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小春,你怎么会病成这样?……
容竞凡对上白飞雁的目光, 很坦诚的告诉他:“周郎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担得起白家的公子讨教呢,至于你说周郎幸运, 他实在是个苦命人, 而过人之处,并不是我爱他的原因,我与周郎能走到今天, 是天意所为,是逃不掉的缘分,他真心待我, 我便真心对他。”
听完她的话,白飞雁心里有些失落,他想他和她应该也是有缘的, 不然怎会相识呢, 可是有缘无分, 不如无缘相见。
白飞雁羡慕那个叫周思言的男子,他不介意和周思言共侍一妻, 可妻主却容不下他,因为容竞凡刚才的话,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是不是他真心对她,她也会以真心回他呢?
平阳躲在后面将两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他岁数还小,对情爱不感兴趣, 何况他刚被亡了国,前朝的恩怨压在他的身上,心中对容竞凡只有防备, 没有喜欢,他见白飞雁乱了分寸去打听这些事,更是觉得容竞凡善于蛊惑人心,并不相信容竞凡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对感情忠贞不渝的女人。
白飞雁深知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想嫁给一个爱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可是他欣赏她,想到她或许会遇到麻烦,还是忍不住提点她一两句,或许道理她都明白,可是白飞雁仍旧要向她指明她将来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古往今来,皇室贵胄没有人只娶一个夫郎,纵使是平民百姓,坚定一妻一夫的也少之又少,更何况殿下贵为太女,欲与平民执手一生,更是难上加难,若太女殿下执意要与那位周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周公子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我说此番话不是想要高攀太女殿下,乃是真心相劝,我知道,殿下不愿与我结亲,我自是不会勉强,今日回家,我便会向母亲禀明心意,让母亲不要再为难殿下。”
他这番话的确点醒她了,周思言处境危险,容宏懿很有可能迁怒于他,她必须想个办法保护他。
“白公子,多谢你的提醒,母皇说的对,你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男人,能遇上你这样好的人,是我的福气。”
容竞凡只是礼貌性的说些客套话,白飞雁却听进了心里,她赞他好,夸遇见他是她的福气,他便觉得以后容竞凡慢慢会改变心意,心里给他空出一个位置。
离宫后容竞凡没有立马打道回府,她想起回来几天了,还有一位故人没有见过面,便改道去了卫府看望卫然春。
卫然春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她怎样了。
容竞凡到了卫府,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卫然春的夫郎,想不到卫然春已经娶亲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她自己不也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吗。
听这个夫郎说,前阵子卫小姐重病在床,卫夫人才安排他进门给卫小姐冲喜的,可是不管用,大家以为卫小姐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前几天忽然好转了起来,这两天还嚷嚷着要去找太女殿下呢,只是身子还没好过来,卧病在床起不了身,欢喜的是殿下心中有卫小姐,主动前来看望,真是卫家天大的福气。
容竞凡听到他说卫然春得了重病,心里担忧,火急火燎赶去见卫然春,绕过亭亭院院,到了卫然春的房门之前,推门而入,只见卫嘉和坐在圆桌前,身后还站了一个女人,似乎在等着她来,他一见到她便激动的问:“多日不见,容姐姐还好吗?”
容竞凡没有回答他,反问他卫然春在哪。
卫嘉和有些怨幽的说:“容姐姐一点也不想我吗,见着了我只问姐姐在哪。”
容竞凡心里想着卫然春,不想跟卫嘉和纠缠,自己找去了卫然春的内室。
卫然春果然卧病在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她那位夫郎连忙走上前扶着卫然春坐起来,卫然春却一把推开他,“你不要碰我。”
小夫郎有些委屈,但也听话的立在一边,不敢再有动作,也不再开口说话。
容竞凡看在眼里,知道卫然春嫌弃这位夫郎,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关心卫然春现在的病情才是重事,她在卫然春的床边坐下,卫然春主动握住她的手,带着哭腔弱声说道:“小凡,你终于回来了,人没事就好,我听说你回来本来想去看你的,可是母亲不依,我自己又爬不起来,在床上躺太久了,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想不到她病情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容竞凡紧紧握着她的手,“小春,你怎么会病成这样?”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卫然春越遮掩,她就越好奇……
卫然春欲言又止, 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走后,琐事不断,我心思又不在这些事上, 败了一件又一件,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接二连三的失败压在心头,连喘气都觉得难受, 后来又听说你在战场失踪生死未卜,气急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小凡,不,你如今已然换了身份, 我该尊称你一声殿下才是。”
殿下两个字, 让她们之间变得生分起来, 卫然春的一声殿下,也唤醒了自己, 如今局势已变,容竞凡已不再是她的同窗, 她是君,她是臣,君臣有别, 连肖想都是冒犯。
卫然春挣扎着要下床给容竞凡行礼,站在一旁的小夫郎立马过去扶她, 她强势的甩开他,连滚带爬的摔下床。
容竞凡有些意外,反应比那个小夫郎慢了半拍, 等她去扶卫然春已经晚了,卫然春摔坐在地上,眼角含泪,不知道是不是摔疼了。
卫嘉和像是看戏一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他身旁的赘媳也不敢出声,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容竞凡察觉出氛围的怪异,忙不迭地扶起卫然春,有些愧疚的对她说:“小春,快起来,你和我的交情怎至于此,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我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你在我面前也不要拘泥于礼节。”
听到她这样说,卫然春含在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下,她的心中无限感伤,在某些意义上讲,小凡是一位难得的挚友,可是她想要的不只是做朋友而已。如今天地都有了一番新的变化,小凡的心思仍旧没有半点变化,都说故人心意不变才难能可贵,但这万变中的不变才是她最想要的变。
容竞凡看卫然春低下头独自流泪,心中有些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脑子里的话乱七八糟凑在一起脱口而出,“小春,你这样是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吗?能说与我听吗?你说你接连经历了一些坎坷,遭受了打击,从此不振,在这关头又听闻我的噩耗,心中担忧我才落到现在这样,你是我的好友,我不忍心见你这样,有什么难处你说给我听,我来替你想办法解决好吗?”
