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宣殿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宫人屏着呼吸,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凡是经手汤药的宫人正在廊下挨个受审,打板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衔玉端坐在紫檀圈椅里,长发用金冠束起,雪色锦袍垂落,面若冷玉,眉眼凝着霜色,静静听着宫女的证词。
当姜嫄踏入殿内时,他眉眼的冷意骤然如冰雪消融,起身行了个端正的礼,“陛下。”
姜嫄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没搭理他,径直看向廊下跪着的宫女,“到底怎么回事?”
谢衔玉被她冷待,广袖中的指节缓缓攥紧,脸上仍维持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润,可心底却熬起了毒汁。
宫女已哭得满脸泪痕,语无伦次地解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按照往常那般煎药熬药,守着药炉寸步不离。每日保胎药服用前也都会请太医验过,不知今日怎么就没验出来。”
这宫墙里人心诡谲的,每个人都披着四五层皮,指不定谁就是谁的暗桩,仅仅听宫女的一面之词倒也不可信。
姜嫄谁也不信,也懒得深究,没再多问。
虞止这样的家世背景,孩子没了正符合她心意。
让慎刑司随便查查,若是查不出来就算了。
“陛下,不如让慎刑司带下去审问。”谢衔玉出声询问,嗓音如碎玉融冰。
“行,就这样。”
姜嫄转身要去里屋。
那宫女却突然膝行两步,“奴婢想起来了。晨起时沈容华来请过安,当时奴婢在廊下煎药……会不会是沈容华……”
姜嫄眉头蹙了一下,心底掠过些许烦躁。
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沈眠云那里。
真是麻烦。
她微微抿了抿唇,不大高兴道:“传沈容华过来。”
姜嫄转身迈入了里屋,她掀开了纱帘,却瞧见满屋的金瓶棠梨,开得正盛的繁花几乎挤满了寝殿。
虞止陷在繁花堆里,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完全失了生气。
她眼睫略微轻颤,潋滟桃花眸中已蓄满水光,外加神色憔悴,看起来格外可怜,为着孩子伤心不已。
虞止见着她连忙要起身,却被姜嫄轻轻按住。
“阿嫄……你怎么哭了……”虞止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泪痕,将她圈入怀中,无措地擦拭着她的眼泪,吻了吻她的眼皮,“小乖,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姜嫄本以为他会发疯发狂,可虞止却远比想象中冷静,不过神情也是恹恹的,但却仍在安慰着她。
“阿嫄,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虞止下颔抵在她发顶,似是在强忍着难过,语气苦涩。
姜嫄倚靠在他怀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红绳。
她没有接他的话,目光凝着他手腕上的红绳,“这么多年,这长命缕还戴着呢,都褪色了。”
虞止喉间溢出轻笑:“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礼,我到死也是要戴着的。”
姜嫄却是不记得给他送过什么生辰礼了,她根本就不记得他的生日,不过她也没有解释。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听着晦气。”
她蜷缩在他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
虞止的掌心仍虚拢在她后颈,姜嫄就着这别扭了姿势蹭掉脸颊上的泪。
她蜷在他怀里觉得药味太苦,但一时过于疲惫也未抽身。
她与青霭在别院厮混了几天,这是倦意涌上来,连他衣衫上的药味都压不住。
虞止指尖陷入她的发间,视线却黏着腕上红绳,又摸了摸她的脸颊,“阿嫄……你还记得你送我这根长命缕的那晚吗?那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好的灯会。”
他陷入了某种恍惚的回忆中,漆黑的眼眸里泛起了隐隐的泪光。
那时他们之间没有谢衔玉,也没有那么多的男人,只有彼此。
“记得。”
姜嫄率先想到的,不是看灯会那晚。
而是青梅树下气焰嚣张的少年郎,像个无所顾忌的小孔雀,颐指气使地指使着人欺凌同窗。
她最厌烦的就是这种,锦绣堆里堆出来的少爷。
倒也称不上嫉妒他的好命,只是单纯看这种又蠢又毒但就命好的不顺眼。
姜嫄就随手捡了个东西砸了他,以拯救同窗的噱头,遮掩住她内里的阴暗。
十六岁的虞止被她砸了个踉跄,金冠歪斜,捂着满头的血,极为艳丽的面容神情阴冷,恶狠狠地朝着她放狠话。
但姜嫄却听到了好感度破百分之六十的提示音。
但她不知道的是。
当晚虞止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梦/遗。
那么潦草,那么荒唐,轻而易举就动了心。
本来说是要她好看,结果从此他看见姜嫄躲着走。
还是姜嫄主动把他堵在假山边,笑着说对他一见钟情,想约他去看乞巧节灯会。
她更不知道的是。
乞巧节……也是虞止的生辰。
虞止真的跟着她去了。
在满天灯火里,姜嫄将这根长命缕系在了他的手腕,踮起脚主动吻住了他。
姜嫄倒是清楚他是最眼高于顶,厌恶旁人触碰的人。
可这样的人,被她含住唇时,耳根涨得通红,连气都喘不过来,呆愣愣地任她采撷。
他这一辈子也彻底系在了她身上。
姜嫄那时也没有想过,不过是小摊上三文钱的红绳,就能让镇北王的独子对她死心塌地,好感度直接顶格。
从虞止见她的第一面,就已经有迹可循,好感度从0飙升到了60%,后来只偶遇过几次,莫名其妙就升到80%。
姜嫄当时无权无势,正好需要个家世好的丈夫,而她最虞止出现的恰是时候,她主动接近了他。
可能这一切来的太过容易,她对虞止的喜欢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姜嫄有时甚至会阴暗又恶毒地揣测他的真心,觉得他并没有足够爱她。
“阿止……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时日,今年我带你出宫看灯会可好?”姜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尾音散在哈气里。
虞止抚过她眼下鸦青,视线骤然落在她脖颈的痕迹。
她这几日都宿在宫外,应是又有了新欢。
他心疼她不知节制,又怨恨外头的狐狸精不懂事,想说许多话。
可此刻他抚着剧痛不已的腹部,喉咙苦涩,竟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他只是愣愣许久,泪水从眼眶滚落,最后道了句:“好……我已经许多年没看过灯会了……”
彼此间沉默许久。
虞止轻声问:“若是那人真是沈眠云,你会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姜嫄没太在意他的话。
虞止声音含了怒意,“自然是让他替我的孩子偿命。”
环佩声忽至,沈眠云素衣广袖随着谢衔玉进来,就见到姜嫄与虞止耳鬓厮磨。
两人都是表面不显,心里暗潮汹涌的人,也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沈眠云玉簪挽发,眼眸清浅,眉心朱砂痣灼灼,“阿嫄,我怎么会害你的孩子……”
他还没有蠢到做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事,以至于引火烧身。
从入宫以来,谢衔玉紧闭宫门,后宫的几个新人每日都是去给虞止请安。
沈眠云一贯独来独往,今日去时,恰好撞见宫人在廊下熬药,却不料回宫不久就听闻虞止小产。
姜嫄倒是站起身,悠然坐到了一旁,支额旁观。
虞止本抿着唇不说话,可沈眠云这般装模做样,忽然发作抓起药碗掷去,眼底含着怨毒,“都是因为你!”
盛着药汤的瓷碗砸在地面,碎瓷顿时溅落一地。
明德殿的掌事太监俯身跪在帘外,恭恭敬敬道:“陛下,皇后,虞贵君,奴才们在沈容华的瑶台楼墙角发现了一个小瓷瓶,太医方才已经看过里面确实装过麝香。瑶台楼的青儿已经招了,说是两日前确实在沈容华桌案上看到一模一样的瓷瓶。”
人证物证齐全,矛头全部指向了沈眠云。
倒像是专门为沈眠云设下的局,就是为了按死他。
沈眠云敛着眸,神色清淡,“青儿现在在哪?”
掌事太监福子回道:“回沈容华的话,青儿听到虞贵君小产后,这才知晓酿成大祸,已经投井去了。”
“可惜了。”沈眠云只是说了这一句,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后宫里位分最高的人存心要他死,沈眠云对这种情况百口莫辩。
青儿是谢衔玉安排在他宫里的暗桩,沈眠云一直防范着她。
但他刚入宫不久,还未站稳脚跟,彻底收拢人心,总会有出纰漏的地方。
前世他也是有孕后,谢衔玉才要害他。没想到这世不过刚入宫,就已经迫不及待算计他。
难不成是谢衔玉给虞止下了药,又栽赃陷害于他?
“阿嫄,你把他交给我,我自行处置就好。”虞止出声道,恨恨地看着沈眠云,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姜嫄这宫斗戏码终是看够了。
她抿着茶碗边缘喝了口热茶,睁着好奇的眸看谢衔玉,“玉郎,你说该如何处置?”
谢衔玉视线也落在了她脖颈的痕迹,又移到腕上的佛珠,“依照宫规,应废去位分,打入冷宫。”
“那就降为贵人,禁足两个月吧,其余的人按照宫规处置,这事就到此为止。”姜嫄语气轻飘飘地决定了一切,起身就欲离开。
虞止声音也染了哭腔,“姜嫄,你就这么爱他?”
