就直接我俩换车就好了。”


    墨镜男挑眉，大概也知道了情况，咳了一声道：“我买新车是准备去跑机场和国际酒店的，打算挣点外汇，人家外国人坐车都要开空调，你那夏利开了空调可就跑不动了。”


    黑衣男愣了下，想了想，道：“干嘛非要赚外国人钱啊，咱京市有钱人不也挺多的么。”


    墨镜男笑笑没说话，他家有亲戚当黄牛倒腾这个，就拿美元来说，现在官方给的汇率是1美元换4块7人民币，但是私下找人兑的话，1美元能换8块人民币呢。


    去机场拉一趟外国人，不仅路程长价格贵，拿到美元去找人换，翻倍的赚。


    当然这话就没必要和别人说了，墨镜男只道：“我这车还有别人要看呢，你要是不买，我就开走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黑衣男忙道：“欸，别急啊，咱们再谈谈呗……”


    最后两人定下了两万四千五，黑衣男给完钱，手上还剩下一千五。


    他看了眼已经快修好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怎么看起来比自己之前买的时候还新呢。


    “啧啧……你是占了我大便宜了。”


    关棋道：“我光买零件就已经花了四千了，你给我三万，我把这车原封不动还你？”


    黑衣男摇头：“算了算了，就当我倒霉好了。”他嘀咕两声，去过户面包车了。


    等人走了，关棋道：“真是的，今天要是来的人真想买夏利，他不会还要和我扯皮吧。”


    江清柠笑：“关叔叔，下次你再卖车的时候，就别让买卖双方见面了呗。你刚要是让墨镜叔叔把车开过来，只让买家来看，说不定还能赚从中一笔差价呢。”


    关棋道：“那不行，刚刚的墨镜王跟我都是老熟人了，我哪好意思赚他的钱啊。”


    “那下次可以换个不那么熟的人赚呗。”江清柠喝了口饮料，语气随意。


    关棋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汽车这玩意，售价高，从中随随便便拿点介绍费也不少的。


    江珊和关棋说了自己同事想要学车，问他能不能找到人可以借车给她们练习，“我们不白用车，我们花钱把周末两天都包下来，就按照出租车的包车价格，找一个空的，让司机在旁边教一下我们就行。”


    关棋听了，指着在修的车道：“不用找别人了，我这车今天就能修好，没找到卖家钱你们就用这车呗，我在旁边教你们。”


    江珊不好意思：“这车修的这么新，给我们学多浪费啊，你看要不找一家旧点的车，这样我们学起来也不心疼。都是新手，万一撞坏了呢。”


    关棋点头：“行，我给你们问问。”


    江珊笑：“好，那找到了你通知我，这周末我就可以让我同事她们过来，一个人你看多少钱合适？”


    “啊？我不要钱的，”关棋忙摆手，“不说业哥的关系了，小珊是我从小看大的妹妹，我教你学车哪有还要钱的道理。”


    江清柠笑着开口：“关叔叔，我小姑她们是外企员工，可不差钱，你问她们多要点学车费。要是她们学好了，还给你介绍生意呢。”


    江珊也道：“是啊，要只是我学就算了，还有我好几个同事呢。”


    江清柠继续劝：“关叔叔，这次要是学的好，你以后可以开一个专门教别人学车的培训学校了。”


    “啊？我开学校？”


    “对啊，那天我们卖衣服的地方，人家英语好开学校收钱教英语，你开车好，怎么就不能来学校收钱教开车了，都是凭技术吃饭嘛。”江清柠一本正经，“现在京市马路上的汽车一年比一年多，这学车的人也越来越多，是个很有前景的生意啊。”


    江清柠说着站起来，环视这间修理室，道：“而且你又能接触到很多二手车信息，又会修车。人家学了车后是不是要买车，这时候你可以给他们推荐买二手车练手啊，等他们车坏了，还可以上你这里修，一条龙服务呢。”


    关棋听她说着，脑中也不自觉想象那个场景，越想越觉得好像挺靠谱的。


    “那，你觉得我教她们，一人收多少钱合适呢？”


    江清柠道：“现在租车的话，市面上一天是多少钱？”


    关棋道：“普通面的的话，一个白天是八十，夏利这种一百，桑塔拉这个档次的最少得二百了。”


    江清柠道：“那就一个人一天五十，初期给我小姑同事一点优惠。”


    关棋点头：“行，那就听你的。”


