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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屁股针

    (9)


    宋庭言真来了。


    纪与头愈发的疼,“宋总,你没事干吗?不用上班?”


    宋庭言扒开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如果我愿意,我的确可以不上班。”


    纪与:“……?”


    钱多为所欲为?


    “换衣服,带你去医院。”宋庭言把人捞起来。


    纪与推开他,“不用,要是早点吃药,我现在都该退烧了。”


    宋庭言:“行。你要是不嫌丢人,穿这套出门也行。”


    “……”纪与懵了一下,问,“我穿的哪件?”


    迟西颤颤巍巍插话:“唐老鸭的那套。”


    纪与两眼一黑,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套唐老鸭的居家服是粉色的。


    当年买的时候,商家寄错了。


    但纪与太懒,反正眼睛也看不见,所以没换。


    谁知自己好死不死拿了这套来穿。


    “店家当初发错了。”纪与为自己挽尊。


    宋庭言看着他微红的耳尖,低笑:“挺适合你的。”


    纪与皮肤白,穿淡粉色不乡气,反而称得他嫩。卡通图案在他身上也不违和。


    “要不要换?”宋庭言问。


    “换!”纪与咬牙。


    回答完才发现着了道,换屁换?他压根没想去医院。


    宋庭言去他衣柜里拿了件白t。


    他人在纪与偏左,纪与对着正前说话:“虽然我是个瞎子,但宋总是不是应该尊重我点隐私?”


    宋庭言:“我闭眼了。”


    纪与一脸“鬼特么信”的表情。


    宋庭言笑:“你摸摸?”


    纪与懒得理他就这么换了。但他脱的时候,宋庭言真闭眼了。


    他还没混账到不拿纪与的自尊当回事。


    换了衣服,宋庭言带着人下楼。


    今天气温高,又闷,纪与还发着高烧,一离开空调房,吭哧吭哧地喘,呼吸很重。


    宋庭言皱着眉,急步带着他上车。


    上车后,纪与把着车门,身体有些僵。


    之前坐过一次宋庭言的车,和他平时坐的suv空间明显有差异,他不熟悉车的大小,难免紧张。


    身边人在动,一个呼吸就与他肩膀相抵。


    纪与闭着眼,捏住眉心,没说话。


    宋庭言替他把安全带系上,“别那么紧张,以后你会经常坐。”


    纪与:“……”他自己有车,为什么要坐宋庭言的车?


    他觉得他的suv挺好,起码没有迈巴赫让他这么忐忑。


    路上宋庭言一直在处理公务,说自己可以不上班的人,在路上一共接了五通电话,手机震个没停。


    纪与抿着唇,手一直按在腕间的表上。


    车大概开了半个多点到了医院。


    不是他熟悉的医院。


    宋庭言接他下车时说,“私人医院,没那么吵闹。”


    纪与瞎了之后很怕去人多的地方。


    没视力,光是站着不动,都感觉恐慌。


    人流、车流、偶尔被人撞一下肩,或者有人在他身旁高声说话,他都会被吓一跳,却不知道该往里躲。


    如同失去方向的海豚,被迫原地打转。


    捏着盲杖才能找到一点心安。可心里的无助却无处宣泄,不是他刻意忽略就可以不去想、不去在意的。


    但到底是不熟悉的地方,纪与还是心慌,这才想起来找盲杖了。


    “我盲杖呢?”他问。


    话音落下,手就被人牵住了。


    宋庭言的声音落在身侧,他说:“这里。”


    ˉ


    宋少看病是有专人陪同的。


    专人跟着宋庭言,宋庭言跟着纪与。


    纪与没了盲杖,对地形又陌生,被迫依靠宋庭言。


    一套检查下来,纪与没大碍,就是白细胞高。


    属普通热伤风,不用挂水,但他烧得太高,得打一针退烧针。


    ???纪与惊恐,“打哪儿?”


    护士温和地重复:“臀部。”


    纪与一双盲眼乱眨,“手臂不行吗?”


    护士依旧很温柔,“屁股针起效比较快,且能避免给心脏或是神经带去损伤。所以……”


    宋庭言笑起来的气声钻入耳,纪与牙快咬碎。


    “你出去!”气到赶人。


    宋庭言碰碰他被烧红的脸,“纪老师害羞了?”


    这会儿特么喊个屁的“纪老师”!


    纪老师都要挨屁股针了,还喊!


    纪老师气上头,也不知道推着他往哪儿走,结果自己一下磕桌角了。


    宋庭言把他捞过来,双手一托腰将他送上注射台。


    纪与被他压着肩,不满地挣动。


    “别乱动,乖一点。”宋庭言的声音就贴着耳朵,喷出的热气烘得纪与半边酥麻。


    护士:“先生,麻烦裤子……”


    纪与像是预判了宋庭言的动作,立马咬牙切齿地警告,“宋庭言,你敢!”


    宋庭言讪讪收回手,很是正经地说:“纪与,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名字。”


    针扎下,一点微痛,纪与不自禁地僵了下。


    宋庭言安抚地揉着他的后颈,说的话却教人不自在。


    他说:“纪与,你以前甚至没问过我叫什么。”


    打完针,观察十五分钟后就能走了。


    宋庭言牵着纪与,“眼睛,愿不愿意再查一下?”


