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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第26章


    陆昭面色惨白,看起来极为虚弱,腹部缠着圈绷带浸湿殷红的血。


    他固执地想要抱一抱孩子,宫人只好将不断啼哭的婴儿放到了他怀中。


    陆昭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神色温情,动作极其笨拙地哄着孩子。


    姜嫄走进来后,陆昭也没有抬头,只是垂首看着怀中女儿,态度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就好像方才对她的依赖听话只是错觉。


    她的视线黏在他苍白的脸上,最后停下在了腹部绷带染着的血迹。


    她没有去看孩子,更没有说要抱一抱孩子。


    陆昭神情越冷,脸色越发阴沉。


    还是青骊轻声提醒,“陛下,小公主眉眼跟陛下很是相似,要不要抱一抱小公主?”


    姜嫄这才把视线落到襁褓中的婴儿身上,但也只是扫了一眼,“青骊,将孩子带到奶娘那里。”


    “你要做什么?”陆昭骤然收紧臂弯,锁链撞在床上铮然作响。


    他护住孩子,警惕地看向周遭的人。


    “阿昭怕什么,我不过是害怕孩子饿了。”姜嫄抬手轻抚了下陆昭脸颊,“阿昭,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孩子的娘亲,我难道会害孩子不成?”


    陆昭沉默了一瞬,却没有松手,哑着声音道:“我自己会喂,不需要别人。”


    他依然保持着背对着她发姿势,完全是警惕防备的姿态,抗拒着她的亲昵抚摸。


    姜嫄一双桃花眸底越发阴郁,弯下腰就要亲自抱走孩子。


    陆昭欲拦,就听到她幽声呢喃:“阿昭,你如若想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女儿,就乖乖听话。”


    陆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闻言犹如毒火烧心,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却仍死犟着不松手。


    “怎么……想打我吗?你方才不是很厉害吗?那你不如把我杀了,就没有人抢你的女儿。”


    姜嫄眼眶泛红地看向他,蓦然拽住了他的手腕,随着铁链哗啦作响,伴随着她的质问,“阿昭有了女儿,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滚烫的泪珠滴落到陆昭手背。


    他与姜嫄相处日子久了,最是了解她的性格,扭曲冷漠,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她现在看起来落泪可怜,实际不过是为了掌控他,逼着他心甘情愿认命。


    他自问将她看得清楚明白。


    可理智是一回事。


    被她驯出的本能同样是另一回事。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


    唯有姜嫄无声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


    她真的是最坏的女人。


    明明可以杀了他,强抢他的女儿,却非要用软刀子折磨着他,叫他自己比死了还要难受。


    陆昭咬了咬牙,别过头不想去看她流泪,但终究是卸了力道。


    姜嫄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下下掰开了他的手指,极温柔地将女儿抱进怀里,递给了青骊。


    “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事。”陆昭声音低哑,已然是认了命。


    姜嫄伸手抚过他腹部渗血的布条,“我自然是记得的,待到女儿满月礼,你亲自替女儿选一位养父。”


    陆昭听着她残忍的话语,心底说不清的恨意越发深切,又恨自己无能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无法留在身边。


    这份憎恨致使他迫切地想毁坏一些事物。


    “阿昭,疼吗?”


    姜嫄柔软的声音依然在凌迟着他的理智。


    “阿昭,我们的女儿该叫什么名字才好?我路上想了想就叫若初如何,我们的初次相遇那晚多美好……”


    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尸山血海之中,家国仇恨之中,何来的美好可言。


    陆昭再也忍受不住,抬手扣住了她的下颔,将她那些的残忍的话语,彻底堵在了唇舌之中。


    他手腕冰冷的铁链划过她的皮肤,让她兴奋得战栗一下,却又远远不满足于此。


    陆昭方才的冷漠忽视惹恼了她,叫她只想更悠久地折磨他。


    她躲开了他暴烈的亲吻,笑吟吟地看着他,“姜若初……多好听的名字,陆氏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是吗?你父兄在天之灵也会体谅你的。”


    “不许你提起我父兄!”


    陆昭忍无可忍将她按在软枕上,报复性地吻住了她的唇,在感受到姜嫄的情/动后,他身体蓦然一僵,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怨恨。


    他吻她的力道陡然轻柔下来,故意吊着她不上不下。


    姜嫄被他吻得有些不耐。


    没有彻底激怒他,看到他发疯,这让她颇有些厌倦。


    她重重地推开他,颇为不耐,起身就欲离开。


    陆昭刚生产完,身体极为虚弱,可扣住她脚踝的力度却极重,将她重新拽回了床榻上,一言不发撕扯开她染血的裙衫。


    姜嫄伏趴在软枕上,听着裂帛撕裂清脆好听的声音,终是没再推开他。


    他的腹部因为生产剖腹的伤痕早就崩裂开,鲜血不断地渗出。


    陆昭将碍事的布带撕扯下来,反手将染着血的布带死死缠住了姜嫄的手腕。


    “姜嫄,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这么想要逼疯别人是吗?很好玩是吗?”陆昭阴狠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他已经彻底被她逼疯了,眉心翻滚着骇人的阴郁。


    “主人……受好了。”他咬住了她的脖颈。


    陆昭腹部的伤痕,因着过度用力的动作崩得越深。


    “阿昭……”


    姜嫄抚过他宽阔的胸膛,还有迸裂的伤痕,感受着流淌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身躯,幸福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暗室外,寝殿内只留了近身服侍的宫女,也早就习惯了暗牢里时不时传来这种夸张的动静。


    更夸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谢衔玉踩掀开珠帘走入时,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宫里生了位小公主的事,姜嫄并没有让人隐瞒,很快就通过太医之口传遍了整个后宫。


    谢衔玉当即就赶了过来,青骊得了吩咐,也没有拦着他。


    他的反应同样淡漠,对暗室里的声音恍若不觉。


    虽然前世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后宫里也没有出生过这个孩子。


    但谢衔玉一向情感淡漠,只对着姜嫄有些许情感波动,其余的他也不是很在意。


    姜嫄又跟哪个男人睡了,亦或者同哪个男人生了孩子。


    在他看来只要姜嫄不动心,这些事根本不足以他劳心废神。


    “我能抱抱这孩子吗?”谢衔玉瞥向摇篮里的小婴儿。


    小小的婴儿吃饱了正躺在摇篮里睡觉,对外头的风风雨雨无知无觉。


    他前世也曾有孕过两次,但都没能顺利诞下孩子。


    谢衔玉并不喜婴儿,也没那么多舐犊之爱。


    只是现在见着这孩子眉眼与姜嫄有五六分像,倒是生出些怜悯之情。


    青骊自然不敢做决定。


    她更不敢让谢衔玉随意触碰小公主,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我亲自去问她就是了。”谢衔玉说出的话更为惊悚。


    可青骊犹豫了片刻,也没有拦着谢衔玉。


    毕竟是皇后。


    谢衔玉与旁人总归是不同的。


    暗室里烛火摇曳,血腥气逼人,以及泛着股乳/香味,动静已经停歇下来,陆昭因着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姜嫄盖着被褥蜷缩在床榻的角落,被汗水浸湿碎发黏在脸颊,半阖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玩的开心吗?”


