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怎么又来医院?”赵愉就差把你是不是对前女友旧情难忘写在脸上,瞪着赵忱满脸不开心。
她是在帮叶婵,可不想把周梨帮没了。
赵忱对赵愉的质问置若罔闻,从手机里翻出照片递过去。赵愉瞪着赵忱接过手机,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妖,看完手机的照片瞬间气血翻涌,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赵忱拦下。
“你打电话骂她没用。”赵忱收回手机,劝赵愉冷静。
“这照片你哪里来的?”赵愉无法冷静隔空骂了程又灵几句,“这死小孩才多大,敢背着我谈恋爱!”
赵忱回答照片是他去参加程又灵家长会老师给的,面无表情的说:“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谈恋爱。”
赵愉被堵得说不出话,又听他说:“我已经跟学校的老师沟通过了,没什么大事。回家你不要骂她,她这个年纪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又是叛逆期,要好好沟通。”
赵忱便是专程过来讲这件事,怕赵愉一时冲动回家跟程又灵吵起来,她们母女俩一样的性子,谁也不服谁一点就着。
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赵愉冷静下来后,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弟弟,小心地问:“那个,你和周梨最近怎么样了,还在冷战呢?”
赵忱不说话,赵愉有心调和,说马上要过年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周梨没有一个亲人,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年吧。
“你想想这些年,她陪着你经过多少事。你的性格也不好,她都让着你,从来不跟你生气也不跟你吵架。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说开了不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但我相信自己看到的,周梨是个好姑娘。”
“你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你早就看到了那个人会出轨吗?”
赵愉沉默下来。想起那个人,她心情总是复杂。
她和赵忱曾经有同样的感受,不相信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背叛了家庭,直到他去世人家找上门,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在此之前,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不同的是那时赵愉身边有丈夫有女儿有爱她的人,而赵忱喜欢的女孩以他最不能接受的原因抛弃了他。
赵忱讨厌一切谎言,哪怕是善意的。
他能承受一切痛苦,但唯独厌烦隐瞒与欺骗。他希望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欺骗他的。
赵愉明白赵忱的心结后,直接问道:“你和周梨好好聊过吗?”
“她说答应过叶婵,什么也不肯说。”她不仅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这段日子也一直没有主动找过他。
在大多数人看来,赵忱在这段感情中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人,但有时候赵忱觉得周梨比他还能放下。
“那你去问叶婵嘛,这么多年,有什么事都过去了。”
赵愉跟同事交了班,准备回家去收拾程又灵。走之前她要再去看叶晗一眼,作为一个医生她已经习惯了生死,但只要想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程又灵,她觉得天要塌了。由此,她格外同情叶婵姐妹,希望叶晗能度过这个难关。
“我问过,她说等做完手术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那天他便是为此来找叶婵,碰上了一场闹剧,又和周梨不欢而散。
叶婵不停道歉,又是如此境遇,他不好再问。赵愉明白,叹了口气,“也是,其实我也挺担心她的。我看她天天不吃不喝守着妹妹,身体迟早要垮。你也不好劝,我劝也没用,邹绪那个嘴巴又笨。”
事已至此,只能盼望手术顺利。赵愉见赵忱想清楚了,也放心了些。
赵忱要送赵愉回家,走到离病房还一段距离时停下脚步,不打算过去打扰。还没开口,远远看见周梨和叶婵站在走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梨面无表情,叶婵低着头好像在哭,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但周梨对面前的人无动于衷,仍在说着些什么。
他和赵愉都有些意外,叶婵似乎已在崩溃的边缘,不住地摇头往后退,周梨却仍旧步步紧逼,抓住了她的手。
她们两人似乎都没有察觉身后有台阶,在她们摔倒前,赵忱急忙上前抓住了周梨的手。
短暂的错愕后,周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赵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拉着她的手离开。
周梨没有反抗,在离开前仍不忘给叶婵留下一句话。
“等你想清楚了告诉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愉看着他们离开,看着失声痛苦彻底崩溃的叶婵,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忱的力气大,攥得周梨不舒服,加上手臂的伤,她有些疼。但她不想说话,跟着他一直走,然后被塞上了车。
一路疾驰,回了赵忱常住的公寓。
周梨有些日子没来,看着客厅有些陌生。她猜想赵忱是不想跟她在外面发生争执才带她回到这里,他不想生气更不想跟她吵架,所以一路沉默抑制着情绪。
周梨也不想惹他生气,更不想跟他吵架。
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让彼此的情绪冷静了一些。
“我以后不会再问你这些事。”赵忱语气缓和下来,他已经对周梨妥协了,他拿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周梨盯着茶几上的花瓶,想起这花瓶是有年他们出去玩一起买的。她有些舍不得,听到这话收回了目光。
她浑身无力,一句话都不想说,心跳得杂乱无章。赵忱的话让她稍微轻松了一些,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不想解释,也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他还愿意相信她,等她做完该做的事,她会去好好学习该怎么解释。
“以前的事我不再问。”赵忱可以不在乎她以前做了什么,“你不要再插手叶婵的事,有什么事等她妹妹做完手术再说。”
“对不起,我没办法答应你。”周梨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她还是撑起精神回答,“我知道她现在很难过,但这件事我必须得做。”
“有什么事比人命重要?”赵忱想不到周梨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妥协。
他不明白,周梨到底在想什么。
周梨倒突然明白了她和赵忱之间的问题。
“对你们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赵忱被她的话刺痛,你和我,她倒是分得清楚。她可以为了其他人不停奔波,保守秘密,却始终不愿意给他,哪怕一句的解释。
他甚至可以不在乎真相,只有她说,他就会相信。
“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是不是。”
周梨摇摇头,说:“不是不重要,是你不相信。”
他不信她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不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不信她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32章
“爸爸。”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琴凳上笑,“这是我新学的曲子。”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快乐地舞蹈,如雨如晴如朝露如夕阳。
“婵婵真棒!”男人从琴凳上抱起小女孩,小女孩发出咯咯笑声,伸手摸到了阳光。
“小心点!”女人端着水果走来,美丽的脸上布满惊慌,男人抱着小女孩朝她走去,一手揽上她的腰,“没事,我注意着呢,婵婵是我们的小公主,我怎么舍得摔到她。”
“爸爸,我不是小公主。”小女孩搂着男人的脖子,眨着明亮的眼睛,“我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对!婵婵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男人大笑,抱着女儿揽着妻子走出了布满阳光的房间。大片的鲜血从四面涌进来,站在角落的叶婵眼睁睁看着心爱的钢琴淹没。
她无处可逃,在血海中无声挣扎,终于抓住一双手,将她从血海中推出。她倒在地上,回头看那双手的主人,圆圆的眼睛满是绝望与痛苦,“阿梨……救我……”
可她不是阿梨,她是叶婵。
她救不了她。
血浪呼啸着将她吞没,叶婵伸出手只抓到满手血。她呆呆地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听到有人在说话。
“家属!产妇的家属呢!”
叶婵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画面又变成了满眼的白。穿着蓝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在手术门口喊,凌厉的眼神射在她的身上。
她颤抖、呕吐,快要不能呼吸。恐惧扯着她的心、肺、胃,撕成碎片,再拧成一团。
突然出现的婴儿啼哭声让世界安静下来。
周梨抱着婴儿站在她面前,用平淡而冰冷的眼神望着她:“你这样是没用的。”
她看见周梨从医生手中接过孩子,交医药费、报警、联系家属,整个过程没有留一滴眼泪。
她抱着孩子,用温柔的声音唱摇篮曲。
周梨抬起头看她,“你可以哭,可以害怕,但千万不要逃避。”
她双手一沉,怀中抱着一个小天使。她弱小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破碎,用她那只白得透明的小手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
她朝她笑,然后在她怀中消失,只剩下两手鲜血。
“阿姨,您别担心,叶婵只是发烧了,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赵愉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婵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安慰不停哭泣的叶母。
不过无论她怎么安慰,叶母都仿佛听不见似的,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赵愉见劝不动准备放弃,在出门前听见她小声呢喃:“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赵愉皱了一下眉,走出病房,看到了易巍然和邹绪。
“她怎么样?”易巍然问。
“没事,可能是压力太大,身体有点撑不住了。吃点药睡一觉,比硬撑着好。”
叶婵病倒,叶母满心扑在女儿身上,叶晗身边没了人照料。病房里叶母声泪俱下,“为什么都要找我们……”
邹绪问:“谁又来过?”
