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陆临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沉容正要送医生出门,见到她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见又请了医生来,还以为是沉容病了,问了才知道是给盛如月看伤。
沉容把事情说了一边, 陆临叹气:“是陆昌对不起她。”
不过也幸好两人还没有成婚,他和沈容商量, 等过一两年盛如月放下了陆昌, 找个好人家,到时就由他们出一笔嫁妆,也算是全了她和陆家的一段缘分。
沉容点头,转头问起他那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陆临点头:“东西已经交给他们了。”
这就好,也算是不负陆昌所托了,但他卫生去了这么久,难道真发生什么事了,留意到他手上有伤口,她惊呼:“你和什么人动手了?”
是日本人还是杜新民的人
陆临看了一眼, 轻描淡写道:“就揍了个人,皮外伤不要紧。”
不会是揍了杜新民吧, 这些日子他的人一直跟苍蝇一样跟在屁股后面。
陆临摇头:“不是, 一个不重要的人。”
他转移话题, 说起盛如月:“你平日里多关照她一些。”
她救过沉容一次,这次也救了陆昌,要不是有她接应,陆昌早就落到日本人手里了,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风波。
何况她和陆昌还有一段, 如今陆昌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依旧拿盛如月当家人。
沉容点头,说起内田缨子的事情,没想到陆临痛快承认:“是我做的。”
他们既然能利用香琴布局让陆昌丧命,那他就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招数把内田缨子引出来杀掉。
他说的轻描淡写,沉容却听的心惊胆战,满脸担心:“会不会有麻烦?”就怕会怀疑到陆临身上。
“别担心,怀疑又能如何?”证据呢?要光明正大的动他陆临,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可是不行的。
沉容咬唇:“我担心那个杜新民……”
他可是和日本人有勾结,如今又死死的盯着陆临,就怕内田缨子的死惊到了他,会让他疯狂反扑。
陆临眼神清冷冷的,看着窗外:“他,我一定是要收拾的。”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若是他真有动作可就太好了。
***
杜新民实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下来,陆临可以暗地里动手杀日本人,但万不敢如此对自己动手的。
他若是也死了,陆临就真的洗不掉嫌疑了,金城的人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怀疑他也是共/党?
陆昌的死明面上可不关他的事,他是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自己最多是趁火打劫,而且他完全可以推脱,自己不知道陆昌伤的那么重。
他查案也是按章办事,还是得到金城的批准的,这么一想,他心更稳住了。
陆临没那么蠢,为了一个死去的弟弟把自己的前程都搭上,不划算的!
不过,杜新民还是暗中多调派了些人来保护自己,这些人都是从别的部门调来的精干,和陆临的警备司令部没有任何牵扯。
“今天跟着他的人有什么发现?”杜新民把腿搭到一旁的椅子山,做了一个放松的姿态。
陆临实在太狡猾,他的人要不就是跟不住,要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若内田缨子真是他杀的,那他是如何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去杀人的。
难道他的人就真的全是酒囊饭袋?
心腹适当开解道:“也许是他手底下的人干的。”
杜新民点头,这么说才合理,不过这个人一定要找出来,万一哪日来杀自己了怎么办?
“今天他去的那家书店有没有异常?他进去那么久干什么,和什么人说话都查了吗?”他继续发问。
“都派人去查过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那家店原本就是个老书店,前些日子才有人接手了。”
“老板查清楚了吗?”杜新民揉了揉额头。
“查清楚了,那人叫吴心白,富家子弟出身,想来是想在申城博一番事业,祖上也做过书商,便接手了这个店子,做起老本行。”
他话头一转:“不过,陆长官突然进这家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人。”
这话怎么样,杜新民一下子来了精神。
心腹噗呲一声笑:“我们的人进去,这个吴心白被揍的跟个猪头一样。”
“陆临打的?”杜新民诧异
“可不是吗?”
杜新民突然就想见一见这个人了:“把他叫来我亲自审。”
沉容也关注着这家书店,得知杜新民把吴心白抓走了,她心一下子就慌乱了。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吴心白跟软蛋差不多,怎么就派了这么个人来当接头人,杜新民手段又多,万一吴心白没扛住,招了怎么办?
陆临觉得她杞人忧天,既然那边的人敢派他来申城,自然是能经受得住考验。
吴心白确实会招供,但他的供词相反会助自己洗脱嫌疑的。
杜新民若是知道他和陆家的过往,也就不会把眼光盯在他身上了,他那个店也就安全了。
“没想到你和陆家还有这一段?”杜新民让人给吴心白松绑。
吴心白身上的伤不少,他坐下时直吸冷气,脸上却愤愤不平:“可不是,要不是因为他们看不上我,我早就和陆小姐成婚了。”
提到陆临他一脸晦气:“谁知道这么倒霉,才到申城没多久就被他看到了,还揍了我一顿,威胁让我滚出申城,凭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申城是他陆家的吗?我不就是想知道陆小姐如今过得好不好?又没有去打搅她。”
说话动静大了,扯动嘴角,发肿的腮帮子疼的厉害,说话也含糊起来了:“这位长官,你们可要为我做主,这申城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讨个公道。”
杜新民用力吸了一口眼,眼神如冰地盯着他的神情:“那他昨天进你店里都说了什么?”
吴心白瞪大眼:“哪来得及说话,他问谁是老板,我才冒了个头就一拳头挥过来了,我现在头还晕着呢。”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长官,我这公道能讨回来吗?你们这到底要干嘛?我被人打了,你们把我抓来,还对我动刑。”
他瑟缩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哦,我知道了,你们是陆家的人,你们要干什么,我没有去打搅陆小姐,你们想草菅人命不成。”
杜新民皱眉头,翻来覆去也审了好几遍了,吴心白把关于陆临的事情都说了,连在滨城时和陆萱的初遇都交代了,思来想去,陆临进店就真的是为了打他。
他起身往外走,吴心白在后面疾呼:“你别走啊,什么时候放我啊!”
心腹跟了上去:“您看这人……”
“没嫌疑就放了吧。”他顿了一下,“再派人多盯两天。”
狗屁倒灶的事情说了一堆,他听的耳朵就长茧子了,杜新民掏耳朵,觉得陆临这人还真是能忍,要是换了自己,这小白脸敢勾搭他妹妹私奔,他得让人去河底喂鱼。
难道陆昌真是被冤枉的,怎么这么久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想到他发往金城的报告,打了个哆嗦,吩咐道:“去狱中。”
他要再去见见那个主动招认的共/党,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谁知道打开牢门,那人睡在那一动不动。
手下见他脸色不好,动气上前给了一脚,这一脚让他脸色大变:“死了!”人都硬了,死了不是一会了。
杜新民顾不上了,蹲下亲自上手把人翻了过来,面容青紫,口鼻都有血污,这是被毒死的!
“谁来过!”杜新民额头青筋直跳!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陆临,但调查一翻下来,陆临的人都没有靠近过这个牢房,这就见鬼了!
杜新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越是查不到,他才越害怕,陆临已经如此手眼通天了吗,这间牢房他可是保护的密不透风,这个人他也从来没透露过有这么一个人。
他后背发凉,一边给自己身边多加了几个保镖,出门时都是前拥后簇的,被吓的草木皆兵。 ,另一边通过杜夫人和文家的关系,挑拨着金城对陆临的信任。
但陆临比他想象地更沉的住气,几次闹事他都冷静化解了。
杜新民借刀杀人,故意把内田缨子的死和陆临扯上关系,让日本人去找他麻烦,但很快就失望了,日本人竟然没有借机生事,相反低调了很多。
陆临看着情报,眉头皱成一团,沉容不明白:“他们不查了不好吗?”
陆临脸色凝重:“日本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算了,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另有阴谋。”
内田缨子是他们特高课在申城的负责人,她的死对日本在申城的部署会造成很大损失,怎么会这么平静呢?
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他们被迫放弃追查,会是什么呢?他们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陆临加强了对日本人的警戒,把警备力量都调往西界日军驻地,好防备他们的突然暴动。
但日本人还没动,金城方面先动了,陆临被突然调回金城军政部,申城另派了其他人来接手。
杜新民觉得自己的天亮了,和陆临相比,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这说明他的报告,金城有人信了。
调令来的很急,陆临没有那么多时间交接,一家三口很快就开始了搬家,盛如月思虑再三,选择留了下来。
一方面,陆昌还在这里,另一方面,她想完成陆昌未完成的遗愿。
沉容劝了好几回,但见她态度坚决,最后同意了。
离开申城那天,杜新民还假模假样地来送。
“陆长官高升,去了金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同僚,下次您来申城度假,我们再聚。”
陆临眼光凉凉,嘴角带着嘲意:“杜局,你可要多保重啊。”
另一侧,蔺文慧和胡佩芳也来送行,沉容让她们有时间来金城玩,反正也隔得不远。
胡佩芳娇笑:“过些日子我也要陪我家那位回一趟港城,等回来的时候在去金城看你。”
沉容先是为她高兴,终身有靠,但内心又有点担忧,
“到了港城就写信回来,你自己也多长点心眼。”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去了那边就全看男人可不可靠了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比你有心眼?”胡佩芳半点没放在心上,脸上带着嬉闹的笑,她和刘生也不是刚认识,都好几年了,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他对自己真挺好的,又贴心。
她经历的事情不少,跟沉容这种一看就没吃过苦的女人不一样,经历过吴庸后她就已经对爱情没有憧憬了,可她没想到还能碰到刘生,不计回报的对自己好。
他喜欢自己比她喜欢他多的多,胡佩芳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占上风的!她很有信心,刘生不会辜负自己!