卫然春想告诉她在她杳无音讯的这些日子她又多想念她,可是那些话语卡在喉咙割得肉疼就是说不出口,她怎么敢言明心意呢,以前不敢,现在更是不敢。
卫嘉和倒是知道她的心思,他坐在一旁像是在看一场戏,不过他并不是局外人,这场戏也有他的份,姐姐的心思见不得光,难道他又能好到哪里去,的确他脾气很差,在府中总是肆意妄为,那是因为他知道府中上下都不得不迁就他,可是在容竞凡面前,他没有底气嚣张,容竞凡不会像府中的人一样纵容他,或许她会看在姐姐的份上让他几分,可也只是几分。
他的身体是残疾的,心理也不同于大多数正常人,但是他很少意识到这一点,他暴躁病态,却也自卑,没有把握的东西他不敢去把握,他把这叫聪明人的做法,只要不尝试就不会失败,不失败就能保留体面与自尊,本就没有得到的东西得不到也不算失去,看上去像是没有损失,却还是失去了,卫嘉和不愿意再看下去了,看姐姐的戏,亦是在看他自己的戏,于他而言,是一种残忍。
卫嘉和悄悄离开了这个房间,带着他的赘媳,他不像他的姐姐,卫然春对她的冲喜小夫郎向来没有好脸色,还屡次想要赶他走,卫嘉和这个赘媳是他自己挑的,他最爱她那双手,像极了容竞凡,他牵着那双手,仿佛已经得到了容竞凡,所以有时候他还愿意跟这位赘媳说上几句话,但更多时候是让他的赘媳给他捏肩捶背。
这位赘媳刚进府的时候还是活泼爱笑的,跟在卫嘉和身边被折磨了些日子,想逃又逃不掉,人逐渐变得痴傻,像一块木头,只会顺着卫嘉和的意思,连逃跑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早点死了好解脱。
她家祖上有当官的,只是近几代没落了,原本做个自由人,只用忧愁温饱,偶尔冒出一些想法去为家族争一口气,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可惜被钱财蛊惑,又受权势威逼,竟入赘做了这残废的妻。寻常百姓家都是女上男下,家中再怎样贫苦,女子也是男子的天,而现在入赘卫家,乱了纲常,她变成了受气的小夫郎,没了自尊,在哪里都抬不起头来,有钱花也难开心,更何况她入赘的还是不是寻常男子,日日给她气受,脾气上来了非打即骂的,府中下人各个都怕他,她也不例外,可她是入赘的,哪敢说声夫郎不好呢,偏偏她这夫郎,还觉得自己对她已经是莫大的仁慈,假如她没有入赘,娶了夫郎回家,日子再苦也不会比现在难熬。
卫嘉和不知道他这位赘媳的心思,也不屑于去猜想她的心思。
他们走后,房间更加安静,容竞凡见卫然春不肯直言,只能在她床边坐下,上下抚摸她的背好安慰她。
容竞凡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便自己找话说,“从前看书的时候,书中写千年过去,我竟觉得寻常,故事里的人物经历数年,数十年,不管多少磨难,我心中也没什么波澜,只有到动情处才激动些,可对他们经历的时间,我是没什么概念的。想想从我来这已经过去几年了,要是放在书里,一笔带过,没人会在意也没人想知道我每天都做了什么琐事,像生活里的那些小事,淋了雨吹了风晒了太阳,作者是不屑于写的,不推动剧情发展,写来算是敷衍读者,可是日子是我自己一天一天熬过来的,吃饭喝水晒太阳,我每天都在做,这些事对我很重要,但是对别人不重要,我也是亲身经历了才明白,很多事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有时候将心事说出去了反而徒增烦恼,想着别人的误解,心中更郁闷。”
她的话听得卫然春稀里糊涂,但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字词,她拣了自己想听的话听去,打定主意不能将心中所想告诉容竞凡,不管容竞凡怎么说,她都缄口不言。
容竞凡自顾自说个不停,“小春,你说你接连失败多次,郁结于心无法释怀,这样的感受我以前也有,当时觉得自己倒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在受伤,怨天恨地怪别人,但是现在回头看,其实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碰巧撞了一起,放大了失败的痛苦,但这没什么的,就算失败了又如何,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到处也都是矛盾,有人要成功就有人要失败,虽然我们没有成功,但是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成功的机会呀,我这个人不太会安慰人,可是我看到你这样,心里真的很着急,小春,很多东西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的,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算不了什么,在别人眼里拼死也要争取的东西,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你知道吗,对于同一件事可以有很多结果,但需要用不同的态度去对待,就算我从前觉得物质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一切都建立在物质之上,有钱就会快乐,但是现在,我有了钱有了权,我还是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也还是会感到不快乐,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就像有些人,明明锦衣玉食不愁吃穿,可还是会钻牛角尖,甚至因为想不通一些事,竟然就放弃活下去了,旁人看来也觉得不理解,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听她说到这,卫然春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小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谓一花一世界便是如此,怎样看这个世界,我便有什么样的人生,可是小凡,有些道理,你不说我也懂,但我就是沉溺在凡俗的情海中不可自拔,凡人皆有各种欲望,我也不例外,你肯定也是有的,我从前还会修身养心,没现在这么多心思,也没什么执念,但是执念这种东西,有了就很难消退了,不然又怎么能说是执念呢,我已经约束不了自己的心了,现在只盼着不要因为我这颗心坏了事情。”
她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是她不想让容竞凡懂,容竞凡也听不懂背后的意思,只听到她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才一病不起,即便她吞吞吐吐不肯说,她也要问上一问,“小春,我和你是多年的好友,有些话我也不能听吗?”
“小凡,不要再问下去了,这话只有你不能听。”
卫然春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她多么希望容竞凡可以明白她的话外之音,可是她又害怕与容竞凡从此疏离。
容竞凡实在不懂卫然春的意思,卫然春越这样遮掩,她就越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有她不能听呢,她坚持问道:“你那放不下又令你烦恼的执念为什么不能说给我听,是与我有关吗?”
一语击中,卫然春神情呆滞了片刻,立马回过神来解释:“与你无关,只是你是我很在乎的好友,我不愿意你知道。”
容竞凡以为这和她失败的事有关,也许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她抬不起头来,不想被人知道跌了面子,如此,她也不便再问下了,这也是卫然春想要她理解的意思。
卫然春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小凡,不用再提我的事了,就像你说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放在心上了,今天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你失踪的那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她主动问起了,容竞凡便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从军营里说到去了越陵,说了许多关于赤柳雁的事情,但周思言的事,她迟迟不敢提起,她怕卫然春会伤害周思言。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别来无恙
可这事是瞒不过去的,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就算容竞凡不说,别人也会说。
宫中夜宴, 宴请文武百官同贺太女平安归来, 朝中众臣携亲带眷,重礼朝贺。
卫然春虽带病在身,但还是强撑着病体孤身去了。她听说太女从越陵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为了那个男人还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此番前来,她正是要瞧瞧这个男人是何人物,竟能俘获小凡芳心, 还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如果有必要,她会帮小凡铲除前途的障碍,比如这个男人。
虽然小凡如今已为太女, 身份高贵, 可是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 一言一行都需要审时度势,即便皇帝容得下自家女儿胡作非为, 群臣百姓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她在官场短短数日,就已经体会了人性险恶, 更何况将来小凡要站在权力中央,又怎么能任性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刚回朝的太女身上,只是远远相看, 无数心计就在人群中涌了出来,个个都在心底揣度利弊, 可容竞凡眼里,只看得到众人脸上的谄媚,难怪人家说站在高位身边就都是好人, 就她现在看来,有了权力也难遇到坏人。