姜嫄脚步顿住,被他这样问,心中越发阴郁烦躁。
上个档她没事就喜欢看别人宫斗,对于今天这事或多或少也猜出些不对劲。
她厌烦的不是牵扯到沈眠云。
而是她都表现出这么喜欢沈眠云了,居然还有人要害他。
他们根本就没把她的喜恶当回事,也根本就不爱她。
根本没有人在乎她……
姜嫄委屈得想痛哭一场,可却又忍住眼泪,将这份委屈用来去刺伤别人。
“你们之间怎么斗不关我事,孩子也没了也就没了,今日我现在实在是累,没工夫看你们这些无聊把戏,我先走了。”
她温柔话语下的冷漠,让寝殿内三个人脸色瞬间苍白。
谢衔玉也好,虞止也好,沈眠云也好,前世哪一个没落过胎,这种绞心的疼痛也只有自己清楚。
他们斗得死去活来,无非是因为嫉妒和不甘心,嫉妒旁的男人能得到姜嫄的偏爱,不甘心就这样被她遗忘在深宫的角落。
否则以他们的家世功名,谁又愿意屈折到这深宫中来。
可现在姜嫄话语中的漠视,轻视,无疑伤透了人心。
清宣殿又重新恢复了空旷,只剩下谢衔玉还站在窗前,负手看着姜嫄逐渐远去的身影。
虞止脸色煞白,眼含憎恨地看向谢衔玉,“谢衔玉,你现在满意了吗?你怎么还不走?”
“虞止,你这下看清了吗?”谢衔玉没有转过身,站在晌午朦脓的光影中。
“……看清什么?”虞止哽住。
“你还要继续装不记得吗?”谢衔玉转过身。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听不懂。”虞止神情不耐,就欲唤人送客。
谢衔玉突然轻叹一声,“这辈子……难道也想吊死在冷宫里吗?”
虞止的唇陡然剧烈发颤,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漆黑的眸死死地盯着他,恍若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谢衔玉恍若不觉,同样看着他,“堕胎药不是你主动喝的吗?你不是也想看看她对你有几分真心吗?前世是幻梦,可今生这个孩子的死去,足够你看清她了吗?”
“……看清?看清什么?看清她不爱我吗……我从来都是知道她不爱我的。”
虞止坐在昏暗中,艳鬼般昳丽的眉眼,豆粒大的眼泪却从眼眶慢慢滚落,砸在了锦被上,“可她……不能爱别人。”
清宣殿自同他有孕以来,就严防死守,他每服下一样东西,事先都要唤太医来检查。
他是不太聪明,但待自己的骨肉却是十二分用心。
谢衔玉自御花园见过一次,后又主动来寻他,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说什么他当初灌裴怀远的保胎药,被沈眠云提前派人换成了堕胎药,害得裴怀远恨上了他,这才想尽办法扳倒虞氏。
还有自他死后,沈眠云一路平步青云,深得姜嫄喜爱,甚至位至皇后。
在姜嫄心里,所有人都比不上沈眠云。
虞止当时说他疯了,胡言乱语。
可谢衔玉却将一瓶麝香丸搁在他面前,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用腹中孩子试试,就能试出她到底爱不爱沈眠云。
虞止觉得他真的疯了,才会去做这种蠢事。
牺牲自己的孩子,去试探自己的妻子爱不爱另一个男人。
可他……早就疯了啊。
上辈子跪在雪地里两天两夜,求的不是让姜嫄放过虞氏一族,而是想告诉他的妻……他已经和虞氏断绝了干系。
最后心灰意冷在冷宫吊死,也不是因为亲人俱亡,而是他的阿嫄不要他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虞止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冷得发抖,“你怎么看出来我有前世的记忆?”
“从你我见过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同我一样,多了一份记忆。”谢衔玉是个记性极佳的人,记性好到他清楚记得上辈子虞止初次见他,挑衅的神态,说的每句话的字眼,停顿的语气。
可虞止这辈子再来找他,哪怕极力掩饰,眉宇间却再也没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只怕因为他已经知道,他与姜嫄最后的结局。
诚然这辈子与上辈子有许多不同,就比如上辈子直到死都不知道姜嫄为何恨他,可这辈子他骑马游街一眼就望见了人群里的姜嫄。
原来他与她的相见,并非是在洞房夜,他们早就见过面。
她恨他。
倒也情有可原。
“你到底想要我如何?”虞止看向他,神色讥讽,“你是想要夺权,还是想要报复?你要夺权她父兄也不会放过你。不管如何恕不奉陪,我与你不同,我爱她,不会伤害她。”
谢衔玉冷笑一声,“正是因为你这般愚蠢,才会最后只配烂在乱葬岗里。”
虞止脸色骤变,咬着牙道:“谢衔玉,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去?你的一切最后还不是沈眠云的。”
“你说……我们带着阿嫄离开这里可好?远离大昭寻一处清净地,也远离这些是非,家中只有我们三个人,就像阿嫄没登基前那般。我们俩再给她生个几个孩子,这样不是很好吗?”谢衔玉忽然出声道。
虞止微微愣住,眼尾泛红,垂眸盯着手腕上的红绳,没有说话。
谢衔玉却没再留下,而是转身离开。
他知道。
虞止会心动的。
春风掠过宫道两侧的霭霭春花,这么好的春光,凡是宫人走过都不免会驻足看几眼。
姜嫄神色阴郁却只埋头往前走,情绪宛若被一条阴冷的蛇缠绕着,越缩越紧,几乎难以呼吸。
只要想到这个世界没有人爱她,后宫里那些男人都是为了权力争斗,她就要崩溃到尖叫,痛哭,想杀人。
什么满好感度都是假的,他们就根本就不爱她。
姜嫄想要落泪,又极力忍住。
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她看的无脑言情女主都是自爱自强的大女主了,她这种缺爱又自卑的神经病已经不符合当下主流。
姜嫄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不要丢人,没人爱她,她要自己爱自己。
可最后踏入璇玑阁中,她还是猛得扎入沈玠怀中,痛哭流涕起来。
沈玠许久没见过她落泪,无措地抱着她,还以为她是因为孩子没了难受,动作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别哭了,瞧你这可怜样子,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身在帝王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沈玠的父皇就是这样的帝王,历史留名的昏庸君主,后宫嫔妃众多,膝下几十个孩子,但后宫争斗频繁,经常胎儿夭折,但没有人会在意。
姜嫄哽了一下。
她不是因为孩子哭的,但还是下意识刺他,“你这种弑父杀母的人,自然不会懂我。”
沈玠的爹是著名的昏君,沈玠的娘就是著名的妖妃,他爹好色昏庸大兴土木造行宫,他娘杀童取血沐浴求长生不老,一个比一个疯。
在四处起义不断,国家不断割地求和的情况下,沈玠杀了自己父母,登上了皇位,又不断征战收复失地。
后来失地全都收回,沈玠也退位去修道了。
她说完看见沈玠神色微变,也隐隐后悔拿父母刺他,毕竟父母也是她的逆鳞。
可她习惯性去不断地伤害别人来试探对方,以及靠汲取这对方对她的纵容而维持心底那份确切。
沈玠却摸了摸她的脸颊,倒是纵容笑了笑:“你这种被父母抛弃的人,与我这种弑父杀母的人,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姜嫄眼泪落得更凶了,“沈玠,好想杀了你。”
沈玠好整以暇从她发髻上拔下根银簪,放到了她的手中,握住她的手,抵在了心口,“那就来杀。”
姜嫄眼睫上挂着泪珠,掌心攥着簪子,仰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心底忽然涌起吻他的冲动。
可她吻他的方式,是将掌心攥着的簪子送入了他的心脏。
她控制着力道不足以让他死掉,但伤口也足够深,鲜血瞬间浸湿了沈玠的衣衫。
他恍若未觉,只是呼吸沉了些许,轻轻捏了她的鼻子,“这下开心了吗?”
姜嫄趴在他怀里,同样没能幸免,衣服上全染上了血迹。
她睫毛颤了颤,眼眸弯起,痴痴地笑了起来。
姜嫄将脸埋在了他的怀中,嗅着清冽的桃香混着浓郁的血腥味,身体极为疲惫亏缺,她眼底却染上了春潮,“父皇……好想……”
沈玠自然知道她的坏毛病,掌心捂住了她的唇,堵住她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凤眸微眯,“你不想,快去给我叫太医。”
姜嫄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脸颊上染着血,“真的不想吗?父皇方才说这个孩子没了,别人还能生,父皇……为儿臣生个孩子如何?”
