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梨被纯纯妈和纯纯迎到了她们家,纯纯妈在给纯纯炖鸡汤,周梨刚好赶上了丰盛的晚饭。
纯纯家新盖了楼房,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灯光,饭桌摆在客厅中央,电视播放着新闻,周梨刚坐下嗅到了浓烈的饭香。
“婶,别忙了。”
纯纯妈还要再炒两个菜,周梨连忙阻止,纯纯妈按着她坐下,叫纯纯给周梨倒水喝,“你别管了,坐着休息,纯纯,陪着你阿梨姐,别让她乱动。”
收到指示,纯纯拉着周梨的胳膊,给她拿水果和糖吃,不让她往厨房望。
夜幕轻轻拉开,村里的小路亮起路灯,家家亮起的明亮灯光,将巍峨的高山推远。
“阿梨姐,你怎么回来了?”刚过完年,村里的人基本都朝外走。纯纯怀孕前期坐胎不稳,住院调养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回了娘家休养,正觉得无聊,遇到了周梨。
纯纯与记忆中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依然像个小姑娘。周梨说她回来养病,纯纯关心地询问了她的身体。
“那你男朋友呢?他没跟你一起吗?”周梨要结婚的消息从梦玲家传出来。纯纯在梦玲的朋友圈看过他们订婚宴的视频,现场美轮美奂,比好多明星的婚礼还要梦幻。
因为离得远,纯纯结婚的时候周梨没来,周梨订婚的时候纯纯也没有去,只互相道了祝福。周梨没有避讳,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已经分手,然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纯纯爸和村里几个叔叔进山了,明天才能回来,晚饭只有她们三个人。饭吃到一半,周围的邻居得到周梨回来的消息纷纷赶来,周梨不得不应付大家的热情和关心。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没有遮拦,好在有纯纯,替周梨挡去了许多烦恼。
吃过晚饭,纯纯妈留周梨住下。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你家那房子现在怎么能住人,你要实在想住,也得明天我给你打扫打扫,这两天就先住在这里,刚好你俩有个伴。”
之前周梨不在家,周梨的奶奶都是纯纯妈帮着照顾,周梨给她打了好几年的钱。用这钱纯纯妈没有那么辛劳地让女儿上了大学,周梨没有推辞在纯纯家住了两天。
周梨回家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应该回来看看。她不是对家太眷恋的人,在北城这么多年挣了钱也没想过买房子,但可能受文化影响,无论她走到哪里或是曾经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当她躺在儿时睡过的地方,看着屋顶的房梁,竟感受到了许久未感受过的安稳。
原来这世界这么大,是有这么一小块地方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周梨在村里住下来。
老屋子在她奶奶还在她刚赚了点钱时翻修过,有洗衣机有冰箱,之前的杂物间改成了卫生间,有洗澡的地方,生活就没有那么不方便。
村子早就不是她当年在时的模样,半数人家盖了新房子,通了路,也有了小超市,小超市可以代收快递。十几年前,几乎没人能想到今天这样的生活。
生活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村里有些关于她的传闻,周梨埋头不闻,在网上选购东西布置住处。虽然只打算住两三个月,但她不愿意将就。新买了床和窗帘,又买了很多装饰的小物件。纯纯闲来无事过来帮忙,两个身体不怎么好的人慢慢悠悠,遇到要抬要搬干不了的活就找人帮忙,前前后后忙了快有一个星期,老屋就焕然一新。
白色的窗帘,碎花床罩,原木色的书桌,过程虽然有些累,却很治愈人心。
当北城的天气依然萧瑟,这里已经渐渐暖起来。
周梨大部分时间听医生的话卧床休息,偶尔坐在窗前看书,然后有了时间看没有营养的肥皂剧。她经常看着看着睡过去,没有一个电话必须要解决的工作把她吵醒,也没有无关自己的人和事要操心,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时候不想看书也不想看电影,周梨还有纯纯这个朋友。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两个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聊聊天说说话,周梨会问纯纯,“会不会很难受?”
桃子的经历给周梨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她总会担心纯纯的身体。但纯纯有个爱她的老公和妈妈,他老公在县城单位上班,一到周末必定会跑来陪伴,纯纯在妈妈的照顾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大家都不放心她,才让她在家里这么呆着。
“不会啊,她很乖的。”纯纯总是笑盈盈的,对肚子里的小生命充满期待。
周梨帮她拿着剪刀,看她笨拙地比划着布说要给宝宝做个小衣裳,结果裁坏了布料,被她妈妈一顿训。
周梨看纯纯找借口顶嘴,不由地笑出来。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简单。
在上班的人眼里,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天堂。
过完年,社畜小宁又回到早起挤地铁上班的日子。周梨辞职以后,她调去给另一个女主管当助理,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新上司倒也不骂她,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周梨那么有同理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遇到挫折了自己给自己加油呗,她又不能一辈子跟着周梨,她也要成长。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只是有些事,小宁有点不想攀登。
“小宁,这个文件你给邹总和易总送过去签字。”
小宁拿着沉甸甸的文件,有点不太想动,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所有人都知道邹绪和易巍然闹掰了,不过岿然也被卖了,他们很快就不用再见面。小宁先去找易巍然,易巍然签了字,“你好像和周梨关系不错,她辞职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没有吧。”小宁是有点怕易巍然的,说话不由自主有点吞吐,“就,就有些不懂的,会麻烦一下她。”
他把文件递还给小宁,漫不经心地问:“她最近怎么样?”
“挺,挺好的吧。”小宁倒也不算撒谎,周梨走之后跟她联系过一次,除了身体不好,她的状态似乎比在这里时好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不再那么疲惫。
易巍然见她似乎不知道也就不再问,等小宁走后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欠周梨一个道歉,曾经误会过她伤害叶婵。可他不知道周梨是不是想要这个道歉,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易巍然签完字,小宁又去找邹绪。
邹绪已经不会来岿然,她得去找他。她跟邹绪的助理约了时间,然后到了对方给的地址。邹绪现在在自家公司上班,平日不怎么忙,见到小宁,自然又想起周梨,不过他什么也没问,迅速签完字把文件交还给她。
“小李,你叫个车送小,小宁回去。”他想了一下才想起小宁的名字。
小宁受宠若惊连忙拒绝,“不用了邹总,我可以自己回去。”
邹绪只当没听见,小宁被邹绪的助理送回了公司。
小宁知道这是因为沾了周梨的光,坐在工位上发呆,心里闷闷的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是觉得除了她,好像没有人知道周梨已经离开。
第42章
纯纯妈原来在周梨家的院子种了好些菜,天气转暖后又撒下一片菜籽,周梨闲来无事帮忙浇水,没多久就长出了一片嫩嫩的小菜芽。
这里的春天来得比其他地方早一些。院子里的梨树开始抽芽,从周梨家院子望出去,山上的树木不再是一片枯色。除了早晚清凉,白天只穿一个外套都会觉得有点热了,
周梨总是起得很早,喜欢在天没亮时坐在院子里看日出。泡一杯茶,吃点在网上买的点心,不犯懒就做一杯手磨咖啡,等到阳光照满院子,要是困了就回去再睡一觉,要是不困纯纯妈喊她过去吃早饭,她就去再吃一点。
回家后周梨很少做饭,经常在纯纯家吃。邻里邻居不好给钱,她就买菜,买了什么觉得对方用得着会多买一份送过去。
在一天清晨,天色蒙蒙亮时,周梨正坐在院子里等待日出,一辆摩托车从山中的雾气中驶来,停在了她家小院门前。一个穿着深灰色外套背着孩子的女人从摩托车后面下来,又从车上拎下来一堆东西。摩托车放下东西就走了,周梨开门,女人转过脸看到她笑,“阿梨,你起了?我还以为这么早你还没醒呢。”
她背上的孩子歪着头睡得香甜,周梨连忙将她迎进门。女人没有一点扭捏,在周梨要帮她拿东西时把她的手推开,“东西有点重,你生病了别累着,告诉我放哪儿就行。”
周梨没再坚持,看她背上的熟睡的小男孩,“这是你的孩子吗?我来抱吧。”
“对,这是我儿子。他可比东西沉多了,等他醒了再给你玩吧。”女人直接拎着东西进门,周梨一面因为好友的到来,一面又被她的话逗笑,总是平淡的眼睛笑开来。
女人带了两只白色黑冠的乌鸡,几条腊肉腊鱼,还有一筐鸡蛋。周梨让她放在厨房,鸡就暂时找了个筐罩住。进了屋,周梨让她把孩子放到她的床上,小男孩两三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放到床上时不安地哼了两声,被母亲轻哄两声又沉沉睡去。
“他平常要睡到**点才肯起呢,我昨天晚上跟他说今天来找姨姨,他兴奋到半夜,路上就睡着了。”女人边轻轻拍着儿子的小屁股边跟周梨说话,她仔细地看了看周梨,“你好像没怎么变,还跟小姑娘似的。”
林青青是周梨上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她比周梨成绩还要好,聪明又开朗,是周梨羡慕的榜样,只是后来她家里没钱不让她读高中,她辍学出去打工,没有再跟她联系过。如今她眼角长出了细细的皱纹,微微发胖,不复当年笑容灿烂的模样。但过去的时间没有湮灭曾经的友谊,林青青听到周梨生病在家休养的消息后,放下了家中的活计,专门来探望。
好友来访,周梨没什么准备,问她想吃点什么,打算去小超市那里买点菜做早饭。许青青忙拦住她,“你这个病人别瞎操心,老老实实坐着,早上就随便下点面吃,中午,中午咱们有安排。”
林青青不像周梨纤细又沉闷的性格,讲话做事直爽大方。她们以前要好得无话不谈,她也算是了解她,并不跟她客气,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做饭。
她不让周梨动手,周梨便在一旁陪着,两个人边做早饭边聊天,互相询问了彼此的生活。
“我跟小俊他爸是在厂里上班认识的,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怀孕了,小俊一岁多的时候,他跟厂里的财务好上了,我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小俊回来。家这边生活压力没有城里那么大,我一个人带他也没有那么辛苦,平常我妈帮我带他。我这几年攒了点钱,在县里开了个服装店,生意也还行吧。”
水烧开,细细的面条在水中翻滚。
林青青看向周梨,“听说你在外面过得不错,怎么生病了一个人跑回来了?”