沉容却没有她那么乐观,总觉得这个刘老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除了能提供情绪价值,其他一无是处啊,说是生意人又没看他做过什么赚钱的事情,相反还让胡佩芳掏钱给他补窟窿。
沉容家里做生意的多,她耳濡目染总会了解一些,接触的多了,就觉得他的那些生意项目,既空洞又天马行空,反正这刘老板不像是做生意的料。
沉容曾经委婉地提醒过胡佩芳几次,但她好像不爱听,有时候朋友间也要有分寸,再说就遭人烦了,沉容便也没有再说了!
如今胡佩芳要跟着他去异乡,真是全副身家性命都全凭男人一颗良心了,沉容旧事重提也是希望她多存一份提防。
时间不早,众人惜别,陆临一手牵着沉容,一手提箱子上了车,陆战也背着自己的小包跟在屁股后面爬。
第132章
他们前脚刚在金城安置好, 杜新民的死讯便传了来,他在街上被人乱枪打死了。
陆临嘴角翘起,带着冷意:“便宜他了!”
她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臂,这么巧,只怕很多人都会怀疑到陆临身上。
他拍了拍沉容的手,宽慰她:“别担心, 我有数!”
杜新民的死讯惊动了很多人,他们把目光对准了陆临, 可奈何没有证据, 加上杜新民死的时候陆临已经在金城了,大家也只能心里怀疑。
沉容出去应酬时也常被人试探,不过都被她装傻糊弄过去了。
杜太太为丈夫办完丧事后就直扑金城找陆临麻烦,多次去官邸找文夫人哭诉,言之凿凿地说陆临是凶手,但就算是文夫人也不能为着亲戚的一句话就随便给人定罪。
而且陆临曾经还帮过她忙, 在西北事情上是立过功的人,她只能敲打几句。
退一万步说, 就算是陆临做的, 如今要对付他也要多费些心思,他如今可不是一句话就能下狱的。
“可他通/共。他弟弟就是共/谍。”杜太太知道他们这些人最忌讳什么,只要牵扯到共/党,他们就会当回事了。
不料这一招如今竟也不管用了,文夫人连山闪过一丝不耐:“这都是你们的猜测,证据呢?官邸给了你们抓捕陆昌的手谕,可你丈夫一无所获,你知不知道,我们也头疼,该怎么安抚人家呢,不只是你死了丈夫,他们家也死了一个亲人!”
杜太太眼睛微睁,大受打击:“可新民忠心耿耿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党国……“
文夫人不耐烦:“我知道,委座也知道,我们从没有怀疑过他的忠心,所以才敢把申城的大事交给他,他得罪了陆临,他心中有担忧,我们就把陆临调回了金城,可结果呢……”
他还是死了,就这么被人打死了,只能说他太过疏忽大意了!
杜太太嘴角翕动,夫人这话,不怀疑忠心,那就是说丈夫无能了!
文夫人见她这样子,又有些不忍,语气软和了些,拍了拍她的手:“不过你说的那些话,我们也都放在心上,陆临毕竟嫌疑最大,若他真是如此胆大妄为,委座不会轻纵了他。”
虽是没有证据,但杜新民毕竟死了,那是文家的亲信,给他定不了罪,怎么也要给个警告,所以陆临虽然进军政部,却一直被闲置没有重用。
这冷板凳肯定是要坐上一段时间了,也要敲打敲打,磨磨他的傲气,年轻人就是容易,刀没打磨好,就容易伤到主人。
“好了,别哭丧着脸,今天舞会上来了很多人,你去和她们应酬应酬吧,杜局走了,你还有孩子们呢,难道你不为他们打算打算。”文夫人余光看到沉容过来了,说话也就带了敲打之意。
想到孩子们的前途,杜太太只能强颜欢笑。
“夫人。”沉容过来和她们打招呼,对着杜太太笑着点头招呼:“杜太太,我听说了杜局长的事情,节哀!”
杜太太控制不住眼神,恨恨地盯着她:“陆太太何必假惺惺呢,凶手逍遥法外,我如何节哀?”
沉容笑容不变,放下手中的酒杯:“杜太太这话有意思,我们理解你失去丈夫悲痛欲绝,说些胡话也无伤大雅,怎么如今还闹到夫人面前了,其实我很早就想提醒杜太太了,不要自己心虚就老盯着我们家不放,杜局长就没得罪别人了?”
她转过头看向文夫人,笑着道:“其实我一直心里有个想头,想要跟杜太太说,又怕她误会,毕竟我们家陆昌身上还有洗不清的嫌疑。”
文夫人好奇:“什么想头?”
沉容道:“杜局长雷霆手段,曾经短短几天就抓了一百多号人,说他们是共/谍,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人来报复。”
文夫人脸色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陆太太多虑了。”见杜太太脸色不好,她找个借口支开了人家。
又换了个话题和沈容寒暄,问她来金城可还习惯,有没有哪里不方便,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
沉容笑着道谢:“挺好的,之前也在金城住过一段日子,这次过来我们还是住在娘家,倒是不用我操什么心。”
沈家有钱,自然是不会委屈了自家女儿女婿,文夫人笑着问起陆临近况,像是在解释闲置他的原因。
“事情毕竟闹的满城风雨,这也是为了他好,等过了风头,还有很多要倚重他的地方。
沉容笑笑,表示理解,也说陆临挺好的,说是难得有时间可以多陪陪家人。
“他如今回家比较早,孩子功课什么的都是他来管,我也轻松啦很多,儿子也听话了很多,我倒是希望他闲的时间再长一点才好。”沉容低声打趣。
文夫人笑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这是她的真心话。
不过陆临是真的接受良好,甚至还有兴致说起二胎的事情来了,说是趁着有时间,再生个女儿好了。
当然被沉容好一顿销,人果然是不能太闲。
舞会结束,陆临来接她,沉容说起舞会上大家问起他的事情。
他没来参加,大家都以为他是丢了面子不好意思出来应酬了,还或委婉或幸灾乐祸地向沉容传达了一下惋惜。
都以为他立了大功,回来一飞冲天,谁知道沾上了杜新民的事,前途就这样没了,都觉得可惜。
嘴上说着什么还年轻不用急,沉下心做事,但谁不明白,机遇这事不好说,错过了就没了。
沉容挤眉弄眼地看着他。
陆临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嗤笑道:“我可没他们闲,日本人在北边虎视眈眈,他们竟还有闲情逸致开什么party ,还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呢!”难道真要到兵临城下那一天,才知道什么叫危急。
“是平城来消息了?”沉容听出他一肚子火气。
陆临嗯了一声,韩习文和冯轻都有给他发电报,前线哨兵传回消息,发现日本军队最近调动频繁,他想到申城时那些日本人的异常,直觉他们要南下。
他把这些分析推演打了报告上去,但如石沉大海,想到这里,陆临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眉头紧皱。
沉容伸手帮他抚平额头,叹气道:“要是你没坐冷板凳,会不会他们就会重视了。“
陆临顺势牵住她的手,冷哼道:“他们不是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整个军政部就我一个聪明人?不过都装傻充愣,抱着侥幸心态罢了,等着吧,等火烧眉毛了,他们就知道急了。”
他从来到金城,这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沉容摸摸他的胳膊,给他顺气:“不生气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继续打报告吧,只是他如今被冷待,怕也是无用功:“明天我再去拜访几位长辈。”
看看能不能想想其他法子。
沉容抽回手,让他专心开车:“杜新民要是晚一点出事,会不会就不一样。”
路上有人,陆临按下喇叭,偏过头看她,笑道:“杜新民是一定要死的。”
而且金城只是借机想要打压他一下而已,西北的事情他虽然处理的不错,但他和窦文良走的近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如今他在窦家军中威望太高了,金城怕他成为第二个窦文良。
“杜新民不死,盛如月留在申城会很危险。”她和陆昌关系太近,以前有他在,杜新民的人不敢贸然动她,但若是他离开了申城就不好说了。
盛如月冲动,她又对杜新民恨之入骨,若是人家设个套,她八成就会往里钻,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把吴心白的书店暴露,杜新民会闻着味地查到陆临身上。
沉容咬唇低头:“当初我自己去书店就好了。”
陆临失笑,腾出一只手摸她的头:“说什么傻话,你去和我去有什么区别。”
沉容被这话安慰到了,伸手打掉他的手:“别弄乱我的发型。”
陆临干脆趁她不注意多粗暴地多摸了两下:“都让你别去参加那什么舞会,你还非要去,有没有被人为难。”
按了两声喇叭,门房急急跑过来开了门。
车子停下,沉容下车,紧了紧披风,虽然开春了,但晚上还是有点凉,陆临把自己衣服盖到她身上。
沉容捂住,抬头嗔瞪了他一眼:“你不去我也不去,人家可就真当你不识抬举了。”
人家文夫人的舞会,专门下了帖子,不就是为了看看陆临如今什么反应吗,不去人家会怎么想。
陆临轻声点头:“夫人外交嘛。”语气带着几分讽意。
沉容轻轻捶他,小心说话。
“你们两口子不怕冷是不是,有话不能回屋说?”沈家实端着杯热茶靠在廊柱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沉容觉得好奇。
沈家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叹气:“你这个妹妹当的太失职了,你哥压根就没去,这都没发现吗?”