    谢衔玉坐在床边,将她揽在怀里,慢悠悠解开她手腕上绑着的血色布带。


    他问她的话语说得模糊,也不知是问她去云台观玩的开心,还是刚才玩得开心。


    “自然开心。”


    姜嫄倦怠地趴伏在他怀中,轻嗅着他衣衫上的檀香味,重重地喟叹了一声。


    “我抱你出去洗洗,你养的宠物再不止血,怕是要死了。”谢衔玉拦腰将她抱在怀中,抬步走出了暗室,朝着汤泉池走去。


    门外守着的小太监立即钻进暗室中,手忙脚乱地给陆昭上药止血,又去叫太医,重新把伤口包扎一遍。


    汤泉池中,雾气腾腾,水波荡漾。


    谢衔玉用帕子擦拭过手指上的白氵虫,三四次这样,终是帮着姜嫄彻底洗干净了。


    姜嫄语气缥缈,像是随时消散在这风里。


    “谢衔玉,你为什么这么平静?你见到我同别的男人躺在张床上,还能记得叫人帮他止血,你是真大度呢?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


    “何为在乎,我是该嫉妒到发狂,质问你为何背着我养男人?还是将你按在床边,与你欢/好?叫那人醒来好好看看,谁才是你的夫君?”谢衔玉轻而易举说出了姜嫄心中所想。


    她将所有人当做无聊时的玩/物,用尽各种方法逼疯别人,再而供她取乐。


    谢衔玉想他的作用也仅剩于此。


    也正因为此,青骊才会放他进璇玑阁。


    可谢衔玉不想那么轻而易举,失去自己在姜嫄那里的价值。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她随意操纵的傀儡。


    姜嫄好像一直都没意识到这点。


    “那孩子你想交由谁来抚养?”谢衔玉浅色的眼瞳望着姜嫄,雾气蒙蒙中,很是温柔。


    “由他自己决定。”姜嫄也未隐瞒,但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孩子名字已经取好,就叫姜若初,你觉得如何?”


    “姜若初。”谢衔玉呢喃着这个名字,想起了他与姜嫄的初次见面,横亘在彼此之间,成了说不清的隔阂恨意。


    他微微颔首,心底平静无波,却又笑着道:“很好听的名字。”


    “是不是也该叫虞止过来瞧瞧,上次我答应陛下的承诺,也该兑现了不是吗?”谢衔玉轻轻在她脸颊落了个吻。


    “我特意去过瑶台楼一趟,沈贵人似是受了极重的伤,又溺了水。这些日子一直昏迷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受的伤?”谢衔玉最介意的永远是沈眠云。


    不仅是因为前世的旧怨,也是因为姜嫄心底有沈眠云这个人,待他也是格外不同。


    谢衔玉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都想将沈眠云除去。


    姜嫄想说她杀了他,可觑着谢衔玉的神态,沈眠云的确不像是死了。


    倒像是没死成被救回来了。


    “那我待会过去看看他。”


    姜嫄下意识道。


    对于沈眠云她永远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她这句话说完。


    谢衔玉忽然将她按在了池壁,极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陛下,还未清理干净,再清理一次可好?”


    第27章


    谢衔玉将缠龙莲纹的金钗插入鬓间,垂眸看向铜镜里的姜嫄。


    镜中女子玄色宽袍,金丝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龙纹泛着冷光,随着她的动作鬓边步摇垂珠略微轻颤。


    “嫄儿当娘亲了,倒是没有半点喜色。”


    谢衔玉的视线流连过她的脖颈上的长命锁,思索着要不要换个更为华贵的璎珞。


    姜嫄也看向了铜镜里的自己,对自己的装扮却不甚在意。


    “为何要开心。”她迷惘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解其意。


    “这个世上多了一个爱你的人,不是很好吗?”谢衔玉面容温雅,攥住了她温热的手。


    “……爱我吗?”姜嫄似是若有所思,随即却摇头带动鬓边珠翠乱颤。


    她语气笃定得近乎残忍:“她长大后若是知道她的身世,一定会杀了我。”


    说完顿住,她转过头看向他,唇角扯出破碎的笑,“如果你知道一些事情,你也会杀了我。”


    “我为何要杀你?”谢衔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杀了她的理由。


    “现在你就有理由杀我,不是吗?”姜嫄


    谢衔玉轻叹一声,“傻丫头,你不是我,又怎会了解我的心思。”


    经过前世那样无止尽的折磨,最后是给她下了毒,却也不是致命毒药。


    只不过是为了撕破最后层体面,不想再和她维持表面夫妻的平和。


    “姜嫄,怎么样才会开心一些?”谢衔玉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单薄的脊背。


    “现在我挺开心的。”姜嫄伏在他怀中,神情却不自觉恍惚起来。


    这句话依稀也听过沈眠云说过。


    沈眠云想尽办法讨她开心。


    他给了她漂亮的衣服,首饰,房子,车子。


    她曾嫉妒别人所拥有的一切,后来她甚至拥有得更多。


    可囚禁她的从不是贫穷的生活。


    就像她跟着奶奶住在乡下,偶尔会因为被父母抛弃而偷偷哭泣,但绝大部分时候她是个正常开朗的人。


    直到钉子一下一下彻底将棺材钉死,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埋入了土中


    妈妈施舍般把她接进了继父的家。


    她不抛弃她,却又忽视她,全身心爱着妹妹,用尽全力苛责着她。


    她宁愿被妈妈丢弃。


    亦或者死在乡野的晨露里。


    后来……后来她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谢衔玉揩去她脸颊的泪水,“怎么又哭了?不是说待会要去看沈眠云,哭成这样你的心上人只怕会心疼。”


    “你呢?”姜嫄抬起洇着水雾的眸子,“会心疼我吗?”