上学时周梨比同班人年纪小,林青青总把周梨当妹妹看。她辍学打工后不是没想过联系周梨,只是那时候不像现在有手机微信方便,她又整日为了生计发愁,后来方便了,周梨已经上了大学,她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没了联系的心思。
林青青有点了解周梨,见她沉默不语,不像纯纯那么忌讳,“你不是要结婚了吗?男朋友出轨了?”
“没有。”周梨摇摇头,专心剥蒜。
“不喜欢了?”林青青搅了搅翻滚的面条。
“不喜欢了。”周梨说。
“为什么不喜欢了?”林青青追问。
“他不喜欢我,所以不喜欢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了?”林青青不像其他人那样放过周梨,好像觉得她不会难过继续追问。
“他不相信我。”
其实好多人不相信她,只有他让她格外难过。
“哦。”林青青点点头,“那确实不能喜欢了。”
两个人吵架闹矛盾可以,但信任是感情的基础。林青青将面条捞出来,又换了一个锅煎鸡蛋。
“没关系,不就是失恋嘛。你那么好,一定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现在就专心养好身体,一会儿带你去散散心,忘掉臭男人。”
周梨笑笑说好,刚刚有些失落的心情又像今天拨开云雾的朝阳一般晴朗。
太阳并不能天天冲破云雾,但它天天都为此而努力,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小俊闻到香味起来,周梨和林青青母子一起吃了早饭。小俊开始有些认生,一直窝在妈妈的怀里,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梨。周梨一直逗他,他很快就从妈妈的怀里出来叫了姨姨,乖乖地让周梨给他喂饭。
纯纯吃了早饭来找周梨,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快到中午时,周梨家门口来了一辆越野车,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驾驶位上按喇叭朝里面喊,林青青闻声出来对周梨说:“周奇,你还记得吧,咱们以前同班同学。还有李伟、张军他们,听说你回来了,一直说要来找你玩的。张军开了个农家乐,挺大的,还有鱼塘可以钓鱼,中午咱们去他那儿吃,你也适当出去走走,老这么闷着不好。”
“好呀,周梨姐,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周梨还没说话,纯纯先高兴起来,林青青说,“当然了,人多热闹,就是去吃个饭钓个鱼,不累人。”
周梨说好,牵着小俊的手上车。
周奇笑着打招呼:“嗨,周梨,还记得我不?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你是说以前周梨不好看?”林青青替周梨锁了门,小心地扶着纯纯上车。
“不是,不是一种好看。”周奇解释了一大堆,每次林青青都有话堵他。一行人就这么笑闹着到了农家乐,竟然热热闹闹围了两三桌的人。
这应该可以算一次小型的同学聚会,基本留在本地没有外出打工都来了。男同学少有没发福的,女同学也都当了妈妈。周梨在其中可能有点格格不入,有同学笑着打趣她:“不愧在城里待久了,看着还跟大学生似的,多年轻。”
他们多数风吹日晒,被岁月模糊了年轻的模样。
这是周梨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饭后,林青青招呼大家一起合照。他们站在鱼塘边,背面是青色的山,都笑得露出了牙。
照片发在群里,周梨保存下来,难得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照片中她笑得开心,任谁也能看出她的快乐。
晚上,林青青在周梨家留宿。
她把儿子洗得香喷喷放上周梨的床,周梨的床不小,刚好睡下她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小俊夹在她们中间,一开始还很精神,后来实在撑不住,抓住妈妈的手睡了过去。
周梨忍不住摸他嫩呼呼的小手,又怕把他捏疼了,只敢轻轻的。
十几岁的时候,她们心中满是烦恼,周梨那时话也不多,但可以陪着林青青聊到天明。比起城里的孩子,她们拥有的不多,有些羡慕,有些不甘应该是可以的吧。
“阿梨,你已经很棒了,其实以前我就觉得你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林青青低声说,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你比我们勇敢太多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从这个小屋子逃走,过得不会比林青青更好。林青青的生活,是他们大多数人的生活了。
周梨看着月光下林青青有些浑浊的眼,“其实有的时候,我会难过。别人很容易得到的东西,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也不行。”
她怎么可能没有怨过呢。
周梨还羡慕过很多人,苏小小、叶婵、小宁、纯纯、梦玲,很多很多人。周梨也没有羡慕太多,单单她们有妈妈,就足够她羡慕很久。也只这一样,是她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所以她只是羡慕,没有嫉妒。
可是比起桃子、林青青,周梨又拥有的太多了。
“青青,我不想做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人。”
她不想去计较一段关系中谁付出的更多,然后因为自己付出了,又要求对方必须回报同等的爱。那样,她一开始就不会去付出了。
人都是自私的,永远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周梨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林青青笑了笑,“所以我就说不用担心你,我相信你以后还是过得很好的。”
周梨总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让人相信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不过,你有个毛病要改一下。”林青青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跟你聊天很累。要一直问一直问,你才肯说。你啊,把自己裹得太紧。真的要学着放松一下了。”
第43章
周梨和林青青聊了很多,后来不知道谁先睡了过去。半夜,周梨朦朦胧胧醒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暗夜中发着明亮的光。小俊不安地翻了个身,周梨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看他睡稳了才伸手去拿。
赵忱在电话快要挂断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梨喂了一声,带着些熟睡后的慵懒。
赵忱的车停在路边,周梨听到呼啸而过的车声。周梨睡在寂静的小村,赵忱只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一分钟后,周梨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将电话挂断,又放回了桌上。
赵忱是在加班后看到的照片,他习惯性点开她的头像,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照片。
点进去,非对方的朋友只显示最多十张照片。
好在这张照片还可以看,他点开,周梨被一群陌生人围在中央,笑得眼睛微弯。
她好像又胖了些,笑起来更可爱,一只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左边的一个男人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右边一个女人亲密地搂着她。他们看上去比周梨大了许多,但笑容都朴实而快乐。
赵忱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梨。
他见过工作时认真严肃的周梨,私下安静平和的周梨,情动时温柔的周梨,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放松的周梨。
她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对身边的人没有丝毫戒备,看向镜头的眼神轻松快乐。
他没有保存照片,也没有回公寓,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等他发现,他已经把车停在了周梨住处旁边的街道。
赵忱不认识照片上除了周梨以外的人,也认不出照片拍摄的地点,她那里的天似乎特别蓝,树木也都绿了。
北城的冬天还未结束。
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他下了车,进了小区,站在楼下,看到她的窗户亮着,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走出小区,在门口看到一个小女孩。
“叔叔,你来找小周姐姐吗?”妞妞见过赵忱送周梨回家,因此主动提醒他,“小周姐姐走了,她没跟你说吗?你以后不要来这里找她了。”
妞妞说完有些难过,背着书包走了,没有再看赵忱。
周梨在黑夜中看到手机又亮了,她犹豫了一下,穿上拖鞋,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外面的院子,山里的星星近得仿佛可以伸手摘到,月亮就高高垂在西边。
她已经把赵忱的电话删除,不过因为记性好,还没能忘记他的号码。她又接了电话,这次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赵忱不想打扰,可是忍不住想问:“你在哪里?”