可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平等对待众生呢,即便没有利弊,也有亲疏,这样一想,她也不愿去蔑视那些势利之人,毕竟没人愿意在别人面前摆低姿态,不过是为了利罢了。
群臣向太女恭贺,容竞凡不惊不喜,淡然处之。
皇帝却立马泼了众人一盆冷水,给容竞凡难堪,“当初孤以为竞凡已死,追封她为太女,那太女之位是追封的身死之位,生人岂能继承,如今竞凡重回圣阴,太女授封之事须日后再议。”
太女之位不定,底下议论纷纷。
礼部尚书附和道:“皇上说的是,依据宗法,承位需得受礼,太女之位,至关重要,更得守礼,逝者有逝者的规矩,生者有生者的制度,追封与授权不同,如今皇女回朝,受封之事定要重新商议。”
她倒是会审时度势,称呼说变就变,容宏懿心中觉得满意,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群臣看清形势,知道皇帝肯定是对容竞凡不满,皆倒向一边,原先一派喜气洋洋,现在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群臣之中只有卫然春一人暗自担心容竞凡的前途,皇家是最极端的名利场,稍有不慎,走错一步,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她了解容竞凡,皇权固然令人艳羡,可并不适合每个人,对于没有野心没有能力的人来说,皇权更多的是束缚,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皇权在容竞凡手里,就犹如稚子怀抱千金于闹市,世人都虎视眈眈,她却不知危险,也没有能力守住千金。况且,容竞凡最爱自由,最不喜受束缚,如今承了皇权,日后便是关在笼子里的一只没有自由的鸟,她想容竞凡肯定受不了这些。
她深深地担忧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既低估了容竞凡的能力,也高看了其他人的阴谋手段。
盛宴之中,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打量的打量,打算盘的打算盘。
容竞凡感到了压力,无助地饮下一杯又一杯冷酒,她借着酒意望向昔日的母亲。
记得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和母亲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母亲离她很近,脸上虽是严肃的,但能感到心是近的。可现在,母亲高高在上,脸上满是疏离,即便嘴角带着微笑,眼神也是冰冷的。她看她,觉得她好像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容宏懿何尝不觉得寂寞呢,她走到今天,费了多少心机,不论是谁,再亲再近,她都不得不防。她这位置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会担心其他人效仿将她拉下马。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到来,得了皇位,却连亲生女儿都不能信任,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从前捧在手心宠着的,如今竟也要小心提防。
纵使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她还是不满足不开心。人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又想要那个,可世事难全,她知道这个道理,衡量之下,还是选择了权力,疏远了女儿。
今日她突然提出再议太女之位,原因有二。
一来,这个女儿不够听话,又难以驯服。虽然竞凡向来淘气,从小就不是乖顺的孩子,但是现在她们身在皇家,一切都要为政治服务,哪怕是她自己,做了皇帝,高高在上,也常常会身不由己,更何况依附于她的孩子呢。
她的大儿子明仪,曾经为了她,不也乖乖入宫做了她的政治工具,在前朝宫里替她做内应。再者,她不只竞凡一个女儿,她现在年纪不算大,还生得了,竞凡不行,就培养争越,争越若也是扶不上墙的草包,那就再生,总之不可能被女儿困住手脚。
她能够夺位,也不是全凭自己。就说那白家,虽然帮助她登基,但是背后难道不会觊觎她的位置吗?她们有能力扶她上位,自然也可以将她拉下马。之前她许诺白家为后,如今竞凡不肯娶白飞雁为太女妃,难道让她娶了吗?她倒是愿意,可白家盼着拿捏住她年轻不懂事女儿,怎么会肯。竞凡不肯娶白飞雁,为了安抚白家,怎么也得小小惩戒竞凡。
二来,她觉得女儿变了很多。不知道何种原因,她感到女儿的躯壳之中像是换了一个陌生的灵魂,她们之间仿佛断了血缘的联系,没有了亲情的感应,爱意也越来越淡薄。将位置传给这个陌生的女儿,她实在不甘心,不如重新培养接班人,亦或是重新考量她配不配得上接班人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容竞凡感到一阵寒意。
虽然周围那么热闹,但是她只觉得孤独,推杯换盏的说笑声也让她觉得聒噪心烦。
忽然身上落下一件披风,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周思言。
她本想借这次晚宴,让大家都看到周思言的存在,可是周思言不肯出风头,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仿佛是她的侍从一般。虽然人来人往都看到了周思言,但都不把他当回事,哪怕知道他是容竞凡的心上人,也瞧不起他的出身,尤其是得知皇帝的心思后,就更轻视这位坏皇女前程的祸水了。
容竞凡拍了拍周思言搭在她肩上的手背,两人双目对视,情分于无言中传递到对方心中,容竞凡身上的寒意也渐渐消散了。
世界是无限的,但一个人能拥有的东西是有限的,即便她拥有了很多,可是她需要的东西就只有那么几样。一个人要活着,和其他任何人活着所需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阳光、空气、水,还有爱,前三者是存在的物质条件,后者是人活下去的精神支撑。当然,所谓的爱不局限于男女之爱,还有对任何一切的爱。
对周思言的爱,让容竞凡意识到了爱的重要性。
爱是滋润生命的血液,没有爱,就会厌世,就会变得绝望。她总是表现出一副淡漠的样子,那是因为她没有爱,她不爱自己,也不爱世界,所以她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别人,即便存在世界中,却总是脱离于世界。
她终于醒悟,她以前遇到的很多问题其实是因为她心中没有爱。她不够爱自己,就意识不到为什么有时候她会自卑,会软弱,她不去爱别人,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难以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为什么会懒于社交甚至恐惧社交。
在爱周思言的基础上,她也有了对世界的爱,因此她变得自信,对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勇敢地去爱一切,也会积极主动地创造爱,将爱给到其他人身上。她爱自己,也爱别人,她能感到自己在变得越来越好,精神总是平静愉悦的,身体也充满动力。
不管世界怎么变,现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她爱的,而且他也一个一心爱着她的周郎,她的心终于留在了这个世界,也接受了她的人生,而不是将现在的经历当成一个故事。
虽然她太女之位被剥去了,但是皇女的位置仍是令人忌惮的。宴席上,不少人举着酒杯遥向她敬酒,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走了,没发现周思言的离去。
卫然春早就注意到了周思言的存在,但是她不敢相信那会是周思言。
阔别多年,周思言变了很多,他长高了不少,眼神也更坚毅了,因为得到了心上人的爱,身子板没以前那么僵硬,似乎变得柔软,对世界的敌意消散了一些,欲望也减少了一些,他的身上显现出一种平静的幸福。
卫然春盯着他瞧了很久,趁容竞凡不注意,将周思言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她要确认,站在小凡身后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周思言。
不等她问,周思言竟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了,他对她坦然笑道:“别来无恙。”
果然是旧相识,刚才她还有几分犹豫,疑心是跟薛贵君一样,只是跟周思言长得像罢了,没想到周思言没死,还回到了小凡身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小凡倾心于他。
从前她讨厌他,现在她更容不下他的存在了。可是她又担心周思言会在小凡面前添油加醋抹黑她,还有那件事,是她亲手将他送监的,当初以为他死定了,哪里料到会有今天。
卫然春冷哼一声,问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周思言并不怕她,也不恨她。从前受的罪,就当是在赎罪,过去的一切,他已经放下了。
面对卫然春的为难,周思言轻声笑道:“卫大人何出此言呢?小人一介布衣,又是小小男子,上不了台面,怎么配在国之栋梁面前耍心机?更何况,我不是早被大人拿住过吗?哪能与大人您较量呢?”——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他要爱,也要向上爬
他的话分明是在讽刺她, 卫然春拽过他的衣领,眼神凶狠,恶声警告他:“我不是小凡, 不吃你这一套, 如果你敢对小凡不利,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逃了, 我会亲手杀了你,亲眼看着你死!”
周思言拿开她的手,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的衣襟, 云淡风轻笑道:“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是以前在于水书院你认识的那个任人宰割的周思言吗?”