    回答消弭在骤然收紧的怀抱里,他轻轻地吻去那些咸涩的泪痕,“阿嫄,随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离开?我又能去哪里?”姜嫄略微茫然地望向他。


    “草原雪山大海湖泊,我们离开这座囚笼,去阿嫄想去的任何地方。”谢衔玉拢着她纤弱的身体,几乎惧怕她会在一日日的消沉中不是彻底疯魔,就是就此死去。


    “……我想想。”


    姜嫄没有很抗拒这个提议,却也没有立即答应。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璇玑阁因着这个孩子的降生,也是难得热闹。


    姜嫄随着谢衔玉更衣完从里屋走出,就看到虞止站在摇篮前,怔怔地盯着摇篮中的孩子。


    不过是数日未见,虞止消瘦了许多,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也彻底带走了他最后一点的生气。


    之前他最喜夺目的颜色,今日却只穿了素绢素帛,昳丽的眉眼浸在暗影里,恍若鬼魅,怎么看都觉得分外诡异。


    就连姜嫄出来都没有意识到,只是愣愣地望着摇篮里的婴孩。


    他的孩子刚刚死去。


    宫里就又出生了新的孩子。


    这世道可真是不公。


    直到摇篮里孩童的啼哭惊醒了他,也让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嫄。


    “虞止……你身子好些了吗?”


    姜嫄缓步走至他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也瞥见了他手腕上的道道疤痕,但却恍若不觉。


    虞止眼眸一眨,似是才反应过来,顷刻眼眶泛红,泪水从眼底滚落,却还是将姜嫄揽入怀中,“阿嫄当娘亲了,真好……”


    广袖间带起阵阵棠梨香气,泪水未干的脸逼着自己绽出笑意。


    姜嫄也不知他这句感叹,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也不是很在乎。


    只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战栗的体温,看他哭泣,她很是高兴。


    她总是如此,有时候极度兴奋,有时候极度难过。


    但这些情绪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更多时候她需要汲取别人的情绪,才会感知到自己还在活着。


    谢衔玉站在一旁,玉容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像是什么没看到,情绪极寡淡,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这座宫室里,可能唯一正常的,也就是摇篮里刚出生的小生命了,其余的都是飘荡的游魂罢了。


    谢衔玉踩着满地落花,走过长廊时,却看到虞止早早在廊下等着他。


    “上回你说的事,我答应了,我们带着阿嫄一同离开这里。”虞止衣袂上还沾着棠梨花瓣宛若碎雪。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过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虞止又开始落泪,却也不知因何而落泪。


    若是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该把那孩子掐死才好。


    可那孩子眉眼与姜嫄几分相像。


    虞止什么也做不了。


    他孤身回到了清宣殿,在这满室的月色中枯坐了许久许久,也想了很多从前不会想的事。


    最后他从柜子里拿出叠得整齐的白绫。


    谢衔玉想要利用他独占姜嫄。


    简直是做梦。


    这一世他自认为已经对得起姜嫄。


    也没什么能给姜嫄的了。


    除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他能给她的。


    也就是一条命了。


    虞止将白绫抛过横梁,转过身痴痴地看着外头斑驳的月色。


    也不知……姜嫄现在在做些什么。


    木凳倾倒的刹那。


    白绫上吊着的艳鬼,在满室的棠梨幽香中,广袖随风舒展。


    姜嫄有些惊恐地伸出手指,悬着鼻息间的手指微微发颤,随即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还好是有呼吸的,不是死人。


    她略微松了口气,坐在沈眠云身边,又去看了看他胸口被包扎好的伤口。


    “你命可真大,这样都没死。”


    姜嫄听瑶台楼的宫人主动提起,说是在岸边寻到的沈眠云,发现的时候人浑身湿了个透,潮水一遍遍冲过他心口的伤,但人还有口气。


    她也不觉有假。


    毕竟相比于死而复生,还是这套说辞更容易被她接受。


    冷月模糊中,姜嫄轻手轻脚爬上了床榻,躺在了昏睡的沈眠云身侧。


    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凝着他安静的睡容,轻轻呢喃道:“沈眠云,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我还在活着,我还在活着……”


    沈眠云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幸福的梦,梦里他梦到了过去,与姜嫄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幸福到他根本不愿意醒来。


    可耳边时不时低低的缀泣声,搅得他一阵心慌。


    他听出是姜嫄在哭泣。


    那些幸福的泡影立即消失。


    沈眠云也终是想起自己本该做的事情。


    他猜到姜嫄对他的抗拒,尤其姜嫄还请了道士来做法,只怕是担忧他是什么索命的鬼魂。


    她根本没办法接受他死而复活。


    为了让姜嫄宽心,他又只好把自己弄了一身的伤,买通了几个宫人,替他伪造出了这场死而未遂。


    姜嫄的哭声还在耳畔,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晰。


    “我恨你,我好恨你,当初就不该跟着你回家,还不如就在疗养院死掉。”


    姜嫄哭诉声让他揪心得疼,只恨不得立即醒来,将她抱入怀中好好哄着她。


    说起疗养院,姜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也飘回了住疗养院的那段时光。


    她念大学后,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病已经好了。


    所以妈妈给她介绍了个男朋友,继父生意伙伴的儿子。


    姜嫄不喜欢和人来往,更不喜欢交什么男朋友。


    因为这件事,她和妈妈反复争吵,结果再度犯病。


    妈妈帮她办理了休学。


    她说她关心她,爱她。


    可妈妈爱她的方式,是把她关在了郊区的疗养院,领着妹妹半年看望她一次。


    但好在……她遇到了一个长得好看的精神科医生。


    她和他是彼此的初恋。


    他教会了她如何摆脱痛苦。


    她和他在很多地方做/爱,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很喜欢他。


    可他背叛了她。


    她苦苦等着他的时候,那人带着自己的新女友,在办公室里说他们快要结婚了。


    她知道后哭着质问他。


    他说她精神不正常,说她有瘾,脑子有病,以后生孩子也可能不正常。


    他说他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结婚生子。


    最后叫她好好治病。


    以后若是实在有需求,也可以来找他解决。


    但是她不能打扰他的幸福婚姻,彼此放过对方。


    ……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他背叛了她。


    姜嫄拿着偷来的水果刀,扎进了他的身体。


    让他再也不能人道,祸害别人。


    因为是精神病,最后她也只是接受了更严格的治疗。


    再之后疗养院意外失火,她趁乱逃了出去。


    在街边抱着被车轧到的小猫时,她想着小猫同她一样无家可归好可怜,不如陪着小猫一同死掉好了。


    小猫有人陪,人有小猫陪,多美好的结局。


    可她遇见了沈眠云。


    姜嫄想那些过往想得很累了,趴在沈眠云胸膛,渐渐有些困意。


    沈眠云也在反复挣扎中,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看着空旷凄冷的夜,还在俯趴在他胸口的姜嫄。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姜嫄的发顶,再而拭去她脸颊的泪痕。