周梨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在老家。”
“还回来吗?”他知道她很久没有回家,猜测她只是回家看看。她在北城奋斗了许多年,应该有了朋友和牵挂,就算是为了工作,她也应该不会放弃这积攒多年的人脉轻易离开的。
这次周梨答得很干脆,她说:“不回来了。”
“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最好的前任是做回陌生人。
周梨不想与过去再多牵扯,她挂了电话,回到屋里睡下,这次手机没再亮,就算亮了,她也睡着了。
周梨第二天睡到和小俊一起醒来。林青青已经不在床上,小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周梨见他撇着嘴要哭,连忙哄他:“别哭,姨姨带你去找妈妈。”
林青青在厨房做早饭,见到周梨抱着小俊,连忙擦擦手去接:“你喊我就行了,他这么沉,累到你怎么办。”
周梨笑笑,说:“哪有你说的那么沉,就抱一下没事的。”
小俊见了妈妈嘴就不撇了,搂着妈妈喊饿,林青青叫周梨拿碗吃饭。吃了早饭,才过八点多,小俊捧着一个大苹果,乖乖地用周梨的平板看动画片。
林青青准备多陪周梨几天,吃了早饭就张罗要杀鸡给周梨炖汤喝。
林青青让周梨帮她拽着鸡脚,手起刀落,那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鸡已经奄奄一息。
林青青笑着说:“以前我谈过一个城里的男朋友,过年他跟我回来,看到我帮我妈杀鸡,吓得几天没敢挨我,一直问我,你怎么下的了手,你不会害怕吗?我嫌他烦,没过多久就跟他分手了。”
她们搬了小板凳在院子里拔鸡毛,林青青忍不住问周梨:“我听人家说,你前男友可帅了,又帅又有钱,你有没有照片,给我看一眼。”
周梨并不觉得林青青唐突,老实地说:“我们没拍过几张合照,我都删了。”
“哦。”林青青有点遗憾,然后听周梨说,“不过网上应该搜得到他采访的视频,我找找。”
“好,你快找给我看看。”
周梨洗了手,在网上搜了搜,搜到几个视频给林青青看。林青青看完有点惋惜,“可惜了,你们差点就结婚了。”
周梨收起手机,表情淡淡的。
“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比我大两届,一开始我没那么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很厉害。”周梨那时被他的优秀吸引,她对那种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人很向往。他生活得很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又很善良,替她解过围。但他也很高傲,眼中只有在乎和欣赏的人。
“我那时有一个好朋友很喜欢他……”周梨好像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话,如今这么说出来,并没有觉得很难过,而是带着对往事的怀念。
林青青认真听着,不忘拔鸡毛,周梨也在拔鸡毛。说着说着,觉得往事已经那样遥远。
赵忱在家睡到中午,赵愉带着程又灵来看他,发现他发烧了。
程又灵难得贴心,倒水给舅舅吃药。吃完药,赵忱继续睡了,程又灵在厨房帮妈妈给舅舅熬粥。
“妈妈,舅舅是又想阿梨了。”程又灵对赵愉说。
赵愉用手点女儿的鼻尖,“你又知道了?”
程又灵叹着气,“阿梨昨天发了一张照片,看着可开心了,舅舅一定是看到了,然后开始难过,然后又没有勇气去追,只能一个人伤心了。”
赵愉心情也有点沉重,“你就别跟着操心了,舅舅的事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才懒得管。让他一个人后悔去吧,我跟阿梨说好了,等以后她跟别人结婚了,我还去参加她的婚礼!”
程又灵特意放大了声音,想着卧室里面的人应该能听到,赵愉又叹口气,没有捂住小丫头的嘴。
林青青和周梨将鸡收拾干净,放入陶罐里,用柴火慢慢地炖。听周梨说完,林青青有些感慨,“你们两个其实都没有了解过彼此,缘分浅,感情也浅。”
所以没有信任,轻易也就散了。
周梨点点头,表示认同,“其实我心里也一直认为我们不会走到最后,并不全怪他,是我太自卑了。”
“也不怪你,现在的人相处都是这样的,都隔着一层。”林青青经历过几段感情,比周梨多懂一些,“你以后啊,要找一个爱你多一些的,这样才会幸福。”
周梨笑着摇摇头,林青青不解地问:“怎么?还要找一个这么喜欢的?然后傻傻地受伤?”
周梨看着陶锅微微沸腾,被香气引得肚子饿,缓慢而认真地说:“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他也喜欢我的,我们俩个的喜欢是一样多的,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林青青笑道:“这可比找一个喜欢的难多了。”
她看周梨认真的神情,从中看出赤忱的单纯。
周梨笑着说:“没关系,我不怕难。”
难一点没关系,她还是愿意去寻找这样一段的感情。
“你啊。”林青青叹气,哪怕经历这么多,周梨依然没有对未来失望,这样的人是会受很多伤的。
但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赵忱吃了药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周梨。
梦里周梨穿着洁白的婚纱,朝他慢慢走来,他静静地等着,等到她走来再去牵她的手。周梨带着微笑,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学长,你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就算有人离开了你,你也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没有人能带走你的希望,你要为了自己和爱的人快乐。我要去找自己的幸福了,再见了,学长。”
她转身离开,赵忱去拉她的手,却什么拉不到。他从梦中惊醒,醒来已不见了赵愉和程又灵。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水和粥,程又灵留了字条:舅舅,你醒了一定要喝粥,不要不吃东西就吃药,不然你胃病犯了就没人再管你了。
赵忱耐着头痛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喝粥。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他最终也没把粥喝完,手机就放在一边,他再也没有勇气拿起来。
“你以为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周梨的话始终在脑中回想,和梦里的祝福交替循环,他无力放下碗,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林青青住了两天就要走了,她还要回去看店,家里也有一堆事,周梨有点舍不得小俊,亲了亲他的小脸。
“你以后怎么打算?”林青青问她。
“先养病,等病好了,我想出去走走,然后可能再找一个工作,不过还没想好在哪里。”周梨只有个大概,并没有仔细打算。
“行,不管怎么样,以后常回来看看,不要跟以前一样。”
“不会了。”周梨说,“以前我是在逃避,觉得这里都是不好的记忆,可是回来后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了。”
村子发生了很多变化,是她之前一直没有走出来。
“是啊,这里已经变了很多,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了,没有人因为钱上不起学,也没有人因为穷而死。”
“嗯,谢谢你,青青。”
“谢什么谢,以后记得来看我和小俊。”
“当然了,小俊这么可爱,我会想他的。”
“觉得可爱就自己生一个,别觊觎我家的。”林青青抱起小俊,挥挥他的小手,“给姨姨再见。”
“姨姨再见。”
送走林青青,周梨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左右无事,她开始想病好后要去哪里玩,她想先去看海,然后又觉得在找工作前应该去考一下驾照,之前都是小宁给她开车,小宁年纪小比她小都会开车了。
小宁偶尔会联系周梨,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知道周梨过得不错,小宁很开心,虽然她自己过得不太好。凌晨两点,小宁陪着新上司应酬完出来,看着新上司自己开车离去。这里不好打车,小宁独自一人有些害怕,走到一段漆黑的路,一辆车一直跟在她后面按喇叭,她吓得发抖,刚准备跑,有人叫住她,她回头,看到沈助理的阎王脸松了口气。
沈助理有些无语,他不太喜欢小宁这样笨笨的女生,但赵忱的吩咐又不能不听。
“上车,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加更~
第44章
沈安陪着赵忱应酬,席间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早年胃病频发,从与周梨在一起后才渐渐好转,如今他身边没有备药,赵忱拦下他,直到饭局结束,才没有阻止沈安。
偏偏这时看到孤身一人的小宁,赵忱让他和司机送她回家。
“让老王送吧。”他觉得司机一个人就可以,赵忱没有答应,“她不认识老王,你去比较好。”
“那让老王去买药,我去送她。”如此,沈安便只能来送小宁回家。他把车开走了,老王又年纪大,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赵忱。
小宁是有点怕沈安的,她扭捏了一下,最终觉得这暗沉沉的夜比沈安的阎王脸恐怖多了,抱紧包包钻进了车。上车后,她道了谢谢,报完地址,乖乖缩在后座一言不发。
沈安觉得跟小宁这样的女孩子交流起来很累,又有些担心赵忱,索性也一句话不说。小宁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怕沈安,他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又不是怪物。然后想起周梨,看向沈安就有些不满起来。
小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也许是受周梨影响,她遇到事情渐渐不再抱怨,就是每次看到邹绪、易巍然心情不太好,如今看到沈安也不例外,她难得硬气了一把,说:“那个,沈,沈助理,你把我放在人多好打车的地方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沈安皱眉,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这么晚不安全,我要确保你安全到家。”
“哦。”小宁硬气完又缩了回去,好奇这世上怎么有人能把好话说得这么令人讨厌。
沈安将车开得很快,想赶紧把小宁送回家,然后去看赵忱。途中,他接到司机老王的电话,说赵忱似乎有点严重,他把他送到了医院。
车内安静,小宁听到了一些话,在心里说了句活该。说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有点刻薄了。
可是,她只是在为周梨感到不平。周梨生病,这些平日最亲近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沈安将小宁送到住处附近,通往她住的街道太窄车不好开进去,他要下车送她,小宁知道他着急去医院,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就在前面不远。”
沈安看一眼灯光昏暗的小路,坚持要送。小宁几次拒绝,沈安有些不理解,“你走快一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与其在这里推拉,不如快些走,那样能省去好些时间。小宁被他的话噎住,只能快步往前走,没控制住嘟囔出声:“都说别送了,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沈安听到,耐着性子解释:“他胃病很严重,身边需要人。”
小宁想到周梨住院时虚弱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忽然情绪有点上头,“有多严重?她现在都还病着呢,医生说如果没有养好,会留下后遗症,严重会死的!”