    ……


    关棋把车修好后，就跑到五个哥哥一个姐姐那挨个通知了，一是给修好的这辆夏利找到买家，二是找一辆旧轿车。


    几个哥姐对自家唯一没正式工作的弟弟都挺宠的，接到任务后就开始发动关系帮忙了。


    很快，在供电所上班的五姐就找到了想买夏利的人，是她单位同事的堂弟，这两年做个体大了点财，本来是想买辆奥拓的，可看来看去，又觉得奥拓档次太低了。


    但是吧，手上的钱又不够买新夏利，找人买二手的又怕被骗，一直纠结着呢。


    听说是关家卖车，人家二话不说就要过来看车。


    一来是关家知根知底，家里都是正式单位的靠得住，万一有问题了也有的地方找人不是。


    二是他家人都懂车，关棋还是运输公司修理部的，以后出点事还可以找他修。


    这年代，找人修车也是个难事。要么是价格贵，要么是不靠谱，最坑的是价格贵还不靠谱。


    买家过来看了车，没想到这么新，这开出去跟别人说是新车也没人怀疑啊。


    第一眼买家心里就满意了八分了。


    在关棋的陪同下，买家开车出去绕了一圈，回来就更满意了，确实开着一点问题没有。


    “哥，这车以后要是出毛病了，你随时过来找我，要是在这找不到我，你就上我家去，我家你知道在哪吧，就前面的大院。”关棋给他担保。


    买家更满意了，直接进屋坐下来谈价格了。


    目前，奥拓新车起步价是卖五万九，夏利起步价则是八万二。


    关棋给这辆二手夏利报价四万二。


    买家手上有七万块，买奥拓绰绰有余，买夏利还差点，所以才一直没买车。现在看这车报价四万二，心里觉得这关棋为人确实不错，没胡乱报价坑人。


    也就意思意思的还了价，双方都挺大方的，最后是四万零八百定了下来。


    买家高高兴兴的开着九成新夏利回家了，买到心仪的车，还余下来三万块，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而关棋这里，花了两万六买车，四千块买材料，成本刚好三万块。这一次，赚了一万块。


    关棋攥紧了手中的钱，心里暗道：这才一周不到啊……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奋斗方向，这不就是自己的老本行么。


    拿着钱，关棋急匆匆的跑去找江清柠分钱了，给了她五千零四百。


    江清柠拿了一千块钱出来，笑道：“关叔叔，车子是你辛苦维修的，应该有人工费的。”


    关棋却不要：“别，我这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了，要不是你给我出这个主意，我到哪里挣些钱啊。”


    以前也经常给人修车，怎么就从来没想过用这个法子赚钱呢？关棋心里不禁疑惑。


    江清柠挑眉：“那好吧，既然关叔叔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咱们这次就是，一个人动脑，一个人动手，合作愉快。”


    关棋笑：“对，合作愉快。”


    江清柠问他，“关叔叔，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你不如就自己开个店吧，包含修车、卖二手车、教别人考驾照，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吧。”


    关棋点头：“难到是不难，就是我不一定有那么多时间……”


    现在他还在和江立业潘建设合伙开货车呢，那车现在是一人开一天，前几天分了这月的钱，一人一千八。


    按照以前来说，关棋肯定很满意了，可是现在，他找到了更感兴趣，也更赚钱的事，开车拉货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江清柠把面前的钱往前推了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千二百块钱，凑成了七千块。


    “关叔叔，你现在有了新生意，想来之前的那辆货车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稀罕的了，你要是想卖的话，我原价买回来。”


    当初关棋买车的时候就是掏了七千块钱。


    关棋愣了下，“你要买货车？”


    “准确的说，是替我爸爸买，他准备从玻璃厂辞职了，之后我想让他和我四叔一起开货车。”


    关棋问：“业哥知道这事么？”


    江清柠道：“我和他提过，他说看你自己的意思。”


    关棋想了想，点头：“行，既然这样，那我就先退出了。”


    临走前，关棋提醒：“对了，清柠，你记得和你小姑说一声，我那边已经找到辆旧车了，让她周末可以带同事来学车了。”


    江清柠点头：“好，等她下班回来我就告诉她。”


    “以后还多麻烦你们给我介绍些想学车的人啊。”关棋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新生意拉客了。


    “好，我转头让我爸也去你那里学，关叔叔你除了教开小汽车，也可以教开货车啊。”


    关棋笑了：“说的对，你看，这又给我找到了个赚钱的法子，这次你爸过来免费啊，等你长大了叔叔也免费教你。”


    江清柠笑道：“谢谢关叔叔啦。”