沈玠闻言眼神微暗,却没搭理她。
她重重地咬住唇,唇上不停地冒着血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别给我耍这一套,身子亏空这这样还想要,你倒是想死床榻上。”沈玠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小嫄儿,别太贪吃,当心撑着。”
姜嫄也没有去唤太医,沈玠也不急,很快脚边滴滴拉拉的都是血,瞧着很是可怖。
要不是青骊进来,看见这骇人场面惊叫了一声,连忙吩咐人去喊太医,只怕沈玠就得缺血死在这。
太医很快提着药箱赶来,连忙为沈玠清理包扎伤口。
姜嫄顿觉得索然无味,也没再管沈玠的伤势如何,身子疲惫泛上来,只想随便找个地方蜷起来睡觉。
清玥扶着姜嫄坐到檀木椅子上。
自从被虞止送到璇玑阁后,当即就成了璇玑阁的一等宫女,近身伺候在姜嫄左右。
若是旁的宫女见着姜嫄一身血,总会心生畏惧,战战兢兢。
但清玥反倒对她亲昵几分,拿着浸着温水的长巾擦拭着她苍白的脸颊,哄小孩似的,“陛下,总该沐浴后再睡,这一身的血睡着也不安稳。”
姜嫄看了她片刻,笑了起来,“好,听你了。”
等到洗漱沐浴完,清玥又燃了助眠的香。
沈玠伤势已然包扎好,胸口缠了一圈圈的白布,正拿着一沓纸在仔细看着,身上惯常的压迫感也消失不少。
姜嫄刚想讽刺他假读书,但略微愣了片刻,陡然想起来是上回让裴怀远写的艳/情小说。
她想冲过去劈手夺过来,可又怕他斥责她不读正经书,搅得她难得的清净。
“好看吗?”姜嫄阴阳怪气问他。
“裴怀远只当个翰林院大学士倒是屈才了。”沈玠认出了裴怀远的字迹,说话时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略微评价道:“开头确实烂俗了点,但这结局倒是颇有意思。”
“算你还有点眼光。”
姜嫄心底对他的不满又消失了,朝着他勾了勾手指,“父皇,过来。”
“你当是在唤狗吗?”沈玠这样说着,却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姜嫄视线流连在他心口的伤处,“沈玠,如若青骊没有进来,你是不是会流血过多死掉?”
“怎么了?小嫄儿觉得愧疚?”沈玠凤眸含着笑意,不大有正行地看着她。
姜嫄摇了摇头,附在他耳边低语,“如果父皇真的死了,儿臣会把父皇吃掉。”
沈玠呼吸一窒,目光幽深地凝着她。
姜嫄以为他会如虞止那般,傻傻地问她用哪里吃。
可沈玠没有。
因为他知道……她的吃掉,是将他吞食入腹,与血肉共存。
就像他那已然癫狂的母妃,最后啃食了他父皇的尸体。
沈玠体内流淌着的同样是疯子的血脉。
所以他很喜欢很喜欢姜嫄。
“我亦如此。”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转身离开了璇玑阁。
姜嫄倒是难得好眠,一觉睡到了夜色昏沉。
她醒后难得没头重脚轻,倒是觉得浑身松快。
这才想起去查看早晨跳出来的面板,只是这面板只跳了这四条就没再跳了,不知是不是修复好又坏掉了。
以前姜嫄倒是爱看这个,后宫的男人的宫斗日常。
谁把谁毒了,堕胎了,杖责了,掌嘴了,完全满足她的掌控欲和窥私欲。
但看了几天也就看腻了,直接屏蔽掉了。
现在这面板好了又坏,她也没太在意,径直下了床榻想去寻沈玠。
青骊却告诉她沈玠已经回了云台观。
“……骗我。”
姜嫄柳眉微蹙,没有人陪她玩,有些意兴阑珊。
“主子,今晚还翻牌子吗?”
翠云端着红漆盘进来,泛着水沉香的绿头牌写着各个男妃的名字。
姜嫄平静的视线扫过这排排名号,这里面有能名字对得上脸的,有的看见名字连脸都记不太住。
“不翻了,没什么可翻的。”
她无趣地挥了挥手,让翠云退了下去。
青骊站在一旁,略微思索片刻,犹疑道:“陛下,你还记得昨晚在花柳巷查封的青楼楚馆吗?属下查到这些青楼楚馆背后都有同一个东家,只是那人身份特殊,也不知该不该禀报。”
姜嫄挑起眉头,好奇地看向青骊,“身份特殊,怎么身份特殊了?”
“是您后宫里的人,就是那位俞答应。”青骊附在她耳边低语。
姜嫄听到俞答应这三个字,还真的没反应过来。
后宫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她也是真的很多人记不住。
“就是那个会吹笛子和弹琵琶的。”青骊只得补充道。
“是他啊,那位丞相嫡次子。”姜嫄思索片刻,“那他肯定有不少钱,这些来路不正,都得充入国库才对,随便寻个理由给他打入地牢,叫他把钱都吐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青骊领命退了下去。
姜嫄对后宫妃子的处置都很简单,大多数犯错的基本都是宫斗害人。
她也不会动用那些令人胆寒的刑罚,甚至会特意手软留着宫斗倾向高的妃子,只有留着这些妃子后宫里才会天天有乐子看。
罪妃要么被打入冷宫,要么被禁足,要么被降位分,特别严重的才会被打入地牢。
上个档被她打入地牢的,也就那么一个。
姜嫄看向戴着苗银发饰的清玥,又缓缓移开了视线。
暂且不是很急,还没到见那蛇蝎美人时候。
“陛下,禁足的沈贵人说想见您。”翠云走进来,微微垂首。
沈眠云白日在清宣殿被她罚了之后,也没有申冤,只是默然随着慎刑司的人回了瑶台楼禁足。
姜嫄是这案件可能有隐情,但查起来肯定棘手,她也懒得在这上面费心思。
只要没毒死她最近正上头的宠妃,姜嫄很多时候都是什么也不查,随着他们去栽赃嫁祸。
但沈眠云到底是不同的。
她只要想到此,也觉得该去见见他。
“翠云,你随着我去瑶台楼看看,打着灯笼就行了,我们走着过去。”姜嫄还记得她要锻炼身体的事,夜间散步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翠云打着盏琉璃灯,陪着姜嫄一路慢行,走过满是落花的宫道,但也没走多远就到了瑶台楼。
瑶台楼临近湖畔,若是冬日时,湖面晨雾缥缈,鸥鹭飞起,真的恍若仙境。
可此刻宫门前,正徘徊着位身形单薄的侍从,瞧着背影不过十六七岁。
那侍从满头墨发只用根木簪束起,穿着浅色衣袍,乍一眼看过去身形有几分肖似沈眠云。
宫里有了男妃后,便允许男妃带一两位贴身侍从入宫。
侍从不似太监,并无需阉割,只是如寻常男子一般。
也因着此,上个档姜嫄也会偶尔解锁什么侍从爬床,或者是宫妃为了固宠寻个美貌侍从送给她。
“是谁在那?”翠云抬起灯笼,扬声询问。
那少年如被惊鸟雀,慌乱地转过身,露出张清秀的面容,怯怯地看向翠云,“惊扰了两位姐姐,我是沈贵人的旧仆,听见沈贵人受了罚特地来看望旧主。”
翠云拧起眉,正欲斥责,却被姜嫄拦住。
她今夜也只穿着件素色衣衫,满头墨发松松垮垮用着根玉簪挽着,身上其余再无着饰,认不出她的身份倒也正常。
但姜嫄却是认得他的。
沈眠云的贴身侍从琼水。
姜嫄能那么清楚地记住他,也是因为琼水前世也是她的宠妃之一。
琼水无论外表还是性格出身,都很像姜嫄看过的某大热电视剧的恶毒女配。
相较于女主,那女配性格外貌不讨喜,出身卑微,但却是个有野心的人,对自己极狠,一路从底层爬到高位。
只可惜卷到最后,还是死了。
琼水就是这样的人,随时随地可以被人忽视忘却,最微不足道,恍若尘埃的一个人。
但他为了往上爬叛过主,为了留住宠爱可以吃水银做的焕颜丹成为绝色美人,后面脸烂了就开始杀人剥皮做人脸面具,剖心饮血,最后死得凄惨。
姜嫄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相似,故而她对别人都是索取居多,对琼水这种比她还惨的,也会索取,但却难得怜悯。
琼水强忍着不去看姜嫄,生怕自己眼底的痴缠会露出破绽。
他现在的模样还很丑,连自己她的思念都会觉得无比肮脏低贱。
自从上次沈眠云被构陷入了浣衣局,他也就被调离了沈眠云身边,去了最苦寒的冷宫打杂,后来沈眠云得宠却也没把他调到瑶台楼。
若是不在沈眠云身边,琼水此生也再见不到姜嫄。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每晚都会在去瑶台楼的必经之路徘徊等待。
今夜终是让他等来了。
他故作不认识姜嫄,也不清楚她的身份,只是想着能勾起她些许作弄人的兴趣,能让她记住他这个人。
“你既然是旧仆,但还记得看望旧主,倒也算是忠心,只是不知……你现下在何处当值?”姜嫄看着低垂着头的琼水,轻笑着问道。
月色皎洁下,琼水几乎黯淡得要同周围的影子融为一体。
琼水就算是被她问着话,却还是低垂着头,怯生生地不敢看她,说话声音也在隐隐作颤,“回这位姐姐的话,贱侍在冷宫当差。”
“原来是在冷宫当差。”
姜嫄听罢,却不再言语,轻轻瞥了身边翠云一眼。
翠云立即心领神会,轻斥了一声,“还在这杵着做什么,沈贵人既已经被禁了足,你也不可能见到他,还不快回去当值。”
“是,贱侍这就走。”琼水又冲着她们行看个礼,就离开了瑶台楼。
“陛下,要把人从冷宫调出来吗?”翠云闻弦知雅意,立即询问姜嫄。
她是不解后宫貌美者众多,姜嫄怎么突然看上了个样貌清秀的侍从。
不过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换个清淡小菜,也实属正常。
世家子弟出身的男妃总是放不开架子,但琼水这般低贱的侍从,瞧着温柔小意的,私底下也最是放得开。
翠云轻轻叩门,守门着的嬷嬷将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迎着姜嫄进了瑶台楼。
楼阁环水而建,若是夏日湖中荷花亭亭玉立,颜色动人。
“沈贵人在哪?可是已经歇着了。”翠云在前面提灯引路,瞥向守着的嬷嬷。
嬷嬷指了指湖面飘摇着的小船,“沈贵人没有歇着,只是晚间独自划着小船去了湖心,今晚应是在听澜轩住着了。”
湖心填了个小岛,建造了楼阁,夏日时可以去湖心乘凉。
“他这禁足,倒是悠闲自在。”姜嫄呢喃一声,旋即望向了嬷嬷,“嬷嬷,哪里还有船?”