赵愉没说话,打发邹绪找人帮忙照顾一下叶晗。
赵愉还有病人,家里又有一个不听话的小祖宗,还要抽空问一问赵忱的事,忙得饭都没空好好吃。从那边出来马上给赵忱打了个电话,没说叶婵的事,问他和周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吵架了。
赵忱不说话,说忙匆匆就挂了电话。
挂了赵愉电话,沈助理将唐糖带了进来。唐糖四处打量他的办公室,赞道:“你这办公室装修得不错嘛。”
“咖啡?”赵忱请她坐下。
唐糖将包包放在桌上拿出平板,一点也没有客气,“想喝赵总亲手泡的茶。”
办公室就摆着一套茶具,赵忱平日几乎不用,他示意沈助理离开,亲自坐到茶桌前。
唐糖感叹:“沾了你未婚妻的光,不然喝不上你这杯茶。”
水还没沸腾,唐糖给赵忱看婚纱设计图,“喏,你看看怎么样。你们婚期有点紧,有什么想法和要修改的地方要早点说。标了星的,是你未婚妻勉为其难选的。我看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才来问问你。”
赵忱的指尖在屏幕上划着,听到这话停下来。
是拿不定主意还是不想选,他已经不想再猜。
水沸了,他将平板递还给唐糖,“就按她选的。”
“那行吧。”唐糖准备记录,“那你说怎么改。”
“她说改哪就改哪。”
唐糖有些生气了,那她还来找他干嘛?
“你们两个能不能上点心?”
赵忱将滚烫的水倒入茶杯,“我上心有什么用。”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从来最忌讳的就是只有一个人上心。
周梨不知道周全跟周母说了什么,导致她现在格外安分,看到周梨也不过分殷勤了。
今天天气好,周梨陪周全在楼下花园晒了会儿太阳。
“是不是她们不答应我见她?”见周梨不说话,周全主动开了口,“其实不着急,再等等没事的。”
“等不了了。”周梨说,“也许以后没有机会了。”
她跟周全说了叶晗的病情,周全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别太难过。”周梨语气平静,“我会让你见她一面的。”
周梨只在医院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赵母前几天跟她打过招呼,让她陪她去朋友酒庄参加一个晚宴。
订婚后,赵母觉得有必要锻炼一下周梨的社交能力,另一方面也是要带她露露脸。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赵忱也不喜欢。”赵母提前为周梨准备好了礼服,让人给她化妆做头发。
“能不参加的不用你去,但有时候是避免不了的。待会儿去了你就跟着我,我教你怎么喊,你就怎么喊。”要下车时,赵母给周梨理了理头发,动作温柔。
在周梨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阿梨,一会儿跟着妈妈,妈妈叫你喊的时候,你要喊人,知道吗?”
周梨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阿姨。”
赵母有时候觉得周梨性格冷淡不太讨人喜欢,有时候又觉得她这样安安静静的有点让人心疼。就比如此时,她想起周梨很小开始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这是个私人晚宴,来的人不多,主角是和赵母年纪一般的长辈,像周梨这样的小辈都是陪衬。周母领着她一路过来,都是叔叔阿姨的喊,她配合赵母礼貌地笑着。
“赵愉工作忙,平时没时间陪你,你看现在跟多了个女儿一样,多好。”
“她工作也忙,刚好今天有空,就陪我过来。”
“这么巧。”一道低沉的男声插进来,走来一个年轻男人。他朝长辈们问了好,看向周梨,“我也今天刚好有空。你们订婚那天我在外面出差,很遗憾没有亲自到场。”
他朝周梨敬了酒,酒杯轻轻碰撞。
“傅浓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母看向年轻人。
男人笑着回,“刚回来几天,听说赵忱马上要结婚了,我得回来祝贺。”
赵母也笑,“还有一段日子呢。”
周梨难得碰上一个认识的,赵母放她去放松一会儿。周梨不太喜欢傅浓这个人,但在这里没有避开的理由。
他们认识并不完全是因为赵忱,而是因为工作打过交道。傅浓对周梨印象深刻,并对挖她到他公司上班非常执着。
“听说易巍然要卖掉岿然,怎么样?还准备留在那个小公司?”他给周梨换了杯酒,礼貌地递到她手中。
周梨每次见他,都逃不开这个话题。她又不得不重申,“对不起,我不会去你那里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傅浓不在意地耸耸肩,“好吧,你还是这么直接。”
今夜有酒,又刚好有空,傅浓与周梨闲聊,“易巍然打算卖掉岿然入股天和,你看他多聪明,也有野心。你呢,就愿意守着一个小公司。说你没野心吧,又能拿下赵忱,真矛盾。”
周梨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爱情和投资是一样的,付出然后得到回报或者输得什么也不剩。”
周梨不想跟他解释,傅浓见她不理更起了兴趣,“难道你做事是不求回报的吗?”
周梨说:“当然,但我们要的回报不一样。”
“你要的回报是什么?”
“心安。”
周梨说完打算离开,傅浓在她身后说:“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赵忱不适合你,但你还是这么选择了,在我看来算是笨得离谱,不过除了这件事,你都很理智,来我公司吧。”
周梨没有回答他,手机响起,是叶婵打来的电话。
她接了,听到那边用虚弱的声音说:“晗晗的手术在月底,但要她精神好一些。”
“谢谢。”周梨说完挂了电话。
第33章
接到周梨电话时,赵忱正在应酬。
“你在家吗?”她问。
他端着酒杯走到阳台,“在外面。”
“我的U盘落在你那里了,里面的资料明天要用,等会儿要去一趟。”
“嗯。”
等她说完,赵忱立即挂了电话。
以前他不是多在意,现在想起来,每次她要去他那里都会打电话,尽管她知道他住处的密码。
遗忘的东西在提醒,他们毕竟是恋人。
大概是订婚前,周梨经常在那里留宿,虽然她拒绝了赵忱搬过去的提议,但有些东西拿过去后就不再往回拿了。
过去的路上,周梨不禁想,是不是该带一个大一点的箱子。
赵忱的电话挂得干脆,周梨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回来,怕再问他又恼,白白又要生一场气,便直接输了密码进去。
玄关的灯感应亮起,她换了鞋,一股冰冷扑面而来。
客厅有些乱,沙发上堆着几件男人的外套,桌面摆着几瓶矿泉水,离上次她来过没多久,但已经让她有些陌生。
赵忱有个不知算不算缺点的习惯,他心情不好时,喜欢把房间弄乱,并且不让人收拾。
卧室的地上散落着衣服,床上的被子也没有人铺,卫生间还算好一些,只是洗手台那里有些凌乱,她的洗漱用品倒是整整齐齐摆在一边。衣帽间是重灾区,放领带的格子被拉出来,各式各样的领带乱七八糟卷在一起,可见翻它的人心情有糟糕,表柜上的表架也东倒西歪,再昂贵的身价也躲不开被嫌弃的命运。
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孩子气,但周梨之所以不确定是不是缺点,是觉得起码这样的赵忱是真实的。
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人。
她曾经为此感到高兴,但她忽略了其实普通人和普通人相处也格外艰难。
她没有收拾,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地面到处都是散落的白纸,她无处落脚,只能一张一张地收起来。有的是简笔画,有的是建筑设计草图。
还有一张她的素描。
周梨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赵忱已经回来。她有些出神,完全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以至于他突然出声,她胸口蓦地一颤。
“找到了吗?”
他走进书房,拿过她手中捡起的纸,扔进了垃圾桶。
“可能在抽屉里,这里我来收拾。”
他低头捡纸,周梨只看到一个线条完美的侧脸。她缓缓起身,眼睛扫过垃圾桶,没有一丝停留。
她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U盘,还有一台她工作用的电脑。其他的东西丢了没关系,这两样东西最重要。她顺手把电脑收了起来,动作缓慢,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她有时候还是不怎么使得上力。
“晚饭吃了吗?”要收拾干净是个不小的工程,赵忱随意收了收便放在一旁,看着她平静地问。
再问再吵都没有意义,他也有点累了。
“吃过了。”周梨听他不再那么生气,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
他们的开始很平淡。
赵忱或许是一个浪漫的人,但周梨不是。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再好一点就好了,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但是这么年过去,她依然没有做到。
“前几天,你妈妈让我陪她去参加了一个晚宴。”收完电脑,周梨缓缓开口。
“嗯。”她说得平淡,他也应得没有起伏。
“她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跟她说要问问你。”
她侧过脸,不看他,书架的影子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还要去吗?”