    第55章


    周末，江珊带着四个同事过来找关棋了，她自己不在这学车，只是把她们带过来认识一下人，之后她去交通局那边和苏桂英一起学。


    “那正好，四个人刚好可以坐下一辆车，我直接在车里给你们现场演示一下吧。”关棋很快的进入了教学状态。


    一天的功夫，四个人学下来都很满意，当即一人给了一百块钱，把明天的钱也给了。


    拿着四百块，关棋想外企的人果然大方啊，看来自己以后可以常去写字楼那边发发小广告。


    笑着送走四人，关棋把车开去还给朋友了，这车是他大院的一个发小的，也不知打那里淘来的一辆国产车，车龄快十年的老车了。


    给了发小五十块包车费，“你这车多少钱买的？”


    “一万块，买了开着玩的，你想用就拿去用呗，还给什么钱啊。”


    “七千卖么？”


    “啊？你要买啊？”发小犹豫了下，“九千，我可是一万买的呢。”


    “八千，不卖我找别人了。”


    “卖！卖！”


    关棋把钱给了，开着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口，他既然决定教别人开车了，还是有一辆车用着方便。


    后期要是没人学了，自己还可以再卖掉嘛。


    ……


    江清柠开始等潘建设找过来了。


    只要把他手上的货车占比给买了，这辆车就完全属于江家了。


    药厂那边，在开了好几次领导层会议后，终于同意了销售科提上来的建议，允许在外设立销售站点。


    第一批试点只有十个站点，全设立在在京市的医院旁边。


    潘家也拿到了一个名额，这主意本就是他家出的，现在分房还没结束，大家也不想得罪他家，更何况他家的那个站点，并不是京市有名的医院，药品需求量也不大。


    这段时间，潘建设已经提前在医院附近找好店铺了。就在医院大门的正对面，那一排房子全是医院的家属楼，这次要卖的两间房就是医院的退休医生家的房子。


    他家这两间房是自住的房子，不像旁边几家都开始做着小生意。老两口都退休了，家里的孩子也是医生，不过不在这个医院，他们也有自己的房子，不住在这边。


    临街的一楼不做生意的话就太吵了，大门窗户都正对着马路，一点隐私都没有，住着是很不舒适。


    虽然这两间房都是门面房，但是因为在医院门口，一般做生意的还太不愿意在这买，特别是隔了三家的那边，刚开了一家殡葬用品店，做生意的忌讳这些。


    最关键的是，老两口卖房的价格还不低，一千二一平米，和现在带电梯的商品房一个价格。


    而且人家还必须要卖家把两间房子都买了，不单卖。他家的两间房，加起来有六十多个平方呢，总价在七万多。


    一般想买房自住的，有这个价格肯定首选商品房了，不会选择一楼临街。


    而想买来做生意的，在医院门口能开啥店呢？这年代也顶多是餐饮行业，可做这生意的都是小本买卖，靠手艺吃饭，谁愿意花这么多钱买这地方啊。


    也因为这，两间门面房一直没卖出去呢。


    潘建设看了却很满意，正对着医院大门口，不正适合自己开药店么，不对，是药厂销售站点。


    和房屋主沟通了一下，又把他爸喊过来看了一番，对这里也挺满意了。


    然后就是还价了，那对老夫妇还挺固执，咬死不愿意松口，七万二一分不能少。


    潘家家底算雄厚的了，潘建设爸妈一个是药厂房管主任，一个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工资都不低，家里就两个儿子还都没结婚，家里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大花销。


    这些年两口子的所有家底加起来足足有四万块呢，之前大儿子做生意赔了他们没掏钱是觉得要留钱养老，这次不一样，是他家的大事，养老存折也拿出来了。


    潘建设手上现在只有五千块，加一起才四万五。


    为了筹钱，潘建设他爸还让厂里提前把租房补贴给发下来了。


    他爸他妈还有他那个弟弟都是正式工，一人拿三千，加起来就是九千。


    零零总总算下来，家里总共是有五万四，还差一万八。


    自然而然的，潘建设就想到了卖车。


    前几天关棋把出车的那份钱卖了这事，潘建设作为最大出资人肯定是知道的，他自己其实也早就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因为车子他出的钱最多，要卖的话，觉得有点对不起剩下两人。


    现在关棋把车先卖给了江立锋，潘建设也明白江家的意思，正好一举两得，他也去找到了江家。


    “车子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这样吧，给我一万八就行，正好我那边买铺子还差一万八。”潘建设对江立锋道。