嬷嬷被她看着实在受宠若惊,指了指不远处岸边的小船,“还有个小船,老奴亲自划船送陛下去听澜轩。”
姜嫄没有让翠云跟着。
她接过翠云手中的琉璃灯,站在了船头,见嬷嬷解开了牵绳,缓缓划桨,朝着湖心小岛划去。
姜嫄望着湖心略微飘着些许雾气,月亮倒映在水中,水面波光粼粼,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看之处。
没一会小船就停在了湖心楼阁。
姜嫄让嬷嬷暂且回去不必等她,又踩着木梯四周环顾了一会,却没有立即上楼。
“沈眠云,你快下来。”姜嫄冲着楼上喊了一声。
沈眠云很快沿着木梯走了下来,手臂挂着件披风,熟稔地替她披上,“湖心夜中凄冷,当心冻坏了。”
他素衫广袖,墨发如瀑垂落肩头,眉心朱砂一点,神情丝毫未见郁色。
“哪有这么娇弱,我睡了一整日,现在正精神,我们去游湖。”姜嫄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也没有提白日的事情,而是直接跳上了小船。
小船因着她的动作,在水面剧烈地晃来晃去。
姜嫄绣鞋踩着在船头,尽量稳着身体不摔倒,又催促着他快点划船。
她身后是宽阔的湖面,身前是屈膝坐着的沈眠云,眼底映着皎洁月色,“我知道今日你是被冤枉的,但我不会为你去查清真相,也不会为你去处罚谢衔玉,你会怨我恨我吗?”
“我为何要怨你恨你,这事本就与你无关。”沈眠云慢慢划动船桨,驱使着小船往湖面更深处划去。
姜嫄又接着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为我殉情吗?”
沈眠云早已习惯了她跳跃的思维,以及各种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实则仔细想起又很恐怖的问题。
从前活着时,沈眠云最惧怕的就是有一天醒来,真的如她常常所恐吓他的那般,她真的成了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他在遇见姜嫄前,从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种事情。
两人分手期间,她给他发完和旁的男人的做/爱视频,又哭着要他复合,说不然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沈眠云也是在过去的路上,终是想清楚了这个问题。
他会为她殉情。
只是在为她殉情之前,会拆解她的身体,占据着她,吞食掉她。
叫她死了,灵魂转世,也得与他纠缠着。
姜嫄看懂了他的眼神。
她起先是在笑,后来眼底的泪水越来越多,却又像是在哭,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疯子。
“那就做给我看。”
姜嫄眼眸一弯,身体后倾,栽入了水中。
第23章
在水花溅起的刹那,沈眠云几乎同时跃入水中,朝着姜嫄游去。
她其实不太会游泳,也不挣扎,由着自己渐渐沉入水底,见着沈眠云游来,主动攀住了他的脖颈。
“今日你我二人,就死在这水底,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块。”
沈眠云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随着她一同下沉,听她这样说,琥珀色的眸浮起清浅的笑意,“好,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姜嫄有片刻恍惚。
不得不说,他看她的眼神,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像她死掉的前男友。
“不后悔。”姜嫄低语道。
沈眠云蓦然低头,吻向了她的唇,吸舔着她,啃咬着她,环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仿佛要真的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姜嫄难得乖巧,承受着与他温柔外表极度不符合粗暴亲吻,顷刻间浓重的血腥气在唇齿间溢开。
而翻涌的水面此刻已经漫过了两人的头顶。
彼此间素白的衣衫交缠,又在水里漾开,宛若招魂的白幡。
沈眠云压根就没有闭气,眉心的朱砂痣越发刺目,他钳制着她,与此同时在解开她腰间衣带,更进一步地完全吞食掉她。
随着他的动作。
姜嫄蓦然“呜咽”了一声,眼眸绽开了狂热的光亮,可意识却在越发薄弱,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脖颈,在无边黑暗中宛若交尾的鱼,与他至。死。交。缠。
真的……快死掉了。
她在水底越来越难以呼吸,沈眠云开始吻着她的唇为她渡气,纠缠的动作却越发粗暴,几乎要搅入了她的魂灵之中。
在双重濒死的时刻,姜嫄在极度的战栗中,却忽然重重地推开了他,扑腾着想要浮出水面,再一次抛弃了他。
姜嫄总是如此。
她最喜骗人,也最会玩弄人心。
冰冷的湖水灌入了沈眠云的鼻腔之中,让他五脏四腑都泛着浓重的疼,只是这种疼,与被她第三次抛弃的痛相比,远算不上什么。
可姜嫄早就没了力气,游了没一会就彻底失了力,再度栽回了他的怀中。
在光影模糊间,沈眠云满头墨发如海藻般散开,脸色苍白如玉,唇色却无比鲜红,眉心朱砂痣宛若一滩干涸的血,倒真的像是化作美人诱哄路人做替身的水鬼。
姜嫄到底有些不甘心,无力地闭着眼睛,过往只有她玩弄他人,今日倒是真的要陪沈眠云死在这湖底。
沈眠云似是轻叹了声气,在她唇上轻轻落了一吻,拖着她的腰肢,朝着水面游去。
他前世家境不错,闲暇时日经常去深海潜水,不借助设备也能在水底憋气许久,后来有了姜嫄后,人生也就只剩下了姜嫄。
很快他就托着她,将她送到了船上。
姜嫄本就一直被他渡着气,原本已经做好死的准备,身体似僵直的小鱼。现下终于得以呼吸,立即呛出几口水,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好难受……”
她无力地趴在船上,耷拉着脑袋,浑身湿了个透,喉咙泛着血气,又开始神经质地落泪。
沈眠云身子还沉在水里,苍白指尖抚过她的眼角,“别哭了,怎么样不难受?”
“让我杀了你。”
姜嫄蓦然抬起头,颤抖着的唇完全失了血色,乌发湿漉漉的黏在脸颊,眼眶通红地瞪了他一眼。
沈眠云将手中攥着的玉簪,塞在了她手中。
这是方才她挣扎着推开他,无意中遗落的。
沈眠云的行为,无异于纵容着她杀自己。
在姜嫄病态的思考逻辑里,不会去思考他的行为动机,只会在这一刻觉得他很爱她。
爱到愿意为她去死。
姜嫄只是这样想着,就将手中的玉簪扎入了他的心口。
有时候,她力气出奇得惊人。
只听见“噗呲”一声,锋利的簪子整根没入沈眠云的心口,鲜血迅速涌出,几乎让她触碰到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姜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眸里的泪水从眼眶滚落,染血的指腹摩挲过他的死气渐沉的眉眼,“……我好喜欢。”
只有沈眠云死掉,这份爱才不会变质。
她极为小心翼翼地吻了下他的唇,痴缠地凝着他的眸,“……你还想对我说什么吗?”
沈眠云自然有满腔的话还要与她说,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否则也不会就算是自/杀前,也要求朋友替他将他的记忆复刻在游戏里,又通过刻意操作,再把他送回她的身边。
可他只是轻附在她耳畔,语气微沉,“我只后悔,方才在水里没有弄/你更狠些。”
姜嫄微微愣了一下,猛地咬住唇,桃花眸越发水光潋滟,几乎要窒死在这爱意和欲/意之中。
此时天光已然有亮起的趋势,正处于明暗交接之中,湖面光影扭曲着,刺痛着姜嫄的眼睛。
沈眠云也不再苦苦支撑,倒入了这扭曲的光影之中,沉入了冰冷刻骨的湖底,濒死前只有着模糊的执念。
下次再见到姜嫄。
……也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湖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姜嫄蜷缩在小船之中,呆呆地望着浮光跃金的湖面,阳光静静地洒在她身上。
姜嫄穿着湿透了的衣衫,竟诡异地汲取到了一丝暖意。
她微微地仰起头,沐浴在晨光之中,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
已经很久很久。
没有这么好好地晒过太阳了。
姜嫄独自划着船回了岸边,她浑身湿了个透,手上沾着的血在湖里洗干净了,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等在瑶台楼的宫人以为她和沈眠云重修于好,昨夜必然要云/雨一番,故而也没敢早早去叨扰。
翠云见到姜嫄独自回岸上,她又衣衫俱湿,心底有许多疑惑但也不敢问。
宫人们连忙就在瑶台楼唤来医女,又另外熬了浓浓的姜汤驱寒。
姜嫄沐浴换了身衣服后,也没有去喝不喜欢喝的姜汤,而是径直回了璇玑阁中。
这又是半夜吹冷风,又是坠水,又是杀人,姜嫄身体素质本就不好,这一通折腾下来,不生病才算不正常。
她回了璇玑阁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怏怏地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中,不住地打着寒颤。
医女来看过也说是染了风寒,让宫人又是熬药,又是熬浓姜汤。
但姜嫄只光闻着姜味都不喜欢,更别提苦得令人心颤的药汤。
青骊来劝过,翠云来劝过,清玥也来劝过。
姜嫄硬是把自己蒙在被褥里,怎么劝都不听,一口药都不愿意喝,只说睡个半天病就好了。
她从前发烧感冒都是硬抗过来的,能不去医院花钱就不去医院花钱。
宫人们也实在没法子,只能又去求后宫的妃子来劝。
可虞止刚小产过,连床都没法下。
沈眠云还在禁足。
最后青骊直接去寻了皇后,让谢衔玉过来劝。
姜嫄睡也睡不安稳,身体也忽冷忽热,在床上翻来覆去,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忽然她的额头被微凉的掌心轻碰了下,伴随着些许淡淡的檀香味。
到底谁身上有这种味道……
好熟悉……
她脑袋也被烧成了浆糊,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
那人将她抱入温暖的怀中,理过她鬓边的湿发,“又觉得药苦,不想喝药?”