沉容讪笑,还真没有,他竟然会不去舞会凑热闹。
沈家实一脸受伤的表情,捶了捶肩膀:“谁能跟你比啊,我忙着呢!你看,你都潇洒回来了,我工作都还没完成,趁机出来放放风。”
“老头子等下就要催了。”
看来沉父也在加班:“出什么事了吗?”沉容关切问道。
沈家实一脸轻松地安慰她:“生意上的事,你也不懂,你先去睡吧,我问妹夫一点事。”
陆临朝她颔首,她便先回来房,梳洗过后又去看了看儿子。
陆战离开金城时还小,如今回来还要重新适应环境,也不知道在新学校和同学们处的好不好。
每次问他,他都抬高下巴:“很好啊,他们都很喜欢我。”
沉容做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没忍住动手摸了摸:“臭小子,长大了。”
要是以前,发生点屁大的事情都要回来告诉妈妈,陆昌的死让他们伤心,连孩子都好像经历过这事就突然懂事了。
门被推开,光影照了进来,陆临也过来挨着她坐下,夫妻俩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儿子。
沉容突然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样好怪啊!”
搞的氛围既温馨又沉重的。
陆临牵起她得手:“走吧,别吵醒了他。”人家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门被轻轻关上,沉容抓紧他的手臂,整个人都靠了过去,有些无精打采的。
“怎么了这是?”
沉容:“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如月在申城怎么样了?”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还真的是挺想的,以前家里多热闹,如今虽然回了娘家,可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盛如月选择继续陆昌未完成的遗愿,他们作为家人没有办法阻拦,只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吴心白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吴心白这人倒是让沉容又一次震惊到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接替陆昌工作的地下/党
不过……沉容转头看他:“他这么暴露了,就不怕你无意中说了出去?”
陆临笑着点头:“可能是信任我吧!”
给自己脸上贴金,她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相信陆昌,从而相信陆昌的哥哥:“你就是沾光。”
她又问起刚刚沈家实找他什么事,陆临淡淡道:“就是问了申城的局势。”
沉容讶异:“和他们的生意有关系?”
陆临点头:“你哥说申城很多企业背后都多了日本财团的影子,他觉得可能又会有战事发生。”
两人陷入沉默,连沉父这种生意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政府智囊团会不知道,他们到底粉饰妥协到什么时候?
沉容叹口气,陆临摸她头:“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照顾好家里就行。”
两人回到房间,她突然想起一事:“今天来客人了吗?”
陆临脱衣服的手顿了一下,转头无奈地看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沉容笑着拿出一罐开封了的茶叶:“你不喜欢喝铁观音,不是招待客人你怎么会碰它。”
陆临接过她手中的茶叶罐放回了原处:“你应该去当侦探。”
“那是因为房间东西都是我收拾的,我当然知道哪里被人动了。”沉容哼哼。
沉容好奇问他是什么客人。
陆临含糊道:“一个偶然认识的朋友,不重要。”
他不说,沉容也不追问,打着哈欠上了床。
接下来的日子,陆临每天都出门,但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眉头紧锁,连陆战就发现爸爸好像心情不太好,不敢惹事。
陆临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三个月后一天,日军突然发动大规模袭击!
第133章
日本突然向平城发动进攻,驻军仓促应战,节节败退,金城在外地度假的高官们急匆匆返回,商讨应对之策。
还没等讨论出来个三五六来,平城就已沦陷了,韩习文战死,窦家军群龙无首,北边恐有溃军之兆。
金城终于是发出抗战宣言了。
陆临沉着脸翻开前线阵亡将领名单,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一个熟悉名字映入眼帘,冯轻。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战友和朋友的死亡,却是最猝不及防的一次,原不应该如此,冯轻和韩习文都不应该这么草率的死去,他们应该堂堂正正和日本较量一番。
高官们连夜开会讨论,最后一致推出让陆临立刻北上御敌。
一方面他和窦家军的渊源极深,能以最快速度接手这些部队,二是他之前在平城陆战部队待过一段时间,对那边的情况最了解,他去能最快速度地集结好溃军,稳定军心,维持北边的局面。三是他在滨城和日本军交过手,有经验。
军情如火, 容不得陆临多耽搁, 只留给了他一晚和家人告别的时间。
没想到再次分别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沉容默默地给他收拾行李,一句话都没说,陆战蹲在一旁乖乖地帮妈妈扶着箱子
晚上陆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他已经好久没亲自做菜了,太忙了,连陆战都没有吃过爸爸做的菜,他有些好奇,只是餐桌上的气氛让他不敢躁动。
排骨很好吃,可他吃的想流泪,转头看妈妈,早已经哭成泪人了。
陆临叹气,把沉容碗里的菜夹过来:“吃不下就不吃了,别哭了,不会有事的,跟以前一样,我有空就给你写信。”
沉容泪眼摩挲地抬头,试探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在东省等你也行啊。”找个离他近一点的城市也行啊。
陆临坚定摇头:“我打战呢,你跟着算什么。”
沉容噘嘴,当她不知道吗,那些将官的家属也都跟着呢,不过是金城那位有疑心,要把她和儿子扣下当人质。
她什么都清楚,也不想哭的,只是事到临头有些忍不住。
陆临伸手捂住她手心,安抚地摸了摸:“本来就不准备带你们去,前线危险,打战有进有退,情况危急的时候我肯定是顾不上后方的,你们跟着去做什么,上演逃命大戏吗?”
沉容泪眼一瞪,陆临立刻收了插科打诨:“我给家里发电报了,让爸妈也尽早过来金城。”
平城沦陷后,陆家镇所在也安全了,日本人很快就会南下,那里一马平川,军队短时间不能进行有效阻击,陆临担忧会变为沦陷区。
陆临低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让沉容眉头松了松,他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嘴角。
“儿子在呢。”沉容嗔了他一眼。
陆临转头起看儿子,陆战正双手捂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临对儿子交代:“爸爸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妈妈知道吗?”
陆战点头,又问道:“爸爸你要去多久?”
陆临犹豫一下,摇头:“爸爸也不知道,也许几个月,也许一两年,你要快快长大。”
要去这么久吗?陆战觉得排骨不香了,他下了椅子,扑到陆临怀中,脸颊鼓鼓:“我会想爸爸的。”
陆临抱起儿子,亲了一下,自儿子上小学后他已经很少这么亲孩子了。
“那你多给爸爸写信。”
一家三口很是温馨,张叔有些不忍破坏,沉容眼尖看到了他,问道:“怎么了?”
“有人送了张帖子,说是故友想见先生一面。”
陆临接过贴子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沉容只看到落款绍公,她并不认识。
“你不见?”沉容问。
陆临摇头:“不了,明天我就要去前线了,今晚好好陪陪你们,无关人等就算了。”
沉容笑了一下,转头问起张叔,大毛二毛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大毛二毛一直跟在陆临身边做事,这次上战场大毛是肯定要跟去的,陆临也用顺手了,谁知道二毛也要去,张叔和张妈竟然还都同意了。
“都收拾好了,今晚他妈还给包了饺子。”张叔回答。
“那你们一家子今晚好好说说话,家里事情不用管了,有桂春呢。”
吃完晚饭,一家三口去了沈家,因为预备着接陆家二老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月前已经搬出沉公馆了。
沈家也早就得到消息了,一家人早早就等着了,要不是沉容打电话说会过来,沉母早就冲过去了。
陆临一到,就被沉父叫去了书房,沈家实拍了拍外甥的脑袋,也走了进去,三人在里面说了大半个小时。
沉母见女儿眼睛红红,心里叹了口气,拍着女儿的手安稳:“你别太担心,作出这幅期期艾艾的样子像什么样子,天明上了战场还得担心家里,政府不是已经派兵过去了吗,这场战和当初滨城不一样。”
举全国之力去打这一战,他们一定会赢的,沉母在心中暗暗说服自己
沉容低头没有做声,也许大家都觉得战事不会很久,但她知道,这场战会打好多年。
从沈家回来已经是半夜十点了,张叔竟然没睡在等着他们,说陆父回了电报,只是叮嘱儿子英勇抗敌,二是他没有同意来金城。
沉容这下急了,陆临也皱眉。
“明天二弟过来,让他回老家一趟,把人都接过来吧。”
陆临太知道自己父亲的固执了:“只怕会白跑一趟。”
那里是陆家的根,哪怕知道日本人会打到那里,他也不会走的,陆家祖祖辈辈都在那呢!
沉容才不管,什么都没有人重要,只要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人才是陆家的根本。
陆临觉得她的话很对,同意了沉容的提议,让陆由亲自回去一趟,怎么都要把人转移到安全地方。
哪怕不来金城,也要往南边避一避。
第二天一大早,陆由终于赶到金城,此时距离陆临的飞机起飞也只剩三个小时了。
兄弟俩只能匆匆吃个团圆早饭,但基本都没动,一直在说话,战场凶险,陆临此去吉凶难料,别看他在沈容面前说的轻松,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很是没底,这场战没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打,这场战和在滨城的那一场有不一样了,那次日本还带了点试探,这次他们的胃口大了,只怕会更凶狠。
陆昌不在了,他去了前线,陆家老老小小都要托付给陆由照顾。
“大哥放心,爸妈和大嫂侄儿我都会照顾好的。”
陆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有你在我放心,你休息休息就回一趟老家,把我的话仔细跟爸爸说一说。”
兄弟俩告别。
陆临拿起帽子,走了出去,司机已经等在那里,沉容和儿子会送他去机场。
沉容牵着儿子下车,飞机已经等在那了,随时可以起飞。
陆临蹲下摊开手,陆战笑着飞奔过去,就像小时候那样,陆临高高把儿子举起,抛了抛。
“在家听妈妈的话。”陆临抱了抱他,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陆战抱着爸爸的脖子,深吸一口气,这是爸爸的味道,他红着眼点头:“爸爸早点打胜战回来。”
最后轮到和沈容告别了,陆临定定看着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该交代的昨天已经都说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看看她,抱抱她。
沉容强忍住眼泪,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腰:“别担心我,我很坚强勇敢的,我会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儿子,等你回来,你要记得,我们一家人都在等你!”