    旁边的江立业惊讶：“潘子，你要买铺子了？”


    潘建设笑着点头：“对，药厂已经同意设立销售站点了，我家可以在城东医院那设立一个站点。店面其实也可以租，但是我爸还是觉得买一个自家的铺子，用着更方便。”


    “家里凑了一圈钱，现在手上还差一万八，这不，就想着来找你们了。”


    李香秀听了恍然道：“怪不得，昨天厂里就把租房补贴发了呢，我说怎么这么快……”


    江立业瞥了她一眼，道：“钱发的快你还不乐意啊？”


    潘建设笑笑，道：“幸好厂里发了这笔钱，不然我这还得问别人借呢。”


    江清柠坐在旁边，开口道：“潘叔叔，我们给关叔叔就是按照原价给的，你肯定也是按照原价来啊。”


    江立业点头：“对，不能白占你便宜。”他看向江清柠道：“这两万块我也出七千吧，咱们兄弟俩买车，不能光让你们出钱。”


    前几天他们三把赚的钱分了下，江立业手上的钱累计到五千，加上李香秀发的那两千，凑一起刚好七千。


    江清柠本来手上有一万八，她前几天和关棋合伙卖车赚了五千八，又因为买车反给出去一千二。


    现在她手上有一万六千八。


    江立锋买断工龄的钱也下来了，有四千五呢。加一起是肯定够买车的。


    不过既然江立业这么说了，江清柠也没反对，点头同意了，“行，四叔你出七千，剩下的一万三我们出。”


    自此，这辆车就属于江家了。


    江清柠出资两万，江立业出资一万四。


    这钱加起来其实比他们三当初买车还贵两千，因为那两千算在了他们一起去拉货的成本里。


    江清柠也没和他们算那么清楚，都是熟人，以后还能互相帮上忙呢，为了点钱算那么清楚没必要。


    ……


    江立锋那边工作已经在交接了，还有几天就结束。现在他每天下班后就去关棋那里，跟着学一点开车技巧。


    这天下午，江清柠在家吹着电扇吃西瓜，苏桂英则在旁边缝鞋面。


    为了通风，他家的大门都是一直开着的，突然一道阴影遮住了屋里的光亮，看过去，原来是有几个人现在门口。


    苏桂英认出来这是棉纺厂人事科和保卫科的人，忙起身道：“关科长、蒙科长您们怎么来了，快进家里坐。”


    关科长摆摆手，道：“是这样的，苏桂英同志，近期一直有人在给我们写举报信，说你违反规定，私自干个体经营买卖。”


    苏桂英一下子愣住了。


    江清柠起身开口：“请问是举报我妈妈做什么买卖的？”


    人事科的关科长道：“说你家倒卖电子手表，就是小孩子带的那个。”


    自从前段时间江清柠出了一批手表后，市面上突然多起来这种电子手表了，几乎成了京市小学生人手一个了。


    当然，价格也从一开始的十五块卷到了十块。


    苏桂英听了一脸慌乱，“我……那个……”


    “叔叔，举报者有证据么？”江清柠走到苏桂英面前，抬头看着门口的几人道：“几位叔叔，电子表确实是我家人卖的，不过不是我妈妈，是我四叔，他前段时间和人合伙买了货车，刚从南方拉了一批货回来，电子表是我四叔带回来的。”


    保卫科的蒙科长对关科长道：“是有这么回事，我还听说他在路上被人打劫了呢。”


    关科长点头：“怪不得，这么说你家有这么多电子表送人就说得通了。”


    江清柠眸光一闪，笑道：“是啊，我四叔对我可好了，他说我是我们老江家唯一的孩子，家里什么好东西都让我先挑。这次他给了我好多手表呢，这栋楼和我关系好的小朋友，我都送了一支呢。”


    说着，她故意叹了口气：“不过，因为我和隔壁李大妈家的军军哥哥不熟，没给他送，李大妈知道了，还跑过来骂我和我妈妈呢。”


    关科长和蒙科长一听，转头对视了一眼，眼中是了然的神色。


    这举报者就是隔壁的李大妈，自从那天回去后，李大妈的气就没消，转天带儿子去买了那个电子表。


    谁知道刚花了十五块钱买的，过了两天价格就降成了十块钱，白白损失了五块钱。


    李大妈越想越气，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江家。


    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么贵的手表，江清柠那丫头片子一下子送出去好几个，加起来快有一百块了吧。


