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宁神思游离间,忽然想到一个极为贴切的比喻——她与徐坠玉的对话,就像榔头对上棒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永远敲不到同一处频率上。
那日与太子殿下作别后,她便同徐坠玉一道往回走。清虚教派的后山景致清幽,翠竹掩映,偶有灰雀掠过林叶,惊起一片碎影摇曳。
俞宁欣赏着山景,心情渐朗,嘴里轻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也跟着雀跃起来。
可身侧的徐坠玉却始终沉默。他面色如凝薄霜,眸色沉静,看不出情绪,却也无半分往日的温润。
俞宁想起他方才面对白新霁时那句句带刺的言语,心中难免有些忐忑。犹豫再三,她还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师弟……”
徐坠玉脚步未停,只微微侧目,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你方才为何要那样同师兄说话?”俞宁困惑:“师兄是出于好意才邀我去他的居舍,且,他又救了我,该好好谢谢他的。”
徐坠玉仍不言语,唇角却极细微地绷紧。
但俞宁哪里能瞧见,她仍继续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一丝对恩人的感念:“而且师兄为人坦荡,有侠者之风,修为又高,实在是个难得的人物。师弟,你若与他多相处,定然也会欣赏他的。”
她说着,甚至抬起眼看向徐坠玉,目光清澈真诚:“不如我们改日一同去云舒院拜访他?你二人若能结交,于你日后……”
“师姐对他,倒是了解得很。”
徐坠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内容却像一柄薄刃,十足的刻薄。
俞宁一怔,抬眼正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静得瘆人,竟像是蓄了团黑雾在其中。
“不过是初见,师姐便如此信他、赞他,甚至——”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在齿间轻轻磨过,“还想将我推到他的身边去?”
俞宁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时竟接不上话。
徐坠玉却忽而轻轻笑了,只是笑容的弧度僵硬而刻板,透着一股浓浓的讥诮与讽刺:
“师姐是觉得我性情孤僻,不擅交友,所以需得靠你为我牵线搭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宁摆手,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白师兄他为人光风霁月,你们若能成为朋友……”
“我不需要。”
徐坠玉打断她,他身上的那根名为温和的弦崩断了,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不需要什么光风霁月的朋友,更不需要师姐为我费心安排这些。”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与俞宁的距离,那双冰冷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一字一顿:“师姐为何总是想着旁人呢?”
他轻声问,像在自言自语,“你分明是我的师姐啊,为何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
俞宁彻底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话?听起来着实古怪。
但虽是这么想,俞宁却还是认真地解释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而且,师兄他是太子,将来你若在人间行走,有这层关系总会方便些……”
“我不在乎。”徐坠玉垂下眼,嘴角仍挂着那抹淡薄的笑,“他是太子也好,是仙君也罢,与我何干?与师姐——又有什么相干?”
他抬起手,将俞宁颊边散落的一缕乌发别到她的耳后,语气温软下来:
“我知道师姐是为我好,但没必要为我操心这些。”他注视着她,眸色深深,“莫要再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费神了,好么?”
俞宁张了张口,想反驳。白新霁是他们的师兄,如何能算不相干之人?
但徐坠玉显然并不这么觉得。他直起身,扭过头去,一副抗拒交流的样子。
半晌,他慢悠悠地补充:
“师姐若真闲来无事,不如多陪陪我练剑、论道。”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声音随风轻轻飘来,“外人之所以称之为外人,就是因为不能近身。”
俞宁完全不知其意。最后和徐坠玉掰扯了半天,她却依旧不知道他对白新霁哪儿来的恶意。
不仅答案没问到,她还被迫承接了他更诡异的思想。
林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俞宁默默跟上他的脚步,却第一次觉得,这条走过无数次的林间小径,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也有些漫长。
****
这夜,徐坠玉又梦到了那个声音。
黏腻、潮湿的,同幻境里的一般无二。
这声音幻化成了实体,凝成一团雾气。
攀附上他的腰腹、脖颈,将他紧紧缠绕、收勒、束缚。
“徐坠玉,你还想等吗?”
“莫非你还想像如今这般屈于人下?”它低低嘲笑道,“不管见谁都要赔上三分笑意。”
“或是你还在寄希望于俞宁?”
“别傻了。”它的声音陡然尖锐了几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已经在害怕你了。你阴晴不定、表里不一,她恐惧你这诡谲的面貌。”
“她迟早会抛弃你的。在你费尽心机成功攻略她之前,她便会被旁人的温言软语勾走,将你弃如敝履。”
“与其等到被抛弃的那天,不如……”它降低音调,循循善诱道地蛊惑,“不如跟我合作。我助你唤醒魔骨。我能给你力量,给你地位,让你不再受任何人的轻视,我还能……”
“我想那日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徐坠玉打断了它,周身流露出一股戾气。
“我不想为人所控,包括你。至于俞宁,我自有我的计划,也有我的把握。她,逃不掉。
“哦?”那声音似乎有些意外,雾气在他周身翻涌,“果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那位太子殿下已然让你感到危机了呢。”
“她甚至为了那个人,与你争吵,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你……徐坠玉,你的把握,听起来可不太牢靠啊。”它桀桀地笑着。
灰雾渐渐变得稀薄,声音也开始飘忽远去,“看来,你还没有彻底醒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只是我怕你……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缠在身上的紧绷感骤然消褪,那股潮腻之感也缓缓隐去,只余留些许寒意,在四肢百骸间迟久不散。
徐坠玉睁开眼,额角渗出冷汗。窗外的月光皎洁,更衬得他眼底一片暗沉,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别的什么。
徐坠玉抬手抚上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灰雾缠绕的窒息感。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心绪杂乱。
****
此时,俞宁亦辗转难眠。一阖眼,徐坠玉的身影便浮上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她细细梳理今日种种,大抵摸清了他的心思。
因过往坎坷,他心存不安,将与她之间的情谊看得极重。白新霁的出现,于他而言,便是分割这份情感的刃。所以他不愿接受,不肯退让。
可这未免太过偏执。俞宁轻轻叹息。她想引师尊走出往日阴翳,却在他的固执面前徒感无力。
还是先睡吧。俞宁催促自已。
明日还有明日的课业,明日的修行,明日需要面对的种种。或许睡一觉,头脑清醒些,便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她刚准备强迫自己歇下,便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
俞宁警觉地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是一股莫名的冷意,顺着门窗的缝隙渗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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