陆临在她脖颈处轻轻的亲了一下:“放心吧,只要死不了我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我不在家,你也不用委屈自己,不要受气!”
沉容点头。
大毛前来催促,到时间了,陆临手用力,一个深呼吸,放手转身大步离开,头也不回,他担心看到沉容的眼泪会让脚步沉重。
舱门合上,沉容踮起脚想从窗户看人,但什么都看不到,太高了。
地面人员来请她们离开,飞机马上要起飞,很危险。
沉容牵着儿子三步一回头,陆临站在窗口看了一会,知道母子俩的身影不见才走进机舱。
陆临在座位坐下,转头不远处还有一人。
那人放下报纸,起身笑着和他打招呼:“陆长官,真巧又见面了,这次我得搭乘您的专机去平城办事,不打搅吧?”
这飞机是上面安排的,他走了什么路子陆临想也知道:“绍公倒是手眼通天,竟然连文家的路子都能通。”
“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捅出去。”
绍公笑着走近,有人送来红酒,他递给陆临一杯:“我刚刚看到尊夫人和令公子来送您,那温馨的场面真是让人感动,听说陆长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朋友如此,对亲人更是如此,陆长官,难道不想让令弟牺牲有价值?他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
陆临看了一眼大毛,大毛微微颔首,和弟弟亲身去了前面警戒/
“有什么话就直说,来劝我投靠你们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我不可能就因为死了一个弟弟就转换立场跑去你们那边的。”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绍公:“想必你们把我和我家人都查的一清二楚了,也该知道我的太太和孩子被扣在金城,我不会做那些把他们陷入危险之中的事情,你们有你们的信仰,我也有我的立场。”
面对他态度的拒绝,绍公不以为意,依旧浅笑着,举杯致敬,转而问起其他事情:“陆长官是君子,想必没有看过令弟要你传达的情报。”
这话让陆临有些感兴趣了,转头看过来,静待下文。
“陆昌同志的牺牲我们都很痛心,他用性命换来的情报便是日军预备侵略平城,想必陆长官如今明白为何他明知会是个陷阱,也要冒死潜进去了,收到你转交的情报,我们第一时间就通报了金城,让他们做好防备,但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继续道:“我也听说了,陆长官这几个月来也一直为这事奔波,你打上去的报告都快堆积如山了吧。”
陆临脸色阴沉,咬了咬后槽牙,没有打断他的话。
“韩旅长和你之前共事过,想必你也知道他的能力,若是金城早早的警惕起来,做好防备,也许他也不会战死了,平城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发出触及灵魂的提问:“陆长官觉得自己过去能力挽狂澜吗?凭你一人就能扭转战局,能把日本人阻挡在平城之外吗?”
陆临捏紧了拳头,后背僵直,绍公也留意到了,笑了:“陆长官不用生气,其实我们谁也办不到,所以才要联合起来打日本人,千千万万的国人团结起来一条心,日本不过弹丸之地,是耗不起的,我们泱泱大国,地大物博,打败他们不过是迟早的事。”
陆临冷声:“这些话说给我听没有用,你应该去金城演讲,说给那些人听。”
绍公拍着椅子,笑着摇头:“他们明白,但他们不会听,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上你的飞机吗?”
他不用陆临回答,继续道:“因为我和文家有生意往来,文夫人在平城有大笔产业,若是我不能去平城,她的钱可就打水漂了,国难当头还在想着自己的私利,你觉得这样的政府能把日本人赶出去,能救国人?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一心想抗日,想强国富民,我们需要你这种进步的人才,国家也需要。”
“金城的人并没有珍惜你的才能,他们只是把你当棋子,先是用你来削弱窦少帅,如今又用你来控制窦家军,把你们放在最前线,等把你们消耗的差不多了,你还有其他价值吗?骁勇善战的窦家军死于猜忌,你觉得值得吗?你和他们可是从同一个战壕里爬起来的,你不为他们可惜?”
见他神情微微动容,绍公趁机继续攻占他的心防,悠悠长叹一口气,带着无尽的惋惜:“你已经很久都没有窦少帅的消息吧,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啊?可惜了他的满腔抱负,还连累了妻儿,陆长官你说呢?”
“我们也接触了一段日子了,你可能觉得我死缠烂打,我们其实有同样的理想,都是为了救国救民,你选的那条路注定走不到头,那是一条快要腐烂的沉船,你真的要给他们陪葬?你不想想你的家人?“
陆临眼神一变,带着无尽的冷意。
绍公笑着看他:“我认识一位年轻朋友,是他向组织极力地推荐你,说你一心救国,和金城那些蝇营狗苟的人不一样,可惜他在前些日子牺牲在了滨城,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之下,临时前他还把这张借条给了组织,说是向你太太借的。”
这是……闻仲达,陆临不可置信接过借条。
陆临手紧紧拽着借条,青筋跳动,他眼眶微红:“他怎么死的?”
“为了揭露日本在滨城的惨无人道的暴行,冒险潜入了日本医院,不幸被汉奸出卖。”
他收起笑意,郑重反问:“令弟和你这位知交好友都希望你来到我们这边,那一条路才是正确的,想必你心中早已经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们有共同的理想,更应该带着他们的这份遗憾继续走下去。”
陆临沉默着,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绍公知道他在心里剧烈挣扎。
他笑道:“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过了半响陆临才幽幽道:“我的妻儿还在金城,这是我的软肋。”
绍公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如今什么都不用你做,我们会派人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第134章
战事溃败比陆临预料的还要快, 不过几日功夫,津城也被日军攻陷了,他所在部队被迫撤向东省, 战火越烧越旺,日本飞机每天都在到处轰炸。
同时,申城那边的日军也开始频繁挑衅找事了, 沉容想起单独留在那的盛如月,发了电报让她和蔺文慧来金城。
蔺文慧来了,但盛如月却没来,她带来了一封信,信中说她要留在申城,她已经想好要怎么活下去了,陆昌想做的,未做的由她来做,她带着陆昌的那份信念一起活下去。
如今国家正处危难时刻, 日本人垂涎申城,这座城危如累卵, 正是需要她留下来战斗的时候, 陆昌还睡在这里,她不会离开, 她会坚持到把敌人赶出去的那一刻。
沉容看着信,陷入久久沉默中,她又高兴又担忧,心中复杂极了。
或许正是有无数陆昌和盛如月这样的人,所以终会胜利吧,她哭着哭着就笑了,沉容给她回来一封信。
尊重她的选择, 也为她骄傲,但请她未必保重自己,这是一场持久战,她要比敌人活得更久才行。
半个月后,陆由也从老家回来了,果然没有带回二老,甚至陆由的生母黄姨太太也不肯跟来,都说要守在老家。
他们都觉得就算是日本人打来了,应该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平民怎么样?
沉容沉沉叹气,他们把日本人想的太好了,要知道他们根本称不上是人类,就是纯畜生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能对他们抱有幻想。
沉容看着家中的那几箱子陆家祖上传下来的珍藏,心中不安的很。
当夜,她又给老家发去紧急电报,再三要求陆父过来,就算是不来金城,去其他地方乡下地方避一下也好。
陆父还是没同意,说死也要死在祖宅,绝不会离开,他的顽固让沉容头疼,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亲自回去一趟时,惨事发生了。
十日后,日本开始了大规模的无差别轰炸,陆家所在镇子被炮弹夷为平地,祖宅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陆家只逃出一些年轻人,他们当日只是刚好外出不在家,这才逃过一劫,噩耗传到金城时,沉容晕了过去。
医生来了,说她有了身孕,只是突然被刺激到才会晕了过去。
是个好消息,可没人笑得出来。
蒋玉芬掏出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给沉容吹着鸡汤。
“大嫂,吃点吧,别太伤心了。”
沉容看着她耸出的大肚子,猛然回神过来:“你吃了没有?”
蒋玉芬比她更需要关注,这次她娘家也同样遭受了轰炸,还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只怕也悬着心。
陆由送医生回来后,脸色悲痛:“大嫂,我要回去一趟。“
他要回去为父母收尸,要去看看家里到底怎么样了,那么多的族人要怎么安排,大哥不在家,家里这些事情都应该由他来挑起了。
沉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断然拒绝这个要求:“不可以。”
陆由愕然,他没想到沉容会反对:“可爸妈的丧事……”
沉容看向他,眼神锐利:“活着的人更重要,”她软了一下语气,“战事一天一个样,你还没走到老家,说不定日本人先打来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更重要了,蒋玉芬还大着肚子,他如今返回去,那边已经是战区,运气不好也会把他赔进去的!
蒋玉芬和陆由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应该不会这么快吧,之前的轰炸只是他们的军队还没反应过来。
后面一定能把日本人打退的。难懂日本军真的这么厉害?
沉容却没有这么乐观,她不能把陆由也搭进去,陆家可就真天塌了,蒋玉芬母子怎么办
沉容拿过鸡汤一口气喝完,麻利地下床穿鞋,对陆由道:“你现在赶过去也没用,爸妈已经没了,你去也不能复活,让族人先帮着收殓,等赶走日本人,我们再风风光光的给长辈们重新下葬,想必爸妈底下有灵也会赞同我这么做的,陆家经不起折腾了!”