    即使在梦中,她还是在流泪哭泣,极为难过的样子。


    沈眠云其实知道如何让她没那么难过。


    他知道他的小乖有些不正常,所以活着的时候他会主动帮她找干净合适的男人。


    他近乎畸形地照顾着她,她同别的男人上/床时,他也是寸步不离守着她。


    最痛的不是嫉妒,而是她高/潮时仍旧空洞的眼。


    临死前,沈眠云最不放心的还是姜嫄。


    他甚至有想过杀了她,同她一起死掉。


    他咨询过姜嫄的心理医生,仔细翻阅过诊疗记录上她们之间的所有对话。


    姜嫄对死亡有着不正常的痴迷。


    无论是他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若是他死掉,极可能会治愈她。


    沈眠云抱着姜嫄,将她放在软枕上,替她盖好被褥,吻落在她的眉心时,他郑重地承诺,“小乖,我从没有想过抛下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28章


    冷月如霜,棠梨成雪,清宣殿内铺了一地银白。


    虞止无力地伏在月色之中,断裂的喉骨发出风箱般的喘息,双耳嗡鸣,他几乎以为自己下了地狱。


    可再次醒来,除却梁上白绫随风飘荡,宛若吊死的冤魂,清宣殿的夜色还是冷得令人发颤。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连想死都死不成。


    阎罗殿都不愿意收留他这缕游魂。


    虞止的眼瞳盛着两汪将熄的火,最后由眼眶滚下的泪彻底浇灭。


    他怔怔地蜷缩在暗影之中,捂住自己残留着疼痛的腹部,好像自己的孩子也未曾死去。


    想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璇玑阁那个刚出生的婴孩,是在姜嫄的期待中降生,注定会被许多人疼爱着。


    可他亲手杀死的孩子……


    在地下一定孤单,无人相伴。


    虞止在凄冷的夜中坐了许久许久,久到眼泪都已经流干。


    他从未后悔杀死自己的孩子。


    在他这里,姜嫄远比腹中骨肉重要……


    只要姜嫄不丢弃他,他会一直陪在姜嫄身边。


    可今天璇玑阁的那个婴儿……


    若是他的孩子能活着,眉眼一定更像姜嫄。


    虞止蓦然紧闭上眼,眼前浮现太医剜出那块模糊的血肉。


    那么一点点的孩子。


    一定连去奈何桥的路都找不到。


    他不该继续自私下去,而是下去陪他的孩儿。


    可他的孩子,不接受他的赎罪。


    ……


    姜若初作为姜嫄登基后,宫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满月酒办得极为隆重。


    烟火在夜幕中绽开时,像是散落了漫天星星,在暗室里也能清晰得听见。


    姜嫄在窗边看了许久烟火,转过身看向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的陆昭。


    自从上次那场激烈的情/事,陆昭就变得阴郁沉默,心事重重。


    朦脓的月光在他眉骨投下暗色阴影,让他看起来俊美异常。


    可姜嫄却仍旧不免惋惜,陆昭现下的状态完全不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她总归是喜欢意气风发,一身硬骨的,而非现如今死气沉沉的陆昭。


    “初初的满月酒,阿昭应该高兴不是吗?”


    姜嫄从腰间悬挂的荷包里掏出把钥匙,蹲下身子替陆昭将脚踝的玄铁锁解开。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陆昭望着她颈间淡青色的血管,不禁冷声问她。


    “那你就将我杀了好啦。”


    姜嫄闻言反倒仰起头,故意将她的脖颈的咬痕暴露在他面前,眉眼弯弯地看他。


    今日她心情不错,鬓边簪了朵牡丹,穿着藕粉襦裙,人却比花娇。


    分明是个吃人的女鬼,偏生笑得像个天真的稚童。


    陆昭心底堵了堵,拿她最是没办法,侧过头不想理她。


    他手腕上的铁链也被她解开,她却已如藤蔓攀上了他的肩头。


    陆昭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身,“多大人了,没骨头似的,当心摔折腿。”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怔住,过往他最常说的话就是迟早杀了她。


    可现在他手脚再也不受束缚,随时可以杀了她,却在担心她会受伤。


    姜嫄揽着陆昭的脖颈,盯着她豢养的小狗,凑近在他唇瓣落了一吻,“阿昭,你对我最好了。”


    陆昭依旧冷着脸,显然还为上次的事生气,并不打算理她。


    上次他失血过多,昏迷了四五天,自那以后也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女儿。


    姜嫄也不是很在乎他理不理她,就像没有谁会在乎自己的玩具会有所回应。


    “阿昭,我带你去见女儿。”


    她牵着陆昭的手,拽着他,走过重重长廊,带着他走出了困了他近一年的暗牢。


    刚踏出门口时,陆昭甚至有些许犹豫,还是姜嫄硬生生拽着他踏出了璇玑阁。


    因着是春天,宴饮设在了御花园之中,棠梨香扑面而来。


    姜嫄拽着陆昭熟门熟路地穿过重重小径,最后来到了一处假山后,正好可以将筵席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筵席正酣,觥筹交错。


    “你先给初初选个养父。”姜嫄轻笑着说道。


    陆昭瞥向身边脸颊绯红的姑娘,不知怎么得竟觉得月下的她说不出的好看。


    她个子也就刚刚到他的肩膀,瘦得跟个竹竿一样,性子阴沉不定,按理说怎么着都不应觉得她有哪里好。


    过往陆昭虽没有心上人,也从未体会过心动的感觉。


    可在军营里的时候,常常与一群男人待在一块,尤其设伏等待敌人的时候,总是避不开下属们闲谈,不是开荤腔就是谈论意中人。


    他也曾偷偷想过未来该娶什么样的女人,想来想去也总觉得该娶个英姿飒爽的,性格豪迈的侠女。


    怎么着也不该是姜嫄这种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而且还是个性格扭曲拧巴,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假娇气包。


    陆昭最不喜的就是这种人


    可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如梦一般,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就为着他不喜的女人生了孩子。


    陆昭望向了筵席坐着的男人们,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她还有那么多的男人。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些人,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样?选好了没有?”姜嫄催促着他。


    “你后宫里这些人,看着面上一团和气,实则都不像是好人,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们养。”陆昭转过头看向她,不大高兴道。


    “不像好人?哪有?他们再坏也不至于害我的孩子。”姜嫄指了指主位的谢衔玉,又指了指坐在下方低头饮茶的沈眠云,“他们身上都有功名,教孩子肯定有一套,性格也最是温和,不如你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一个。”


    陆昭却将眉头皱得更紧,扫过白衣金冠的谢衔玉,掠过垂首浅笑的沈眠云。


    “这二人表面看着温和,实则心机深沉,不适宜养我的女儿,我看那个人倒是还不错。”


    他视线凝在了坐在最角落的江檀。


    那个早就被姜嫄彻底遗忘的小寡夫。


    “他瞧着人品不错,只是为何坐在最角落,是不受你喜欢吗?”陆昭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什么就问什么。


    姜嫄略微愣住。


    不得不说陆昭眼光毒辣,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唯一的圣人。


    她也没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江檀只是个小侍,初初跟着他会受欺负的。”


    “总比那些人品不端,心机深沉之辈强,指不定暗地里怎么磋磨我女儿。”陆昭顿了片刻,紧盯着姜嫄,“姜嫄,你不会出尔反尔吧?当初是你亲口承诺的我可以为女儿选择养父,还是这只是你骗我的借口?”


