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深离开后没有立马回到病房,而是站在楼道末尾的窗户前站了许久。楼下草坪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大人,大多是陪同小孩子玩耍。
已是酷暑,玻璃窗没关严实,透着条小缝,一股股热浪还是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明明闷热难耐,小孩子却能在草坪上肆意奔跑,稚嫩的笑声悠悠飘荡上空。
这也是苦闷的住院楼中相对温馨的场景: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若是他生病了,江律深不想委身于这样囚笼般的病房。
他觉得自己也是自私的,悲天悯人就是有一些自私,强加给别人不要的怜悯——自己也弃如敝履的怜悯……
江律深拿出手机,点进了和沈序的聊天界面——沈序还是没有回复。
一向冷漠的江医生,不得不承认,在冷冰冰的医院里,他有点想沈序了。
他的手指在聊天界面蠢蠢欲动,最终还是选择蜷缩,终了,江律深收起手机。
眼不见心不烦,他选择用看不见来替代欲望。
汗水一刻不停地滴答滴答,直到浸透后背的衣裳,江律深才离开。他走到病房门口,踌躇不愿进去。
他害怕看见母亲饱含期待的目光。
昨日母亲才刚收到生的希望,一个月以来,面色终于红润些许。可不到一天,这份可能性就被她的亲儿子斩断。
江律深还在门口徘徊,门从里面冷不丁打开了——是一位三白眼的中年男子,脸上堆叠着肥肉,面露凶光。
他看见江律深面露不悦,从第一次见到江律深,他就厌恶江律深身上散发的冷冰冰气质。
他听说这俩母子无依无靠,而且这位儿子大多数不在,病人基本都是护工陪着。
他瞧着江律深长得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肮脏的勾当,不然一个学生哪来的那么多钱付医药费。
有时候,陌生人的恶意就是来得这么简单。
江律深侧身从中年男子身边经过,瞥下的眼神还是注意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屑。
他不明所以,但他理解这份不明所以。
在这医院的一方土地,他领略了所有的世态炎凉。
江律深原想擦肩而过,却不料中年男子昂起头,他只到江律深的胸膛:“小子,医生说什么了吗?你母亲的病情很严重?”
江律深:?
他们很熟吗?询问病情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中年男子未发觉江律深的不悦,还在自顾自地说:“我看你应该年纪也不大吧,就一个人照顾母亲啊。还是得多找点护工,看你妈瘦的。你也是,说说你,长这么高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艰难生存。”
十足十的恶意,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拐到身高上的,大概他很在意吧。
男人又话锋一转:“诶,你爸呢?”
空气寂静了一瞬。
江律深大手用力推开中年男子,长腿一迈,直接越过他,目不斜视:“让开。”
“你!”中年男子破口大骂,
江律深回头上下扫视一眼,掀起眼皮:“这里是医院,安静点。”
毕竟是做过医生的,这句“安静”带着震慑力,中年男子看到那冷冰冰的眼神,也打了个冷战,不敢造次。
宋安茹听到门口吵吵闹闹的,其间夹杂着江律深的声音,拉开帘子,就看见自己儿子脸色阴沉地走过来,见到自己才脸色稍霁。
江母又看向江律深身后,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依稀记得是今早刚搬来的病人亲属之一。见过几次面,只是江律深一直把隔帘紧闭着,她无法像之前那样和临床大伯聊天。
江律深虽是有些气愤,但表情大体还是平静,看不出两人存在什么不愉快的纠葛。反观那位男子,脸色涨红成猪肝色,煤气罐似的身材左摇右晃。
宋安茹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她总觉得那男子不好招惹。
等江律深进来,她皱眉忙不迭问道:“那位男人是谁啊?你和他吵架了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江律深觉得好笑,自己都多大了,可在母亲眼里,自己依旧是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被欺负呢?
“不认识,没吵架,没欺负我。”
江律深依旧回答得淡淡的,宋安茹鲜少在自己的儿子的话里听到大起伏的语气,说话永远一板一眼,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了,江律深也只是客观陈述五个字:“天塌下来了。”
“人机儿子”还不知道自家母亲在心里“吐槽”自己,他一向报喜不报忧,其实大得多时候连喜也不报。
可宋安茹多愁善感啊,两人在医院相扶持本就不易,要是还惹上了麻烦该怎么办?