陆由低头,理智知道大嫂的话是对的,只是心里始终觉得自己不孝。
“你想办法发个电报回去……”想到镇子毁陆,也不知道能不能传信过去,“总之想个办法传信过去,让幸存的人处理好后事马上就来金城找我们,先不用大办,让他们抓紧时间。”
只怕日本人的第二波空袭马上就回来,陆家的人不能都折在那了。
这些人来金城后安置也是个问题,不过好在陆父之前让陆由带了一些钱财过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再要让他们大手挥霍是不行了,温饱还是可以的。
陆由颔首:“我那个厂子效益还行。”接济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陆家还有一些生意在外地,虽然陆家那些长辈蒙难了,但产业还在,大不了他们从头来。
那个厂子,沉容蹙眉:“你们跟我来书房,我们说说厂子的事情。”
进了书房,沉容把陆临的地图翻了出来,让他们过来看:“你看这一路南下可没什么天险,金城只怕也不安全了,若我预料不差,几个月后我们都得逃……”
蒋玉芬抱着肚子惊呼:“这可是都城……”百万雄师驻守,难道还会守不住吗?
沉容安抚她:“别怕。”
她看向陆由:“我们要做好准备,你信我吗?”
陆由看着大嫂,坚定点头,“我听大嫂的。”大嫂经常来往官邸,和文夫人她们多有往来,说不定就听到了什么消息。
再说了,大哥临走前,还叮嘱过他,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让他一定多听听大嫂的话!
蒋玉芬也跟着点头:“我也听大嫂的。”
沉容:“那好,老家事情先让他们代为操持,孝不孝顺的也不看这些,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陆家只剩这些人了,这些幸存下来的子弟,未来要怎么安排,如今你大哥不在,你是家中最大的,一切都靠你筹划,还有你那个厂子,日本人若真打来了,厂子只怕也保不住,你要提前做好内迁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蒋玉芬的大肚子,有些担忧:“她肚子一天天大,若到了真的要撤退的时候,我怕她路上坚持不住。”最好是提前离开。
现在所有逃难的人都往金城挤,但其实这里一点也不安全。
陆由脸色有些迷茫:“我们能去哪里?”
去湖广吗?这是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总不能那些日本鬼子还能追到湖广吧。
沉容摇头,还不够安全,还要往山区跑:“去西南。”
“我们先走了,那嫂子呢?”陆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我,他们不是把我扔下的,我就是慢你们一点。”想必这个时候上面已经在考虑迁都的事情了。
晚上,沉容给陆临写信,说了这个噩耗,还把自己的安排也说了一遍,又提醒他战场一定要小心,最后才把孩子的事情顺嘴提了一遍。
这个孩子来的太巧了,就好像听到了两人谈话一样,离别前一晚,她还在陆临怀里懊悔,说当初该再生一个儿子。
那样等陆战大了就可以去帮他了,自己留小儿子在身边。
陆临开玩笑说来得及,赌一把,赌运还挺好。
前线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传来了,她有时候都想直接去军政部问,但又怕被说泄漏军机。
文夫人倒是召见了她几次,都是好言好语安慰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听的都厌烦了
虽然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才能到陆临手中,但沉容很珍惜地多写了几页纸。
知道沉容怀孕了,文夫人送了很多补品过来,沉容借着机会,多次出入官邸,也算是打听到不少内部消息。
果然是要迁都了,不过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有几个地点备选,但沉容心里知道最终会选择哪里。
在申城被日军攻陷沿江防线后,她便当机立断让陆由带着蒋玉芬和孩子以及一些族人去了西南山城。
“你们先安心过去,不用担心我,照顾好玉芬和孩子,不要亏待了族里的那些子弟,我肯定会跟着文夫人他们过来的,安全不用担心。”沉容细细叮嘱夫妻两人,孩子们也依依惜别。
从码头回来,张妈告诉她蔺小姐过来了,还带着另一位好久不见的熟人来访,正是韩习文的前妻许幼珍。
多年未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许幼珍比以前憔悴了很对,圆脸盘子都不见了,满头乌丝竟然夹杂着银光。
许幼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头,讪笑道:“我这年纪大了,头发就白了,倒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
沉容鼻子酸涩,低下头把眼眶中的泪水眨了下去,是因为韩习文的事情吧。
对上许幼珍的眼睛,那句节哀怎么都说不出,她怕说出来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姑姑。”一个半大少年领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进门,他有些拘谨地看向许幼珍。
“家齐,俊生,快过来,见过沉姨。”许幼珍朝两个孩子招手,又给沉容介绍:“这是韩家的两个孩子。”
她说的模糊,当着孩子的面沉容也不好细问,只要先把疑虑压了下来。
她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给了他们些见面礼。
“你们今天留在阿姨家吃饭,阿姨家里也有个哥哥,他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她摸着小孩子的脸蛋,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眉眼像极了韩习文。
韩俊生乖乖点头,想起来又抬头看了眼哥哥,见哥哥点头,他才脆生生地答道:“那我就有两个哥哥了。”
沉容叫来桂春,让她带两个孩子去隔壁房间玩,沉母报复性地给外孙子买东西,其中玩具最多,沉容就专门腾出一间房给他做游戏房。
陆战很喜欢,还经常邀请他的朋友们来玩,去了能玩上大半天。
等孩子走后,许幼珍这才说明来意,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情。
她们刚在金城安顿下来,人生地不熟,走了几个学校,都不太满意,小的还好说,主要是大的,很多学校怕他跟不上学习,都不肯收。
沉容思虑片刻后点头:“我爸爸倒是有熟识的人,应该问题不大。”
许幼珍和蔺文慧相视一笑,她松了一口气,拉着沉容的手感谢:“麻烦你了,你替我谢谢伯父。”
沉容:“我们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当初在滨城你也帮了我不少,不过……”她话头转了一下,“怎么是你过来找我,他们的妈妈呢?”
难道马琅华拉不下面子来求人?
谁知提到这人,两人齐齐垂下眼睑,叹口气。
蔺文慧开口骂道:“那个马琅华真不是东西,卷了钱财和男人跑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许幼珍拉了拉她,眉头皱着,倒是没有说难听的话:“她也难,只怪这个世道吧。”
蔺文慧嘴角撇了一下:“谁不难,你不难吗?如今还要替她养孩子,你也太好心了。”
沉容震惊良久:“马琅华跑了?”
许幼珍点头:“刚到金城没几日,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还一直不敢跟孩子们提。”
她转头对两人解释:“她也不是卷了钱财,只是拿走了自己的私房,韩家有些老本还在我手里呢,养两个孩子也够了,总归是韩家的血脉,虽然我不是韩家媳妇了,但他总归是我表弟啊!看他的面子上,孩子我也不能不管,怎么都叫我一声姑呢!”
“那时韩家给你的补偿,再说了,小的叫你姑,大的可是她前夫的,跟你能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她心狠,孩子没了爸爸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一个当妈的竟然忍心丢下他们,她怎么走的那么安心,我可听说韩……我听说出事后,政府给了抚恤金的,还有窦少夫人托人给送了一笔钱来,她就没给孩子留点。”
这当妈的够狠的!
许幼珍捏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
“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我孤身一人,老天爷看我可怜,给我留了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也挺好的,你不知道,这大的可懂事了,都能帮我不少忙呢!”
沉容唏嘘,这马琅华真是多年来依旧不靠谱啊!
“外面这么乱,她跟人跑什么地方去了,信里跟你说了吗?”
许幼珍摇头。
沉容也叹气,只能用好话安慰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孩子们说实话。”
许幼珍摇头:“不说了,就让他们以为妈妈出去有事情了,暂时托我照顾,若是告诉他们是妈妈不要他们了,他们得多难受,会觉得寄人篱下的。”
蔺文慧:“还是你心善,这要是换了我,可不会这么算了!”
也就话说的硬,沉容笑道:“换了你又怎么样,你难道还忍心送孤儿院去。”
韩家早就没有亲戚了,马琅华前夫家若是还有人,以她性子,怎么也不会把这个儿子养在身边。
前方在打战,以后像他们这样的孤儿只会越来越多,许幼珍收养他们,让世间少一对流离失所的孤儿,是好事。
“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开口,他们的爸爸是为国牺牲,他的儿子不应该流离失所,只要能帮的上,我都会帮。”
蔺文慧也在一旁点头:“还有我。”
许幼珍感动落泪:“谢谢你们。”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沉容问她。
许幼珍道:“我想趁着手头还有点钱,先置办点产业,不然就这么坐吃山空怕不是撑不了多久,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她看向沉容,沈家在金城是大户人家,置产这方面的事情定然是能帮上点忙,她也不求赚多,给她们母子三能糊口就行。
沉容蹙眉:“这个时候在金城置办产业?”
还没等许幼珍回答,她先摇头了:“我的建议是再看看吧,只怕金城也住不了多久!”
两人震惊,蔺文慧失声问道:“你是得到什么内部消息了?怎么会这样,这可是都城?”
外面那么多大军,这样都守不住吗?
许幼珍是经历过平城战事的,一听到日本人会追到金城来,整个人脸色煞白,手都抖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又要逃吗?”
这何时是个头,她们要逃到哪里才安全。
沉容拉起两人的手:“我刚刚其实就想说的,学校的事情不用这么急,若是为长久计,金城不是好的落脚点,你们都带着孩子,不如先往西南边撤,我担心到后面,人太多了说不定走不了!”
许幼珍和蔺文慧盯着她,她们不是不信沉容,相反就是太信了,一时不敢相信。
“这城里可有上百万的人口,还有那么多的守军……”,难道还不够安全?