眼前的周思言的确是变了一个人了,卫然春看着他的从容感到心慌,又丝毫不掩饰轻蔑地威胁他:“我才不在乎你是谁, 我只知道, 你从前敌不过我, 现在也斗不过我,将来就更不可能了。”
周思言却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告诉她:“除了容娘,其他人我都不在乎, 你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从前我也不是敌不过你,只是当时我心甘情愿要去赎罪, 不然怎么会将全部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你当真以为容娘与那件事并无半点关系吗?”
卫然春不愿意面对那件事的真相, 她当然猜到小凡也卷入了杀害沈夫女的事中,即便人不是小凡杀的,但是一定与她有关。可是在她眼里, 小凡永远冰清玉洁,怎么可能沾染血污呢?她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周思言一个人。
在她眼里,昔日求学之时,周思言是借近水楼台的便利魅惑了小凡,好不容易将他赶走,现在小凡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女儿,他又来招惹小凡了,为了向上爬,他什么下作手段使不出来?他一定是个趋炎附势,为了名利不折手段的人,小凡也一定是被他骗了。
卫然春猛然掐住周思言的脖子,目眦尽裂,恶狠狠说道:“你不要逼我!如果你识相的话,今天我饶你一命,只要你肯离开小凡,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
不管她再怎么威逼利诱,周思言都不可能妥协,更不会去求卫然春放过他。
在外面漂泊的几年,让他明白,即使弱小,也不应该想着去乞求恃凌者以换来平安无事。向人摆低了姿态,就是自己弱化自己,最多获得廉价的同情,大多数时候,连同情也不会有。懦弱的人如果不变得强硬凶猛起来,只会被人欺负得更惨。想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靠自己去主动争取,为此可以不惜任何手段,哪怕伤害到自己。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阻止,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夺得。如今他面对的多是权力,权力的本质什么?是暴力!为此,他必须比别人更狠心更残忍,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卫然春对他的言语威胁和身体伤害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他要留在这里,留在容娘身边。
他要爱,也要向上爬。权力的滋味,和爱一样美妙。容娘和权力,他都会拥有!
周思言掰开卫然春的手,“现在不只是我离不开容娘,容娘也离不开我,若是我今天出事了,你猜容娘会原谅你吗?”
他什么都知道,卫然春的心思,他早就知晓了,她那么在乎容娘,怎么会冒着被容娘记恨的风险,又在皇家的地盘动手杀了他呢?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对权力的野心
卫然春果然有所顾忌, 她颤巍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她想他说得对,同样的勾引, 换做是她, 小凡却无动于衷,周思言对小凡来说是不一样的,而小凡永远都不可能会像爱周思言一样爱她, 她从来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而已。
她认清了事实,但还是不甘心,尤其是在周思言面前, 她不愿意落了下风,即便心里已经败了,口头上也要保持她的高贵, “你很得意吗?小凡只是一时被你迷惑而已, 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 怎么会降低身份喜欢你这样一个恶毒又虚伪的贱民?假如她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觉得她还会再多看你一眼吗?”
周思言不为所动, 他确认自己得到了容竞凡坚定不移的爱,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哄骗怂恿, 他都不会怀疑容竞凡对他的态度会有所变化。
他很肯定地告诉卫然春:“容娘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真面目,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我的一切, 你说,她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背弃我吗?还是你觉得, 在我和你之间,她会选择你?”
这不是疑问句,周思言的话分明就是肯定小凡不会选她, 卫然春感到愤怒,她愤恨骂道:“周思言,你要看清自己的命,你的出生和你的身份,要向上爬终究是困难重重的。一个男人,如果不安分守己在家里相妻教女,反而想着走邪门歪道靠魅惑女人往上爬,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世上不只她一个人像这样拿他是一个男人作为证据来攻击过他,世道就是如此,只要女人不满意男人做的任何事,她不需要任何理由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只要抛出他是一个男人这种话,就可以判定他的一切行为是错的。
他是一个男人,这算什么荒唐的理由,可这却是女人用的最多也最有力的理由,只要说出你是个男人这句话,就能完全不讲逻辑噎住男人。她们完全不用去听男人的争辩,完全不用明白男人想做什么,她们只用知道自己答不答应男人这样做,若是想阻止男人干什么事,只用说出你是一个男人,不能做这样的事,足以。
就好比在家洗衣做饭的明明都是男人,出去做厨子了却说男人不行,其他任何事都是这样,反过来也是这样,女人做得,男人就做不得,女人在外面做得,在家就做不得,男人在外面做不得,在家里就必须得做。
世道向来是这样,从前周思言还会被她们的这些话语噎住,现在不会了,他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小男孩了,哪里有男人应不应该做的事,分明是女人觉得男人可以不可以做,他可不会任人摆布。
像他这样出身卑微的寒门,眼前就只有两条路,一条路,不用向上挣扎,默默忍受痛苦,做一辈子底层,幸运的话,或许也能找到平平淡淡的幸福;另一条路,窄到要通过它,必须忍受极大的痛苦,陡峭到往上爬,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死自己,可是只有这条路,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摆脱底层的身份。
这样两条路摆在面前,周思言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底层的生活他早已受够了,他需要的,只有扭转自己的命运,比起痛苦,他对掌控命运的极度渴望胜过一切。
他反过来质问卫然春:“我的命?你怎么就比我更清楚我的命呢?我的出生,我的身份,只能决定我的过去,我的命是我的将来,是靠我自己现在一步一步走下去的。你都说了是我的命,既然是我的,就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走。你百般阻挠我,不过是见不得我好。我是男人又怎么样?女人能做的,男人怎么就做不得?女人只把男人当玩物,我若是再听女人说的怎么做,那才是真的笑话。假以时日,我若真的拥有了权力,谁敢对我怎样,即便是你,也要屈服于我,说一不二。所以你说,假如你是我,面前有了可以改命的机会,即便困难重重,希望渺茫,你会抓住,还是放手?”
眼前的周思言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野心,他离经叛道到让卫然春感到害怕。
卫然春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他的胜利了,不仅是眼前对她的的,还有将来,他真的站到权力顶峰,睥睨天下。到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果男人纷纷效仿他,岂不是天下大乱,不,不可,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坚持她的想法,竭力劝诱他离开,“你的存在已经危害到了小凡,原本小凡可以做太女,却因为你惹怒了皇上,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女,而不是等以后再重新授位,刚才在宴席上,大家反应的前后变化你都看到了,世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你可给小凡添了不少麻烦。我知道,你攀上小凡,不过是为了名利。钱和权,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肯答应离开小凡,不然到头来拼尽全力,终究还是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得不偿失。”
她一直在轻贱他,周思言很明白是因为什么。假如他身份高贵,她怎么敢这样欺负他?