小宁晚上被客户逼着喝了酒又挨了训,加上工作不顺带来的压迫,一时情绪有些失控。说完,她有些后悔,蹲在地上捂着脸,“对不起,是我妈妈生病了,我有点难过。”
生活好辛苦,工作好累,每个人都只在乎自己。
沈安给小宁递了纸巾,站在一旁陪着她,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
小宁发泄完好了许多,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打量沈安的脸色,“那个,是我妈妈生病了。”
沈安没有什么反应,问她妈妈现在怎么样,小宁说没事了,心里有些不安。
回到家后,小宁辗转难眠,努力回想刚刚的话,她没指名没道姓,沈助理应该不会往周梨那想吧?
喝酒误事。
小宁第二天给周梨打了电话,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周梨听了没说什么,问她:“你工作不顺利吗?”
“也还好,就是楚安来人了,我有点不适应他们的工作风格。”其实公司已经彻底变了,“周梨姐,沈助理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不会。他只是助理只管工作的事,你别多想了。”周梨安抚她。
“哦,那就好,我怕影响到你。”周梨让她保密,她不想把事情搞砸。
“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接到小宁的电话时,周梨在和纯纯晒草药,纯纯爸从山里带回来的,说炖鸡汤的时候加进去补气血,对孕妇和病人都好。
纯纯见周梨接完电话,问她:“怎么了,阿梨姐,有什么事吗?”
周梨摇摇头,说:“没。”
接完小宁的电话,周梨依旧如常,她睡了个午觉,醒来看完了昨天没看完的小说,随便磋磨,时间就到了晚上。她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纯纯叫她去她家吃饭。
今天是周末,纯纯的老公回来了,他进门刚坐下就兴奋地说:“我来的路上看到一辆外地来的车,嚯,那车老贵了,巨帅!”
纯纯的老公与纯纯差不多年纪,年轻的男人总是对车这种东西格外着迷,纯纯给他添饭,瞪了他一眼:“你别想换车!宝宝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钱要攒着!”
“哎,我又没有说要换车,就是觉得人家的车帅,妈,阿梨姐,你们看她。”
“就是,你还说他,你不也成天乱花钱,在网上买的那些东西能不能用也不知道,成天瞎买。”
“哎呀,妈你不懂,我买的都是能用的,现在跟你们以前不一样了,小孩子要用的东西多着呢。”
今晚的菜多,纯纯妈在门口支了个大一点的桌子,以前他们村的人晚上都习惯这样在屋外吃饭,遇到邻居经过说两句就喝上了,年轻的一辈或许很难理解,但这是纯纯父母那一辈的习惯。
饭桌的人越坐越多,周梨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跟纯纯聊两句。
山里的夜晚总是寂静,一道光从远处射过来,纯纯爸妈和邻居叔叔婶婶们抬头去看,好奇地议论。
“这大晚上的,是谁家的车回来了?”
“瞅着不是很眼熟,是不是徐家儿子回来了?”
“应该不是,刚刚我还见老徐了,他儿子要是回来了,他不得高兴坏了。”
纯纯老公眯着眼看清了车子的轮廓,“这不是我说的那张车吗?原来是你们村的啊?纯纯,你认识吗?”
那是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进村后车速度缓慢,好像在寻找什么,纯纯随便看了一眼,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周梨一直没有说话,远远看了车子一眼,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第45章
沈安一向谨慎心细,看小宁这样的女生几乎不用猜。她的话没什么问题,但欲盖弥彰又慌乱的表情就差把她有事要瞒写在脸上。她又有什么事需要瞒?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们只因一个人有交集。
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赵忱待沈安向来宽厚,沈安不用怎么查,天亮前就把周梨数月来的行踪告知了赵忱。
“怎么了阿梨姐,你不吃了吗?”纯纯见周梨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疑惑她怎么饭吃一半就不吃了。平常就算吃好了,她也会陪她一起等大家吃完收碗。
“我吃饱了,婶,叔,我有点事先走了。”
除了工作,周梨最害怕成为人们凝视的焦点。其实小宁打过电话后,她早已经预感到沈安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过,她想他可能会先打个电话过来,没想到他会直接来找她,而且这么快。
算算路程,她怎么都觉得太快了。
车停在离周梨家小院几百米的地方,周梨从纯纯家走过来,看到沈安在问一个路过的伯伯。纯纯家在高处,他们能看到路上的人,路上的人却不能轻易看到他们,周梨听到伯伯费劲的用普通话说:“周梨啊?这不就是小阿梨的家吗!是阿梨,阿梨就是周梨!我们村只有一个阿梨!哎,那不就是小阿梨吗!人过来了!”
阿伯话没说完,车上的人已经下来,沈安听到动静回头,顺着阿伯指的方向望过去,周梨正从坡上走来,那人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周围没什么光,周梨看不清脚下的路,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看到赵忱朝她走来,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顷刻将她包围,周梨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他的双臂圈住。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被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痒。
“我们回家。”
周梨僵直了身体。
“阿……”纯纯跟来,看到这幕没来得及把话收回去。
周梨听到纯纯的声音,想推开,又不太使得上劲,只能用平稳的语气说:“这里有人,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他松开手,脸色有些憔悴,瘦了很多,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理智压着。周梨想起小宁的话,想到他可能是从医院直接过来,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带。
没到讨厌的地步,他风尘仆仆地过来,周梨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来,转身朝家里走,没管其他人会有什么表情。
小院西边种着一棵梨树,东边是一片菜地,中间是碎石铺的小路,角落堆着种菜用的工具和一些碎砖头,说不上破落,但他学建筑出身,这样的乡野村屋对他来说可能实在简陋。
她打开堂屋的门,开了灯,神情自然地招呼他坐下,“喝水吗?要不要叫沈助理进来休息一下。”
她打开烧水壶,烧水壶发出响声让这过于安静的小屋有了些生气。
想来刚才那个拥抱后,他已经恢复了理智,没再靠她太近,顺从地坐下。堂屋的光有些暗,照得一切旧旧的,他高大的身躯与一身昂贵的衣服在这里过于突兀,周梨没再看他的脸,等水开后,找了个一次性杯子倒水给他喝。
她太平静。
赵忱一路痛苦和思绪,最后只剩下一句道歉和一件事:“对不起。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跟我回家好不好?”
周梨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我的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这里就是我家,也有人照顾我。”
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何必专程跑过来。
“你想生我的气多久都可以,但身体重要,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只反复说这一件事,让周梨有些苦恼。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赵愉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压抑着不敢再靠近,周梨从未见过他如此难过的神情。
“我要是不跟你回去呢?”
她坐在离他最远的距离,轻轻问了一句,换来沉默的回应。
她思考了一下,没再拒绝:“好,我明天跟你回去一趟。”
周梨这里没有多余的住处,这里离县城也没那么远,便没有留他们住下。约好第二天一早来接她后,她送到他门口,整个过程,平静得像是接待了一个普通朋友。
没有生气,也没有争执。
他长久的看着她,想从中找到一丝怨恨与委屈,但是没有。他便不敢多说什么,不敢要求留下,更不敢要求原谅。
“那家叫凤栖的酒店虽然是最贵的,但卫生还不如快捷酒店。你们不要住那里,旁边有一家叫喜来客的还可以。”她嘱咐完就关上了门,没有一丝留恋。
他们走后,周梨去旁边纯纯家找纯纯,告诉她,她要离开两天,让她帮忙看一下家里再帮她拿几个快递。
纯纯欲言又止,听周梨好像是还要回来的意思,摸着肚子问:“阿梨姐,你要不要我们帮忙呀?要不我陪你去吧?”