姜嫄缓缓睁开眼。
没想到是谢衔玉。
她淡淡地应了声,“嗯……不想喝。”
自从虞止进府后,姜嫄和谢衔玉关系就冷了下来。
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实则许久没有同床过。
彼此相处更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平淡的陌生人。
“怎么样愿意喝?”
谢衔玉垂眸看着她干涸的唇,自然而然拿过茶盏递到姜嫄唇边,喂她喝水。
姜嫄沿着茶盏的边缘,连喝了几口温和,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便又偏过了头。
不过她倒是对他的问题来了兴趣。
若是旁人会劝她这药喝了对身体好,百般苦口婆心劝她,但谢衔玉倒是了解她的性格,也不劝她,直接让她提条件。
“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姜嫄挑眉问他,嗓音略有些哑。
“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谢衔玉眸色极浅,专注着看着人时,会让人觉得被他爱着。
可姜嫄却知道他和沈眠云不同。
沈眠云柔软得像水,待她也是没什么脾气,总是小意温柔地讨好着她。
谢衔玉外表看着温和,实则性子最是淡漠,高门贵公子的脾性,看起来对你很好,实则不过是把你当成路边蚂蚁。
姜嫄忽视着他的眼神,神情略微纠结,“我考虑考虑。”
她嘴上是这样说,但是真的有在认真想着怎样去作弄谢衔玉。
略微沉默了半晌,姜嫄还没说话。
“想好了吗?”谢衔玉眼看着她快睡着了,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
姜嫄本来就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不清醒,愣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觉得好玩的法子。
让谢衔玉下跪磕头,可每个月十五他都在跪着,好像也没怎么摧折他的傲骨。
难不成叫他自己扇自己巴掌,可是平常她若是真想打他……也是随时就能打的。
还能让他做什么……
“既然没想出来,就待病好了再想,先把药给喝了。”谢衔玉瞥了眼青骊,示意青骊把药端来。
青骊连忙端过炉子上一直温着的药,递给谢衔玉
谢衔玉舀了一勺药,贴在她唇边,耐心哄着她,声音很好听,“乖乖,喝药。”
姜嫄被哄得下意识张嘴,含了口药,眉头立即皱紧,就要把苦药汤给吐出来。
谢衔玉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唇,根本不给她吐的机会,就跟骗小孩一样。
他不紧不慢道:“不咽就不松手,你一直含着不咽,只会更苦。”
姜嫄蓦然瞪大眼睛,硬生生把药给咽了,怨恨地瞪着他,“有你这样的吗?朕要废了你,把你打入冷宫。”
谢衔玉已经塞了个蜜饯在她唇中,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唇,“好,等喝完药再说。”
姜嫄却再也不会上当了,更不会被他的温柔表象欺骗。
方才她都险些忘了。
谢衔玉才是个真毒夫,手里沾的人命不知多少。
姜嫄轻哼了声,“要我喝药也行,让我休弃了你,立虞止为后。”
“这怕是不行,我做不了主,你也知晓我不过是谢家的傀儡,等陛下哪天灭了谢氏满门,再休弃我也不迟。”
谢衔玉就这样轻抚着她滚烫的脸颊,也不恼怒,语气轻飘飘地让姜嫄灭自家满门。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
姜嫄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又想了个新的折辱他的法子。
她略微有些困难地坐起身,贴在他耳边声音很轻,呼出的热气却很烫:“我要你和虞止……一起服侍朕。”
姜嫄因着生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像是风中芦苇一折就断。
可她因在想坏主意神情狡黠,眼睛亮得惊人,倒是叫谢衔玉有些恍神,连着她锥心的话都给忽略了,只是定定地凝着她。
姜嫄也没说怎么服侍,是服侍她喝药,还是服侍吃饭,还是服侍她别的什么。
反正就让谢衔玉自己体会。
这些世家子弟一身傲骨,都是端着若受辱,毋宁死的架子,怎么可能轻易忍受摧折羞辱。
谢衔玉尤其是这样的人。
当初虞止进府连个名分都没有,只说是暂住在府上几天。
可谢衔玉还是对她态度遽变,他过往待她倒是清浓,但后来一直就是不冷不淡的。
姜嫄知道封建男人的小心思。
他在介意她给他戴了绿帽。
但凡她不是游戏玩家,说不定分分钟被浸猪笼。
她现在特意提及这事,就是存心往谢衔玉心底捅刀子,将他的傲骨自尊都踩在脚下狠狠碾碎。
可她低估了谢衔玉。
谢衔玉已然死过一回,过往坚守的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叫他吃尽苦头。
过往在意也不是姜嫄对他不忠。
毕竟谢衔玉一直知晓姜嫄称帝的野心,也早就有准备她会为了权力再有别的男人。
谢衔玉自始至终在意的,是姜嫄对他没有感情。
他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别的男人只是玩物,工具。
她对虞止的偏爱,才真正叫谢衔玉难以释怀。
前尘往事俱在眼前如浮云掠过,现在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至少不会被她的言语所伤。
纵容心底有恨,可恨到极致,也只是想要独占着她。
总归他是要同虞止合作,将她带走的。
让虞止先适应适应也没什么不好。
“虞止昨天才小产过,心情怕是不大好,你若是能叫他愿意……他要是不介意,我倒是无所谓。”谢衔玉捏着瓷勺又舀了勺药,喂到她唇边,“我既已经应了你,那就快把药喝了,你这身子一直不好,只怕也吃不消。”
姜嫄也没看出来他到底介不介意,神色恹恹的,但到底勉强捏着鼻子喝了半碗药。
“再喝一口。”谢衔玉再要喂她。
姜嫄抬手拦住,怎么也不肯喝了。
谢衔玉搁下了青瓷碗,神色温和,抬手摸了下她略有些尖的下颔,“那个花魁怎么伺候你的,不过是四五日,怎么瘦了许多,可有好好吃饭?”
姜嫄玻璃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略微回忆了一下,“每日食一餐饭,其余都在床榻上厮混。”
“既如此喜欢,不如将他带进宫,可到底不懂事,还得先让嬷嬷好好教导过规矩。”
谢衔玉心底对那花魁生了几分恨意,恨他勾得年少不懂事的妻子亏空了身子。
姜嫄觑着他的脸色,后知后觉谢衔玉好像变了许多。
……说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像是宅斗电视剧里的大婆教。
哦不。
大公教才对。
第24章
“我不把青霭带进宫里,不就是怕宫里有些毒夫将人给害了。”
姜嫄发烫的脸颊陷入谢衔玉的臂弯。
她被他抱在怀中,与他姿态很是亲呢,可说话仍旧夹枪带棍,暗暗讽刺他心肠狠毒。
谢衔玉见她比方才精神许多,揽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只装听不懂她的讽刺,也跟着附和她的话,“沈贵人禁足三个月,想必性子会改过,那花魁进宫倒也不至于遭到毒手。”
“分明就是你……”姜嫄瞪了他一眼,说话时尾音黏着高热带来的哑意。
她笑吟吟地支起身子,忽然虎口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颈,语气却像是在撒娇,“你说是不是你?”
谢衔玉面容清润,只是扣住了她的脖颈,腕上佛珠硌得她有些难受,“我才是嫄儿的夫君,这世上只有我才是嫄儿最亲近的人。为夫替嫄儿处置玩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他浅色的眼瞳越发晦暗,也彻底在她面前撕开了温和的皮囊。
姜嫄本不喜欢他装模做样的样子。
可没想到他彻底不装了,反倒叫她怔愣了好一会,心底泛起异样的痒意。
她略微凝噎半晌,只吐出了两个字,“……毒夫。”
她生着病,思维迟钝了不少,性子也较往常缺了刺人的棱角。
谢衔玉抚过她汗湿的鬓发,心底却在猜着。
昨夜定是有什么事安抚了她,现下才会这样乖巧地在他怀里躺着。
又强抢了哪家男儿,还是又杀了什么人……
他还未想清楚些,怀里人又辗转反侧起来,艰难地支撑着身子想要下床。
“我抱你去。”谢衔玉顺势托起她腿弯。
姜嫄也不扭捏由着他抱去净室。
她水喝得实在太多了,急着去如厕。
现在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走路都得扶着墙。
姜嫄由着他解开中衣系带,冰片混着苏合香的味道钻入鼻腔。
天鹅绒软垫陷下时,她望着谢衔玉低垂的眉眼,还有他腕上压着的佛珠。
姜嫄昏头昏脑地伸手朝着谢衔玉腹下探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谢衔玉,你可真恶心。”
两人夫妻时日久,也多少知晓彼此的癖好。
过往情浓时,姜嫄也曾讶然谢衔玉斯文外表下掩藏着的露/骨/欲/望。
谢衔玉替她仔细擦拭,又替她穿衣,又带着她去洗干净手。
他拿着素帕,捏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将水珠擦干净,盯着铜镜里的她。
“觉得我恶心?嫄儿未免对我太过苛责,我守了那么久的活寡,连肖想自己的妻子也要被嫌恶吗?”