她张张嘴,还想继续追问,“人机儿子”早已预判,剥好水果框里的橘子,温柔但迅速地塞进了江母的嘴里。
“妈,你吃。”
宋安茹:……差点没噎死。
感受母亲幽怨的目光,江律深到嘴边的话还是不知怎么说,母亲要是知道治疗无法继续一定会难过的。
宋安茹好像看出了他的纠结,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橘子,吞下肚,才不经意间问道:“那个治疗方案又不能用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从水果框里拿颗苹果,开始削皮,假装不在意。
江律深低低地“嗯”了一声,看见母亲了然的眼神,于心不忍,简单复述了方才的情况。
果然,宋安茹听得立马放下了苹果和水果刀:“这怎么行,来路不明的,我们可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啊。”
江律深闻声轻抚:“放心吧,我都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其他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宋安茹这才放心,但眉间的忧愁还是消散不去。江律深没再多说,只是接过苹果和刀,闷头削皮。
*
另一头的沈序也不好过。
彼时他正在公司开会,这两天由于江母治疗的事情,他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可一世、位高权重的沈总为了讨好心上人,在一个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放低了姿态求人,用尽一切资源和人脉。
当初沈序念着江律深是个医生,偷偷结交了一些医学界的大佬,并且有意识地努力经营着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情沈序不敢让江律深知道,不然对方指不定要怎么作妖。高傲如江律深,自然对这些下三滥的事情深恶痛绝。
沈序是深刻了解江律深性格的。他一面骂着江律深“单纯白痴”,一面又深深地被江律深身上这股高傲干净的气质所吸引。
他从小就在复杂的关系网中长大,不仅要和那些豺狼虎豹般的亲戚周旋,还要费神收拾父亲在外零落的私生子,早就忘记了“纯白”二字如何书写。
是江律深,把他从那污浊的生活中逃离出来。
江律深喜欢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地搞研究;讨厌这错综复杂、污浊邪秽的人情世故。
没关系,那他来维系好了。
别人有的,江律深不能没有。肮脏的事情他来弄;江律深不喜欢的东西,沈序瞒着他弄。
而且,沈序也是有私心的,他也不喜欢江律深触碰这些肮脏的东西。他希望他的男孩永远干净洁白。
沈序只要江律深不染尘埃地坐在象牙塔上,他会为他的王子带来世间最好的一切事物,清洗干净,双手奉上。
当然,这些事情最后江律深都没有发现,因为沈序还没来得动用这些关系,江律深就不要他了。
但这三年来,沈序依旧在有意识地维持着关系。觥筹交错,每每有人看见这位恃才傲物的新贵小沈总面对几位医学界大佬态度谦和恭敬,不免深感好奇。
沈序和江律深恋爱之事也只有沈序身边亲近的好友才知道,但这些公子哥也都不是善茬,自然无人敢去打听。
于是便有传言四起:说是沈序金屋藏娇,小妻子是位医学生,沈序爱妻心切,正在为小妻子攒人脉。
这件事越传越广,但没有人真不怕死在沈序面前提起。小沈总位尊势重,可谓是只手遮天,比当初他的父亲还要心狠手辣。
这样的大佬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更何况还是翩翩公子样,没有对象的事情就更是奇怪。
后来一位海归公子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的父亲也是医学大拿。
一次聚会上,他正巧见到沈序,瞧着相貌凛凛,想不到也是死心塌地的主。他口无遮拦,忍不住问道:“沈总,我听说你的妻子也是位医生,这是真的吗?“
所有人屏息凝神,会场安静得连针的掉落声都可以听见。
沈序饮下酒的动作一顿,喉结滑动的动作忽然停顿,本想一口干掉,阖上的眼再次睁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华美吊灯反射的细碎光撞进他的眼睛,微微刺痛。
酸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
一旁的助理大惊失色,忙打圆场,那位老医生也是吓了一跳。江律深有心讨好他们,但他们也不敢造次。
老医生忙打圆场:“沈总抱歉,老夫教子无方,犬子在国外野惯了,说话不中听,还请沈总别介意。”
沈序觉得自己有些喝醉了,他干脆把剩下的酒也喝完,仰头喝尽。
他微微举起酒杯,笑着说:“无妨,我爱人确实是位医生,但还是位新人,还请您以后多多关照。”
沈序可以闻见自己说话时的嘴里飘出的淡淡酒气。他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恋情,相当于回绝了明里暗里各合作方递来的联姻邀请。
他们这样的人,如他父亲,哪什么爱情之谈,利益至上,门当户对就凑合在一起了。扯个证,还不是各玩各的。
但沈序不要这样,他的爱人只有一个,只能是江律深。
可惜,那位传说中的“沈序爱人”压根不知道,也不承认。
沈序坚信,自己给江律深做了两年的老婆,那就是一辈子的老婆。
江律深不愿意也得愿意,别无他法。
哪有老公不要老婆的道理。
这几日,沈序便又联系上了这些熟人,急得嘴角都长了痘痘。
沈序一大早在浴室精致地护肤,还没睡醒,闭着眼护肤的动作也十分娴熟。等睁开睡眼惺忪的眼,就见脸上冒了红色痘痘,按一下还死疼。
自己什么样子江律深没见过,但现在时期特殊,他不想江律深看见自己不好看的一面。
于是,哪怕他很想江律深,他还是没给江律深发信息说自己不舒服。
因为要是江律深非要来看他怎么办。
哎呀,真是苦恼。
沈序又在心里想美了,一如既往的好哄。
但从昨夜到今日下午,沈序没有收到江律深的消息。
嗯,他不开心了。
下午开会,沈序又被好吃懒做的废物堂兄气得头昏,手机又在旁滴滴响个不停,哪个天杀的一直给他发信息。
等等!信息!是江律深给他发信息吗?
沈序想到这嘴角忍不住上扬,余光瞥见安静不敢吱声的员工,假正经地咳嗽一声:“今天会议先到这,散会。”
属下们都暗暗松了口气,沈总今天跟吃了炸药一样。
沈序美滋滋地拿起手机,就见主屏幕上自己给江律深的备注弹了出来,点进聊天软件,置顶的账号给他发了信息。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记得饭后按时吃药。”
冷冰冰的关心话,很符合江医生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
十分简短的一句话还带着两个标点符号:一个逗号,一个句号。
沈序心想:这多生疏啊,标点符号有什么可发的,反正也占两个格子,为什么不能换成“宝宝”呢?
15、莫名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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