周梨笑了笑,“你这肚子,别想着乱跑有杏独家了。没事,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后天就能回来。
纯纯隐隐约约能猜到赵忱是谁,轻轻抱了抱周梨,“好,那你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周梨走后,纯纯心情有些低落,她老公不解地问:“你咋啦?那说不定是人家未婚夫来求复合的,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你懂什么!”纯纯瞪了老公一眼,不想跟他废话。
入睡前,纯纯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周梨跪在院子里,无论怎么打都一声不吭。她那时只能看着,后来一直在想为什么只能看着。
周梨睡前什么都没想,简单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就上床休息了。
是有点麻烦,不过对她而言不是解决不了的事。
周梨照旧起得很早,当她穿着拖鞋出来倒洗脸水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初春的清晨,空气清凉,雾气萦绕,周梨望着薄雾中他挺拔落寞的身影,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梦。
她开了门,看到他黑色的外套上沾着湿气,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没有看到沈安,他说他让他先回去了。
他带了份清粥,已经微凉。这里穷乡僻壤,周梨有些好奇这么早他哪里弄来的粥。
只有一份,她没喝,递还给他:“我不爱喝这个,你喝吧。”
“抱歉,我只买到这个。”他苦笑了一下,拿在手里没动。
“没关系,你喝完我们就走吧,我去县城里吃。”周梨只拿了一个包,等着他喝粥。见他不动,她说了一句,“不要浪费粮食,如果你看过我们种地的话,会知道那很辛苦的。”
“对不起。”他愣了下,道完歉迅速将粥喝完。
等他喝完,周梨将门锁上,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远处的山峦尚笼在一片云雾之中,轻轻袅袅一层宛如仙境。周梨曾经幻想过,有一天带自己喜欢的人回到家乡。她会带他去常去的河边,去山上,分享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
现实与想象总是格外遥远,她没想到当这一天到来,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第46章
赵忱在后座备了毯子、抱枕,让周梨可以在路上休息。周梨自上车后没再说一句话,一直看窗外的风景。
从村里到县城,现在开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周梨曾经走了半夜,一刻都不敢停歇。如今山里的风景没有以前好,在周梨小时候,路两边的树粗得一人围不住。
赵忱不敢打扰她,哪怕现在她不说话,心里总归安稳下来。
到了县城,正赶上早集。卖鸡卖鸭的,卖包子米线的,卖菜卖草药的,热热闹闹挤满了整条街。赵忱的车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前进,他习惯性让着行人,但这里的人络绎不绝,周梨觉得他应该没在这样的路上开过车,看他有些为难,主动开口:“前面有个路口,你往里面开有条小路可以出去。”
路过一家面摊,周梨说:“我有点饿了,你在前面等我吧。”
“我陪你。”赵忱跟她一起下车,周梨想拒绝,看他的神情又觉得是白费口舌便没有说话。
“婶,一碗面,多加点香菜。”周梨来到面摊,跟老板娘打了招呼,轻车熟路地坐下。
路边小摊,连个棚子都没搭,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就是唯一的餐桌。赵忱站在周梨身后,吃面和路过的行人都望过来,察觉到这些目光,周梨无法做到坦然无视,抬头问他:“你还要吃吗?不吃的话回车上等我吧?”
无奈她这样说,他都不识趣,还是一句:“我陪你。”
他在她身边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没擦。周梨要去付钱,被他拦着,“你别动,我去。”
“老板娘多少钱?”
“七块。”
面很快端上来,老板娘冲周梨暧昧地笑:“男朋友?”
“不是。”周梨笑着否认,没看赵忱的表情。老板娘明显不信,感慨道,“好像就眨了几个眼的功夫,你们这群小姑娘就长这么大了。”
这语气明显是认识周梨,赵忱问:“你们认识?”
“不怎么熟。”周梨收了笑容淡淡回,“以前上学的时候和同学经常来这里吃面。”
“你的高中是在这附近吗?”
“嗯。”
周梨应得冷淡,明显不愿多说,他这样的人哪有讨好的时候,搭话都很不熟练。
吃完面上路,周梨几乎一路无话。她如今十分能睡,这一路鲜有醒着的时候,除了吃饭和在休息区,没有必要不会开口。
没有来时那么急促,他们到北城时已经是后半夜。周梨在进入城区后就醒来,没问他什么安排,直接说:“你在医院附近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就可以了,等你找的医生有时间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好。”他没有坚持,将车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前。
周梨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执,没有拒绝他帮她拿包办理入住。一间楼顶总套,他又在楼下开了一间房,送她进屋后,他没有多做打扰,帮她放了热水,柔声说:“我就在楼下,有事打我电话。”
偌大的房间,周梨没有兴趣一一欣赏,再回到熟悉的城市,心中也没有一点波澜,她只希望明天早一点到来。
她在网上买了拼图,以前没有玩过,她想早点回去试试呢。
赵忱出发前就让赵愉联系好医生,赵愉知道是为周梨后有些惊讶。她没敢告诉程又灵,一直在医院等候,再见到周梨有些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
第二天一早,周梨跟赵忱到医院,她像以前那样跟赵愉打了招呼,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之后是熟悉的检查流程,抽血、心电图、B超。身边有人陪着,感觉确实没那么那麻烦,她只需要听从安排就好。没多久检查完,医生看了看单子,又听了听她的心跳。
看完她之前的病例,医生详细地询问了她一些问题。
“最近心还慌吗?”
“没,我吃着药呢。”
医生问她吃了什么药,她如实地回。
问完,医生顶着赵忱的目光回:“之前治疗得不错,现在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只要好好休养,应该不会留后遗症。以后一个月复查一次,半年之后没问题就算痊愈了。”
“药还有吗?”他问病人。
周梨点点头,说:“还有。”
“哦,那我就先不给你开了,等你把药吃完,再来找我。”
医生早早接到消息,还以为问题很严重,结果顺利得不像话,完全没有必要找他一趟的嘛,浪费医疗资源,这些有钱人就喜欢瞎折腾。赵愉看到医生有些不愉,示意赵忱带周梨先离开。
周梨早就准备好,没等赵忱说话便起身道别:“谢谢医生。赵愉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赵愉看一眼周梨,温和地笑:“行,你和赵忱先回家,等我下班再去看你。”
当着外人,周梨没有多解释,又说了句再见便走出了房间。
赵忱两步便跟上她,拉过她的手,说:“爷爷在乡下还有一栋房子,那里空气好,我带你去养病。”
周梨停下脚步,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你不信我的话,听到医生说总该放心了。我要回家了,你不用送我。”
还有一句不要再找我周梨没说,但她相信他应该已经听懂。
她往前走,又被赵忱拉住,他哑声说:“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每当他想起她独自一个人在医院,总是觉得窒息。
她一个人如何忍受病痛与孤独,他不敢想象。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周梨又轻轻挣了下,没挣开。
“别走,让我弥补你好不好?”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无法改变,如今他不想再放开她的手。
周梨最怕与人纠缠,所以千里迢迢回来,只为让他死心。她实在不愿说伤人的话,从始至终,她都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你是不是对你的前女友都这么好。”周梨任他抓着她的手没再挣脱。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不太熟练,但效果不错。他松开了手,连靠近都不敢。
“虽然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既然已经分开,我们就应该各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用你帮,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果对曾经的感情有些愧疚,也不应该再回头看,不如对你以后的女朋友好一点,这比什么都有用。”
周梨说完这些话,感觉到他可能不敢再追,立即离开了。
第47章
“哈哈。”林青青笑得爽朗,“你真这么跟他说的?”
“嗯。”周梨点点头,抱着小俊,一勺一勺给他喂汤喝。小俊见妈妈笑得开心,也跟着露出小白牙,笑得周梨内心一片柔软。
十多个小时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冷硬。
从医院离开后,周梨回到酒店退房,赵愉追来挽留,见实在留不住便要送她回来,周梨都拒绝了,连到高铁站都是自己打车。到了县城天已经黑透,她有点累,便联系了林青青。
在店里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林青青听了这前男友听说前女友生病千里奔赴的故事,笑得一晚上没合拢嘴。周梨本来没觉得哪里好笑,但被她笑着笑着自己也笑出来。
时间不早,林青青关上店门,牵起儿子的小手,带周梨往住处走。夜晚的县城别样热闹,街边摆着夜摊,广场放着震耳的音乐,一群大爷大妈热情洋溢地跳着广场舞。路过小孩扎堆的充气滑滑梯小乐园,小俊就走不懂道了,林青青交了钱把他往里一放,和周梨在外面看他和一群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林青青还在笑,用手肘碰碰她的手臂,“哎,阿梨,你还记得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咱们班长跟你表白,你是怎么拒绝他的吗?”
周梨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她早就没了印象。
林青青突然肃了一张脸,望着周梨认真地说:“班长,你以为的喜欢只是好感而已。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让大家都很尴尬。”
林青青学得极像,像到周梨都有些恍惚。
学完她又笑,“后来咱们那个班长真的再也没敢跟你说话,你这是诛心呀。”
“哎,阿梨,你觉得你这个前男友还会再来找你吗?”林青青笑着问。
“应该不会了。”周围小孩的嬉笑声一浪比一浪高,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那么高傲的人,应该不会再来纠缠。那不过是一时心软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愧疚。
如果说这世界上周梨有一样永远不需要的东西,那一定是别人的同情与愧疚。如果说这世界上周梨有一样最讨厌的东西,那也一定是别人的同情与愧疚。
“哎,阿梨,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林青青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杯饮料,将热的那杯递给周梨,“我发现追你其实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有吗?”周梨喝了两口甜甜的饮料。
“有。”林青青背靠着围栏望人群,“我觉得你那个前男友还会再来找你。”
“不会。”周梨背对着人群朝小俊笑着挥手,小俊挥着两只小短手回应。
林青青良好的视力与敏感的观察力,使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妈妈!”小俊朝她们喊,林青青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周梨在林青青这里过了个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家。纯纯以为她这一去起码得三四天,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周梨如愿安下心来,得以安静的玩拼图。
邹绪从赵愉那里得知周梨生病的事情,给周梨打过电话。周梨应得很冷淡,说她已经快好了,谢谢关心。
邹绪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她说没有什么必要。
赵忱回到北城已经几天后。
他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休息。邹绪几天后来找他,沈安说他又走了。
周梨接到傅浓的电话大概离她从北城回来又过了两个多星期。他直接到了村口,周梨想让他回去都晚了。
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时相当帅气,还感慨了一句:“这里风景很不错嘛。”
走了几百米后,他的靴子踩了鸡屎,脸顿时就绿了。
周梨领着他往家走,遇到熟悉的叔叔婶婶阿伯奶奶打招呼,都盯着傅浓看,傅浓只得忍着脚下的鸡屎,露出礼貌又得体的笑容。
到了周梨家,他实在忍不了,连忙让周梨给他找一双鞋子换。周梨无奈极了,她家里哪里有男人穿的鞋子,最后还是纯纯那里刚好有一双她给老公买的新鞋,虽然大了一个码但勉强能穿。换完鞋子,傅浓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热情地跟纯纯打招呼,承诺会还她一双新鞋。
纯纯被帅得有些脸红,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是阿梨姐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阿梨?”傅浓嘴角噙着笑,“你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称呼呀?”