他神色极温和地看向她,眸色却深沉,“方才倒是也曾想过,将你按着,不用绸布为你擦拭,而是……”
只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倒是不怕吓着她。
谢衔玉将她单薄的身子往怀里拢了拢,贴在她耳边呢喃道:“等小嫄儿病好了,我就这样伺候你,让虞止过来瞧着可好?”
“这些日子,就好好喝药。”谢衔玉低声诱哄着她。
姜嫄犹豫了片刻,畏惧着那药的苦意,但到底没禁住诱惑,轻轻点了点头。
她瞧着铜镜里紧紧相拥的彼此,手指抚过镜中谢衔玉极温雅的脸,“谢衔玉,你可真不愧是我一眼就相中的夫君。”
与她简直是……
天生一对。
瑶台楼的湖心岛湖面飘着淡淡的薄雾。
沈眠云俯视着水面的倒影,水波随风流动,波光粼粼,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可记忆里浸湿了的衣袍此刻干燥如新,就连心口整根陷入心脏的玉簪也消失不见。
他分明已经死在了湖底。
按照第二周目的记忆,他本该在死亡后彻底陷入虚无,直到姜嫄重新开始第三周目的游戏。
可为什么……
他再次睁开眼,却依然在瑶台楼。
“你不会还以为姜嫄还在玩游戏吧?沈眠云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每次遇见那个女人你的智商连一年级学生都不如。”徐砚寒刻薄的声音刺透薄雾。
沈眠云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见到凭空出现的徐砚寒不禁拧了拧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徐砚寒穿着身华贵的新中式衣衫,抱臂站在不远处,镜片后的狐狸眸满是讥诮。
自从沈眠云自杀后,徐砚寒便自觉已经没了这个朋友。
“沈大教授,我自然来替你未婚妻收拾烂摊子。你们在这里恩恩爱爱打情骂俏,我的游戏项目直接被你未婚妻搞黄了。”徐砚寒说话时也是阴阳怪气的
上回姜嫄捅死了他,叫他是彻底记恨上了姜嫄,连带着看沈眠云也不顺眼。
“你自己技术有问题,关玩家什么事,少在这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沈眠云与徐砚寒是发小,最是了解他的脾气,这会听他将过错全推到姜嫄身上,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已经先护上了。那么爱她当时割腕做什么,继续供养着她不就好了,我也不会遇上今天这档子事。”
徐砚寒随着沈眠云站在岸边,眺望着静影沉璧的湖面,也将事情的由来与沈眠云仔细说清楚。
沈眠云听完,沉默了半晌,“她不愿意离开这里……这几年她过得很辛苦吗?”
徐砚寒真的快气笑了,“不然呢?”
他辛辛苦苦说了这么半晌,沈眠云最在乎的居然是姜嫄过得如何。
“你以为你留了遗嘱,又将名下财产都转移到她名下就可以放心去死了?你的父母不让她去坐牢已经是看了你的面子。怎么可能由着她害了自己的儿子,再挥霍儿子的财产自在逍遥?”徐砚寒冷笑道。
“她没有害我,是我心甘情愿的,徐砚寒注意你的言辞。”
沈眠云惯常含着笑意的眼眸,听着徐砚寒的话渐渐凝了层冰。
“是是是,你这种圣父去拯救别人不成,反倒被人害死,都是因为爱情,因为心甘情愿。”徐砚寒只光看着沈眠云这样,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
他性子不好相与,为人傲慢,又一身臭脾气,从小到大也就沈眠云这一个朋友。
两人虽家世相仿,教育经历相似,但沈眠云性格则截然相反,用徐砚寒刻薄的话语来说就是个中央空调。
沈眠云这人在路边看到流浪狗,流浪猫一概会收养,还开了家什么流浪动物园。他也经常在慈善组织做义工,只要身边朋友有困难的,他能帮忙的肯定会去帮忙。
所以沈眠云爱好广泛,朋友极多,每个人都喜欢他,完全就是个究极中央空调。
直到他收养了无家可归的姜嫄。
沈眠云从此就彻底变了个人。
他先是切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流浪动物园也转交给他人打理,再而因为长时间不去工作连工作都丢了。
沈眠云变得冷漠,孤僻,阴沉。
从前他的世界有很多事物,现在只剩下了姜嫄。
徐砚寒再次见到他,就是沈眠云神情疲惫地恳求他,将自己的身体和记忆数据复刻进正在开发的全息游戏之中。
徐砚寒本以为是小情侣间的把戏,现实里谈恋爱还不够,还要在游戏里谈。
当时还狠狠阴阳怪气了一顿沈眠云。
可就在身体数据录入完成后没多久,徐砚寒就得知了沈眠云割腕自杀的事情。
具体原因无人知晓。
沈家也没有对外公开。
但徐砚寒可以肯定。
这事与姜嫄脱不开关系。
“徐砚寒,你什么都不懂,也没有爱过别人,不要轻易揣测我和姜嫄之间的感情。”沈眠云也懒得跟徐砚寒解释,有些事也解释不清楚。
“是,我是不懂,我是个惜命的人,实在也不敢懂你们这种畸形的感情。我今天来找你也只是让你去劝劝她,以死去未婚夫的名义,她不听我的话,也总该听你的话吧。”徐砚寒看向沈眠云。
沈眠云从岸边站起了身,掸去了衣衫上的露水,眼眸如清潭,完全就是古人的姿态。
“她不会听我的话,更不会听你的话,等她玩腻了自然会回去。”
“你说的轻巧,她什么时候能玩腻,要是一辈子玩不腻,我陪她耗一辈子吗?”徐砚寒神色极为冷淡,金丝眼镜也遮掩不住眼底的不耐。
“多少钱?我赔偿给你。”沈眠云看向他,语气还算柔和。
徐砚寒却已然冷了脸,咬着牙道:“真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摆平一切,谁稀罕。”
“你不去和她谈,我自己去和她谈,她一日不随我出去,我就一直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徐砚寒转身就欲离开。
沈眠云却突然唤住了他。
徐砚寒以为沈眠云同意了去劝姜嫄。
没想到沈眠云却道:“徐砚寒,答应我,不要同她上/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徐砚寒觉得自己的人格被侮辱了。
除了沈眠云,到底有谁会喜欢姜嫄那种神经病,疯女人。
“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徐砚寒顿时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消失在了原地。
沈眠云又独自在湖边伫立了许久,等心情平复好后,又看到水面飘着的小船。
他独自撑着船,回了瑶台楼。
瑶台楼的宫人对他的失踪恍若不觉,只是疑惑地问他去了哪里,他们在湖心岛寻了很久没有找到他。
之后就无人再提及此事。
一切照旧如常。
没有人发现他死在了湖底。
沈眠云想到徐砚寒说……游戏因为姜嫄出现了无法修复的bug
难不成他现在莫名其妙复活,也是因为姜嫄?
沈眠云心情颇为复杂。
只要想到徐砚寒说的那些话,想到姜嫄现在就陷在这个世界。
沈眠云迫切地想与姜嫄见一面。
不是已小官庶子的身份,而是以她已故前男友的身份。
璇玑阁轻纱帐随风而动,姜嫄紧紧攥着被角,不可置信地望向青骊。
她听到青骊的禀报,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眠云要见我?他不是死了吗?”
青骊茫然地看了眼姜嫄,不明所以,“陛下为何会这样说?沈贵人不是在瑶台楼禁足吗?怎么会死了呢。”
姜嫄望着青骊笃定的神情,也不免怀疑她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昨晚她确实杀了沈眠云,浸透掌心的血似乎还在发烫,也亲眼看着他沉入了湖底。
她现在染上的风寒,就是证据。
可为什么青骊却说沈眠云没死,还要来见她。
难不成是……鬼?
从湖底爬上来找她索命来了。
姜嫄自认是个相信科学的人,但想到昨晚沈眠云好像是死不瞑目,还是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蓦然捂住已经没那么烫的脸,蜷缩在被褥中,“把他关在瑶台楼,不许把他放出来!还有……请道长来做法,就说……瑶台楼闹鬼了。”
第25章
细雨蒙蒙,柏油路泛着粼粼水光,路上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沈眠云单手提着航空箱走在人行道,伞沿垂落的水珠打湿了衬衫袖口。
航空箱里刚被绑架的小橘喵喵叫个不停,他准备带着小橘到附近的宠物医院去做检查,再看看能不能顺便绝育。
这本是最为寻常的一天。
他忽然在梧桐树影下停下了脚步。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少女脸上,她浑身被淋了个透,白裙浸透了雨水裹在单薄的身躯。
她蜷在积水是花坛边缘,怀里抱着只浑身血淋淋的奶牛猫,温柔地抚摸着小猫的脑袋,喃喃自语着什么,鲜红的血在裙摆蜿蜒成刺目的痕迹。
这画面极其的诡异。
沈眠云走到了女孩身前,看向那只受伤的小猫,“需要帮忙吗?”