“随便你。”赵忱声音清淡,听上去没有了任何怒气。
“那就不去了吧。”
说出这几个字后,周梨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大概是心有准备,情绪的翻涌还在她可控制的范围中。毕竟总这么拖着,对他们都不好。
“随你。”赵忱估计也有准备,又是同样的回复。
这是周梨的第一次,赵忱的经验也不多,但好在他们都是冷静理智的人。
她说:“之前我就一直在准备辞职了,我们的事就等我走了再说吧。你妈妈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就是又灵,她可能会跟你闹一闹,我会尽量哄哄她的。”
周梨觉得最难的是,该怎么面对身边的人。还有一点是,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你爷爷奶奶和亲戚朋友那里我做不了什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他的求婚,是她存了点妄想。她身边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没什么关系,但他的身份和地位估计要遭受一段时间的非议。
“没事。”周梨的担忧他并不在意,“我妈那里我去说,又灵找你,你也不用管她,你也不用辞职。”
周梨摇摇头,“辞职是我之前就想过的,不是因为你。”
“哦,是吗?”他将收好的纸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之前也没听你提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不对,朝她笑了笑,“抱歉,不是针对你。”
他收起了所有情绪,剩下礼貌和疏离,一如多年前初识的模样。周梨最后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冷淡和笑容放到心中最深处。
她也想笑一笑,但她的笑容一直不好看也不讨喜,她不想在最后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尽管她可能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冷漠深沉的模样。
她还想说一些祝福的话,但怕说出来显得虚伪,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剩下的东西,我改天再来拿。”
“随你。”
他淡然离开,在周梨心中算是给足了体面。
解决完这件事,周梨还有其他事要做。
她向易巍然递了辞呈,易巍然没有意外。要说有一点意外也是因为她坚持到了他签合同的那一刻。
他果断批了同意,并且祝福她:“这么多年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了,不要再插手其他的事,好好准备和赵忱的婚礼。”
他意有所指,周梨也没跟他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只说:“学长,我一直觉得人只要活着都会犯错,只是犯的错是大是小,犯错之后会不会改变的区别而已。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出于善意的隐瞒似乎是错的,我越不想伤害他们,但最后伤害越大。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隐瞒,是不是今天所有的事都会改变。”
“学长,藏得再好的东西,都会有被发现的那天的。”
周梨辞职的消息对公司的人来说似乎没什么意外。
“拜托,我要是嫁一个那样的老公,早就辞职了。”
“你这思想要不得。”
“哎,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
“羡慕!”
全公司上下,只有小宁一个人感到难过,她表情郁郁,做事不太提得起精神。
周梨专门请她一个人吃了顿饭,安慰她说:“你现在进步很多,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只要努力,早晚有一天会比我还要厉害。”
小宁苦着脸,“周梨姐,你怎么突然就要辞职。”
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难免一时有点失落。特别是周梨走的急,工作交接迅速,她都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她就要离开。
周梨笑笑,说:“我也想慢慢来,可是有点事要做,等不了了。”
小宁以为是她要忙结婚的事,不好再说什么,举杯欢送她离开。
与小宁分别,周梨独自走在喧闹的大街,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拦了辆出租车到医院。
她挂了急诊,上次接诊的那个医生还在。
他熟练地给她挂了呼吸机,打上吊瓶,用严肃的口吻提醒她:“小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要住院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年轻人,要怕死,知不知道?”
周梨戴不习惯呼吸机,又不敢不听话,只能拔下来缓一缓,对医生说:“我知道的,医生。等我把事情做完就住院。”
“事情一辈子都做不完,命可只有一条。”医生一向不喜欢周梨这样的病人,语气责备。
周梨再三保证:“马上了,之后一定听您的。”
第34章
工作交接得顺利,请同事们吃完最后一次饭,周梨又接到了叶婵的电话。
接周全去医院的路上,周梨感觉到少年无法抑制的悲伤,她无法宽慰地说出万一出现奇迹的话。
到了医院,叶婵在楼下接他们。她脸色苍白,柔弱无依,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周全,只将他们引到楼下花园。
叶晗带着帽子,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坐在轮椅上,在草坪晒太阳。叶母在旁守候,不住地四处张望,看到他们顷刻将眼神挪开,周梨看到她在看到她时,神情掩不住的透着些恐惧。
周全本只打算远远地看上一眼,叶婵用眼神示意母亲离开,对周梨说:“你们可以过去跟她说说话。”
周梨看向周全,他点点头。
周梨对叶婵说:“你放心,我们只看看她。”
叶母收到叶婵的示意,俯身对叶晗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叶母离开后,周全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他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不敢惊动女孩,将自己当做路人。
今天天气好,花园里不少病人出来透气,他的出现并不突兀。
看到有人靠近,叶晗先是胆怯地望了他一眼,继而乖乖地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全拿出手机打了一盘游戏,一群跟叶晗差不多的孩子跑过来又跑开,周全看到叶晗的眼中没有一点向往。
周全的手上还有留置针,他一只手玩手机,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哥哥,你在等人吗?”叶晗见周全跟她一样等了许久,意外地开了口。
“嗯。”周全本来打算坐一会儿就离开,抑制着悲伤装作漫不经心地回。
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懂生死的。
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懂,只能感受大人的喜怒哀乐。叶晗感受到周全的悲伤,用虚弱的声音说:“哥哥,你别难过,你妈妈等会儿就来接你了。”
周全顺着她的话问:“你也在等你的妈妈吗?”
“不是哦。”她小小声地回,“我的妈妈不在了,我在等姐姐来接我。”
周全震惊于叶晗的话,又听到她说:“哥哥,这是秘密哦,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可能快要去找我妈妈了,但又舍不得姐姐。我走了,她肯定会很难过的。可是我不走,她又很累,我不希望她这么累。”
她为此苦恼了很久,因此忍不住对一个陌生的哥哥说出了心中的烦恼。
周全犹在震惊中,不敢问她,你知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一个姐姐。”周全不知道如何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交流,只能分享心中的愿望,“她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她不在了。我也很想去找她,但是我妈妈也舍不得我。”
叶晗点点头,说:“哥哥,原来我们一样的。”
“嗯。”
成年人看不透的生死,对一个少年和小女孩来说更是如天书一般。
“不过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你妈妈看到你难过也会跟着难过的。我姐姐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开心一点。”
叶婵在角落,听到他们的话,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周梨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什么话也没说。
周全和叶晗又聊了一会儿,叶婵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周全离开后,叶婵已经换上了笑脸。
不再是勉强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替叶晗理了理衣裳,推着她回病房,然后温柔地问她:“晗晗,再过几天你要做手术了,害不害怕?”
看到叶婵的笑容,叶晗也跟着开心起来,乖乖地说:“有点怕。”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明天我跟医生伯伯说一声,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可以吗?”