“啊?我们从小就这么叫的。”纯纯羞涩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哈哈,我只是想到她跟我抢项目的时候那副严肃的样子,有点无法联系起来。”
“是吗?阿梨姐话是不多,但很好相处的,平常也不怎么严肃呀。”
“那可能是对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工作的时候挺凶的。”
除了踩到鸡屎,傅浓对周梨家乡的人和物充满了好奇。但周梨是病人,没有办法领着他四处游玩,他就只能跟纯纯和纯纯妈聊会儿天,在附近自己随便转转。
来者是客,周梨不好人家一来就赶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天,终于在天黑时分开口,准备送走他这尊大佛。
傅浓坐在周梨家,慢悠悠地喝茶,说:“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不多待两天怎么行。”
“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周梨淡淡地说。
“没关系,你这沙发也能睡人,我将就一下就行。”傅浓丝毫没有回去的打算,“如果你觉得对你名声不好的话,我去车上睡也行。”
周梨不在乎所谓的名声,看他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能真的让他去睡车上,他又不愿去纯纯家客房睡,只能给了他一个被子和枕头。
傅浓带了很多补品,等到晚上了才好意思从车上拿出来,说:“药你有,病你也自己会看,我带这些东西也挺没劲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到,不过好歹是我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梨犹豫。
“我来就是看看你,没其他的意思。”傅浓叹了口气,“你别总想着拒绝别人的关心,你的朋友、同事生病了,你不也一样会去看,做人别这么双标。”
“谢谢。”周梨收下了补品,没再多说什么。
明明知道,也真的没其他意思,傅浓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回北城了?”
“嗯,不回了。”
“真的放得下?”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呢。
周梨没说话,说放得下太假。
傅浓淡淡地笑了笑,说:“真难过,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是看她这副模样他竟然开心不起来。前两天他还抢了赵忱一个大项目呢,那时看他一副心不在焉又满脸抑郁的表情,他可是高兴坏了,忍不住去撩拨他:“要说这人呢,情场失意,事业总该得意些吧。”
赵忱没理他,他一贯都不怎么理他,可他那时一点都没有生气。
“像你这样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啊,总觉得自己失去过很多,其实什么都拥有。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他那时说的是赵忱,可是现在觉得人啊,总是犯一样的错误。
傅浓的郁闷在周梨家洗澡的时候,被飞进来的一只不知名虫子顷刻间冲散。
周梨在外面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了,问怎么了,里面的人回:“没事,不小心把你东西碰掉了。”
“哦。”周梨没在意,拿了换洗的衣物准备去纯纯家洗,尽管没什么,但一个男人在她家,她无法安然的洗澡。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今晚可以在和纯纯一起睡。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她睡了太多的觉,她的反应比以前慢了很多。她抱着衣服,因为想事情入神,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心脏霎时有了反应,就在她做好摔倒的准备时,腰被一双大手托住,熟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没事吧?”他的声音暗哑,在漆黑的夜中,盖过了虫鸣与风声。
“没事。”周梨的心还杂乱无章地跳动着,声音却很冷静。
衣服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赵忱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她的睡衣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真的没事吗?”虽然没有摔倒,但他怕她被吓到,医生说她不能受到刺激和惊吓,他拉住转身要走的人,“我不想打扰你。但你如果真的不舒服要说,这里到医院很远。”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周梨调整呼吸试图平缓。
赵忱见她不说话,连忙转到她面前,她脸色已经有点苍白。他轻轻抱过她,抚着她的背安抚,“别怕,慢慢呼吸,你的药在哪儿?”
“家……”周梨控制不住愈加跳得厉害的心脏,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被吓了一下,它就如此脆弱。
赵忱已经顾不得太多,轻轻将她抱起往回走。
周梨无法反抗,喘着气,用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裳。
第48章
赵忱抱着周梨回到家,傅浓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了周梨的异常。
赵忱将周梨抱到沙发上轻轻放下,周梨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赵忱迅速往她卧室走,指挥一旁的傅浓,“倒水。”
傅浓来不及与赵忱计较,倒完水,赵忱已经按周梨的习惯迅速找到药出来。周梨接了药,轻轻推开他的手,接了傅浓递过来的水。
吃了药,周梨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休息。
赵忱对傅浓说:“你开车,去医院。”
傅浓很想把湿毛巾甩他脸上,可是他忍住了,连外套也没穿,拿起车钥匙先走了出去。
赵忱又去抱周梨,柔声在她耳边说:“我送你去医院。”
周梨想说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好,可是他一副毋庸置疑的模样,她没有力气费口舌,疲惫地闭上了眼。
赵忱的车停在远处,等他抱着周梨出来,傅浓已经启动了车子。山间的路颠簸,周梨靠在座椅的角落,有些艰难地呼吸着,身体的带来的难耐让她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傅浓在后视镜中与赵忱的视线相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条件有限,他们先送周梨到了最近的县医院。周梨吃了药,到医院时已经好了很多,她这病也就是有时候有点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医生给她打了点滴,又给她送氧,她很快就缓了过来。
县医院老旧,好不容易找个单人病房,条件也很有限。折腾了许久,周梨很快就睡着了。赵忱在联系转院,傅浓踩着不合脚的拖鞋,终于有机会发作:“现在已经到医院了,你可以走了。”
赵忱还是不理他。
“哎,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谢谢你的车,我会记着这个人情。”赵忱联系完放下手机,站在床边,看也不看傅浓,轻轻拢了拢周梨散在脸上的碎发。
傅浓觉得这个人脸皮厚极了。
“你凭什么记我一个人情,你谁啊?你还记得你们分手了吗?”
他想跟人吵架,奈何人家根本不跟他吵。赵忱就守在病床前,眼睛一动不动,傅浓说什么都不回应。
他暗骂了一句不要脸,怕吵醒周梨,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坐在病床两边,静静守候着熟睡的姑娘。
后半夜,周梨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右边靠着墙睡着了的傅浓。她伸手想去扯氧气罩,还没用力,另一只手替她将氧气罩取下。
她偏头看到熟悉的脸,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又渐渐归于平静。
“难受吗?”
周梨缓缓躲开了他亲昵的抚摸,缓缓摇了摇头。
察觉到她的抵触,他不再靠近,拉开了些距离,柔声问:“要喝水吗?”
周梨又摇了摇头。
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周梨终于忍不住,说:“我要上卫生间。”
闻言,他作势要抱她起来,周梨推开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然后很尴尬的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
因为要洗澡,周梨原本穿的是拖鞋,现在谁也记不清,她的鞋子究竟丢在了哪里,也许还在家里,也许在傅浓的车上,也许掉在了路上。她进医院的时候,也是赵忱抱着她的。
又沉默了几十秒,赵忱低声说:“明天我再去给你买鞋。”现在没有商店还开门。
说完,又过来抱她,周梨在光脚去卫生间和被他抱之间,选了后者。
病房里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周梨半躺在他怀中被他抱了进去。尽管这里已经是条件最好的病房,可卫生间还是有些不干净,马桶不知道使用了多久,看上去很是老旧,泛着脏脏的黄。
周梨到了不是很介意的时刻,赵忱将她放到还算干净的洗手台上,说了句坐好,拿了卫生纸弯腰仔细去擦。
周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坐在船上等着大人来救的小孩子,既不安又难受。
擦完,赵忱脱了外套扔在地上,她忍不住开口:“你干什么?”
他将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让她踩在外套上,说:“好了叫我。”
周梨踩着他昂贵的外套上,脚趾不安地动了动,看他关上卫生间的门,走远。
早知道光脚好了。衣服已脏,她想反悔也晚了。
五分钟后,听到冲马桶的声音赵忱敲门,周梨踩着外套洗了手,等他进来后说:“你和傅浓找个地方休息吧,我没事了,一个人也可以。”
病房里除了两个凳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她一个人无法安心躺在病床上睡觉。
她仰头看着赵忱,语气十分认真,赵忱迎着她的目光也十分认真地说:“我让他走,是他自己不走。”
周梨想问那你呢,可是从他的目光就看出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
她有些为难,低下头说:“你们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
“是吗?”听了这话,他忍不住有点生气,“如果今天我和傅浓都不在,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可以自己回家吃药,也可以叫邻居帮我。”本来就没这么严重,是他们非得送她到医院来。
“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动不了呢?如果别人听不见你呼救呢?”