    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电子表？


    存了心思，这李大妈就开始关注起隔壁江家，江家前段时间买了洗衣机是楼里都知道的事，隔三差五就有人拿衣服去他家的洗衣机甩干，李大妈也去用过两次。


    这几天俏默默的看了下，李大妈发现江家竟然还买了冰箱！


    他家哪来这么多钱？


    李大妈心想：这年头，除了投机倒把的，谁会突然有这么多钱啊？


    感觉自己猜中了的李大妈，就开始关注起江家人的动向，结果就发现苏桂英经常拿着一包东西出去，回来的时侯袋子里空空的。


    而且这两天江家还经常有陌生人过来，有一次她悄悄在隔壁偷听，就听到屋里说什么钱不钱的。


    李大妈觉得肯定是苏桂英在和人倒腾卖表，否则怎么会从江清柠送表后，市面上的电子表就一下子流行起来了。


    于是她就开始向单位写举报信，一开始是匿名信件，投了后厂里没动静，李大妈咬咬牙，去实名举报了。


    纺织厂这边，接到这种举报信的时侯也很头疼。放开市场都是十来年了，竟然还会有人举报这个？


    虽然他们厂不允许职工停薪下海，可下班后去干点私活的人比比皆是。现在厂里效益又不好，再不让职工干点兼职补贴家用，难道都在厂里闹涨工资么？


    所以厂领导对这种信件看了就丢在一边了。


    谁知道这李大妈，不依不饶的跑来实名举报。


    这种事吧，到底是不符合规定的，有人上纲上线了，厂里也只能做出行动。


    蒙科长咳了一声，对江清柠笑道：“既然是你四叔卖表，那和你妈妈就没关系，都是误会，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桂英心里松了口气，忙道：“喝口水吧。”


    “不了，我们还要回去上班呢，你们在家里吧。”


    隔壁李大妈正趴在门口偷看呢，见几人要走，忙急着跳出来，“欸，你们怎么这就走了！她苏桂英投机倒把的事就这么算了？”


    江清柠笑了，故意大声道：“李大妈，原来是你举报的我家投机倒把啊。啧啧，不就没给你家送手表么，你就故意报复我家啊？气量也忒小了吧。”


    筒子楼里本来就有好几家探出头看热闹呢，听江清柠这么一吆喝，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好多年没有过举报的事情了，一下子让人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李大妈瞪着江清柠，“这手表就是你家倒腾的，不然你家的冰箱洗衣机怎么买的？”


    江清柠挑眉：“我四叔发财了给我家买的不行么？他还给我奶奶买了一台大彩电呢，你想要自己去买啊。”


    说着，她一拍手道：“啊，我想起来了，李大妈你家好像经常做肉包子，一做一大盆，是不是也是拿出去卖了想买冰箱啊？”


    “你……你胡说！”李大妈跳脚，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这年头，厂里工资都不能准时发，谁家没在外面干点私活啊？


    关科长板起脸，道：“李大红，你是不是还要坚持举报，要是的话，我就让厂里彻查此事，把咱们这栋家属楼的人家都好好查一遍。”


    这话一出，过来看热闹的好几家都对李大妈怒目而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查就查他家！”


    蒙科长笑了：“哪有这个道理的，要查都一起查，你到底要不要查？”


    关科长点头：“没错，既然要查就一起查。”


    李大妈这下子不说话了。


    蒙科长摇摇头，对围观的人道：“现在国企改革，外面好些厂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咱们厂这几年也不容易，大家在这种时候更应该互相扶持。”


    有人附和：“是啊，蒙科长说的对，哪有窝里横的道理。”


    “就是，家家都不容易，到时候别闹的都下岗了。”


    “以后咱们要是再知道有人举报，那就是断了咱们多年的邻居情分了。”


    “没错，到时候咱们都和举报的人绝交！”


    李大妈再蠢知道这些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心虚的低下头不说话。


    两个科长安抚了下周围的人，“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一群人就呼啦啦走了。


    江清柠看还站在那里的李大妈，冷哼一声，“李大妈，人都走了，还不回家包你的包子去。”


    李大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这次算你们走运，咱们走着瞧！”


    望着李大妈的背影，江清柠眼眸冰冷。


    “清柠，我的这鞋子还是不做了吧。”苏桂英神情低落，“免得人说闲话。”


    江清柠想了想，道：“也好，妈你这段时间就专心先把车子给学会，再过段时间就开学了，做鞋子就放在一边吧。”