“可以,我们跟医生伯伯说,就玩一小会儿。”
“好,就玩一小会儿。”
周梨和周全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离开医院,周全忍不住哭泣。周梨拍拍比自己高的少年,没有安慰。
生命,是因为有爱的人才有了意义。
叶婵对周梨说:“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赵忱找过我,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有了点误会。等晗晗做完手术,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周梨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赵忱再受到伤害。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现在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
周全的病康复得差不多,他没有留下来等叶晗做手术,快要放寒假,他要抓紧时间补落下的功课。
周梨送他们去火车站,周母一脸抑郁不敢发作。回家一堆烂账等着要还,她想豁出去要钱,但她有周全这一个软肋。
“如果手术成功,你给我发个微信。”他记得手术的日子,如果那天没有收到消息,他就明白了。
周梨答应下来,悄悄递给他一张卡,周全一开始不愿意收,听到她说要还,才勉强收下。
他说,包括之前看病的钱,他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的。
周全走后,周梨本想去赵忱家收拾自己的东西,但异常跳动的心脏提醒她,她真的该去医院了。
她回家收拾了些洗漱用品,打车去医院,挂号,问诊,办住院手续,然后先是一连串的检查。
检查也不麻烦,她虽然自己一个人,但又没有病到不能走动。抽了几管血,做了B超和心电图,便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心肌炎,不是特别严重的病,最主要的是休息。她拖的时间有点久,一住院又要带呼吸机,尽管她多次跟医生申明,她没有那么难受,只是感觉有些累而已,但医生强硬地命令她必须戴一个晚上。
这些都没什么,唯一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住院不自在的是,会有护士来问:“你的家属呢?让他去看看检查报告出了没,等会儿拿去给医生。”
医院病人多,护士总有忙不开的时候。这时周梨不得不解释,“我没有家属,等水输完去拿可不可以。”
护士会诧异地看她一眼,“那不用了,等会儿我去帮你问,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
虽然没有太严重的症状,但周梨确实不太敢乱跑了,免得医生看到又骂她。两个不清楚情况的护士说过类似的话后,护士站那里很快就传开,36床的病人没有家属,要多照顾一下。之后拿检查报告等需要家属跑腿的事情,都自觉帮她做了。
住院的第一晚,周梨睡得很不安稳。戴着呼吸机太难受,她总想拔掉。她反复无法适应,后半夜终于忍不住拔了。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过来查房,替她量了心率,看她实在不愿意吸氧,让护士把呼吸机撤了。
“舒服点了吗?心还慌不慌得厉害?”周梨的主治医师看上去四十多岁,讲话温温柔柔的,是个女医生。虽然也挺严厉,但不像急诊室那个医生那么凶。
周梨乖乖地回:“好一点了,没那么慌得厉害。”
“你现在最主要是好好休息,避免刺激和情绪波动。要是心还慌得厉害及时说。这个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慢慢治疗。行了,慢慢养着,有事来找我。”
查完房,周梨简单洗漱准备吃点早饭。洗完脸出来,临床住院的阿姨主动搭话:“小姑娘,你一个人别跑了,喏,这个叔叔要去买饭,你想吃什么,让他给你带。这附近有家包子铺不错,我们早餐都在那里买的,有粥有豆浆还有油条。”
阿姨朝自己老公使了使眼色,憨厚的中年男人朝周梨友善地笑,“一会儿护士就要来输液了,你想吃什么跟叔叔说。”
周梨先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她可以点外卖,但这个姓胡的阿姨很热情。
“哎,小姑娘你不要客气,住一个病房也是缘分,我们也刚来两天,谁有空买饭谁就去,互相帮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另一床的一对老夫妻也加入劝说,周梨不好推辞,便让他们帮忙带了碗粥。
昨晚周梨住进来便戴了呼吸机,他们以为她病得很严重不敢打扰,现在才互相认识开始聊天。胡阿姨五十多岁了冠心病,刘奶奶七十多岁冠心病加高血压。这层楼住的都是心内科的病人,多是老人,像周梨这样的年轻人很少。
“你这是不是累的?可得好好养养,别年纪轻轻落下心脏上的病。我有个亲戚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纪,上学的时候得了这病,休学养了半年才好。”
她们很热情。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来这边工作还是上学啊?”
“工作,我都毕业六年了。”不工作的时候,周梨都是素颜,卸去了严肃的表情,显得年纪不大。
“哟,看不出来。”胡阿姨一算,都毕业六年了,那不是二十八九岁奔三了,“我以为你还小,顶多二十岁呢,看着跟我家囡囡差不多大。”
周梨笑笑,说:“二十六,不小了。”
“二十六?哎哟,那你不是十六岁就上大学了?”
“我家是农村的,那时候管得不严,所以上学早。”又因为成绩好跳过一级,周梨一直比同班同学小两岁。
平日没有注意,此时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第35章
叶晗的手术经过多次专家会诊,确定了具体方案。手术前,赵愉领着叶婵,与主治医师详细交谈。医生坦言因为手术成功率低,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但他们会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叶婵表现得很平静,衷心地感谢了医生。
手术那天,天气很好。
叶婵亲亲吻了叶晗的脸颊,“晗晗,不要怕,睡一觉,手术就结束了。”
叶晗伸出小手,轻轻抱了抱叶婵,“我不怕。姐,你不要哭。”
“我没哭,我这是高兴。等你做完手术病好了,我和妈妈带你去迪斯尼看唐老鸭。”
“好,你不要骗我哦,拉钩。”
小指相勾,叶婵笑眼朦胧,而后轻轻放开,目送着她进了手术室。长达十多个小时的手术,叶婵一直在外面等候,期间不断有人来看望。
叶母还有好友一直陪着她,邹绪来过又走了,赵愉时不时会来看一眼,易巍然也在这儿待了会儿。
漫长的等待里,叶婵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她第一次从周梨怀中接过叶晗,她第一次会坐,第一次会走,第一次喊姐姐。她曾经无比灰暗的人生,因为这弱小的生命有了光彩。
因为她,她开始有勇气面对懦弱的自己。
她看着不离不弃的好友与母亲,一直帮助她的赵愉、邹绪,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关心她。
她拥有的,这么多。
赵忱是跟着赵愉一起来的,她心中对他怀着无限的愧疚,但是赵忱已经不介意了。
他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周梨,对叶婵说了句:“别担心,会好的。”
“谢谢。”叶婵还是愧疚,但已经坦然,“谢谢你和赵愉姐对晗晗的帮助。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解释的。”
“不必。”
赵忱已经不再执着于解释,因为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赵忱在医院只待了两句话的功夫,离开的时候,赵愉叫住他:“又灵正在跟我生气,你接她过去住两天,叫周梨开导开导她,她不是辞职了嘛,麻烦她帮我看两天小祖宗。”
赵愉还不知道周梨已经跟赵忱分手。赵忱谁也没告诉,他以为周梨会先跟赵母说,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赵母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她有事耽搁了,她不说,他就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忱去接程又灵,小姑娘一开始还在生他的气不理他。
“是你跟我妈告的状!”
小姑娘鬼精,立马就能猜到是谁告诉的赵愉。赵忱心不在焉,到家后让她自己去玩。程又灵在公寓转了一圈没看到周梨,掐着腰问舅舅:“阿梨呢?她不在你这里吗?”
“她忙。”
“又忙。”程又灵没有发现异常,嘟囔了一句,自己钻进了书房去找平板。
书房乱得一塌糊涂,程又灵嫌弃地大叫:“舅舅!你又乱扔东西!你把iPad放哪儿了?”
书房中央立着一个画架,程又灵一眼就认出了画的是谁。
赵忱闻声进来给她找东西,进门见小姑娘乖乖坐在画架前抬头看他,“舅舅,我想看你画画,你画给我看嘛。”
赵忱对程又灵一向很有耐心,也不收拾,开始重新调颜料。
程又灵也不是一直都那么风风火火,也有听话乖巧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舅舅调完颜料,却迟迟无法下笔。
程又灵偷偷看赵忱,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异常。
这段时间,她隐隐听赵愉说过赵忱和周梨吵架了。但大人的事情,她小孩子才懒得管。她天天要和人吵八回架,吵完了再一起去吃冰,不过大人好像和她们不一样。
大人的心眼小,比他们小孩子可记仇多了。
“舅舅,你怎么不给阿梨画眼睛?”
画已经完成大半,只剩眼睛还没有画。赵忱有点想不起以前周梨那双平淡柔和的眼睛,被最后的冷淡漠然替代。
手机响了一声,是赵愉发来的微信。
赵愉:手术成功!
赵忱拿起手机起身,留下程又灵对着画左看右看。他走到阳台,打开窗。
周梨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日落的图片,是有次他们一起去爬山拍的。他们在山顶宿营,篝火燃了一个晚上。
他们聊天,然后接吻。
那天周梨的眼睛少有的明亮,混着山间的雾气,湿漉漉的,惹人喜爱。他的心鼓动着,忍不住吻了又吻。
他有些后悔没能以影像的方式留下些什么,想用画还原却怎么也画不出那双眼睛。
周梨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他想寻找却无处可寻。
他太想忘记那双冰冷的眼睛,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赵忱:手术成功了。
过了很久。
周梨:我知道了,谢谢。
寒风吹得他手指冰冷。他关了窗,转身回房。
“舅舅,我刚刚给阿梨打电话,她说在忙,今天晚上不能过来了。”程又灵抱着平板出来,对浑身散着凉气的赵忱说。
“要不我问问她在哪里,我们去找她吧?”