世人都是这样,凭出身就定下一切,出身好的,便是高贵,哪怕骄奢淫逸,心肠狠毒,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出身低贱的,连善良都是廉价的,好意不会被珍惜,人们会随意践踏他们的珍有。惟有容娘,从不会轻贱任何人。
想到这,周思言的爱意更深了,他缓缓说道:“我怎么会对容娘不利呢,我爱她,我永远都不会去害她。”
卫然春不屑地冷哼一声,“爱她?你也配吗?即便你不主动害她,光你的存在,就已经危害到了她!”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周思言终于发出怒吼质问她:“难道就因为我的出身,所以你就质疑我的爱吗?所以我就不配去爱人吗?所以我就可以被你这样欺侮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住了卫然春,她短暂地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就不将周思言的话当一回事,她从来就看不起周思言,哪怕周思言对她发出质问的怒吼,她也不屑于去了解他,更不可能去回答他的问题。她只会一如既往地轻蔑他,从前如此,以后如此,永远如此。
周思言继续为自己辩解道:“我对容娘的爱和你的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可以爱人,我也可以,我也配得上被人爱。卫然春,我看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即便没有我,容娘也永远不可能会爱你,你少在我身上做功夫!今天的事,我不会对容娘说,以后也烦请别再来打扰我。”
卫然春被他的话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她慌忙掏出手帕去擦嘴,可手上的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周思言说的话并没有错,从一开始,就只是她一厢情愿,但是要她放手,她宁愿一直痛苦地自欺欺人。
周思言走了,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的心底也只剩下无尽的失意——
作者有话说:下一本文我想写个轻松的童话了,《白雪后妈》,是一个表面傻白甜实际白切黑的年轻后妈和恶毒的老公主(其实是王子)的故事。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
容竞凡草草敷衍完应酬, 回过头没看到本该站在她身后的周思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周郎做事向来稳妥, 怎么会一声不吭就离开呢, 其中一定有古怪。她明白他现在站在风口浪尖,恨他的人有很多,担心他会出事, 便急忙起身去找他。
宫里头的热闹都聚集在宴会上了,离开了宴席,便是一片冷清, 昏黄的灯火也显得落寞。
容竞凡一边仔细看路,一边留神周思言的踪影,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花园。
路边只有几根灯柱, 防风屏里的烛光还不如天上那轮明月亮堂, 只能照清楚靠近灯旁的花草。花草蒙上一层夜色, 给人看到黑色的轮廓,少数有幸被烛光照亮了的花, 融进了夜色,浓得颜色深沉, 做了这片黑色花海的点缀。风一吹,花香四溢,淡淡的清香随着晚风吹进了人的心里, 引人遐思。
如果不是急着找周郎,或许她就要在这花香中沉浸片刻了。
穿过花间小道, 容竞凡惊喜发现周郎的背影,他正提着琉璃灯笼在树下捡花。
她高声喊道:“我说你去哪里了,原来是来这里了, 真是有闲情雅致,偷偷跑来这里拾花,害我白担心你一场。”
那人听了,明显愣了一下,却一声不吭,像是等着容竞凡走过去。
或许是容竞凡刚才喝了太多酒,现在有了几分醉意,也或许是夜色太浓,让人看不清也分不清事物,总之,她错把薛醉当成周思言了。
容竞凡走到他旁边,拉住他的手问他:“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这里来了呀?”
“周郎”转身对上她的眼睛,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将所有话化作一番柔情,透过一双水润的眼睛向她传达哀思。
容竞凡恍惚了一下,这双眼睛有些陌生,虽是柔情万种,却藏有魅惑之心,不,他不是周郎。
“你是薛贵君?”
容竞凡几乎可以肯定面前的男人就是薛醉了,她昔日的小爹,可是为什么他任由她误会他呢?
薛醉并不直接回答她,反倒问她:“究竟是真分不清,还是假分不清呢?”
他以为,她是故意接近他的。
容竞凡吓得连连后退,离他远远的,又向他作揖赔罪,“都怪今日夜宴喝醉了酒,头昏眼花,冲撞了贵君。”
薛醉忽然笑道:“是醉了吗?酒可真是好东西,借着酒,便可以糊涂一场,我也想糊涂一些,不顾世俗,只随心去。可是我的醉,不似常人那般轻松,我被起名一个醉字,平日里也总是得与人饮酒作乐,可我只是为了取悦他人,我也会醉,但我永远都是在作践自己。”
现在看来,醉的倒像是薛醉,而不是她。容竞凡有些慌张,眼前这个和周郎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仿佛疯癫了一样,说的话没有分寸,又有太多言外之意。
薛醉又走近容竞凡,将手帕中的花递给她看,“这花挂在枝头再美,也终会落地,任人践踏,化作烂泥。我可怜这些花身不由己,不能随风而逝,去个干干净净的地方,飘到水里,被鱼吞了也好,何苦在这里被作践了。”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呢?容竞凡感到不适,只想赶紧离开此地。她又往后退了两步,客气地说道:“贵君真是有闲情雅致,不过夜已深了,我该走了。”
容竞凡说完正要离开,薛醉竟主动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容竞凡回过头看他,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拉住她的手。
周思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容娘!”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命运的驱使
容竞凡听到声音, 惊讶地回头,不知道周思言什么时候到的,她连忙要甩开薛醉, 薛醉却不紧不慢对周思言一笑, 然后才轻轻松开她的手。
两个有着相同样貌的男人眼神对视上,一个以笑意伪装嫉妒,一个以面无表情掩饰心中波动。
容竞凡怕周思言误会, 着急地向他解释道:“宴会之上我忙于应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怕你有意外, 所以才出来找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薛贵君,错将他认成了你, 你不要误会, 我和他没有什么的。”
周思言不得不承认, 当他看到容娘与其他男子手牵手的那一刻,他有过愤怒, 也有过失望,尤其是看到薛醉那张长得和他一样且朝他得意的脸, 但他立马冷静下来,衡量了利弊,还是选择将心中的不快放下。
更何况现在有了她的话, 薛醉立马丧气了,周思言见状, 在薛醉面前露出嘲讽的笑脸,又牵过容竞凡的手,以正宫的姿态对她说:“无妨, 我们回去吧。”
薛醉知道周思言是故意想气他,他也果然被气到,拽紧拳头心中暗骂,得意什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呢!
容竞凡跟周思言走后,想起她出来是找他的事,便问他:“你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就离开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四处找不到你,担心你出事,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她这样关心他,周思言心中一阵感动,思索片刻后,他不打算替卫然春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是卫大人找我出去说话,她说是我害了殿下,让我离开。”说着,还故意装作不经意露出被卫然春掐红了的脖子。
容竞凡并不惊讶,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卫然春做得出来这种事,小说里的人物,哪一个不是爱极恨极喜欢走极端,不然怎么表达强烈的感情呢。早在书院的时候,她就知道卫然春对周思言有敌意,现在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她轻抚周思言的手,告诉他:“你不用害怕她,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回去后,容竞凡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卫然春,她不想及时反应,这样会让卫然春有抵触心理。过了几天后,她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找卫然春喝茶,先是与她东拉西扯些天气风景的废话,见卫然春心情好了,她才说起周思言,“小春,你觉得周思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当然是讨厌周思言的,卫然春不加掩饰说道:“不择手段上位的无耻之徒。”
看来她对周思言的芥蒂很深,容竞凡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不择手段呢!”
听到容竞凡亲口评价周思言不择手段,卫然春有些吃惊。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将他留在身边呢?我听说,你要娶他,为了他还忤逆了皇上,我原先还以为你是被他迷惑了,现在你却说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这样为他?”