他语气严肃,步步紧逼,周梨忍不住回:“我还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她有很多可以自救的方式,犯不着麻烦其他人。
他被气笑,说:“那你的手机呢?现在我们走了,你打算怎么做?你记得哪个朋友的号码?让护士帮你联系吗?”
他一说,周梨才发现口袋空落落。
她不说话,别过脸不看他。
他的心软下来,轻轻将她抱起,声音又恢复了温柔:“你别这么倔好不好?你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你。”
周梨想说不需要,可如今的境遇容不得她嘴硬,她记不得纯纯和林青青的手机号码,身上又没带钱,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手机的便捷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她,哪怕她记忆力很好,在没事的时候也没想过去记朋友的号码,而她从骨子里也认为自己不会再需要别人的帮助。
更何况是他的帮助。
她被抱回床上,傅浓已经醒来,他看着赵忱的动作,问:“你干嘛呢?”
他淡淡地回:“上卫生间。”
“上卫生间我来……”他好像不能来。
对周梨而言,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就算他们分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接受他。
傅浓看看周梨,没再说什么。
周梨不想麻烦赵忱,更不想麻烦傅浓,可她现在必须麻烦一个人。犹豫再三,她请傅浓早上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顺便帮她把手机拿来,傅浓还有东西落在她家,就算没有也不会拒绝。气氛凝滞,周梨又重新闭上眼休息,然后一觉到了天亮。
再醒来,傅浓已经不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赵忱。
赵忱在和沈安打电话,联系转院。等他挂了电话,周梨明确地拒绝:“医生说没事,只要观察两天就行,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语气认真,赵忱知道这次她不会像上次为了他死心那么配合,最终妥协:“好,那我们不走。”
周梨问他:“你不走吗?”
“不走。”
“你在这里我不开心也不走吗?”周梨知道说什么会让他伤心。
“那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她的办法好像不管用了,周梨没有话再说。
傅浓拿手机回来,顺便带来了纯纯,纯纯一进门就抱着她,“阿梨姐,你吓死我了。”
她笑笑,说没事。
比起被人担心,周梨更适应一个人面对问题,可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掌控。
第49章
赵忱和傅浓对县医院的条件不满,但也知道周梨的性子不敢擅自主张。纯纯看看赵忱,又看看傅浓,挺着个肚子陪周梨聊天。
聊了半天,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要离开的意思,纯纯对周梨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周梨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也不执着让他们离开。
傅浓回去拿东西的时候,赵忱给她买了早饭陪她吃了些,又做了昨晚没做的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
纯纯是个孕妇,在医院坐了大半天周梨让她回家。傅浓故意看赵忱,赵忱见周梨状态还不错,主动伸手要钥匙,傅浓把车钥匙给他,不客气地说:“给我买饭回来。”
纯纯一开始婉拒,说不用送,可是周梨也不放心。赵忱送纯纯离开后,傅浓半开玩笑地问周梨:“要不要我帮你气气他。”
周梨轻轻摇头,说这样很幼稚。
傅浓啧啧摇头,说:“你太没劲了。”
可是没劲他也挺喜欢,也许正是因为她这么没劲才喜欢。
周梨不喜欢吵架,不喜欢与人论是非,不喜欢纠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赵忱送纯纯回家的路上,纯纯忍不住偷偷打量赵忱。对外人他总是淡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纯纯代入这是周梨前男友的角色,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你们是邻居?”意外地,他主动与纯纯攀谈,纯纯讷讷地回了个是。
“可以跟我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吗?”他礼貌地询问。
“这不太好吧。”纯纯有些纠结起来,但又忍不住说,“阿梨姐她小时候过得很辛苦,这些事还是她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送完纯纯,赵忱带了早饭回到医院。周梨又睡了,他与傅浓默默守到下午。傅浓原定今天离开,公事繁忙他也是抽了一点空来看周梨。
助理打电话来催,他不得不走,临走前附身在周梨耳边悄悄说:“我知道他肯定能照顾好你,我走了,有缘再见。”
周梨说了再见,又说:“路上小心。”
她看向傅浓的眼神过于平静,哪怕他们离得近,也生不出一丝暧昧。
傅浓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起身望向赵忱,“你不走?”
赵忱又不搭理他,他笑笑:“失去了才知道挽回,早干嘛去了。”
破碎的感情要是能轻易挽回,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而有些东西既然会碎,也证明它根本不牢固。
傅浓的到来和离开,都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周梨没什么事,让纯纯不要告诉其他人,纯纯便帮她保守秘密,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只说周梨跟朋友玩去了。
医院里只剩下赵忱,他将周梨照顾得很好,周梨几乎没有下过床。夜间,周梨醒来,看他侧身用电脑处理公事,她又闭上眼,想到纯纯给她发消息,说他问起她们小时候的事。
尽管她表现得很平静,但如果有人问她,她对他的到来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周梨无法欺骗自己。
她是个正常人,当然会难过。可是之后呢?难过之后,周梨总会思考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用代价最小伤害最少的方式解决问题。
“怎么醒了?不舒服吗?”
周梨短暂地睁了一下眼,还是被察觉。赵忱扔下手头的工作走到病床前,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呈现动人的心魄,可以望到她深深的心中。她摇摇头,不太想说话,他轻轻替她拉好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
他的手并不热,但周梨的手比他还要凉。
“睡吧,我在。”
他温柔地轻哄让周梨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翌日,周梨出院。
可惜天公不作美,太阳昨夜休息后便摆了工。乌黑的浓云乌压压一片压在小城的上空,周梨在等赵忱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听一边的老人说,这雨攒了这么久,估计没有两三天是下不完了。
赵忱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他将周梨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雇了当地一个经验老道的司机来开车。从医院出来,路过当地最大的一家超市,周梨说要买些吃的。
她的屯粮不多,怕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到时候再买就不太方便。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每年的春天都会有一场这样连绵不绝的雨。
小城的超市人潮涌动,赵忱紧紧护着周梨。周梨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没有推开。
回到村中,赵忱把大兜小兜的东西放入屋内,雨在这时纷纷落下。
远处的山峦罩在一片黑云之中,可以预见这是一场大雨。
周梨开始还催促他赶紧离开,等雨大起来再下山就有些危险了。而且这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要是遇上泥石流或山体滑坡,几天都出不去。
“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能再留下她一个人。
司机赶在雨越来越大之前赶紧离开了,周梨回到屋里想要收拾买回来的东西,被赵忱拦下。
硕大的雨珠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周梨淡淡地说了一句:“山里的日子很难熬的。”
田园牧歌,大多是山下人的想象。
“你饿吗?我先煮点面给你吃。”赵忱还是不太会做饭,可他不想让周梨将就,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怎样才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不饿。下雨有时候信号不好,会耽误你的工作。”
“这些菜是要送给那个小姑娘家吗?”
周梨买菜的时候给纯纯家也买了一份,装的时候就特意用了两个袋子,赵忱知道她这段时间多被他们照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我去送,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
他提着东西打着伞离开,周梨不再劝。等他回来,门口放着一双干净的拖鞋,他拖下沾满泥土的鞋子,一阵雷声传来,山雨已如世界末日般铺天盖地的下。
雨直下到傍晚依然滂沱。
周梨家的小院在风雨中显得渺小飘摇。赵忱一下午几乎都在研究怎么做饭,周梨家的厨房没有烤箱、油烟机、智能灶,只有一个电饭锅、电磁炉和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土灶台。
周梨开始还能袖手旁观,后来忍不住进去看,他已经用小炉子煲上了汤。初春的天气,他脱了外套将衬衫挽到手臂,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向不染纤尘的白色衬衫满是灰渍,见她进来笑了笑,“饿了吗?马上可以吃饭了。”
他说过不会可以学,一直以来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太差。周梨是因为从小做饭,刚开始时做得并不比他好。她仅仅吃过两次,味道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昏暗的灯光下,他眸里泛着红,是一夜未眠的疲惫。身体的疲惫算不得什么,这是他数月来最安心的时刻。
吃完饭,赵忱洗了碗。来时他带了简单的行李,简单冲洗后,周梨把傅浓没用过的被子和枕头给他。家里有三个房间,除了周梨的房间,就是一个杂物间和她奶奶睡过的房间,都不能睡人,只有沙发勉强可以对付。
“你早点休息。”周梨简单交代后去洗澡,等她出来,赵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湿着,垂顺地贴着额头,简单的白衣长裤被他穿得与众不同。她轻轻走过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一阵疾风猛然袭来,打得窗户发出剧烈的响声,灯光突然消失,周梨心跳停了一下,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
赵忱几乎是在灯灭之前一秒醒来,迅速找到了周梨的位置,怕她再被吓到抱住她柔声安抚。
周梨刚吃过药,深呼吸几下稳住了心跳。
赵忱抱着她,打开手机四处照了一下,不知道是停电了还是线路坏了。
大雨夜,无论是哪种情况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能是停电了,明天再看吧。”周梨从他怀中出来,淡淡地说。
他就着手机的光送她回房间,没关门。
“门开着吧,有事你叫我。”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呼啸。周梨没拒绝,躺到了床上。过了会儿,他又拿着毛巾进来,“你的头发还湿着,我帮你擦干再睡吧。”
“我自己来。”她接过毛巾又递给他一条,“你也擦擦吧。”
他接了,随便擦了两下后,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还是我来吧,会有点累。”
周梨的头发不算特别长,因为太长了不好打理又浪费时间,省下的工夫她可以多看几封邮件多处理一点工作。生病以后,她没怎么管过,住院的时候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有时候头发太痒,她就去医院附近的理发店洗,理发店的人动作不像他这般温柔,总会扯掉她好些头发。
“我八九岁的时候是短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的那种短头发。我那时候最羡慕其他女孩子可以扎辫子,我的头发本来挺长的,后来被我奶奶剪去卖钱了。卖完钱,她给我煮了个鸡蛋吃,我边哭边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同学嘲笑是假小子。”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周梨感觉到赵忱的手顿了一下,她轻轻说了一句:“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除了那件事之外,我没有打算瞒你什么。”
她的过去,她的心事。
她从来没想过要瞒任何人,只是从来没人问起而已。
第50章
赵忱记得,他和周梨的开始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只是那时的雨没有现在这么大,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他对这个一直默默陪着他的安静女孩产生了好感,在一次约会后送她回家的车上问她:“我们,要不要交往试试?”