“不用问了。”赵忱制止了程又灵,“她不需要我们。”
“哦。”程又灵觑着舅舅的脸色,什么都没再说,抱着平板回了房。
周梨的治疗很简单,每天按时吃药输液,配合检查。虽然一天只用输两瓶药水,但因为心脏不好,药水必须下得很慢,六秒一滴,结束通常到了晚上。
刚辞职,她一开始还是会接到几个工作上的电话。周梨无法去公司,只能用电脑远程处理,被医生看见过两次,训她想不想出院了。
后来电话就少了。
挂了程又灵的电话,周梨沉沉闭上了眼睛。因为太累,她对程又灵有些冷淡,也提不起精神告诉她,她和她舅舅分手了,敷衍地顺着她的话讲了两句。
叶晗的手术成功了,只剩下答应赵忱的事情没做。她还没跟赵母坦白,还要哄哄又灵。
她太累,突然想任性一回,既然他说他会处理,那她就休息吧。
身上的重担全部卸下,周梨陷入了昏睡。
周梨这一睡,睡到完全没了时间概念,差点吓到了胡阿姨和刘奶奶两对老夫妻。见她久睡不醒,他们都以为她晕过去了,叫来护士和医生。医生一看她只是睡着了,对这两夫妻说:“没事,只是睡着了,她这病就是要休息,你们帮着照顾一下。”
出了病房,医生才摇摇头,“这小姑娘,身边没一个人怎么行啊。”
事实证明,周梨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她只是困。
每天还记得按时醒来吃饭上厕所,留意水有没有输完。手机和电脑放在床边的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本来准备打发时间的书她每次都翻不过两页就睡着了。
像是要把这些年来失去的睡眠补回来,周梨陷入了无止境的睡梦中。
十多天后,叶晗从ICU转出。
“虽然之后还有很多关要过,但晗晗已经把最难的关过了。恭喜你,晗晗姐姐,晗晗一定会康复的。”
叶婵喜极而泣,如获新生。
第36章
唐糖忍着脾气,又一次来找赵忱。
“你们的婚纱和礼服到底还做不做了!打那个的电话不接,打这个的电话难约,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早就拉黑你了。”
“她不接你的电话。”
“对啊,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在忙吧。”他垂眸,眼神不明。
“还做不做!”唐糖生气地问。
“做。”赵忱回答,“给我看看你的新设计图。”
如果再被敷衍,唐糖被打算罢工的。但这次赵忱看得格外认真,选了三套备用,然后改了些细节,让她都做出来。
唐糖终于感到被尊重,心满意足地离开。
唐糖走后,赵忱拿着手机盯着熟悉的聊天框,点开朋友圈还是一片空白,最终觉得无趣,将手机扔在桌上。
北方小年夜前一天,邹绪请朋友们吃饭,易巍然和赵忱都来了,他还请了叶婵,叶婵也来了。
“咦,周梨姐呢?感觉好久没见过她了。”陆恬看赵忱身边没有周梨疑惑地问邹绪。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周梨辞职后便不见了踪影,邹绪昨天给她打电话,打了几个她才回,说有事忙。邹绪让她今天过来吃饭,她说没时间。
邹绪以为她还在生气,说事情都过去了,叶晗的手术也成功了,大家坐一起把事情聊开就好了。周梨说她是真的有事来不了,之后再也没回。
周梨不来,邹绪没办法,人都请了,缺一个就缺一个吧。
赵忱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邹绪央了他几回,他姗姗来迟。看到叶婵他准备离开,叶婵连忙叫住他:“赵忱,我有话跟你说。”
叶晗病情稳定后,叶婵按当时的约定联系过他几回,但赵忱都没有回复。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当时执意要一个真相,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赵忱背对着叶婵,背影落寞:“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赵忱早就想明白,横亘在他和周梨之间的从来不是别人,或许他们一开始就从未靠近。他相信周梨喜欢他是真的,但那只是她漫长人生中一段无足轻重的经历而已。起码对她现在而言,比他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叶婵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
“不,这些话,我必须跟你说。”她之前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哪怕知道说出真相会再次伤害到他,也不愿意再隐瞒。
她环视周围,邹绪和易巍然还有其他人都在看着她。她哀求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见此情景,邹绪走到角落给周梨打电话,那边始终没有接。
手机在抽屉里无声地亮了又暗,周梨无知无觉。
明天就是小年夜,刘奶奶病情稳定得差不多被批准出院。周梨昏天暗地睡了一个多星期,最近才好些,有了点精神陪胡阿姨聊天。
刘奶奶一家人来接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还有小孙子,挤得病房满满当当。
“妈,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哎呀,又不严重,就是人老了毛病多,这点小事还要跟你们说,你们还上不上班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都出院了嘛,走,咱们回家啰!”
大抵亲人都是如此,胡阿姨跟周梨说:“我这住院也没敢我家囡囡说,她最爱自己吓唬自己,我没事都要被她吓出事来。”
她看看孤身一人的周梨,“小周啊,你是不是也怕家里人担心?”
周梨总不好说她没有人可以告诉,免得又惹同情,便点了点头。胡阿姨见果真如此,不赞同地说:“哎,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家囡囡要像你似的,我知道了得心疼死。我跟你说啊,我们这些老骨头年纪大,比你们能经事,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生病了要跟家里人说的。”
周梨笑笑,不置可否。
“小周,小胡,那我们就先走啦!”
“走吧走吧,我们明天也出院啦,祝您老身体健康,可别再进医院了!”
“刘奶奶再见。”
病房里少了两个人,像少了点什么。胡阿姨明天也要出院,东一点西一点的收拾东西,周梨输完水,到楼下小花园坐了会儿。
周围人来人往,倒不是那么寂寥。
周梨从来没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上学时没日没夜的打工兼顾学业,上班后更是不敢多休息,忙起项目来日夜颠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这么闲下来,看几个小孩子追着球跑。
球踢到了她脚边,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哒哒哒跑过来捡,周梨拾起球递给他,他擦了擦鼻涕,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姐姐。”
他抱着球跑远,周梨想起往事露出了一个开心地笑容。
“周梨姐!”熟悉的声音将她从记忆换回,小宁站在远处惊讶地看着她。
她走过来,看到周梨手腕上的医院腕带。
“你生病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赵忱拔腿要走,叶婵上前拦住他。
“这件事,我早该跟你说,只是我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你。我以不想伤害你为理由让周梨替我隐瞒,然后一直骗自己这样对谁都好。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赵忱皱眉,邹绪让陆恬上前去安抚叶婵。
“哎,有什么事,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说好不好?走,赵忱,我们去书房。”
邹绪去拉赵忱,赵忱屹立不动。他望向叶婵,表情不带一点温度,“我说了,我已经不在乎以前发生了什么,你不必这样。”
叶婵潸然泪下。
赵忱说完,越过邹绪就要离开。一直沉默的易巍然出声拦住了他,“你不想听她说,那我就替她说吧。”
他走到赵忱面前,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找个地方,这里不合适。”
第37章
小宁来医院找妈妈,偶遇了周梨。
周梨看到她,温柔地笑了笑,说:“嗯,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怎么来医院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小宁便忘了问她哪里不舒服,气鼓鼓地说:“我来找我妈,她生病了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提前回家了一趟,邻居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住院了!”
“别急。”周梨安抚她,“一定是没什么大事,他们才不告诉你,你快去找你妈妈吧。”
“好,那我先去了周梨姐。”小宁心里装着事,纵然肚子里有疑问也暂时放下,“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嗯,快去吧。”
她连周梨住哪个病房都忘记问,急冲冲走了。
小宁走后,周梨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她又坐了会儿,直到飘起雪才缓缓起身。她谨遵医生的教诲,不敢走得太快。那几个玩球的小男孩抱着球往室内跑,朝周梨大叫:“姐姐!下雪了!快跑呀!”
周梨笑笑,等她慢悠悠走到屋檐下,头发和衣服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雪花在她的体温下渐渐融化,几片调皮的钻进了她的颈间,带来丝丝凉意。
北城的冬天萧瑟寒冷,几乎每到过年都要下几场大雪,等到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年就真正来了。
去年的春节,周梨算是和赵忱一起过的。他早早回家陪家人吃了年夜饭,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找她。虽然过了凌晨,但他们一起迎接了新一年的第一个日出。
离开一个人其实没那么难熬。因为周梨大多数时候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主动离开的人可以不用望着别人的背影。
真正难熬的是离开后,明明知道对方没有那么爱你,却总是能从记忆中回想起点滴他在乎你的时刻。
陆恬在书房外,不停地给周梨打电话,周梨一直没有接。邹绪和赵忱他们进去后没再出来,进去前他表情严肃地对她说:“给周梨打电话,告诉她有很重要的事,让她马上过来。”
陆恬从来没见过邹绪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电话响了又歇,她一直不停地打,紧闭的门内没有一点动静,诡异地宁静。
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陆恬已经了放弃打电话。门突然打开,赵忱先走出来,带着一身寒气略过她离开。她从半开的门望去,叶婵脸上犹挂着泪痕,面无血色地坐在地上,易巍然伸手去扶,她别过脸,自己站了起来。
易巍然默默收了手。
邹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走出书房问陆恬:“她接电话了吗?”
陆恬小心翼翼地回:“没。”
“他们……”邹绪凝重的表情让陆恬有些担忧,“没事吧?”