说到这个,那就说来话长了。
容竞凡呷了一口茶向她娓娓道来:“小春,我比你了解周思言,甚至比周思言自己还更了解他,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周思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从一开始,见到周思言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全部底细。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的命运,我都知道。他当然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我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个,我曾经也想过远离他。我怎么会不害怕和这样的人有牵连呢?我当然也害怕被他利用,可我和他是逃不过的命运,是宿命让我来到这遇见了他,也是宿命将我们连在了一起。”
她的话很奇怪,尤其是她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卫然春想不通,也不敢相信,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除了神,没有人可以知道其他人的命运。”
容竞凡不敢解释,她怕卫然春承受不了背后的真相。假如她发现她不过是一个故事里的路人甲,她会不会疯掉?或者,她会以为疯了的人是她。
即便容竞凡自己,她也不敢相信有人来告诉她,她的一生早就被人书写好了,而她不过是背景板,所以她告诉卫然春,“因为命运。”
命运两个字足以解释一些,有时候话不能太清楚,说得太清楚,别人反而不明白。“命运”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比多少话都有信服力。
卫然春也不再说什么,她也相信命运,她认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她的出身,她的性格,她的经历,都是命运的驱使,所以容竞凡这么说,她很容易就能接受。
容竞凡看卫然春有些恍惚,继续说道:“小春,你出生好,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不择手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吗?不仅要出卖别人,还要出卖自己,谁愿意这样做呢?难道一个人生来卑鄙?当然,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做就是不该做,再怎么无可奈何也不能做,可是我也知道,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周思言他不是一个全然的坏人,他也有可怜之处。”
听到她说周思言可怜,卫然春嗤笑道:“可怜?那被他杀害的人就不可怜吗?不是可怜就可以为非作歹的,世上何尝没有苦苦坚持善良的可怜人呢?”
这个问题容竞凡也想过,她曾经很矛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为周思言开脱,就像卫然春说的那样,不是每个人在周思言的境遇之下都会做出周思言的选择,可是周思言的选择是他所在的处境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她看到了周思言的野心,也看到了他身上充满野性的生命力。比起一些浑浑噩噩,逆来顺受,甘心受苦的人,周思言的拼搏精神让人欣赏,但他确实伤害到了其他人。
往上爬就必须踩着其他人吗?容竞凡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她曾经天真到愚蠢,以为人人都相信真善美,以为大家可以和谐共处。她哪里懂得善良需要条件,有些人根本就没资格善良,他们的处境要求他们必须去争去抢。
在这里的这段经历,让她看到,斗争才是永恒。有些人为了生存而斗争,有些人为了往上爬而斗争,要赢得斗争,就必须胜过其他人,那么又如何不伤害到别人呢?
在这两个世界的生活经历,让容竞凡的天真蒙上了一层阴霾,也让她更认清现实。天真的人不会因为天真而额外得到善意,反而会因此被人伤害。
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小说中的世界,不加辨别地对人善良,都是给人递刀子伤害自己。多少次,她真诚待人,最后却发现被人算计。
她曾以为与人为善就会被人回之以善,可惜有些人并不这样想,他们竟然觉得,别人对自己好,是自己的本事,并且因此毫无愧疚地去索取,将善良当做懦弱,任意践踏。
当然,善良的人也是有的,真诚以待,总归会遇到好人。可即使善良的心还在,经历了小人的刺痛,就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对着人再温和,心里也是疏离的。
所以她对卫然春说:“你说得对。”
接着,她又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人,她生来就被人写好了命运,要做阻碍主角人生的反派,既然是反派,大多有凄惨的身世,她便是这样,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社会同样的重男轻女,还有,她家境贫寒,吃不饱穿不暖,爹不疼娘不爱,社会对她满是恶意。按照剧情,她要受尽苦难,然后在心中种下仇恨,不折手段拼尽全力去争取尊严,最后被正义战胜,以邪恶的代表死在主角手下。小春,假如你是那个女人,你会怎么做?”
卫然春思索片刻回道:“若是我,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在乎世人眼光,我不去争,也不去抢,把人生当做修行。”
“你忘了前提吗,生来命运就被写好,不光是你的出身,还有你的性格,你的选择,都早已注定了。既然如此,那照你说的,给你改命的机会,你会抓住吗?”
卫然春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从来她都毫无保留相信容竞凡,可是现在,面对奇奇怪的问题,她不由得去思考动机,却发现她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
见卫然春不回答,容竞凡继续说:“如果让你遇见了她,你的存在影响了她的命运,你也与她牵扯不清了,你会怎么做?”
卫然春觉得事情不对劲了,但是她对此的解释又不合理,怎么可能呢,故事里的人物不可能是他们,卫然春不相信。
容竞凡接着说下去:“小春,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拿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别人,就像别人说服不了你一样。我说的不仅是故事,还是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就像你和我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我们出生在哪个家庭,就会受到哪个家庭的影响,地域文化,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哪种因素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成长,是所有经历塑造了一个人,而对那个人来说,他的选择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说再多,容竞凡也不能为周思言开脱,可是人心总是偏的,她的心偏向于他,所以不免给他找了开脱的理由。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奋不顾身的勇气
在命运面前, 卫然春只剩下无力感,纵然她如何想独善其身,都免不了要与人纠葛。而容竞凡对她说起这些, 让她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人生, 她的过去,是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亲人之间淡漠疏离, 没有朋友,没有真心,她的现在, 亦是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纵使有一个爱恋的人,也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 不能对任何人言语, 未来似乎没有什么盼头, 为此她感到寂寞和痛苦。
的确,她并不懂周思言的处境, 她也不愿意去了解这个她讨厌的男人,可是上层阶级同样不是像世人艳羡那般美好。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幸福与痛苦是平衡的,谁不是苦苦挣扎地活着呢?若是只有幸福,那也是一种痛苦。
在她周围的世界, 物欲横流,人们的精神世界贫瘠到乏味, 简单的快乐已经无法满足她们了,所以人们都在追求更加刺激的刺激,越堕落, 越快乐。什么贵族,什么世家,在外面光鲜亮丽,关起门来却是烂透了,这种腐朽是专属于她们这个阶级的。
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些,所以才觉得容竞凡那样的简单和善良令人动容,但是现在,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的容竞凡是什么样了,在权力的中心沉浮,终有一天褪去了天真和幼稚,成熟的背后是满腹的心计和手段。卫然春一想到这个,就觉得难过,她抓不住美好,也留不住美好。
生活经不起细想,做人还是糊涂比较好,若是活得明明白白,那就太痛苦了。
想到周思言,卫然春不免嫉妒、愤怒又痛苦,既然容竞凡都肯为他做到这一步了,她还做什么坏人呢?年少的悸动总是让人变得蒙昧,她自作多情,天真的以为能替人保住一份良心,可是良心又有何用?那些赞颂良心的,不也是为了牟利吗?真正有良心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那些爬上去的,能将位置坐稳的,有几个是因为良心,哪个又不是因为背弃了良心,放下了道德,才能没了束缚爬上去?现如今世道这么乱,更是不应该苛求有一份良心在,能独善其身,就已经是圆满了。
过去,现在,未来,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年少时期是可以胡闹的,因为不管怎样,爱总是纯洁美好的,但是年纪大了后,与是非纠缠在一起,便不能再像年少时那样奋不顾身只跟着心走。在她看来,长大了的人,心都脏了。不说将来,只是现在,小凡就已经变化了许多,她害怕未来,不敢看到她不想看到的变化,所以竭力想在现在最后赌一把。
卫然春沉默片刻才对容竞凡说道:“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今天来是因为什么。”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容竞凡见她这样,怕是自己伤到了她,立马掏出手帕要去替她擦泪,卫然春却抓住了她替她擦拭泪水的手,哽咽说道:“不要再说他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说他了,我只想说你和我。还记得在书院的时候,你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说掩耳盗铃的故事吗?我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你以为我对你是什么?我总是说是朋友,你真觉得是朋友吗?还是你假装感觉不到呢?如今见你为了他这般付出,我实在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这世上女人和女人的事不少,并不算多奇怪的事,你觉得呢?假若真的想传宗接代,照样可以娶男人回家生女儿,我可以接受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你喜欢我的弟弟吗?我把他嫁给你,我们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来往。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可以隐居山林,过与世无争,不染凡俗的生活,你喜欢吗?”