少女缓缓抬起头,露出极苍白的面容,眼睫上挂着水珠,怯生生地看着他。
这时怀里的小猫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轻颤着哽咽,“可以救救它吗?它好像腿被压折了,我捡到它的时候就是已经这样了……我想救它……可我没有钱……”
两只小猫都被送进了手术室。
沈眠云将缴费单折起,“医生说只是骨头断了,不会有生病危险,后续费用我来负责。”
他看了眼对方不断发抖的身体,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头,“小猫想带走随时可以,不行就由我来养。”
医生给小猫紧急做了手术,好在救得及时,小奶牛猫也坚强,没什么大碍,但还需要留在医院住院。
沈眠云带着绝育完的小橘离开,临走前看向蜷缩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女孩,好心提醒了一句,“天色很晚了,小姑娘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惨白灯光下,少女低垂着头,垂落于肩的发梢还在滴着水珠。
她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苍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根根青筋。
“怎么了?”沈眠云好脾气地询问她。
女孩却又触电般缩回了手,轻轻摇了摇头。
外头雨已经停了。
沈眠云以为她想留下陪着小猫,也没有再劝。
他推开了玻璃门,带着小橘朝家走去。
为了方便,他就住在附近,无论是去学校,还是去哪里,都是几步地的事。
可沈眠云没走多久,就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
他走得快,那人就走得快。
他走得慢,那人就放缓脚步。
人行道边飘着槐花潮湿的甜香,街边霓虹灯光影隐隐绰绰。
沈眠云在拐歪处突然转过身,却看到了方才医院的女孩。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也不说话,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眠云虽然经常去孤儿院做义工,很受小朋友的欢迎。
但他单独面对这种孤零零的小姑娘,确实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尽量放缓声音,“小姑娘,你是需要帮忙吗?还是需要我帮你报警?”
女孩忽然睁大眼睛,像是朵被雨水打蔫了的花骨朵,说了目前为止的第二句话,“不要报警……你不用管我,我和你只是顺路而已。”
沈眠云只好转过身接着走。
女孩一直跟着他到了小区,直到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沈眠云望向她踩在积水里的脏兮兮的小白鞋,可怜巴巴的模样,这才知道,他是又被小流浪给赖上了。
有些特别亲人又聪明的小猫,会害怕不被收留,一直偷偷跟着他,直到他发现。
他回头望着孤零零站着的女孩,终是叹了口气,决定暂且收留她一晚,今晚他去酒店住。
他对着她说,“进来吧。”
灯火忽明忽暗里,纤瘦的少女不远不近跟着他,宛若某种湿漉漉的魂灵。
她走得实在很慢,完全是有意而为之。
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她的影子终是彻底蚕食了他的影子。
她终于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沈眠云脚步顿住,转过身温柔地看向她。
她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顿时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警惕地盯着他。
他是个长得实在漂亮的人,站在昏暗中也极耀眼。
这样的他……衬托得她越发黯淡,渺小。
姜嫄心底下意识的暗潮还未涌起,淹没。
她就听到沈眠云说,“是走累了吗?快到家了。”
……家?
香炉里的沉香屑近乎燃尽。
姜嫄猛然睁开眼。
纱帐外月色清冷,恍惚中那个潮湿的雨天,还有……没有死去的沈眠云。
她之前从未梦见过沈眠云。
沈眠云活着的时候没有梦见过,死了更没有梦见过。
为什么今夜会梦见他?
是来找她报复的吗?
姜嫄垂下头死死咬住虎口,直到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
他这是要阴魂不散地缠着她吗?
还是来寻她索命的。
她染着血的唇颤了颤,不怕尸体,不怕死的疯子,但到底还是怕鬼的。
她尤其是个极度偏执的人。
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就会理智全无,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
隐隐约约的,眼前浮现浴室门缝里渗出的血水一路蜿蜒到客厅。
沈眠云苍白的脸浸泡在猩红水流之中,无力垂下的手腕一道刻骨的血痕。
他涣散的瞳孔盯着门口,仿佛还在看着她笑。
临死前他已经被她拉黑删除。
她彻底放过他了,也不打算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他在她手机里放定位软件,暗地里跟踪她,后来甚至经常疑神疑鬼她出轨,各种方法缠着她不让她出门,她也只当做没发生过。
大家好聚好散就是了。
可沈眠云已经彻底疯了。
他用另一个号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宝贝,我爱你,我只爱你,如果我去死,你就相信我是爱你的是吗?】
这条信息后面跟着的是张照片,起初半天没转出来,等好不容易显示出来后,她吓了一跳。
是一张割腕流血的照片。
记忆里那张完全失去生气的脸,慢慢与昨夜沉入水底的沈眠云……完全重合。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间疾驰,惊飞了山路两旁的鸟雀。
刚到了云台观,姜嫄提着裙摆冲进三清殿。
摇曳的香烛,将她在神像下俯跪着的身影慢慢扭曲,变形。
香灰落在她颤抖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姜嫄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慢悠悠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盯着袅袅的余烟。
“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又不是我杀你的,你自愿去死的不是吗?你不要来这里找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低语呢喃着,眸色幽深,静静地仰望着神像,虔诚地磕了个头。
姜嫄彻底在云台观住了下来。
瑶台楼道士做法要十几日,姜嫄并不准备那么快回九重宫。
沈玠把她一日三餐照顾得很好,风寒也彻底好了,不再像前段日子那般病怏怏的。
她每日就跟着沈玠上山下山,在山上采野果菌子,再也没有梦到过沈眠云。
沈玠还给她在树下扎了架秋千。
她经常就坐在秋千上,荡着秋千,山风灌满素白裙衫,百无聊赖地看着沈玠到处忙活。
春雨初霁的山坳里,云霞般的桃花漫过山野。
“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就该好好去外面走一走,实在不行就随着我一起下地干活。”
沈玠将道袍系在腰间,正在地里点豆,棉麻的中衣被汗浸出起伏的肌理,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身躯,依稀可见衣服下缠着的布条,这是上回用银簪她捅出的伤。
桃树下,姜嫄蜷坐竹席上,她刚洗过发,满头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肩头。
她没骨头似的倚着身边满是荠菜的菜篮,眼波流转间斜睨了他一眼,“才不要,朕好不容易当上天子,才不要跟你这等山野村夫下地干活。”
沈玠却从地里摘了个沾着晨露的浆果,笑意在俊朗的面容漾开,“陛下,来看看小的给您寻到了什么稀罕宝贝?”
春天时,山野间多野果生长,但沈玠大多也不会去采,大多也是都是烂在地里,或是喂了鸟雀。
现下,也就拿来逗逗姜嫄。
“不会把朕毒死吧,然后你这个村夫谋权篡位。”
姜嫄嘴上这么说着,却赤着脚踩在了松软的春泥里,雀跃地接过浆果,转身拿着井水冲洗了一下,放入了口中。
她咬下满口香甜,不禁眯起桃花眸,“重重有赏。”
沈玠倚锄而笑,“陛下,要赏草民什么?陛下这些天在云台观这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是该赏我些实在的。”
春风拂过他束袖麻衣,倒真像个清贫道士。
姜嫄故作深思片刻,忽然走到他身前,踮起脚在他唇边迅速啄了一下,弯着眼睛看他,“这个赏赐可以吗?可以抵消吗?”
沈玠凤眸微挑,垂眸看她,指腹摩挲了一下她沾着绯色汁液的唇,“草民尚未娶妻,实在不懂风月。”
他说着将手里的锄柄塞到了姜嫄手中,“陛下还是替草民将豆子种了吧。”
“……种什么豆子?沈玠,你怎么那么不懂情趣。”
姜嫄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就要将手里的锄头给扔地上,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掌心,对着她道:“我又不是你的男人,懂什么情趣。前些时日身子亏损成那样,这几日刚养回来些,你啊,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云台观种地。陛下当知春耕最是养气,瞧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沈玠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陛下,我这块豆地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担起重任。”
这话说的郑重,当年把玉玺交她手里都没那么郑重。
姜嫄倒是记得要锻炼身体的事。
她只得认命接下了锄头,开始干活。
豆苗随着锄起而渐落成行。
“没想到你干活还挺利落,没有我想象中手忙脚乱。”沈玠站在一旁,适时夸了她几句。
姜嫄闻言眉眼弯弯,唇角扬起了笑容,下意识想炫耀她就在农村长大的,平时会帮着奶奶做农活,大部分农活都会做。
可话刚到嘴边,就立即意识到,她这些话注定无法说出口。
在这里她是宫女和沈玠侍卫苟合的私生女,在王府里长大。
五六岁的年纪被刚登基不久的沈玠收养,又被沈谨照顾,再也没吃过什么苦,怎么可能种过地。
这里才没有人会理解她。
沈玠意识到姜嫄情绪又变得失落,实在是头疼。
这小妮子情绪阴晴不定的,也不知他又说错哪句话了,惹得人不高兴。
“好了好了,不种了,看你这么辛苦帮我种地的份上,今晌我将前年酿得桃花酒挖出来。”沈玠从她手里夺过锄头,带着她走出地里。
他瞧着她脸颊红通通的,汗涔涔的,不住地喘着气,想必也有些累了。
“过来,把脚冲干净。”沈玠又引她到山泉水处,单膝跪地掬起水给她浣足。
泉水并不寒凉,反倒有些暖融融的,流水潺潺漫过脚趾。
他轻握着她的脚腕,三两下把她脚上的泥冲洗干净。
姜嫄本来郁郁不乐,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打搅,如落花随流水,瞬间全都给忘了。
她不免玩心起,想将沈玠推到水里,将他变成落汤鸡。
“你可想好了,要想变成落汤鸡再伤寒一次,我就把你赶回九重宫去。”沈玠只低着头,就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
“真没劲。”姜嫄踩上了岸边青石,懒懒地倚着桃树。
“那什么有意思?想回宫了?我这云台观春色竟比不上宫阙朱楼?”