蔺文慧的话没说完,许幼珍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走,你说的对,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早做打算。”
“我信你的话,这几日我就收拾东西,让人去买船票。”她眼神直直看着沉容,希望她能给只一条明路。
她从平城逃出来,一路上见过逃难的人不计其数,太明白战争的可怕了,她不敢赌,日本人太残忍了,在平城犯下累累罪行,她只要一想都浑身发抖。
沉容反握住她的手:“尽可能往西南走吧。”
考虑到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沉容提议道:“我二弟和弟妹今日刚出去山城,你要是想去那我可以给你封信,到时候你们也有个照顾,他的厂子也准备迁过去,你不是想做点生意吗?若是信得过我们,倒是可以入一股,他们夫妇是踏实的人,让你们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蔺文慧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都想入股了,我收到容颐的信,他要来金城和我们会和,所以我还等他。”
许幼珍点头:“那我就去山城。”
几人说着路上的事情,帮许幼珍出主意,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路上怕是也不安全,最好是能有伴,准备各自打听一下。
最后蔺文慧回那边有几个老师准备和家人去西南避难,便拜托他们带上许幼珍三人一起上路。
第135章
时间一晃而过, 城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消息灵通的人家都在偷偷搬家。
董容颐在一个月后回来了,两口子一商量也决定马上走, 临行前蔺文慧来看沉容。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算了?”
沉容失笑摇头,她这是担心自己走不了,还是觉得金城政府那些官员会和金城共存亡。
“你太高看他们了,我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随时都能跑。
沉容:“只怕这个时候幼珍他们还没到呢,逃难的人多, 土匪也多, 你们路上小心点。”
蔺文慧无所谓一笑:“我们清贫人家,土匪也看不上,最多的就是书了。而且我们是跟着郝教授的车队一起过去,一路上都会组织人保护。”
现在很多大学也迁去了西南, 她们夫妇去了那边说不定还能重新谋份职。
第二天,沉容送走蔺文慧一家后转头去了沈家,沉父正在焦头烂额清点资产,他做了两手准备,大部分资产他本人带着准备跟随政府迁去陪都,另一半将由沈家实带去港城,沉母也陪着儿子去港城。
本来他是准备让女儿和外孙也过去的,可如今是不成了,陆临那边刚刚打了个胜战,鼓舞了全国抗战的信心,但这次是和共产党联手,上面心里忌惮,怕不会放沉容母子离开了。
沉母实在舍不得女儿:“要不,我就不去了,你大哥那么大的人去港城怕什么。”
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孕更需要她的照顾。
“妈,你这样厚此薄彼大哥会伤心的,等战事结束了,你就回来。”沉容安慰着她
丈夫和女儿都说的这么轻松,沉母也就信了,而且沈家实去港城不是单纯的避难,而是跟着文问清一起去港城做投资生意,身边没跟个人盯着,她也不放心啊!
半个月后,沉母他们坐船离开,他们会先经过广府在那停留一段时间,沉容便托他们带了些东西给陆萱。
得知陆父陆母的死讯后,陆萱病的大半个月都起不来床,沉容很担心,可她又离不开,听说如今已经痊愈了,但心底还是放不下,所以让妈妈和哥哥一定要去帮她看一眼。
广府和港城相隔不远,若是可以,以后陆萱也算是有可以照应的娘家人了。
沉母想起亲家的事情,也是沉重的叹息,点头:“放心吧,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也心疼啊!一夜间就无父无母了,这怎么承受的的住,也不知道女婿在前线如何了?
这战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日本人真该死!好好的一个大族,才短短一年,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你如今怀着孩子,一切都要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找你爸爸。”
以前陆家人口众多,女儿生一个也没人说什么,如今陆家只剩几个小辈了,这孩子就变得格外珍贵了。
沉母在心里安慰自己,女儿又怀了一个,女婿也多了一位至亲。
***
十一月,申城沦为孤岛,金城政府立时宣布迁都,其实在之前,政府一些重要部门已经陆陆续续地后撤了。
在政府正式宣布迁都的前几天,沉容也带着儿子就上了文夫人的轮船往后方避难。
张妈他们打了二十分的小心看着行李,这可是陆家的全部家当了,这跟以往的任何一次搬家都不一样。
沉容觉得他们太过紧张了,这是文夫人的船,没人敢打这些箱子的主意,何况和文夫人的身价比起来,陆家这点就是九牛一毛了。
“你们也歇歇,这些日子也都很累了。”她身子不方便,打包行李都是他们三个,里里外外忙了好一阵。
“这是文夫人乘坐的专船,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张妈揉了揉肩膀,笑道:“那行,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沉容笑道:“有厨师呢,你就歇歇吧,还怕我们没吃的?”
张妈摇头:“那不行,你这还有身子呢,本就胃口不好,我得给你弄点汤补补补。”这船还要坐好久呢,后面说不定没有新鲜食材了。
沉容失笑,张妈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她的身孕早就满了三个月,也没有别的不舒服,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吃亏了,这兵荒马乱生孩子,丈夫又不在身边,沉容觉得没什么,她总是暗暗掉眼泪。
要是不让她忙,只怕又要念叨了,沉容摆手:“行行行,你不嫌累,我也不管了,有好吃的我还能不乐意。”
桂春在一旁道:“那我陪太太去外面吹吹风吧。”
张妈听到回头叮嘱一声:“别吹太久了,江风也凉着呢!”
“知道了,张妈你变啰嗦了好多,张叔都没有嫌弃你吗?”桂春在身后做鬼脸。
张妈笑着骂了几声,转头去了后面的厨房。
邮轮鸣笛,看着渐渐模糊的码头,沉容的心沉甸甸的。
金城政府一直有意淡化迁都的事情,但沉容想要改变一些事,便让人去街上大规模去散播政府要迁都西南的事情,但如今看来效果微乎其微,各种消息满天飞的时期,不是没有人信,有钱人早就做好准备了,不跑的都是老百姓,他们心中也是信的,只是离开也需要钱财,所以心存一份侥幸,想着也许日军没有那么残暴,故土总是比他乡容易讨生活些。
“妈妈,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吗?”陆战不知道从那个方向跑了过来,瞪着一双冷眼,脸上带着几分戾气,现在越长越像陆临了。
“没事,妈妈就是心里难受。”沉容擦干眼角
她憋的太难受。心口沉甸甸的。
才走到湖广,金城沦陷的消息就传来了,众人沉默,气氛有些悲痛。
等到了山城,时间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陆由来码头接人,陆战一路上被管的严,心情正不好呢,看到二叔来了,一下子冲了上去:“二叔,我好想你!”
陆由把他抱起来,掏出准备的礼物。
沉容被桂春小心地扶着下了船,她朝陆由笑着寒暄,又问起蒋玉芬:“玉芬还好吗?”
算算日子蒋玉芬该生产了。
陆由笑着点头:“一切都好,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叫陆胜利。”希望战事早日胜利,早点结束。
他语气有些低落,名字本来应该是陆父来取的,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没了,作为儿子却连报仇都办不到。
“大嫂这一路上可还好?”他关心问起沉容
沉容摸了摸肚子,笑着点头:“都挺好的。”
这个孩子可太懂事了,没让她受半点罪。
“走吧,我们回家,家里准备好了热水热菜,一路上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他抱起陆战,让身后几个陆家子弟上前帮忙拿行李。
都是些半大小伙子,见到沉容有些不好意思打招呼,争先恐后的去帮行李。
沉容低声问陆由:“他们还习惯吗?”
陆由叹气:“久了就习惯,就是想家的厉害。”
可家已成废墟,家人也已不再,沉容叹气,沉默。
蒋玉芬带着女儿等在大门口,看到他们车来,陆昭立刻奔了过来,陆战已经跳下车叫妹妹了,兄妹俩顿时就欢声笑语起来。
沉容也下车,开口就是说蒋玉芬:“你这才刚出月子,怎么能出来吹冷风。”
蒋玉芬上前扶她:“我这穿的挺厚实的,也没等多久。”
“屋子有些小,大嫂不要嫌弃。”
沉容打量着房子,这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了。
“如今山城跑来这么多人,我们能有这么个的房子已经很好了。”
吃过接风宴,晚上众人早早就歇下了。
次日沉容和蒋玉芬逗孩子,说着家常,陆由带着几个人面色尴尬地找了过来。
沉容抬头:“怎么了?”难道出事了?