    “我何时骗过你,江檀也很好,那就选他当初初的养父。”


    姜嫄虽有些可惜陆昭没选沈眠云,但也觉得江檀还算不错。


    毕竟有永不黑化tag的人,必然是个充满慈爱之心的圣父。


    正巧漆黑的夜空再次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


    夜风卷着硝烟味掠过湖面。


    姜嫄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烟火,眼眸亮晶晶看向他,“阿昭,我想你帮我个忙,你愿意吗?”


    陆昭鬼使神差地下意识问,“什么忙?”


    可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郁郁,“我现在被困在暗牢里,哪里能帮得上你什么忙,你问错人了吧。”


    “大昭与璃岛边境战事频发,我想让你帮我攻打璃岛。”姜嫄说完软绵绵地贴了上来,指尖在少年胸膛画着圈,“阿昭,你帮帮我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女儿……”


    陆昭长睫微颤,垂头看着怀里的姜嫄,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他也不知该不该庆幸,姜嫄叫他攻打的只是个边境小国,而不是他回不去的故乡靖国。


    姜嫄以为他不同意,眼看着就要冷了脸。


    可陆昭却猛然扣住她后颈,将她抵在了假山上,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远处烟花最艳处,他在轰鸣声中尝到了胭脂的甜味,他垂眸盯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失笑,“主人,脾性这么大,还想哄人替你卖命,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便宜的事。”


    姜嫄听着他这样说,就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她亲亲热热地赖在他怀里,发间牡丹蹭过他的喉结,“阿昭,你对我可真好,你才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是沈谨不愿意为你卖命了吗?你不怕……我领着你的将士谋反?”陆昭揽着她的腰肢,贴在她耳边呢喃。


    “你要是真有这本事,那就尽管来。将我杀了也好,还是将我锁起来也好,任凭处置。”


    姜嫄摘下了鬓边牡丹,指甲上蔻丹嫣红,将牡丹别在了陆昭耳边。


    她看着烟火之下的如花美眷的俊美少年郎,“阿昭,我等你的好消息。”


    月移花影,姜嫄方才踩着满地碎金姗姗来迟,施施然在谢衔玉身侧坐下。


    她一贯不喜人多的地方,众人皆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


    谢衔玉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视线落在她染着胭脂的唇,唇瓣上的胭脂几乎没了,眼眸含情。


    只要是和她同榻共枕过的人,一看就知她方才应是和哪个男人厮混在一块。


    他起身为她斟了盏酒,声音比湖面掠过的夜风还轻,“阿嫄可定下初初的养父了?”


    姜嫄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下首自顾自埋头灌酒的虞止,还有大病初愈的沈眠云。


    “我打算让江檀抚养初初。”


    她话音落下,满庭皆静。


    众人猜测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不起眼的江檀。


    江檀原本垂首坐在角落之中,听到姜嫄提及他的名字猛然抬头,被这数十道视线灼得隐隐生痛。


    自从他被强抢进宫中,就被姜嫄遗忘在了清宣殿的角落。


    虞止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罚着他做些粗活,将他当低贱的侍从使唤,每日挨打受罚已然是家常便饭。


    江檀一直苦苦隐忍着,做小伏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彻底博得虞止的信任,能够偷到出宫令牌,再而乘机逃跑。


    他在男妃中几乎是个隐形人,不争不抢,也从不惹事。


    可现在,当所有人都视线都投向他时,江檀最先感到出离的惶恐和愤怒。


    姜嫄随口说的一句话。


    可这些人只需要动动手就能碾死他。


    姜嫄却施施然起身,抱着襁褓中的初初倚了过来,馥郁的甜香钻进了江檀的鼻尖。


    “江檀,初初就交给你了。”她眼眸微弯,将婴孩往他臂弯一送。


    江檀下意识把初初接到怀里,垂眸看着襁褓中睡得正沉粉团似的婴儿。


    “从今日起,江小侍开始抚养大公主,那就晋升为贵人吧。”


    轻飘飘的旨意再度在席间炸开。


    她一贯不按照什么皇家规矩,行为处事全凭心意。


    姜嫄懒洋洋地倚在江檀肩头,全然不顾他僵直的脊背,甚至瞧着江檀耳根烧得通红,待他态度越发亲昵。


    虞止垂眸盯着翡翠酒盏里的倒影,眼尾猩红,生生将掌心的酒盏捏碎为齑粉。


    既然死不掉。


    那就杀了这宫中所有人。


    第29章


    当晚宫中就死了个略有薄宠的答应,饭食中被人下了鸩毒,死状凄惨,七窍流血。


    最后查出来是最近新晋的小侍,是前几天姜嫄醉酒时主动献身的一个貌美侍从。


    姜嫄得知后自然是不管不顾,随手将小侍打入了冷宫,也没去考虑会不会是什么栽赃嫁祸。


    她知道这是有人发疯了,眼下仅仅只是开胃菜,一旦开始杀戮,就难以停止,以后每天都会开始死人。


    她正愁着日子无趣,不然也不会折腾着陆昭去替她打天下,反正后宫里越乱她越乐得开心。


    青骊禀报完后宫的事宜后,又低声道:“上回俞答应打入地牢那事,他一共献了十万两黄金,各种刑罚都使过,应是只有这些了,陛下……要将人处置了吗?”


    姜嫄早就想好了此事,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朱笔,“不处置他,叫俞丞相那个老匹夫去地牢里瞧一瞧,跟他讲若是想救他儿子,明天早朝时就请奏让天下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她这话落下。


    青骊直接呆了呆,似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陛下,这……这朝臣会答应吗?”她声音都在轻颤着。


    “为什么不会答应,俞丞相会答应,沈谨会答应,至于谢家和虞家,他们独子在我手上,他们敢不答应吗?”