沈玠手执素帕,抹去她脸颊的土痕。
“宫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你那漂亮道童借我玩几天。”姜嫄忽然凑近他,故意逗弄他。
沈玠眸中映着满山新绿,面容俊美,“你要是真感兴趣,用得着问我吗?我拦得住你吗?”
“还是父皇了解我。”姜嫄倏然一笑。
桃花簇簇而落,姜嫄随着沈玠,晒着太阳,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桃花酒埋在沈玠院子里的桃树下,姜嫄也只喝到过一次,滋味清冽甘甜,满口桃香,很是好喝,让人心心念念。
可惜只有沈玠酿得出这种滋味的酒。
姜嫄这个档很少来这里,所以也只喝到过一次。
“小嫄儿,你宫里那个是不是快生了?”沈玠望着蜿蜒山脉,却突然问道。
宫里还在怀孕的,也就是被她锁着的陆昭。
当初在车厢里放暗箭的人是沈谨,故而囚禁陆昭这是沈谨最开始就知道,沈玠也自然是更瞒不过。
服下孕子丹的男子,孕期满六个月就可以生产。
陆昭如今已有孕五个多月了。
“好像是快生了,父皇问这些做什么?”姜嫄踢去脚边石子,瞥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你可知晓,你在外面还有个孩子。”
沈玠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拽了拽,生怕她乱玩摔下山去。
他到底不希望流有姜嫄血脉的孩子,流离在外。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孩子?”
姜嫄思索了好一会,反复想着是哪个花魁,还是哪个侍从被她喂了孕子丹有孕了。
按理说这些人她不会喂孕子丹,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沈玠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戳了下她的脸颊,“你还记得你及笄那年,在大街上强抢的男子,他被你赶出府后就有了身孕。”
姜嫄这下想了半晌,终是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位剧情妃。
有异世穿越的tag。
她千方百计把他抢到府里。
本以为可以利用什么穿越的属性,可以帮助她开商号,赚大钱,稳登帝位。
没想到那人也是倔驴脾气,宁死不屈,每回见着她都没什么好脸。
姜嫄就把他赶出府去了。
不过这时日有些久远,她连那人长啥样和名字都给忘了。
“怀了就怀了吧,那孩子接到后宫里也不得安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害了。不如暂且就留在外面,放他们自由。”姜嫄纵使知道外面有个孩子,但也没太在意。
“沈玠,你可真奇怪,这么在乎我有没有孩子做什么?真当你是我爹,催着我给你生孙辈,还是在担心这江山后继无人?急着让我给人挪位子?”
姜嫄本就累得够呛,这下更得赖着他,缠着他背她。
她本就对他有意,也隐隐看出沈玠也是喜欢她的。
可不知为何,两人之间毫无进度,光有暧昧,到现在除了偶尔她黏着他亲了他一两次,再也没有别的亲昵关系。
沈玠拍了拍她的腰,叫她好好走路,“既是有亲缘,自当好好珍惜。若是没生下来也就罢了,既然生下来就好好养着。”
他也在担忧着姜嫄,知晓她孤单,想着有个孩子多少能牵绊住她。
“那是自然,虎毒不食子,我还没疯到杀自己的孩子。主要是那孩子父亲也不喜欢我,我何必强逼着人家血亲骨肉分离是吧。”
姜嫄并不想和沈玠提这些事情。
她上个档也存活下几个孩子,但也没什么骨肉亲情之说。
皇室的孩子到底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不同。
每回一看那些孩子的数值面板,各个心机野心高得吓人,对她好感度也不高,有的还早早结识各种势力,妄图篡位。
她每当这时,真的没有什么母爱,只想养蛊看戏。
沈玠这个皇帝当的才是例外。
母妃是最得宠的妃子,替他扫平了一切阻碍。
他自出生就是太子,无人能于他相争,兄弟姐妹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沈玠没经历过夺权,无法理解手足相残。
当皇帝后他也没有娶妻生子,只有沈谨这个侄子,后来多了个她。
沈谨凡事都听她的,更不可能跟她争。
故而沈玠对于亲情血缘,总是心存些期待的。
她随着沈玠回到院中。
沈玠刚挖出桃树下埋着的酒,道童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殿下,外头有个女官叫我禀报您,说是锁着的那位早产要生了,打伤了好几个侍卫太监,说是一定要见您。”
姜嫄没动弹,而是看向沈玠,“沈玠,你想我走吗?”
“去吧,我总归是在这云台观等你的。”沈玠将酒坛递到了姜嫄怀中,贴在姜嫄耳边呢喃,“也算是草民给陛下当娘亲的礼物了。”
“穷道士,真抠门。”
姜嫄盯着他俊美无俦的脸,也只看出了些许笑意,竟没有半点失落或醋意。
她狠狠踩了他一脚,忽然砸了酒坛子,漠然转身离开。
沈玠孤身站在满是落花的院中。
山风卷起道袍广袖,他远眺着姜嫄逐渐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竟咂摸出一丝苦涩。
璇玑阁暗室龙涎香混杂着血腥味,陆昭面色苍白如纸地躺在床榻上。
他脚腕上还扣着锁链,几呼几吸间,俊美的面容扭曲,汗湿的墨发黏在颈间,腹部如针锥,痛得他越发面目狰狞,却仍旧嘶吼着,“姜嫄呢?让她来见我……”
“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上半身赤/裸着,肌肉线条流畅,手掌抚着隆起的腹部,哑着嗓音问。
“陛下应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璇玑阁的小太监连忙道,越发惶恐地埋着头,试探地问道:“公子,要不您就要太医进来吧。”
“不……姜嫄若是不来,我不生,我不生,都给我滚出去!”
陆昭狠狠挥去小太监端来的药碗。
平日宛若朝阳似的少年此刻眉心凝着厚重的阴郁,因忍着疼痛牙齿咯吱咯吱地咬着。
方才也有几个侍卫太监进来过,试图强行按着陆昭剖腹取子,但那些人全都见了血,都差点没被陆昭活活打死。
铁链哗啦哗啦剧烈作响,像是随时会被陆昭苍白的手指扯断。
小太监蜷缩着瑟瑟发抖,恍惚以为要被陆昭要将他杀了。
还好姜嫄及时进来,救了他一命。
小太监给姜嫄重重磕了个头,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阿昭。”姜嫄柔柔地唤了声陆昭。
刚才还宛若疯犬,见人就咬的陆昭,在听到姜嫄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他忍着剧痛从床上走下,将姜嫄紧紧抱入了怀中,声音染了些委屈,“姜嫄,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为何一次也没来见过我和孩子?”
陆昭嗅到了她身上的桃香,正欲再问,却被阵痛截断话语,喉咙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姜嫄轻抚着他的脊背,埋在了他宽阔的怀中,“阿昭,我这些日子生病了,怕过了风寒给你……让太医进来吧,我们把孩子生下来。”
陆昭这次没有再拒绝,而是乖巧地躺回了床榻。
他满头及腰乌发披散着,眼眸因为剧烈的疼痛蒙着层雾气,漂亮精致的脸庞褪去了血色,死死咬着唇。
明明是战场上的杀神,杀人无数,可此刻却紧握着姜嫄的手不松开。
他乖怜地倚在姜嫄身边,像是她养的一只小狗,又好像姜嫄才是他生命里的定海神针。
战战兢兢的太医拿着匕首进来,在火上燎了几遭,就要上前剖开陆昭的腹部。
姜嫄只光是坐着,还未等太医剖腹,就已然有些受不了。
没有谁好端端会喜欢看人开膛剖腹生孩子,想想就好血腥,好可怕。
要不是陆昭不配合,她都根本不会特意过来。
姜嫄天然恐惧这些。
不然也不会在游戏里宁愿让男人生,而不是她来生。
她眼含水光地看着陆昭,轻轻在他唇边亲了下,“阿昭……”
陆昭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不舍地看着她,“……你就在门外站着,但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姜嫄如蒙大赦点了点头,松开了他的手,她迅速走了出去。
她背对着陆昭,眼睛闭上又睁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只依稀听见一声隐忍的抽气声。
还有鲜血流淌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喘/息混着浓郁的铁锈味。
没过多久。
就是婴儿嗷嗷啼哭的声音。
“恭喜陛下,是个小公主!”太医激动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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