邹绪翻着手机,没有看到周梨一条回复的消息,有些恼怒地回:“没事,死不了人。”
易巍然和叶婵的背叛,周梨的冷漠,都让邹绪感到生气。见周梨不回,他只能去追赵忱,走之前安抚了下女朋友:“我去看看赵忱,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别担心,我没事。”
“哦。”陆恬看着邹绪离开,回头见易巍然和叶婵还站在原地,压抑着心中的好奇,悄无声息地走了。
周梨在上楼前,翻出静音的手机,想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一杯酸奶。看到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她没有一丝波动,本来不打算回,但是下一秒邹绪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犹豫片刻,接了电话。
“赵忱知道易巍然和叶婵的事了。”
周梨没有一点惊讶,因为叶婵说过她会对赵忱坦白。她只是不明白,邹绪打这个电话的意义。
“嗯,我知道了。”想了会儿,她只能这么回。
邹绪对周梨的无动于衷微恼,他追出来已经不见了赵忱,正在停车场倒车。
“我知道你和赵忱还在闹别扭,但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先放一放。你去看看他,比我去有用。”
“我们分手了。”
说完这句话,邹绪那边安静下来。
周梨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我去找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去了说不定又要惹他生气,他已经够难过了,她又何必去打扰。
邹绪坐在车里,许久没有说话,周梨不知道说什么先挂了电话。
周梨买了酸奶,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她走到门口朝外看,天色将晚,雪花纷纷,前赴后继落在地上化成了水。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声,有点不规则,但还算稳。
她把披着的头发扎好,塞在羽绒服的帽子里,然后戴好帽子拉好拉链,这样头发就不会湿。手上的腕带藏进袖子里,她把酸奶喝完走出大厅,走进了即将拉开的夜幕中。
医院门口停满了出租车,周梨随便进了一辆,跟司机说了别墅的地址。因为下雪,路有点堵,周梨到了别墅,天已经黑了。她以为赵忱会在这栋盛满他回忆的房子里,但他不在。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周梨又打车到了赵忱的公寓,然后想起应该打电话,本来以为他不会接,但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
“喂。”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她顿了一下,说:“你在家吗?我想来拿点东西。”
“在,你过来吧。”
到了门口,按了门铃,没过多久,赵忱来开门。
他弯腰给她拿拖鞋,说:“密码我没换,你不用这样。”
将拖鞋放到周梨脚边后,他往书房走,只留下一个背影。客厅没开灯,书房的灯亮着,他回到书房坐回画架前,听到后面靠近的脚步声,淡淡地问:“是不是邹绪让你过来的。”
他看过她留在这里的东西,除了之前带走的U盘和电脑,好像没什么值得她大晚上一个人过来拿的。
“他们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周梨站在门边,看他背对着她,专心地画画。
“不是,我知道没多久。”如今她可以如实地回答,他的语气也好像没有生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怕伤害我才一直都不说。”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早点说出来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她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不起,之前朝你生了这么多的气。但你真的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叹气,背影落寞。
周梨有些难过,但记得医生的话,要控制情绪,因此平静地说:“我答应的事情,不应该反悔。”
听到她的话,他笑了笑,是了,她只是在遵守承诺。
“所以,你是看她可怜,在不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的时候,就答应替她隐瞒?我该说你善良吗?”
对了,她还很有道德底线,不忘劝叶婵和他分手,不然以叶婵的性格,做不来这么果断的事,说不定等到他发现,她才愿意说实话。
周梨想起叶婵求她。
“求你别告诉赵忱,那个人对他来说,比我还要重要。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一定不想看他难过的对不对?”
时至今日,周梨依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但似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当初没有自私地靠近他,那么这个秘密也许会埋藏一辈子。
因为她当时,真的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
第38章
在这段故事中,周梨本不该拥有姓名。
有时间在感情中挣扎的前提是,她得是一个不必为生计发愁的人,那段时间她几乎都在为好好活着而努力。她弯着腰生活,勾不到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无法融入身边人的生活,毕竟他们每天想的是今天吃什么,而她想的是今天能吃什么。她和身边的人相处得还不错,但始终游离在外。
比如苏小小可以想当然地说,钱能和感情比吗?钱能买来感情吗?
她会沉默,觉得钱重要。钱可以买吃的,可以买保暖的衣物,可以让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人才能去追求更美好的东西。
所以,在这段故事中,她扮演的只是一个旁观者。
周梨曾经问过叶婵为什么,是赵忱对她不够好还是她不喜欢赵忱了。叶婵说赵忱对她很好,她也还很喜欢他。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叶婵哭泣,“他对我很好,我真的很爱他,我们约定一起为了理想努力。他总是在外面,但一直记得我。我有事,他也会第一时间回到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爱他。但是……”
叶婵说,只有一次。
她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演出,被老师批评,心烦意乱意志消沉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人似乎总是喜欢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寄托,当有人能承接你的悲伤时,会轻易抛弃理智。
开始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周梨后来想,她和赵忱的开始也似乎是如此,区别只是他们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她希望他能开心,他需要一个感情的寄托,自此相互依靠。
很多时候,这可以说是爱情。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依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和困难。
但后来周梨觉得,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要经历自己的困难。
赵忱为易巍然和叶婵背叛感到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当年他发现了,到现在肯定也已经释怀。
这份难过也很有限,起码周梨的到来,抚慰了他从分手后一直抑制的情绪。
她会来,证明她不是那么不在乎这段感情。
周梨来的确是放心不下,她还不是圣人,做不到对感情收放自如。她希望他能开心,从未改变。
不过,她来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让自己心安。她无法排解他的情绪,他只能自己走出来。
“我去收拾东西。”周梨来的匆忙,但既然来了,顺便也可以把一直耽搁的事做了。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对当年的事做出评断,更何况他们已经分手。
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不算多,衣服、护肤品和一些不要紧的小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带走的必要,但留在这里不太好,她之前是觉得总不能让他帮她收拾,才说会过来拿,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做剧烈运动,思考再三后,准备拿两件以前常穿的衣服。
衣帽间被收拾过,不像上次那么乱。
她什么也没带,打算找袋子装衣服,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她。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周梨不规则的心跳愈加杂乱无章。
“别走,好不好?”
周梨从来没有听过他这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她心慌得厉害,但她知道这不是开心、难过和其他任何一种情绪。
她这是生病了,是生病带来的痛处。
她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没看他的表情,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收拾衣服。
她没看到赵忱的眼神从她挣开后先是悲伤,继而变为冰凉。
“你这段时间好像过得还不错。”他收起情绪,看她没有留恋的背影,收拾衣服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
有段日子没见,她胖了些。脸上的肉多了,看上去没那么不容易靠近,倒有点可爱。
她太瘦,他以前曾试过让她胖一些,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治疗的药物里有激素,周梨食欲也没有减退,她吃了就睡,自然而然就长胖了。她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装了两件衣服就不打算再动了,然后直直地望向他,“我最近有点忙,其他的麻烦你帮收拾一下扔了吧。”
赵忱看着她平静的眼,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
周梨不想撒谎,所以如实地回答:“因为有点担心你。”
“只是担心而已?”他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
“嗯。”周梨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才分手没多久,这么多年相处,无论他还是她,总有点无法割舍的感情。
但那代表不了什么。
赵忱了然,恢复了理智,带着对往日的眷恋,柔声说:“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那幅画,他画上了眼睛。
赵忱是一个极端追求完美的人,他画过很多画和设计图,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一个作品。
周梨看着画,画中的人美得陌生。她想了想,没能拒绝。
画不算大,赵忱取下画布,卷了卷装进袋子里,然后去拿周梨手里的袋子,准备送她回家。
周梨让开手,接了装画的袋子,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走。”
“这么晚了不安全。”他坚持。
“不会,还不算晚。”
“就这么讨厌我。”
周梨摇摇头,说:“没有讨厌,只是不需要。”
“不需要。”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也对,你一直都不太需要我。”
周梨没说话。
这也许是最后一面,周梨认真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回医院的路上,周梨给邹绪回了电话,告诉他她去看过赵忱了,他还好,他不用太担心。
邹绪说:“你一定要在这时候离开他吗?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周梨坐在出租车上,城市的霓虹在雪夜中仍不停闪耀,五彩斑斓地落入眼中。
“他最需要的不是我。”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个人,这个人可以是邹绪,可以是赵愉或者任何另一个人。
“这事过去很久了,他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她相信他。以前如果没有她的陪伴,他也可以走出来,只是他和他身边的人,把她想得太重要。
以至于让她有时候也这么认为。
“你这孩子,别哭了!不都跟你说没事了,明天就出院了,你再哭,哭得你妈出不了院,你就开心了?”