    苏桂英叹气：“只能这样了。”好不容易赚点钱，谁知道出了这事。


    ……


    江清柠转天就特地去找了江立业，请他帮个忙。


    过了几天，苏桂英突然发现隔壁的李家突然搬走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出去开包子铺了。


    说是有个老板吃了他家的包子后，决定和他家合伙开个店，老板出钱开店，他们家出手艺，五五分成。


    “在城北那一片，铺子都弄好了，还雇了几个员工，就等着他们过去开店呢。”楼道口的张奶奶说，“李大红和她男人把工作都给买断了，两口子乐呵呵的去开店当老板娘了。”


    苏桂英听到后，感慨：“这样也好，他们有手艺，在咱们这屈才了。”


    张奶奶撇了撇嘴：“啥手艺啊，蒸个包子谁家不会，咱们也就图方便才去食堂吃，味道也就一般，也不知道那老板怎么看上他家的手艺了。”


    苏桂英笑道：“千人千味，可能人家就号这口。”


    ……


    李大红觉得自己家时来运转了。


    早些年她家男人是食堂厨师，她在食堂打饭，厂里职工谁不高看他们一眼。


    这些年大家生活水平好了，也不差食堂那一口吃的了，李家在厂里的地位也随之下降。


    李大红的心理落差是越来越大，再加上隔壁江家，苏桂英突然调到小学不说，她家竟然还买了洗衣机冰箱，一下子成为整栋楼的焦点。


    她对江家就越看越不顺眼，再加上那个小丫头片子送了一圈手表，偏偏没有送她家，就更气了。


    举报事件最后也灰头土脸的结束，李大红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呢。


    每次她上早班做早饭的时候，她都让她男人偷偷用食堂的锅蒸盆包子拿出来，她带去外面卖。


    这天有个拿公文包的男人，吃了一口包子后眼前一亮，说要投资她开店。


    人家为了表示诚意，特地带她去看了店铺，在城北广场附近，装修都弄好了，本来打算开面条店的，吃了她家的包子决定改开包子铺了。


    “我平常不来店里，就是出个钱投资，你们要是同意了，这店的店长就你们开当，所有事情由你们做主。”


    李大红心动了，回家就和她男人商量。


    她男人害怕是骗子，可李大红却道：“人家一分钱都不要我们出，东西都置办的好好的，连包包子的面粉肉馅和油盐酱醋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去个人，能骗啥啊？”


    “现在人人都在做生意赚钱，咱们光在厂里拿死工资，以后还怎么给小军娶老婆啊？”


    李大红撺掇着，还带着她男人去看了铺子，里面的员工正在收拾卫生，见到他们俩直接喊“老板，老板娘好。”


    这一下子可把李大红喊的飘飘然。


    她男人向来也是没主意的，咬咬牙也就同意了。


    两口子一开始还留了个心眼，先和厂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没急着辞职。


    一个星期下来，这铺子确实很挣钱，光卖包子，一天的流水就有两百块。


    “包包子的材料咱们都是有数的，面粉、肉、调料这些撑死了也就八十块，这一天就净赚一百二啊，一个月下来有三千六呢！”


    李大红语气激动，他们两口子工资加起来才五百出头，平常偷偷卖包子一周也就两次，挣个几十块钱。


    一个月三千六啊，哪怕和老板平分，他们也有一千八呢。


    “人工房租是不是也得算在内啊？”


    李大红道：“这家店就是老板的啊，你忘了他还给咱看过房产证的么？就那两个员工，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实在不行辞掉一个呗，让我妈来帮忙，她正好在家没事干。”


    一周后，老板把钱算了一下，分给他们九百块，“你们要是确定干就赶紧辞职来吧，不然我这得找别人了。”


    李大红忙道：“我们确定，就在这干了。”


    两口子跑到厂里辞了职，还分别拿了一笔买断工龄的钱。


    他们在店铺附近租了间房，很快就搬出去了。


    江清柠家隔壁也迎来了新邻居，是厂里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两人结婚的时候厂里已经没有房子可以分了，两口子一直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谁知道竟然有人辞职了，那这房子自然被厂里收回来重新分配。


    小两口男的姓杜，是厂里设备维修科的技术工，女的姓程，是厂里宣传科的干事。他们的父母也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了。


    过来的第一天，两口子就来江家打招呼了，“桂英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小程，小杜，恭喜啊，你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苏桂英自然也认识他们两口子。


    “真是运气好，都没想到厂里还能空出来一套房。”


    江清柠吃着他们送的糖果，笑嘻嘻道：“住了这个房子，走运的还在后面呢。”


    “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