陆由无奈地摇头,把身后的几个年轻人推了出来:“是陆明他们有事要跟大嫂说。”
陆明没想到二哥竟然这么不讲义气,有些憨厚地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嫂嫂。”
他们都是幸存的陆家子弟,陆家镇被日本飞机炸成一片焦土,这份国仇家恨他们片刻也不敢忘,几个年纪大的商量了一下,想要去前线投奔大哥,要为家人报仇。
至于那些年纪小的,有二哥和大嫂他们照应,日子不会过不下去的。
这个打算他们已经在心底盘算了好久了,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他们更是等不了。
这不,沉容刚到他们就催着陆由来说情了。
沉容有些踌躇:“打战不是好玩的,随时都会没命的。”他们才十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岁。
陆明拍着胸脯:“大嫂,我们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家人惨死,这笔血债我们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国难当头,我辈不怯战也不惜命,家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若是人人都龟缩起来,贪生怕死,什么时候才能把小鬼子赶出国土。”
后面的几人也把胸脯拍的梆梆响:“嫂嫂,我们陆家人不怕死,大哥不怕,三哥不怕,我们也不怕。”
三哥也是死在日本人手下,陆家和日本人的仇恨不死不休。
陆战小家伙听到他们这么说,也把胸脯一挺:“我也不怕。”
沉容本来都要哭了,被他一打岔差点气笑,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你再过几年再来表决心吧。”
“都想好了?”沉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
他们应该是读书的年纪,如今却要奔赴战场,但也正是因为读书才让他们在上次的空袭中逃过一劫。
“想好了。”几人异口同声。
陆家本来就留下了这么几个人,去了战场能活着的回来又会剩几个?沉容喉头发酸,转过身眨眼,心里很是难受。
陆明他们见她哭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去找大哥,有大哥照应比其他人已经幸运很多了。”
沉容点头,嘶哑着声音:“好,我来安排。”
正好最近会有一批物资要送去陆临所部,沉容便托人把他们都带了过去。
国土沦陷,战事陷入胶着,日本想要速战速决,放话两个月拿下湘城。
山城毗邻湘城,顿时又陷入恐慌,日本鬼子在金城犯下的滔天罪行才过去多久,很多人还是从那场浩劫中逃出一条命的。
很多人又开始了逃跑,陆由的棉纺厂建在西南腹地,他便建议沉容是不是也带着孩子过去住一段日子。
他也是觉得山城不太安全了。
沉容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们拿不下,山城不是第二个金城。”
第136章
日本人的大话被狠狠的打碎了, 他们在湘城陷了七年都没能拿下。
战事从一开始的屡次失利,防线一退再退,到后面数年的战略相持, 如今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阿容,你知道吗?日本军在山南又被你家陆长官给打退了,我看日军已是强弩之末陆, 迟早得投降。”
蔺文慧拿着一份报纸兴冲冲的推门进来,见沉容全神贯注地完成手中的工作,她又放轻陆动作。
她记得这些青铜碎片拿来的时候可是不成样子的, 没想到沉容竟然真把它修复成功了。
“阿容,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蔺文慧左右反复打量。
沉容摘下眼睛,捶了捶发酸的肩膀:“我都拼了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郝教授认不认可。”
这几年她总不能干等着吧,如今好歹是学会了一门手艺了,都够博士生毕业了吧。
蔺文慧笑她:“你别太不自信了, 这几年老师可是对你刮目相看,多少重要的文物修补工作都交给你了, 他要是不放心你, 能交给你做。”
沉容可不太想要这种看重了,动不动就是一顿骂, 把她批评的一无是处, 她怀疑郝教授让她接手, 是看中了她手巧。
“你刚刚说什么呢?”沉容转头问她,刚刚就听到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
蔺文慧把报纸给她看,沉容皱了下眉头:“只怕日本没那么容易认输,必然要有一翻垂死挣扎的疯狂了。“
蔺文慧也想到了,不过她还是安慰沉容:“那也不怕, 他们蹦不了多久了。”
沉容点头,是的,秋后蚂蚱了。
“等战事结束了,你们家陆长官就能回来了。”蔺文慧笑着打趣她,她可是知道沉容每日都要给前线写一封信,哪怕送不出去她也会写。
这些年,陆长官只回来过几次,家里一切事情都是沉容操心,有时候她是真觉得沉容很伟大。
她太知道独自照顾家庭的难处了,董容颐不在家的那些年,她过的多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平日里她连笑容都变少了,可沉容却跟她不一样,家里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孩子都教育的很好,如此她还有空能忙自己的事业,心境平和,跟陆长官在家时一样的过日子。
这一点让她很佩服。
“董老师不是回来探亲了,你怎么还这么多抱怨的话,不回去陪他有空来我这里扯闲话?”沉容也揶揄她。
自从来到山城后,董容颐倒是不像以前那么神秘了,每半年会有一段探亲时间。
丈夫回来的这段时间,蔺文慧都是尽可能陪伴他。
“听说绍公来了,他也去老师那了。”蔺文慧笑着道
沉容颔首,这位绍公她见过几面,说是生意人,但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他也是唯一能和郝教授能聊起来的生意人。
听说董老师对这位绍公也很钦佩,每次见他来都要去找人家说些话。
“妈!”远远的就听到鸭公嗓。
陆战的声音像大喇叭,沉容额角猛地跳了一下,真的刺耳朵。
沉容没应答,他不放弃地又是几声妈,蔺文慧忍笑:“都一样,我们家那个也是,一到家就叫妈。”
“妈,你在家干嘛不应我。”他不满,把书包扔到一旁,脸鼓鼓的。
“你都多大了还叫妈,我不在家能去哪里?”沉容瞧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只想按人中。
“叫人。”
陆战这才看到蔺文慧也在,恭恭敬敬叫了声:“蔺姨。”
孩子们放学了,蔺文慧也得回去招呼自家那几个,便起身告辞了,张妈刚好今日做了些糕点,沉容让她带些回去给孩子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蔺文慧伸手接过。
两家常来常往,有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
陆战也走过捏起一个吃,沉容拍他屁股,问他:“洗手了吗?”
陆战把手缩了回来,张妈在一旁递上热毛巾:“大少爷这是饿了,半大小子经不起饿。”
陆战嘴里被塞的满满:“还是张妈疼我。”眼神乜一下亲妈
“张妈疼你也疼二少,二少爷呢?”张妈笑着看向他身后,发现小尾巴不在。
不会是大少爷又把弟弟丢半路了吧。
见沉容眼神不善,陆战飞快抓了几块糕点夺门而出:“我去找陆友哥他们玩。”
陆湘已经习惯大哥的不靠谱了,他悠闲地慢悠悠往家走,小书包一甩一甩的,笑着和经过的邻居们打招呼寒暄。
邻居们可稀罕这小子了,又懂事又乖巧,和他大哥的脾气就是两个极端,一个风风火火,一个温吞如水,带着一脸笑意,就算被人捏脸都不生气,是左邻右舍都比着夸的好孩子。
“妈妈。”小家伙远远见到妈妈来接他,瞬间忘了自己的老成持重,飞奔过去抱大腿。
“陆太太,小湘可真乖,真懂事。”邻居过来和沈容说话,陆湘下巴高高翘起,很是得意。
沉容抱着儿子回家,见他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高兴别人夸你。”
那种暗戳戳的得意她太了解了,小儿子这性格应该是随了陆临了。
“大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家伙摇头:“我喜欢大哥。”所以不会跟妈妈告状,也不会说大哥坏话。
沉容捏他鼻子:“就你们兄弟感情好,我这个妈妈破坏你们了,是坏蛋。”
陆湘害羞地躲进妈妈怀里。
晚饭时间,陆战又一股风地冲了进来,险些没撞到正从屋里走出来的沉容。
“小明,你皮痒了是吧?”沉容阴测测地看他。
陆战也不顾上妈妈发怒了,摇着她的手:“妈,你跟爸爸说,等我十六岁也送我去当飞行员好不好,太酷了!”
“那我也要当。”陆湘举起小手。
“你个跟屁虫,你大哥要吃屎你去不去?”沉容捏小儿子的脸。
陆湘一脸嫌弃,大哥还有这爱好,那他不去。
陆战一脸无语:“妈,你别带坏老二,谁吃屎了!”
也不知道陆湘是吃了陆战的什么迷药,自小就是哥吹,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大哥干什么他也要干!
陆战夸奖似地看了一眼弟弟,好样的弟弟,不愧是亲兄弟,理想都一样。
“想屁吃,就你这样人家可不要。”沉容打击他。
陆战怒了,谁说的,“陆友哥都能行,我也一定可以,妈妈别小瞧我。”
“那飞机你开的懂吗?人家学校都是收学习好的,就你那成绩去给人家当修理工都不要。”
陆战不做声了,气呼呼,半天后,他发狠道:“不就是成绩吗,我以后少玩一会儿。”
陆湘见大哥一副要洗心革面搞学习,在心底轻轻叹气,哥哥还是这么笨,这一听就是妈妈的借口,不让他贪玩而已。
还是自己多努力读书,以后好好保护哥哥吧,哥哥这么笨,离开他可怎么办啊!才六岁的陆湘忧心忡忡。
在陆战埋头苦读的日子里,一年又过去了,美国给日本送了个小男孩后,他们终于投降了。
半年后,一家人再次回到了金城,他们依旧住回了沉公馆。
“这就是我们家吗?”陆湘好奇地打量着房子。
陆战拍他脑袋:“这是外公家,我们都穷了,哪有钱买房子。”
沉容听到也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陆战满了16岁后就又闹着要去当兵,当飞行员,虽然日本投降了,可前线依旧在备战,内战一触即发,沉容坚决不许他去当兵。
打日本人就算了,打自己人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她正在想办法让他老子回家种田,他竟然还想去当兵。
果然是49年参加国军,这眼光也是没谁了,沉容想想就火,又是一巴掌!
母子俩已经闹了半个月冷战了,谁也不肯让步!
刚上小学的陆湘夹在哥哥和妈妈中间备受煎熬,他只能偷偷写信给前线的爸爸,希望他发挥下一家之主的威风,把妈妈说服。
毕竟,他也有个当兵的梦想。
但很显然,他错误地高估了爸爸的地位,虽然是发挥了一家之主的,但他镇压的是大哥,他派了大毛哥回来,把陆战压去他的部队去了。
反正是当兵,在哪不是当,在父亲帐下当个马前卒也是一种方式。
陆湘被这残暴的行径吓到了,未免步入大哥后路,他发奋读书,为以后作准备。
***
又打战了!