    纪与回答:“再查也是一样的结果。”


    宋庭言没再提过了。


    把人送回住处,宋庭言却没要走的意思,反倒让秘书送来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纪与:“……,你是打算在我这里办公?”


    宋庭言已经在餐桌坐下,“不行?”


    纪与:“不行。”


    宋庭言合上笔电:“那我去门外。”


    纪与:“………”像话吗???uniy总裁躲他家门外走廊办公。


    听着开门声,纪与吐出一口恶气,“回来!”


    他回了房间,眼下是退烧了,但高烧过后人也疲得够呛。


    客厅被不要脸的那个占着,他只能窝在房里睡觉。


    主打一个不接触,不对话。


    等宋庭言进到他房间,纪与已经睡熟了。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着,头抵着里边的白墙,大抵这样的姿势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宋庭言过去,探了探他的颈侧,不烫了。


    除了眼睛的问题,纪与和七年前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


    容貌、气质、性格,和记忆力的那个纪与可以重叠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纪与随心所欲且胆大妄为,会对着他说:“你也喜欢我吧?”


    “所以……要接吻吗?我想试试。”


    现在的纪与,因着眼睛,变得胆小了,只会对他说:“你是天上云,我是脚下泥。”


    但他不接受这样的说法。


    也不接受因为身份,因为纪与的眼睛,而导致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唯一能接受分开的理由,是纪与心里没他。


    但他笃信,纪与心里有他。


    否则不会一开始就跟自己把话说绝了,又纵容他的步步欺近。


    那就拉扯着吧。纪与。


    我们两个,拉扯下去。一年,五年,下一个七年。


    反正时间还更多。


    来日方长。


    ˉ


    北京时间二十点零六分。


    纪与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会儿,谁知一躺下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


    摸着出房间,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顺着寻到厨房,“……你还没走?”


    灶台前的人闻言回头,“你病着我怎么走?”


    纪与头又开始疼了,“宋总,无论于公于私,我们……”


    “粥里要不要放皮蛋?”


    “不要。”


    坐到桌前,闻着幽幽粥香,纪与深深感到自己脑子可能是卡了。


    “宋庭言,我们谈谈。”


    宋庭言往他手里塞了个勺,又开了一罐鱼松,拿着他的手舀了一勺。


    “先吃。”


    “……”


    “吃完我和你谈。”


    瞎子喝着粥,总裁在旁一手支脑袋,一手给他添鱼松。


    “你还会下厨?”粥是带一丝甜的,很微弱的甜,中和了嘴里的苦味。


    “以前在国外,我可是被放养的。”宋庭言抬指,擦掉纪与嘴角沾的粥,语气漫不经心地说着,“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赚。”


    纪与有些难以置信地偏头过来,“什么?”


    “别不信。”宋庭言说,“老头富养女,穷养儿。”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不过是个市场销售。”


    纪与听着离谱,倒也是信的。


    宋庭言拿着他的手又给他喂了两口粥。一碗粥喝过半,他才算满意。


    “你吃了没?”虽然想把人赶走,但纪与的心肠还没硬到宋庭言花心思照顾他,他舍不得问人一句的地步。


    勺子碰擦碗壁,发出当啷一声,宋庭言的声音跟着传来。


    “正在。”


    “…………”喝他喝剩的半碗粥,是有多磕碜?


    吃完,宋庭言洗的碗。


    纪与有点恍惚,他们现在算什么?这样的相处模式是不是太诡异了些?


    明明两个人什么关系也没有,甚至说不上几句就针锋相对起来,但为什么现在又像是他们在一起很久,一切到了宋庭言都成了“自然而然”?


    宋庭言重新坐下,声音在纪与的对面。


    “想谈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对么?”纪与问。


    “有什么不对?”


    “宋总,我们之间连合作关系都谈不上,你这样、越界了。”


    “听上去,你因为我和你的旧情,不打算接我们的合作了?”宋庭言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纪与盲眼有些闪躲地垂下,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心虚。


    他回答:“是。”


    他看不见宋庭言的表情,宋庭言又不说话,周遭一下安静下来。


    连空气都好似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半晌,宋庭言说:“好。合作是双方的,既然纪老师不愿意,我不强求。”


    就这样……?


    听到椅子摩擦地板,纪与知道宋庭言要走了。


    他有一种心脏也被撵在地的错觉。


    “如果晚上还烧,记得吃药,我放在右手边的床头柜上了。”


    纪与沉默着。


    “锅里的粥也放冰箱了,带耳朵的碗,你应该知道。”


    宋庭言的声音顿了几秒后又开口,“没什么事,我走了。”


    看不见真挺烦人的。


    抬手捞人,捞了个空。


    捞空了反而冷静了,他在上什么头?


    他们不合作,没联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冷静地坐回去。


    但下一秒他冷静不了了。


    倒霉催的宋庭言又回来了,声音里带着笑,问:“是不是——


    “舍不得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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