    姜嫄既已经打算长久留在这里,若是要长长久久当个不临朝的昏君,必然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只光有沈谨定然不够。


    她不理会沈谨这些日子,沈谨也没有来寻她。


    姜嫄倒是听到敦亲王府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沈谨这些日子天天酗酒,酗酒完服用五石散,成日里昏睡着,连门都不出。


    她倒是真怕沈谨那个疯子哪天把自己玩死了。


    疯子跟疯子还是不同的。


    姜嫄自觉她没沈谨那么疯,她顶多玩玩/男人,于身心也无碍。


    第二日早朝。


    姜嫄昏君派头十足,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从不上朝。


    但朝政诸事还是得有人来议,不然这世道早就该乱了。


    故而臣子们都是汇集在偏殿里,再由着沈谨和裴怀远一一处理这些事。


    当天一夜未眠的俞丞相颤颤巍巍地提起了让天下女子皆可科举,入朝为官这事。


    偏殿顿时一片寂静,安静得连根针都能落下。


    绝大部分臣子们下意识反对,可窥着坐在主位的沈谨一言不发,又默默将反对之辞憋了下去。


    只需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老古板俞丞相能提出这事,必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姜嫄刚刚登基之初,就提过女子入太学之事,当时也是一片反对,但最后还是落实了下来。


    因为朝堂里真正掌权有声望的人,全部都成了女帝脚下的狗。


    虽然到现在寒门女子有些人还是上不起学,但贵族女子已然能同男子一样在太学学习功课。


    这才多久,就又要提出让女子入朝为官。


    偏殿里的众人沉默不语,但都在等一个出头的人反对。


    可等了半晌,也无人反对。


    无他,只因当年提出女子入太学之事,同样遭到了群臣反对,为首闹得最凶的全被姜嫄那个疯子杀了。


    当时璇玑阁前跪了一排排的人,姜嫄砍到第十个脑袋时,突发奇想开始逼着他们杀自己儿孙,最后这事也就无人敢反对了。


    那雨天可怖情形众臣子到现在都记得,怎么也没想到那么瘦弱的女子,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将人脑袋砍了,宛若地狱来的罗刹。


    “既无人反对,那明天春闱就这么办吧,男女同考,依旧由裴太傅主考。”沈谨敛眸,敲定了此事。


    又处理了各项事宜,众臣子皆是散去,沈谨倚靠在檀木椅上,沉默许久,却还是打道回府。


    他独自走过抄手游廊,挥退了仆从,继续如往常般在茶室里酗酒,服用五石散。


    他泼墨长发散落如瀑,面容如谪仙,身体发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席上,等在姜嫄来梦中与他相会。


    只有在梦中,他的妹妹才能彻彻底底属于他。


    姜嫄推开房门时,扑面而来浓重的木兰幽香混杂着麝香味,随即就看到瘫倒在席子上的沈谨。


    他眼尾洇着妖异的红,沉沉昏睡着,身边还有半包未服用的五石散。


    她自然而然坐在沈谨身边。


    姜嫄好奇地对着酒壶饮了口酒,烈酒烧心,辣得她眼泪汪汪,又随手拿起纸包着的五石散,好奇地打量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闻闻什么味道,手中的五石散就已经被人劈手夺走,扔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就是扑面而来的馥郁兰香,沈谨已经把她钳制在怀里,咬着她耳朵恶狠狠道:“妹妹,连五石散都敢乱碰,连梦里都要来折磨哥哥?”


    “哥哥,这只是梦而已,在梦里我也不能碰吗?哥哥能碰,我为何就不能碰……”姜嫄眼巴巴地看着他,乖巧地倚在他怀里。


    “梦里也不成,哥哥将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服毒自杀的。”沈谨声音迷迷糊糊的,也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只是贪婪地汲取她的温度,将她越抱越紧。


    自从上回姜嫄说要给他赐婚后,两人不欢而散,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沈谨发了疯般想她,却也忍不住恨她的无情。


    她总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无止无休地折磨着他。


    “那哥哥……为什么要服毒?是为了梦到我吗?”姜嫄察觉到他在解她的衣带,指尖掐着她带着一点疼。


    他掌心抚过她的脊骨带起阵阵战栗,让这点疼也成了无法言说的愉悦。


    她轻轻咬住唇,低笑道:“原来哥哥想梦到阿嫄,只为了对阿嫄做这种事情……”


    沈谨冰凉的唇叼住她的耳垂,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指尖却在四处撩拨着她,“那哥哥该对妹妹做什么事?”


    “总归不该是这种事,哥哥许久没来见我,我还以为哥哥不喜欢我了。”姜嫄指尖抚过他脸颊。


    “哥哥还要怎么喜欢小嫄儿?”沈谨在梦中行事与往常截然不同,褪去了端方君子的桎梏,甚至于颇为放荡形骸。


    他攥住她的手按在了衣袍褶皱处,木兰香氤氲,衣襟半敞,语言勾缠地挑弄着她,“妹妹,这样够喜欢了吗?”


    姜嫄身子发软地倚在他怀里,指尖游走在他胸膛,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木兰香,不紧不慢地抚慰他,“哥哥,你可千万别死了,要死也得女官入朝后再死……不然哥哥若是死在了五石散里,我就将哥哥埋在璇玑阁的海棠树下,让哥/哥/日/日看着我与别人欢/好。”


    沈谨想骂她小没良心,却只是将她抱得越发得紧,低下头咬住了她,让她也随着他开始颤抖……


    待到晨光漫过窗棂,姜嫄将手指上的白氵虫在他襟口缓缓擦拭,忽而她咬住他的唇,又极温柔地亲了亲他,“哥哥,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帮我将俞丞相杀了。”


    “听说俞相府中有颗罕见鲛珠,哥哥取来赠我可好?”