卫然春激动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没有掩饰,也正是这种不经过修饰的话语,让容竞凡真切地明白了卫然春的想法。
该怎么做呢?容竞凡不知所措,慌张地将手抽了回来。
她也无法回答,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视而不见。她有时很迟钝,有时又很敏感,清醒的糊涂和糊涂的清醒,她都有,但是此刻,她也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她不回答,卫然春的心也凉了半截,虽然是早就知道的反应,可是真的看到了这一幕,她还是觉得难过。
她承认她自作多情,隐瞒了这么久,终于真情流露,却换来沉默,像是石子投入水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有,她等不到涟漪,便鼓起勇气将所有都说了出来,反正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她也不敢再渴求未来了,只盼着以后她想起她的时候,不是朋友的身份,而是一个曾经爱过的身份。
她问:“假如我是男子你会喜欢我吗?”
容竞凡答:“可是没有假如。”
她追问:“我就想知道假如。”
容竞凡不言语,卫然春懂了,她替容竞凡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你不会。”
她还是不肯放弃,她想拥有她的未来,所以她继续追问道:“怎样的人才配拥有你的未来呢?周思言那样吗?那我呢?我可以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只要你对我有要求。”
容竞凡不说话,连一点要求都不给她,也就是不给她一点希望。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她沉重的爱在别人那里竟然只是负担。
可笑吗?却又可悲,本就是命中注定,早就料到的结局,她到底在苦苦追寻什么?
她又对容竞凡说:“今天的话你能当从来没有听过吗?”
她又在自欺欺人了,她当然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她仰起头将眼泪含在眼睛里,说道:“小凡,如今你是君,我是臣,身份有别,可是你知道吗?君臣之间也有特殊的存在,我,愿意做你的弄臣。”
什么是弄臣?好像是讨好主子,哄主子开心的下人。
容竞凡无法承受,她站起来厉声说道:“小春,不要再开玩笑了,今天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更不要再重提此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以后咱们还像从前那样。”
卫然春却是不想再痛苦下去了,她垂下头苦笑,“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呢?做不了情人,连奴才也做不得吗?”
容竞凡感到吃惊,虽然她知道小说里的人物个个都是爱恨分明,走在极端,爱极恨极,可是真的面对这么极端的告白,她还是不能接受。
“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怎么现在却心甘情愿被人踩在脚下做奴才,小春,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她说出的话,让卫然春更加失望。
“从来没有得到,谈何失去呢?大人,今日是小人逾矩了,大人还请回吧。”
什么大人小人,分明是在膈应人,卫然春疏远了她,将她赶了出去,容竞凡也不想多做停留。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卫然春又叫住了她,她对她说:“小凡,皇权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你从来不是笼中鸟,不要让权力困住了你。或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自由,如果你感到痛苦,怀念从前,你可以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做你自己,不要做别人要求的你自己。”
容竞凡头也不回地走了,卫然春还在背后对她喊话,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小凡,希望你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良心仍在。”
她的话那么诚恳,容竞凡终于回头了,她看到饱含热泪的卫然春,卫然春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向她挥手告别,转过头掩面而泣。
容竞凡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她细细去琢磨卫然春的话,良心?她觉得,她会失去她的良心吗?容竞凡自己问自己,将来有一天,她会失去自己的良心吗?让她感到可怕的是,她竟然不知道。她已经深陷其中了,有些事,不是有良心就能解决的。她才被卷进权力中心几天,就已经感到心累,没有自由了。为什么卫然春会说起这个呢?她现在是笼中鸟了吗?自由!哪里会有人能拥有全部的自由呢?人活着,总是有期待,有期待,就会有要求,那便会有限制,所以她不苛求自由。
第二天,她便得到消息,卫然春辞官要退隐山林了。
多年的友谊惨淡收场,容竞凡不免唏嘘。
周思言也收到了消息,虽然不知道昨天容娘去卫府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因为他的事。容娘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实在感动,可是权衡利弊,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容竞凡。
“容娘,卫然春她对我有偏见不假,可是她忠诚于你也是真,你如今在朝中失势,正是需要拉拢人心的时候,何不去留下她呢?若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有所顾虑,我并不怕她对我不利,况且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便是遇难,也愿赌服输。”
他有愿赌服输的勇气,她也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如今卫然春要走了,她是放下了,还是逃避呢?容竞凡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就是卫然春已经对她死心了,她不会去挽留卫然春,何必逼着一个心死的人再回来呢?
容竞凡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天空,过去的种种在她脑中浮现,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她和卫然春的相识,在她心底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是人,终究是要告别的,那就在心底说一声再见吧,希望有一天,真的还能再见面。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人生的修行
人是那么的复杂, 旁人能看到的,只是人向外投射的一部分,何况各样的人有各样的心思, 一样的事经过不一样的心思, 便显出不一样了,即便努力地想要用语言表达自己,也只能现出冰山一角, 因此想要看清一个人或是让人完全理解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容竞凡立在那里抬头望天的时候,周思言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这让他没有掌控感。他不知道昨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物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他能却只能等待结果显现。
从前, 她总是让人感到温暖, 即便猜不透她的心思,也让人想要去亲近她, 可是此刻,她却让他觉得陌生, 她好像藏了很重很重的心事,隐瞒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苦苦挣扎。
周思言伸出手想要去拍拍她的肩膀, 他想问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又害怕得到一个应付的回应。假如她说她没事, 他该怎么想?纵使他确定她是爱他的,但是伴随他一生的不安全感不会那么容易消失,所以此刻, 面对有心事的爱人,他的不安全感又涌了出来,这让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所以他开口对她说道:“容娘,还有我在。”
他知道她今天心事重重,但是他不会主动去问她,既然是心事,主动问来的,难免有些强人所难,勉强说出来,就会有所保留,所以他要等她自己说,等却又不是默等,总归是要做些什么,让她可以放下心里的负担,不作保留地向他倾诉,这是做男人的修养,在不给女人添麻烦的基础上为女人排忧解难。
像是还有我在,只是简单四个字,却能给人感到力量,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能随时得到被人支持的力量。
果然,容竞凡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握住他的手,眼睛里的愁绪消散了一些,换成了柔情对着他,点了点头。
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互相依偎,让容竞凡在异世有了一丝牵连,她的孤独感也少了一点。或许这就是爱情,她忽然这样想。
从前在现实世界,她被热闹围绕着,却也时不时感到孤独,而她并不是例外,她看到的所有人,都会有短暂的孤独感。哪个现代人不曾有过痛苦呢?她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人摆脱不了痛苦呢?即便有了财富有了权势,痛苦也不会消失,难怪爱是永恒的主旋律。
容竞凡在周思言面前放松了自己,主动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她会走,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她叹气,他安抚,“有聚便会有散,不过至少你身边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两个字太沉重了,世界上哪里有永远的事呢,别说是人了,就连神话里的神仙都没有永远,人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活着,她们的有限是她们能做到的永远。纵然知道不可能,可容竞凡还是被这份心意打动了,她眼角带泪,嘴角含笑,认真的点头。
她的心情得到了安抚,在其他事上她也想寻求一个解脱,接着,她又问他:“为什么人总是会痛苦呢?”