虽然是询问,但那时候他想她一定不会拒绝。因为女孩再安静,有些爱意总是瞒不住。
即便是周梨这样的女孩。
可为什么要说即便周梨是这样的女孩呢?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坚强的、优秀的、可靠的,没人会把她和苏小小和小宁这样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但周梨一直觉得自己是和苏小小、小宁一样的普通女孩。她没那么坚强,没那么优秀,也会把事情搞砸。她对赵忱有欲|望,一开始也会被他的外表吸引。
周梨那时就没忍住,答应了和赵忱交往。如果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应该要守住自己的心。
她做不到,因为她不厉害。
“其实我小时候勉强算活泼,我妈妈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我就经常笑。我十岁前爸爸妈妈和弟弟还在的时候,过得还可以,虽然很穷,但我们这里的人都穷。”
大家都穷,日子没有比较,就还算可以。
“弟弟?”他轻轻擦着她柔软的发,小心地问。
“嗯,亲弟弟。我比他大六岁,他四岁的时候发高烧,因为路太远,送到医院的时候没救过来。”
她的弟弟特别可爱,不爱哭也不爱闹,还特别聪明,他三岁的时候她上小学,她放学回来教他背诗,他不用学几遍就会。爸爸和妈妈都说他是个上学的好苗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可是这山太大,夺去了他弱小的生命。
弟弟死后,妈妈思念成疾没撑多久就走了,爸爸也精神恍惚在伐木的时候被树压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讨厌她的奶奶。
“我那时候想,如果我家是在城里或者离城里近一点的地方,我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
赵忱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已经开始学画画了,好像寒暑假的时候跟着爷爷去看了金字塔、罗马斗兽场、帕台农神庙,领略了建筑艺术带来的震撼。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跟我奶奶关系不好。”她奶奶去世时,他听说过,当时周梨没有反应,只回来匆匆办了丧事又回了北城。
“她对我不好,总是打我。我年纪小的时候不敢反抗,年纪大了觉得反抗没意思。你见过周全的妈妈,她们那种人是愚昧,你跟她讲不了任何道理,她们总要歇斯底里发泄完情绪才会安静。”
周梨出乎意料地说了很多话,伴着风雨雷鸣,向赵忱叙述了很多她儿时的事。但过去的事太久,她讲得很粗略,也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
这样的周梨,让赵忱心疼之余感到一丝恐慌。
“你困了吗?明天再说好不好?”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说出那些话。
那些话一旦出口,他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周梨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好。”
这雨一时半儿不会停歇,她也不急这一时。
“晚安。”他紧紧抱了她一会儿。周梨在黑夜中眨着眼睛,无悲无喜。
这样的天气适合睡觉,周梨几乎一夜无梦。赵忱躺在沙发上,听雨珠密密麻麻打在瓦片上的声音,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他伴着这疼痛沉沉睡去,然后在清晨蓦然惊醒。
雨还在下。
他起来准备早餐,发现周梨早就醒了,她坐在屋檐下看书,听到声音朝他望过来,“早。”
“早,饿了吗?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
周梨打完招呼就继续看书,赵忱替她将身上的披肩拢了拢,“那你等会儿,马上就好。”
周梨想了想,把书放下,“我帮你烧火,电还没来。”
电器都用不了,他一个人不大忙得过来。赵忱阻止不了她,只让她坐着看火。他厨艺有限,只做了面煎了几个鸡蛋。最后还用大锅帮周梨热了杯牛奶。
他动作自然,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与这朴实的灶台搭配,让周梨恍惚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中最普通平凡的一对夫妻。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阿梨姐!”周梨家的厨房对着纯纯家的院子,纯纯站在自家的屋檐下朝他们喊:“你们别做了!来我家吃饭!”
“不用了。”隔着雨幕,周梨也大声回应。
她的心情不错,他无意识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此时的温馨仿佛冲淡了昨夜的悲伤。周梨回头见他笑了,心情也更轻松了一些。
吃过早饭,周梨继续看书,赵忱回了几个工作的电话,然后电量告罄,周梨翻出以前放着的充电宝,还剩一些电可以用。
没做什么事,又到了中午,午饭他们做了西红柿炒蛋、炒青菜和玉米排骨汤。
吃过午饭,周梨午睡,赵忱继续处理一些工作,然后时间又到了下午。
又该吃饭了。
山里的生活将人简化成了最初的模样,活着不过是一日三餐。
与爱人相伴。
晚上终于来了电,周梨在客厅看电视,赵忱放下工作陪她看了两个小时的纪录片。
在北城,这样的生活不经常出现,他很忙,她也有很重要的工作,他们没有大把的时间浪费,连相爱都是匆匆的。
人总是如此,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傅浓说得没有错,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手。
周梨看着看着睡了过去,赵忱轻轻把她抱回床上,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走后,周梨睁开眼睛,她摸摸唇角。屋外的雨还在下,仿佛没有尽头。
可她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三天后,这场连绵的春雨终于停歇。雨停后,太阳爬上了山头,吃过早饭,周梨想出去走一走,赵忱陪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当然经过养牛养鸡的人家,那味道十分不友好。
“阿梨,病好点了吗?”
“好多了,婶,你要去挖笋吗?”
“对啊,回来给你送一点。”
“不用了。”
“怎么还跟婶客气。”
雨后春笋长得又多又快,村里闲着的人家几乎都穿着雨鞋背着背篓去挖笋。他们一路上遇到很多人,几乎都跟周梨打了招呼,周梨领着赵忱到了一个小山坡,那里有一个茅草搭的小亭子供人歇脚,站在亭子里可以望得遥远。
“累不累?”其实赵忱不太希望她出来,她应该多休息。
但周梨有兴致,她带着笑容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问他:“你觉得这里好看吗?”
他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那么多美景,如果他都觉得这里好看,那证明她的家乡的确美丽。
“好看。”他并没有敷衍,这里的确是远离城市的一处世外桃源。
“我以前很讨厌这里,拼了命读书就是希望离开,现在倒是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然也不至于喜欢,家这个地方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特殊的。
“你做到了。”她那么好,应该获得她想要的一切的。
周梨点点头,虽然不太容易但她做到了。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不错,我赚了点钱,可以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为了生计发愁,也不用为了钱低头,被人骂被人看不起,而且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心的。”她抬头看向他,“虽然我们可能不是特别相爱,但你对我很好。”
“不过,”她低下头,“人是很贪心的。可能是我性格的原因。虽然我习惯付出,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激和回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遗憾和后悔,但有时候,被人忽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难过。”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被理解。
“而且我有一个很大的毛病,我有一个朋友叫青青,她说我这样的人其实很讨厌,什么都不说,还希望被理解。我没跟她说,其实我是害怕。”
她很胆小。
“我怕我说出来,别人会觉得我矫情。又怕我说出来,别人根本不在意。所以,我虽然喜欢你,却从来不敢问你喜不喜欢我。也不敢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叶婵。”
“我……”
“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完。”周梨打断了赵忱的话,“明明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事,可我耗费了太多的爱在害怕上,以至于后来我觉得喜欢你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想过我的生命会不会就到这里。我那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有些不甘心。”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有做过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我真正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她光是为了生活就用尽了很多力气,喜欢他又耗尽了余下的精力,她还没有好好爱过自己。
“学长,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离开彼此并不会怎么样。所以,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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