    姜嫄说完指腹摸了摸沈谨的唇,懒倦地支起身,没有再管昏睡着的沈谨。


    她推开门,踩着满地落花,扬长而去。


    她被沈谨撩拨了一身火气,自是要寻个人泄火的。


    难得出一趟宫,姜嫄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寻青霭。


    马车慢慢悠悠停在巷口,她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朝着青霭住处走去。


    可她刚走不久,陡然顿住脚步,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霜雪堆砌的华发美人,说是绝代风华也不为过。


    这么漂亮的人,理应是剧情妃才是,怎么上个档从未见过。


    李晔正对着紧闭的门扉冷笑,本想着李青霭本人抛弃了也就乖乖回南风茶楼,没想到他是铁了心给人当外室。


    在外面那么久,还是苦苦守着这里,连李晔亲自来寻他也闭门不见。


    要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李晔真想把这下贱坯子给打昏了绑走。


    他正思索着怎么劝李青霭死心,忽然有个人撞到了他怀中,扑鼻而来的就是一阵馥郁的甜香。


    李晔神情极度不耐,没想到走在路上,还会遇到这种下作的把戏。


    在靖国人人知晓他的脾气,见着他也都退避远远的。


    在大昭那女帝当政,民风实在开放,他昼伏夜出,却也还是能遇过三四次这事,但都被他躲开了。


    可这次他心绪起伏,一时竟忘了躲。


    李晔蓦然扣住那女子的手,正想着不管不顾发难,索性将这只手拧断。


    可当他视线落在女子的面容时,蓦然怔住,微眯着眸打量着她。


    这女子竟然是上回船中的那个醉鬼。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可她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盯着他,满头乌发只簪了朵海棠,她脸颊绯红,也不懂羞怯,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公子,你这头白发……是染的吗?”


    “不是,是我娘生我的时候中了毒,我打娘胎里也跟着染了这毒,才长了一头白发。”李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这么无趣的问题,可他偏偏就是答了。


    他的手甚至还扣着这女子的手腕。


    李晔蓦然松开了这女子的手,指尖似还沾染着女子滚烫的体温,烫得他喉咙发紧。


    姜嫄闻言点了点头,心下考虑着是不是该把他抢进宫,可想了想却又觉得无趣,不如玩些更好玩的才是。


    “方才是我不好,没有看路,才撞到公子……”


    她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又旋即移开了视线,很是羞恼的模样,耳根却泛着绯红,“公子,我请公子去饮茶赔罪可好?”


    路边落花正好落在她鬓间,李晔自认为身处帝位早已阅遍世间绝色,眼前女子姿色不过平常,可沉寂多年的心却头一遭不受控制颤了一下。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等她一般。


    他不过是犹豫片刻,却看到她眉头蹙起,心底百般阴私诡谲顿时付诸东流。


    李晔就如昏了头般,道了句:“好。”


    姜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约到他,不免眼眸弯弯,“好呀,那你跟我来。”


    她走在前面引路,李晔跟在她身后,心绪混乱,却又什么都想不出。


    姜嫄一路引着李晔到南风茶楼,掌柜杏云如往常般就要笑着去迎元娘。


    可在看清姜嫄身后跟着的人后,满面笑容顿时消失,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李晔警告地看了眼杏云,随即跟着姜嫄在大堂坐下。


    杏云刚缓和过来一些,捧着茶盘的手开始剧烈抖动,只因她眼睁睁看着姜嫄突然起身,伸出手拽了一下李晔的银发。


    第30章


    杏云与三娘皆是培养的暗卫,素日里见惯了李晔喜怒无常的性子,更领教过他将人扔到万蛇窟的狠厉手段。


    此刻见姜嫄竟敢拽住李晔的白发,她呼吸窒住,心已经揪紧,为元娘狠狠捏了把汗。


    李晔垂眸,盯着她放肆的手。


    他无疑生得极好看,眉如墨画,眼若寒星,眼角一点殷红泪痣,薄唇抿成一道冷淡的弧线。


    此刻逆着光,那张俊美到几乎近似妖魅的脸,更显轮廓深邃。尤其是他那一头霜雪般的白发,叫他完全不似凡人。


    只是这妖魅眼底,此刻正翻滚着阴郁的怒意。


    李晔下意识觉得被冒犯,忍了又忍,正要发作。


    姜嫄却浑然不觉,自然地收回了手,托腮望着他,眼底扬起单纯的艳羡,“你发质可真好,我也想有这样一头白发。”


    李晔倏然一怔。


    他生来异于旁人,自幼因着头白发受尽非议,朝中更有甚者直言他是妖魅,要将他烧死。


    他登基为帝后,再也无人敢说此言,大多见他也是恐惧居多。


    从未有人用这样赞叹的语气,说他……好看。


    “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他低声问,长睫微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哪里奇怪。”姜嫄歪着头,融融春光透过窗棂,在她眉眼间跳跃,“分明很好看,就像是……话本里的狐仙。”


    李晔沉默不语。


    他生来薄情寡性,此刻却无端觉得心口微微发烫。方才被冒犯怒意已如落雪消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杏云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战战兢兢地奉上茶水,余光瞥向主上怔忡的神色。


    她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也没说,悄悄缩回了柜台后。


    谈话间,两人互换了假名。


    李晔说他叫李十三,因为他在兄弟姊妹中排行十三。


    姜嫄则自称元禾,只说这名字没什么含义。


    其实她本名姜嫄乃是神话中农耕之神后稷之母,故而随便取了个象征农耕的禾字,只是这话必然是不能对李晔讲的。


    “李十三?”姜嫄轻笑,“你这名字倒是颇为……通俗。”


    姜嫄只光瞧着他通身气度不凡,就知他身份定然不简单,说不定这名字也是随口胡诌的。


    “不过,你今日在那甜水巷中,可是寻什么人?”


    姜嫄状似随意地问道。


    她今日自然瞧见他站在青霭门前,暗暗思忖着他或许与青霭相识。


    难不成这李十三,也是什么风华绝代的花魁戏子?


    “只是寻一友人罢了,并没有什么事,元娘子为何在甜水巷中?”李晔眼底同样含了疑惑。


    “我家就住在那儿。”


    姜嫄暗自庆幸。当初她在甜水巷买了两栋相邻的宅子。她本来想学着别人游戏在炒房赚钱,指望着一夜暴富。


    谁知她买了两栋宅子后,房价就开始一路跌跌跌,最后也忘卖了,索性就留着养外室。


    “原来如此。”李晔打消了心底的疑虑,想着可能再次相遇只是巧合而已。


    姜嫄其实并不擅长与人交流。现实里的她带着几分讨好型人格。


    沈眠云死后她病好了很多,也能像正常人那般生活,去工作挣钱。


    但她工作后总免不了和同事相处,她完全下意识将自己放在低位,想要融入同事之间,不被孤立。


    她想尽办法说出有趣的话,亦或是附和着别人,恐惧冷场,能够维持交谈。


    别人的一言一行,都被她琢磨出无数种含义。她若是说错了一句话,就会反复回忆,耿耿于怀,折磨内耗。


    每场对话对于姜嫄来说都是煎熬,她疲于应对,但为了讨生活,又不得不努力扮演一个还算和善的正常人。


    可如今脱离了原先的世界,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不想说话就沉默,也不必去讨好任何人。


    此刻她不知该与李晔说些什么,索性就低头饮茶,一言不语。


    李晔久居高位,习惯被人讨好奉承,本也不是个多话之人。


    可眼见姜嫄忽然沉默不语,只一味饮茶。


    他竟莫名忐忑起来。


    莫非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她不快了?