“呸呸呸,乌鸦嘴!”
小宁边哭边让妈妈呸几声,搞得老两口哭笑不得。哭完她责怪母亲,让她下次不许再瞒她,老两口都应了,就这么闹了半晌,时间已经不早。
“行了,我没事了,让你爸跟你回去收拾收拾房间,明天再来接我。不早了,医院晚上不让人进进出出的,早点回去早点睡觉啊。”
“那怎么行?我今天晚上要在这里陪你!”小宁坐在旁边的空床上,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你这姑娘,这是小周的床,等人家回来看见骂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过来,坐着儿!”
小宁立马起来,又赖在妈妈的病床上不走。见实在撵不走她,胡阿姨也就放弃了,让老公拿着东西先走了。
时间不早,小宁服侍妈妈睡下,空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小宁听妈妈开始念叨,说人家小周多么多么好,一个人住院多么多么不容易云云。
“你呀,得跟人家学学,别遇到点事动不动就哭鼻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小宁在母亲怀里撒娇,“我这不是随您吗?”
周梨回来时,胡阿姨已经睡了,小宁还在玩手机,听到门轻轻被推开,从陪护床上抬起头去看。
看到周梨,她惊讶地张开嘴,周梨及时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夜越来越深。
周梨小心地把画放进柜子里,简单洗了脸,脱了衣服躺在病床上。小宁坐在陪护床上,朝她靠近。
“周梨姐。”小宁想起妈妈的话,喊了喊她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梨怕吵醒胡阿姨,低声说:“小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我都答应你。”小宁心有点酸酸的,连忙答应。
“你在这里见到我的事,别告诉其他人。”之前小宁走得匆忙,她也忘记了叮嘱。
“为什么?”小宁不解。
小宁心中满是疑问,她妈妈说周梨一个人,谁也没来看过她。她的未婚夫呢?邹总和易总呢?她的朋友呢?她的家人呢?
“周梨姐,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周梨知道,如果不是她故意瞒着,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她。她的人缘不错,也有些待她不错的朋友。会有人愿意照顾她,陪伴她。
但人是很贪心的,哪怕有了朋友的关心,她也不会满足,她心底真正期待的只有一个人。
周梨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去依靠任何一个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本来她拥有的就不多,若是时刻妄想和别人一样,她会过得更辛苦。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第39章
后半夜,周梨发起了烧。
她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像躺在雪地里,一会儿像躺在火炉上,冷汗浸湿了衣裳,她挣扎着清醒按了呼叫铃,然后打针、吃药,又陷入了昏睡。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小宁看着周梨皱眉不安的睡颜,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小宁的妈妈今天出院,而本来可以在年前出院的周梨,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不得不延长日期。
周梨一直在睡,眼睛一点都抬不起来。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小宁在和妈妈商量。
“对,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对我特别好的领导。”
“我请假照顾她几天。”
小宁将妈妈送回家,然后又回了医院。她妈妈知道周梨之前是小宁的领导后,让小宁的爸爸煲汤做饭给她带上。虽然之前她都会分给周梨一份,但心意不一样。
“人家之前对你那么好,你要懂得感恩。我好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你爸爸呢,你在医院多陪陪她,晚饭我让你爸做好给你们送过去。”
周梨睡到中午,烧退后,人清醒了些,对小宁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家陪你妈妈吧。”
小宁支上桌板,把保温杯的汤倒出来,朝她笑笑说:“周梨姐,现在你也不是我领导了,我才不要听你的话,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见她如此,周梨知道说不动她,吃了饭后,又继续陷入了昏睡。
小宁只是个小员工,请了两天假又得回去上班。周梨烧退以后又能自理,但小宁下班了还是会来医院看她,给她带饭打水或者陪她聊一会儿天。
周梨和赵忱退婚还没有传开,不过小宁再笨也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而且邹绪似乎和易巍然闹掰了,两人在公司大吵了一架。
年少时一起奋斗的伙伴,如今彻底分崩离析,似乎印证了那句话,永远不要和朋友一起创业。
这世上没有一辈子不变的爱情,也没有一辈子不变的友情。
单纯的小宁,在周梨的境遇中渐渐感受到人性之复杂。
大概看出了小宁在怀疑人生,周梨对小宁说,如果将人生比作一段旅程,她们的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她们现在经历的只是开始而已,未来一定有更难的路。
总不能因为一时的荆棘而否定人生的意义吧。路还是要走的,每个人来时是一个人,到终点时也是一个人,中途相伴的人来了总会离开的。
周梨会感到难过,只是如果将它当做像吃饭一样必须的事,就不会那么难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年味越来越淡,北城做为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开始重视起对传统节日的宣传。
除夕夜,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布满了红色。广场上搭了喜庆的娃娃和年兽,商场里放着热闹的音乐,大屏不间断播着这对中国人而言最重要的节日宣传片。政府还组织了不少有意义的活动,希望让这节日回到曾经的模样。
程又灵的爷爷奶奶在国外生活,每年的除夕都是在外婆家过,今年也不例外。赵愉提前一天领着丈夫和女儿回家,赵忱将在郊外居住的爷爷奶奶也接了回来。
赵忱和周梨分手的事情再也瞒不住,赵母为此忧郁了许多天。
程又灵意外地没有闹着要找周梨,只是耷着脑袋不时叹气,她的“初恋”也被母亲扼杀在摇篮之中,现在和周梨一样是“失恋”的状态。
“失恋”的人最不想被打扰,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傻乎乎去问周梨为什么要和舅舅分手这样的弱智问题。也不会问舅舅为什么要和周梨分手,因为在她看来那是舅舅活该。
忙碌一天吃完年夜饭,程又灵收了一堆压岁钱,又跑去隔壁在邹绪面前晃了一圈。邹绪给她发了压岁钱,问她你舅舅呢,她答:“在屋里难过呗。”
大人最爱装模作样,尤其是她舅舅这种人。
明明很难过,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要完压岁钱程又灵回到家,她不想听妈妈和外婆唠叨,躲进了舅舅房里。大过年的,他死气沉沉在那里看书,程又灵窝在他的沙发上打游戏,分散“失恋”带来的悲伤。
晚上九点多,周梨在微信上给程又灵发了红包,祝她新年快乐。
程又灵眼一红,给周梨发了一条语音,说:“阿梨,你也新年快乐呀!”
快坐成雕塑的人听到声音望过来,她哼了一声,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因为过年,医院能出院的都出院了,周梨的病房也没再进人。她睡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是觉得困,小宁来给她送饺子,她吃了一些就让她回去了。
给程又灵发完微信,她陆续收到许多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然后点到一个熟悉的头像。
赵忱:新年快乐。
她的心脏又不规则跳了两下,然后又逐渐平稳。这段时间吃药、治疗很有用,它听话了许多。
周梨缓了一会儿,像给其他人回复一样回了四个字。
周梨:新年快乐。
那边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赵忱:吃饺子了吗?
周梨:吃了。
在周梨的老家,过年从不来不吃饺子。会做一种特别的丸子汤,圆滚滚的丸子象征团圆。每次她做的时候,她奶奶会特别生气,说家里人都死光了跟谁团圆,你就是存心气我,尽管奶奶生气,周梨在家的时候还是每年都会做。雪白的鱼肉里加上一种根茎的汁液,变得粉粉的,格外好看。
易巍然、邹绪、叶婵都发来了新年祝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叶婵还让叶晗给周梨发了一条语音,“晗晗,跟周梨姐姐说新年快乐,谢谢姐姐。”
“谢谢周梨姐姐,新年快乐。”
周梨回了一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
元宵节前,周梨终于可以出院。她恢复的还可以,医生说按她的病情,最少要再休息三个月,不能操心、劳累、运动,无论学业还是工作都要暂停,静心休养。
小宁将她送回住处,屋里许久没有住人,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气。她帮周梨收拾了一下,说:“周梨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周梨点点头答应了,送走小宁后又开始睡觉。
她睡了几天,几乎没有出过门,听着医生的话,连家务都不敢多做。屋子里有点乱,她坐在沙发上看书,静得可以听见外面来来往往经过的脚步声。
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房东又找上门,问她卫生间要不要修,房租也快到期了。房东似乎隐约听说过周梨要结婚了,问她还要不要再续。
周梨犹豫了一下,说:“不了,卫生间等我搬了以后您再找人修吧。”
第40章
接到傅浓的电话时,周梨正在找搬家打包公司,预约好了几天后上门。
“请你听歌,赏个面子呗。”
他这人讲话总是散漫,周梨之前欠过他一个人情,想了想,没有拒绝。
傍晚,傅浓开车来接她,见她裹得严严实实,露着一张素净的脸,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笑得比风还轻,“你这是在家宅了几天啊?”