痛苦,身体的痛,心里的苦,周思言都经历过,听到这个问题,他有些惊讶,难道容娘现在不开心吗?他以为走到容娘这个地位,应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但他还是做出了回答,“悲欢离合,人之常有,若是一个人不痛不苦,又怎么知什么是好呢?”
是这个道理,却不是她心里想要的答案。
她点了点头,对周思言的话表示赞同,心里又想,作为个体的人,从出生起,似乎是被人群围绕着热热闹闹长大的,可有时却免不了会感到作为个体与生俱来的孤独。若细想,一个人的一生承担了很多角色,子女,父母,学生,教师,职员,领导,家庭的一部分,学校的一部分,集体的一部分,社会的一部分,各种关系将人束缚住,而其中,很多关系是命中注定,是不能被选择的,爱情是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选择,所以爱情才这么可贵。而且在世间追寻到能够共度余生的另一半,可以大大减轻孤独感,痛苦也能减轻许多。
不管是对她来说,还是对周思言来说,她们在这个世界曾经是孤独的,可是现在,她们互相有了彼此,那种孤独也因此消散了不少,至于剩下的孤独,是人生的修行,算得上是圆满的一部分。
再者,她见过那些缺爱的人,倘若一个人童年没能得到足够的爱,这种阴影会伴随她的一生,假如一个人在社会中看不到爱,她也会丧失生活的勇气,想想那些在家庭里被父母苛责,在学校里被同学霸凌,在社会上被人们欺负的人,她们缺少爱,过得多么艰难啊。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着的力量,因为缺少爱的支撑。
想到这,容竞凡紧紧抱住周思言,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她不想再失去他。
卫然春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去送她,她本来就不爱与人来往,娘亲又恨她不顾家业,弟弟也怨她撒手走人没有女子的担当,所以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了。
卫家在大觉山有祖业,她带了几个仆人和银钱在大觉山下住下。她圈了一块空地,筑了一个院子,用矮墙围了起来,院子外面又绕了一圈篱笆,种了瓜果花草,院子里面也攀了葡萄藤,还移了乘凉的大树过来。院子不小,加上田地也要人照顾,所以她并不是亲力亲为,还有仆人帮忙照看,只有一棵花椒树她是最放在心上的。
那棵花椒树被她种在了窗前,她常常对着那棵花椒树发呆,有时也会坐在书桌前写信,一会儿抬头看树,一会儿低头写字,写完了的信她也不会寄出去,都卷起来用细绳挂在树枝上。
这般疯疯癫癫的行为让下人们好奇,主子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老是盯着这棵树发呆,写的又是什么。
识字的管家偷偷抽走了一封信,只见上面用大白话写着浅显却让人迷惑的话,像是在记日记,又像是在对人说话,“都说大隐隐于市,我做不到那般境界,只能躲在这里保全自己。今日在田间散步,看到三两稚童嬉戏打闹,听到鸟虫肆意鸣叫,甚是自在,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可是我忽然又想到你,过去我总是能感到你眉眼间的忧愁,我想帮你,但你的忧愁总也消散不了,现在我明白了,人只有随本心,听本性,才能真正开心,你总是压抑住自己的本性,当然不会快乐,就像鸟儿困在笼中,鱼儿离开了水,怎么能自在起来呢,我和你也是一样的,被各种教条框住,说话做事,就连吃饭也不能随性自在,这哪里是做人的本性呢?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自然之道,做人做事也能随性而为,心里轻松了不少,希望你也能早日从世俗中解脱。”管家看完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主人是在信中和谁对话,又将信放回了原处。
第80章 第八十章 考察民情
不管发生什么, 日子还是照样过。
容竞凡做不成太女,也不能闲着,虽然容宏懿没给她安排职位, 却指派了两人先带着她了解时务。
得来今天的位置不容易, 即便容竞凡是她的女儿,容宏懿也不容许她轻易获得一切。在她看来,只有能经得住考验, 才配做她的接班人。还记得竞凡小时候,甚是顽劣,后来送去读书, 性子好了一些,但也还是离经叛道,就拿她带回来个男人这件事来说, 完全不为大局着想, 还一副看不上铜臭的样子, 眼高手低,幼稚愚蠢。
想到这, 容宏懿就有些生气,她的女儿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难道真是她惯坏了女儿,是富贵来得太容易就不珍惜,还是没吃过一点苦头, 可是她自己不也是从祖上继承的家业,却从来不会那样无所谓, 她珍惜家族的荣耀,一心向上爬,爬上今天的位置, 费了她多少心血,是非险恶她都经历过了,她决不允许这份来之不易的家族荣耀毁于一旦,是时候给竞凡一点苦头吃了。
这样的安排正合了容竞凡的意,虽然说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年了,但是她并未全面细致地去了解过这个世界。她之前自以为看过原著,知道设定,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世界的走向了,可是小说永远也没办法描绘出真正的生活,生活中的细容易被人忽视,却很重要。
带她熟悉事务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是卫然春的在书院求学时的室友。刚看到计才捷的时候,容竞凡并没有立马认出她来,当时只觉得眼熟,计才捷也因为容竞凡的身份有所顾忌,不敢主动套近乎。
容宏懿安排计才捷带她外出考察民情,裴妍带她了解朝中事务。
容竞凡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见到人的时候,先要打量对方一番,这是她自以为是开了天眼的傲慢,故意地轻视小说中的人物。她看到了两张笑脸,并且迅速给人贴上了标签,拘谨僵硬的计才捷和不卑不亢的裴妍,她不记得在小说中曾看到过这两个人物,因此想当然觉得她们不重要。不过她有一种很奇怪的第六感,裴妍看上去给人亲切感,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反正就是很不舒服。因此容竞凡凭着第六感决定先和计才捷外出考察民情。
两个人换了普通老百姓的粗麻布衣裳,先是去了热闹的集市,从这里可以看到人们的衣食住行,其中又隐藏着很多信息。店铺摊子做了什么生意,容竞凡都要看上一看,遇到吃的,她还要尝一尝。这次可真是累坏了她,因为她的工作太细致,米铺卖了什么米,从哪里进货,能挣多少钱,养活多少人,学徒帮工乃至货运客源,她都要了解个详细。
计才捷没想到皇女会这么认真细心,还记得她以前风评很差的,在书院的时候也不像是认真的样子,没想到人不可貌相,真正靠近她才发现,原来皇女是个实在人。
在容竞凡尝路边叫卖的散沙糖时,计才捷也跟着一起吃了一点,难怪叫散沙糖,原来是掺杂了泥沙不太干净的糖。她连忙将糖吐掉,容竞凡却在嘴里含了很久,才将净下的沙子吐出来。
计才捷很是惊讶,不解地问:“这糖里有沙子,不干净的,知道了有卖这种糖便是,为什么还要细细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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