在学校得知消息的陆湘提前返回家中,爸爸的部队离得最近,他怕妈妈在家里太担心了。
可刚回到家,就看到妈妈在收拾东西。
“妈妈,这是做什么?”
沉容笑道:“你外公要去美国看外婆和舅舅。”
陆湘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外婆和舅舅,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想知道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沉容摸着他的头:“你去书房陪陪外公吧。”
她好不容易才把沉父劝走,至少短期里都不想让他回来。
马上就开战了,陆临虽然没跟她明说,但她心里隐隐知道他将会做什么,那边的人秘密已经在联系她了。
她怕金城政府为了报复陆临,对沈父做什么,希望他去国外避一避。
沉父不知道女儿女婿打的什么算盘,真以为是去探亲,毕竟他也想去看看孙子孙女,便走的格外轻松。
还跟小外孙承诺,回国时会给他带电动火车,带螺旋桨的飞机玩具
送走沉父后,沉容便开始悄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她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所以提前足了准备。
陆由夫妇也被她打发去港城探望陆萱,等事情爆发后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自然就不会急着回来了。
如今她只要保护好自己和小儿子就可以了,桂春已经结婚了,跟着丈夫做着小生意。
就是张妈夫妻她让他们回乡去看看了,家里临时请了个老妈子回来帮衬。
沉公馆附近最近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沉容知道那都是派来监视他们的人。
毕竟这几年陆临和那边真的走的很近。
沉容笑了一下,其实他们这次是真没怀疑错。
这一天,她照常开车送儿子上下学,并没有一点异样。
特务们看着她的车子进了学校,没一会又开往金城一所有名整容会所。
金城的贵妇们都喜欢光顾此地,沉容也是这里的常客,推算时间,今天正是她做保养的日子,虽然特务们不方便跟进去,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大人物,所以只能等在外面
直到过了时间点还没有看到人出来,他们才觉得不妙,冲进去一问才知道,陆太太今天有急事,并没有留下做保养项目。
他们立刻打电话去学校,才知道孩子也早就被人接走了。
他们急急慌慌报告上级满城搜索的时候,沉容带着儿子在绍公的护送下去和陆临汇合了。
夜幕低垂,汽车行驶在漆黑小道上,只有车灯的光亮,远远的就能看前面有人。
车子停下来,沉容牵着儿子下车,还没站稳,就被陆临一把拥进怀里,很用力。
沉容拍他胳膊,示意有外人在。
“多谢绍公,只是你这么回去会不会查到你头上?”陆临情绪外露,有些激动。
绍公点了支烟,摇头:“就算是猜到是我也不会动我的,夫人的资产可都是我在帮着打理,他们问我,我就说曾经欠你个人情,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了,这是陈太太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信。”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
沉容诧异:“陈恩知难道也是……”
陆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别问了。”
陈恩知能走通绍公这条线来带信,已经不用说什么了,陆临笑了一下,他身边的人都藏的挺深的。
绍公笑着和陆临握手:“你的家属我可是安安全全送到了,任务圆满完成,我在金城等着你们。”
“多谢,保重。”
绍公的车子已经驶远,陆湘发出崇拜地感叹:“他好厉害。”
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他暗暗下决心,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听儿子这么说,陆临笑了,怕他肩膀:“你还差得远呢。”
“爸爸,少年有无限可能,你别小瞧我了。”陆湘鼓着腮帮子,眼神发光
沉容打断两父子相争,问起大儿子来
“他不是要当兵吗?大头兵怎么能随意出军营。”
爸爸语气轻飘飘,陆湘却打了个寒战,为大哥默哀!大哥现在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半个月后,陆临带领部下集体起义,他所控的三城和平解放。
那一夜金城官邸灯火通明。
***
一日,陆临沉着脸回家,给沉容带了一则坏消息。
盛如月和吴心白牺牲了,他们在申城被保密局的人抓了,为了保护其他同志的安全,两人壮烈牺牲。
沉容愣住了,眼泪滚落下来:“怎么会,明明就快胜利了申城就要解放路了。”
他们没死在日本人手里,却死于内战,她心里发寒,手脚冰凉。
陆临递出一封信:“这是如月托人带给我们的信。”
可能人都有第六感,她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所以提前写了这封信,信中交代了后事安排,说若是她不幸死了,请将她葬在陆昌旁边。
她喜欢申城,也喜欢陪在他旁边。
陆临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沉容摇头,她哭不出来了,这些年死的人太多了,她认识的人能好好活着的还有几个?
陆父陆母死了,沈家如今远在美国,连张妈都失去了一个儿子。
***
半年后,沉容又回到了申城,陆临父子还在南边打战,她是来完成盛如月的遗愿的。
“这是你小叔,他很爱笑,他要是在,不知道多疼你呢!”沉容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告诉陆湘。
陆湘恭恭敬敬给磕头,点香奉上。
“小叔,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他从照片中见过小叔,妈妈也跟他说过很多小叔的事情,就连哥哥都回忆过小叔,只有他,所有关于小叔的记忆都是别人说的,他没有见过。
“走吧。”沉容上前牵着他的手。
陆湘拍拍裤腿,又看了一眼墓碑:“小叔,我会再来看你的。”
车子刚进城,沉容碰到了一个熟人,康文白
沉容下车叫住了她,经历过战争后,她珍惜每一个故人,看到他们会觉得幸福,哪怕她曾经不喜欢这个人,可看到他没死,就特别高兴。
康文白看看沉容,又看向陆湘,眼里闪过泪珠,有几分羡慕:“这是你小儿子吧,叫什么,长这么大了。”
“叔叔,我叫陆湘。”陆湘乖乖站在沈容旁边,自我介绍。
康文白低头擦了擦眼角,想起自己的小儿子,若是他还活着,比陆湘还大呢。
“平平安安的长大。”康文白摸了摸他的头。
曹静怡拿了面包去结账,一转头就不见了康文白,急的连忙出门找,看到沉容时有些意外也带着几分惊喜。
“陆太太,真是好久不见了。”
故人重逢,只有无限惊喜,经过那艰苦的几年,如今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了,当初的恩恩怨怨,儿女情长早就不值一提了。
“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吧。”沉容笑着问候
三人去了一旁的咖啡馆寒暄,康文白腿脚不便,曹静怡慢慢地扶着他走。
这一聊就是大半日,眼看天色不早,他们才各自分开。
看着两人相互扶持离开的背影,沉容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这两人又走到一起了。
“妈妈,这叔叔是你的好朋友吗?”
沉容顿了一下:“算是吧。”
看着他的瘸腿,沉容唏嘘,康文白和梦中一样,又不一样了。
之前听蔺文慧提过,他和郭玉英结了婚又迷上一个寡妇,平城沦陷的时候,他们全家原本一起出逃,可到半路他想起那寡妇,担心人家安危,非要返回去找,便把郭玉英和儿子安置在小镇等他。
等了来给你日他没回来,日本飞机先来了,郭玉英醒来时,身边的儿子早已冰凉了,他被流弹炸死了。
康文白回来时,只看到一片焦土,郭玉英也变得疯疯癫癫,郭父知道后,强制性把女儿带走了,听说原本在申城治病,后来申城彻底沦陷,他们回了澳洲。
而康文白悲痛欲绝,一气之下跑去前线当兵,发誓要为儿子报仇,谁知刚上前线就被打残了腿,随伤员被转移到后方,又过一段潦倒的日子,直到曹静怡找到了他。
母子俩刚要走,康文白又匆匆返了回来。
“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你有Miss胡的消息吗?”康文白有些懊恼,险些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沉容疑惑问道:“怎么了?”
康文白怅然悲痛道:“老吴死了,他留下一封信让交给Miss胡,吴太太送到了我这里。“
如今日本人被赶走了,吴太太准备带儿子回乡,顺便把吴庸葬回祖坟,以后都不会来申城了。
“她在港城。”沉容给了他一个港城的地址。
她不知道胡佩芳得知吴庸的死讯会是什么心情,吴庸死了,胡佩芳遇人不淑,两人分开后过的好像都不太好。
胡佩芳的那个男朋友根本是个骗子,她的钱被骗光后,刘老板就跑了,把胡佩芳一个人丢在港城。
她一度活不下去,还好后面被沈家实遇到,看着沉容的面上,资助了她一笔钱,这才让她挺了过来。
陆萱后来去港城避难也遇见过她,听说她又干起了在申城的老本行,只是年纪上来了,没有以前那么吃香了。
不过马上就要打完战,应该都要回来了吧。
***
几个月后,金城高官溃逃海岛,很多政府官员都在随行名单中,陈恩知也在,沉容知道这个消息后,急的不行,陈恩知去了海岛,陆萱怎么办?
她写信给陆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这可是一去不回的事情。
谁知道陆临只回了四个字:听从安排。
沉容没办法,只好先让陆由把陆萱母子带回来,但最后也只带回来一封信。
有人来接,陆萱选择跟去了海岛。
一年后,陈恩知牺牲,陆家再也没有了陆萱母子的消息。
定居港城的蒋玉芬倒是和沈容常有书信往来,后来夫妇俩老死后儿女带回骨灰安葬在陆氏祖坟。
陆临和沈容夫妻携手渡过很多很多艰难时刻,恩爱白头,子孙绕膝,安享晚年,终老平城!——
作者有话说:等我酝酿酝酿一下,应该还有几章番外,正文就选择到这里了,怕写成王大娘的裹脚布[害羞]
各位看官见谅,新时代会有多好,就不详细叙说了,小的笔力有限怕描述的不够到位!
~ [加油]书中的陆临和沈容会继续为国家建设发光发热,过完美满幸福的一生!祝福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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