之前见面都是工作场合,周梨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是傅浓第一次见她如此“不修边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傅浓的目的,周梨几乎不用怎么猜。他带她去了一家清吧,点了些吃的,两个人连一点含酒精的饮料都没要,先安静地听了会台上不知名的歌手吟唱。
“你也休息了一段日子了,怎么样?考虑下来我公司吧。”
周梨摇摇头,傅浓叹了两声气。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周梨点点头,说:“你不是真的看中我的工作能力。”
傅浓和赵忱从小认识,长辈们关系不错,私下关系却不好。邹绪说他从小嫉妒赵忱样样比他优秀,后来他从商好不容易找回点自信,结果被半路入行的赵忱处处压了一头,心中攒了多年的怨气。
“唉,你这么说,我可真的伤心了。”傅浓说着伤心,脸上笑容丝毫未减,“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个人的,如果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既然不愿意来我公司,那我们换个天聊。你和赵忱都分手了,不然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傅浓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望着人时很深情,很多女孩在他这样的眼神中会抑制不住怦怦地心跳,但周梨有一颗不太健康的心脏,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老老实实地说:“我们不合适。”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意料之中的回答,傅浓没有一点被拒绝的尴尬,他吃了口甜丝丝的甜点,“没关系。其实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跟你说这些的,但怕你太抢手,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先来挂个号。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可以跨过认识的阶段,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现在追你怎么样?如果现在不行,那……”
他顿了一下,敛了敛笑容。
“那就等等再说。一切以你的感受为准。”
周梨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傅浓看似玩笑却认真的话,让她心情有了点起伏。
她又摇了摇头,说:“谢谢,我们真的不合适。”
傅浓笑了笑,“行吧,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歌手换了首欢快的音乐,观众拍着手跟着合唱。
傅浓看周梨变得有些圆润的脸,笑问:“就这么喜欢他?”
周梨感受着周围热烈欢快的气氛,也笑了笑,“喜欢,不过以后慢慢就不喜欢了。”
“那,祝你成功。我相信你能如愿。”傅浓与周梨用饮料碰了碰杯。
周梨之前不太喜欢傅浓,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后,放下了偏见。
人总会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建造一道又一道的墙,有的人心墙无比坚固,有的人心墙吹弹可破。周梨只在自己心墙上开了一道门,只要有一把真诚的钥匙就能打开。
“哎?那不是周梨姐吗?”陆恬拉着邹绪来听喜欢的歌手唱歌,隔着几桌的距离看到了周梨与傅浓。
周梨没有打扮,穿着朴素的衣裳,笑容恬淡,邹绪恍惚间回到了大学校园。
傅浓问周梨之后想去做什么,周梨想起蒋凡的那句话,笑着说:“我要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邹绪看到周梨浅淡却开心的笑容,没有上前打扰,带着陆恬离开了。
将陆恬送回家,邹绪转道到了赵忱家。客厅漆黑一片,赵忱在书房画画,他把灯开得很暗,邹绪只看到周围乱糟糟的,不知道他画了多久。
邹绪问他要不要喝一点,他没应。
通过酒精可以短暂地麻痹痛苦,但赵忱更多的是恐慌。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对未来的恐慌。
酒精无法消除这种恐慌,他只能不停地工作做些事情,远离这种恐慌。而这种恐慌,来自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没有周梨,他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邹绪看着赵忱一言不发,既心疼好友,又为这一段日子以来的事感到疲惫。他希望身边的人一切安好,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的,但现在一切分崩离析,又只剩下了他和赵忱。
“我今天看到周梨了。”他对赵忱说,终于见他停下了画笔。
“我看她好像挺开心的。”邹绪认真想了想看到的笑容,“老赵,我好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邹绪自认和周梨是朋友,在那些为了项目彻夜不眠的日子里和她相处比赵忱时间还要长,周梨不是爱笑的人,但那时候也是会开心的。
邹绪简单的两句话,让赵忱一夜未眠。
当他站在窗前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如影随形附骨难消的恐慌爬满了他的全身。
周梨请的专业打包人员如期上门。
她的东西看着不多,但是仔细收拾下来还是不少。她让人分门别类的装好,能用的大部分都送给了妞妞和她妈妈。
“小周,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多东西,我们不能要。”妞妞家就在同一个小区的一个地下室,门口堆满了杂物,屋里黑漆漆的在白天也要开着灯。周梨直接让人把东西搬过来,几个箱子摆在房间里,妞妞妈妈百般拒绝。
“我要走了,这些东西都带不走,就留给你们用了。”
“小周姐姐,你为什么要走啊?”妞妞站在妈妈身边,仰着头问。
“因为我该走了呀,妞妞,以后有机会再见。你要好好学习,但也不要太累哦。”周梨摸了摸妞妞细细软软的头发,心里一片柔软,“要努力但不要太勉强。”
有机会再见,就是再也不会见。
妞妞有些难过,“小周姐姐,你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吗?”
周梨不想欺骗,蹲下身与妞妞平视,“妞妞,分别不是不好的事,我们认识过,就是幸运。”
万千人海中,人和人的每次相遇都弥足珍贵。
送完东西,周梨就不剩下什么,除了要带走的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里面装着赵忱送给她的礼物。衣服香水这些她用过,但有些首饰太贵,她觉得应该还回去。订婚戒指也放在里面,她知道他不会要,便没有跟他联系,叫了同城快送上门。
等待的间隙,她又理了理里面的东西,有一沓明信片是打包的人按她的指示先放进去的。
周梨以前从来没有收过明信片这种东西,这是赵忱知道后,每次出差寄回来的。她拿出来看了下,没再放进去。
寄完东西,周梨把钥匙还给房东。
她没跟朋友们告别,独自一人打车到了高铁站。上车的时候,她提着行李箱走得很慢,虽然行李箱没有太多东西,但她不敢走得太快,避免心跳过速。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主动帮她提上了车并放好,她说了谢谢,男生欲言又止,说了句没事,红着脸去找自己的座位。
周梨做好后,拿出包里的明信片,一张一张认真的翻。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刚刚帮她搬行李的男生悄悄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她身边。
“埃菲尔铁塔,是朋友给你寄的明信片吗?”男生高高瘦瘦的,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感染力很强。
周梨也微微笑了一下,回答:“嗯,是朋友寄的。”
“现在很少有人会寄这种东西了。”
“嗯,对。”
“那你朋友去过不少地方。”男生看邮戳都是外文,有的他分不清是德文还是法文。
周梨点点头,他是去过很多她没去过的地方。
“对了,你在哪个站下呀?”男生先说了自己下站的地方。
周梨说了地名,男生接着搭话,“哦,你是去旅游还是回家?”
周梨看着明信片上的风景,现在她也有了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想去看看大海,但是身体并不允许她在外漂泊。
“回家。”
周梨回着男生的话,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端着咖啡站在过道看车票,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未封紧的咖啡朝他们洒过来,男生挡了一下,但还是有不少洒在了周梨身上和明信片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连连道歉,慌忙掏出纸巾给他们擦。
“你没事吧?”男生先把纸巾给周梨,周梨接了纸巾,说没关系。
好在是冰咖啡,只是衣服脏了点。
“哎,你的明信片都脏了。”
男生惋惜地看着周梨的明信片,这种东西在一个微信消息就能联系的时代很珍贵呢。
周梨随意擦了擦名片上的污渍,朝女孩笑了笑,说:“没事,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列车准时启动,男生一直在跟周梨搭话,羞涩写在眼睛里。几个小时后,周梨到了站,男生帮她拿行李,送她到门口,终于鼓起勇气要微信。
周梨想了想,留了微信,跟他道别。
出了高铁站,周梨包了一辆出租,多花了点钱,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再往下,出租车就不好走了,周梨找到坐车回村的地方,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
记忆中那三间瓦房没有一点改变,院子里的树也还在,只是光秃秃的,缀着点没有掉干净的枯叶。
“周梨姐?”
周梨站在自己家门前,听到旁边有人喊她,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纯纯掐着把青菜,朝她跑过来,她妈妈在后面喊:“哎,你个死孩子别跑啊,肚子!小心你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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