    李晔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茶汤映出他蹙起的眉头,那双幽井般的眸罕见闪过几分无措。


    “这茶……”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寻常低了几分,“可是不合口味?”


    姜嫄闻言抬头,正对上他略显紧绷的下颔线条。


    她眨了眨眼,“不会啊,我经常来这里喝茶,很喜欢这里的口味。”


    李晔微微怔住,听到她经常来南风茶楼,情绪有些莫名。


    他抬眸望着眼前梳着少女发髻的姜嫄,鬓边只簪了朵海棠,衬得她样貌素净。


    她穿着鹅黄襦裙,完全是乖乖巧巧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天真稚气。


    她会来此,大约只是单纯饮茶,并不知此地真正的用处。


    这南风馆出入的男子都是挂牌的清倌,来往的女子也都行事放荡,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他眉头几不可察蹙了蹙,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这姑娘看着天真单纯,若是被人教坏了可不大好。


    李晔难得替人忧虑,不禁提醒姜嫄一句,“元娘子,这茶虽好,可若是常饮,恐对身子不益。”


    他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未免太过生硬。


    姜嫄果然露出困惑的神情,一双桃花眸潋滟,懵懂地看着他,似是不解。


    她低头嗅了嗅茶香,又疑惑地看向李晔,“可我觉得很香呀……”


    李晔一时语塞,他一贯处事凌厉,杀人不见血。


    可对着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倒真不知如何提醒她此处是……那种地方。


    不如让三娘将那些清倌都打发了,总归也没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晔暗暗思虑着。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所思所想竟全是为这素昧平生的女子考虑。


    窗外落英纷飞,姜嫄仰着脸出神,碎花落在鬓边也浑然不觉。


    她盯着外头的落花,大多数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偶尔应他几句话。


    日影西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回宫的时间。


    “公子,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姜嫄忽然起身,理了理裙裾,那双桃花眸在暮色中格外潋滟动人。


    李晔心头蓦然一空,浮现了些许微妙的情绪,但却迅速收敛心神。


    他仍矜持地颔首,亲自将姜嫄送出了南风茶楼,目送她离开。


    待到那道鹅黄身影消失在街角,李晔面上温情迅速褪尽,浮上了森森阴寒。


    他这是中邪了吗?


    怎么对着两面之缘的女子就……到底是哪门子的不舍。


    三娘跟在李晔身后,就听到李晔语气淡淡地吩咐,“给孤好好查一查这个元禾。”


    李晔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衣袂翻飞间带起凛冽寒意。


    三娘望着李晔远去的身影,手指无意识绞紧帕子。


    她随着杏云回到里屋。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


    杏云率先忍不住,急急扯了扯她的衣袖,“三娘,要不要禀明主上?”


    她声音压得极低,“元娘分明就是……就是跟青霭私奔的那个有夫之妇。”


    杏云并不知姜嫄真实身份,只还以为姜嫄真的是药商的妻子。


    可只光知道这些,也足以令杏云震撼不已。


    “三娘,我瞧着主上那样子,怕是动了凡心,这……这要是任其发展下去,这不就成了兄弟共侍一妻了。”


    “依照主上的性格,到时候我们都得跟着陪葬。”杏云只要想到事发后的场景,忍不住脊背生寒。


    烛火哔剥作响,映得三娘侧脸忽明忽暗,她抚过鬓边步摇,柔声道:“杏云,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要做暗卫?”


    杏云一怔:“自然是为了……”


    她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她们这些罪臣之女,除了苟且偷生,哪里还有别的出路?


    三娘背对着杏云,看着摇曳的烛火,“杏云,你我来大昭多年,可曾想过再寻位明主?”


    杏云陡然愣住,紧揪着袖口的手微微发抖。


    “三娘这是何意?你忘了我们体内有寒毒,若是不能按时服下解药,就会生不如死。叛主不就是等同于……寻死?”


    “若是新主子能为我们寻来解药呢?”三娘轻声呢喃。


    “怎么可能?!这毒药是主上亲自配制是,解药也只有主上才有,别人怎么可能会寻到解药。”杏云不可思议道,只觉得三娘疯魔了。


    “为何别人寻不到?你也说了主上动了凡心,再任其发展下去,只怕元娘勾勾手,主上上赶着将解药双手捧上。”三娘转过身,极美的面容浮着笃定。


    “元娘……?你是说我们认的新主子是元娘?”


    “她……她不是商人之妇吗?”杏云瞳孔骤缩,只觉得自己脑子转不动了。


    三娘袅娜娉婷地走到杏云身前,风情万种地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傻杏云,她可是大昭的帝王,哪里是什么商人之妇。”


    “前些日子我听御史之妻提及过,大昭明年春闱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杏云,我是官妓出身只怕不行,可你不同。你自幼天资聪颖,通晓五经,难道你甘愿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暗卫,而不是……入朝为官吗?”三娘说罢,叹了声气,轻轻拍了拍杏云的肩膀。


    杏云听了也呆住了,“女子入朝为官?三娘你莫不是在诓我?”


    “我何时诓骗过你,你只管考虑着,到底是继续当暗卫,还是去参加科举?”三娘轻轻瞥了杏云一眼。


    杏云安静下来,不过思虑片刻。


    她咬了咬牙,眼底泛起了灼灼亮意,“三娘,我自然是想为官的,没有谁是一辈子的下贱命。”


    “可……可元娘怎会帮我们?我们是敌国之人,她只怕杀我们还来不及。”杏云也略有耳闻女帝作风,据说是个嗜杀之人,传闻中比李晔还可怖许多。


    三娘见着杏云如此,忽然低笑一声。


    她与姜嫄相处时日久,早就成了知己好友,对姜嫄的脾性也有所了解。


    她才不会在乎什么敌国之人,只要事情足够有趣好玩。


    姜嫄什么都会做的。


    三娘看着杏云青春稚气的面容,恍惚看到了多年前朝气蓬勃的自己,眼眸里闪过泪光,忽而笑道:“那你就什么也别管,待元娘下次再来,我就将李晔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她会帮我们的……”


    窗外最后一丝暮色沉入波光粼粼的河面,两个女子的剪影被烛火无限拉长。


    夜色如墨,姜嫄却未回宫,而是穿过甜水巷,轻轻叩响了青霭的屋门。


    “吱呀”一声。


    门缝探出半张冷若冰霜的脸,青霭原本蹙着眉,眼底凝着戾气,待看清来人后,那双眼眸倏然亮了起来。


    姜嫄还未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拽入了染着冷香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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