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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权力的猎物


    容竞凡笑道:“做什么都得亲自试了才知道, 虽然知道这散沙糖里掺了沙,但是我不知道百姓吃这散沙糖的感受。在没见过这散沙糖前,我从未听过世间的糖还有掺沙子的道理, 糖里有沙, 如何能吃呢?百姓日子竟过得这般苦,我从前并不知道这些。现在仔细调查一番,我才知道百姓过的什么生活, 尝一尝这散沙糖,也是为了能让我站到百姓的视角去看问题。”


    计才捷听了这话心里很是佩服,若不是跟着皇女出来走这么一遭, 她也不知道柴米油盐什么价,更不知道底层百姓过着这样的生活。


    “皇女体察民情,是百姓的福气。”


    听她这么说, 容竞凡感到无所适从, 她还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份。


    她不想说场面话, 只好又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出来体察民情, 当然得全力以赴了。不把民情了解彻底,就看不到问题的深处, 而且能把这件事研究透彻,再去研究别的地方,就会容易了。如果一切只听别人所观所想, 就会想当然,难免脱离实际, 怕是要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


    计才捷原本很不服气容竞凡,皇上安排她带皇女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她估摸着容竞凡吃不了苦, 只打算带她看县志,阅丁口,观风俗,问百姓,哪里想过这般细致入微观察百姓的生活。


    如今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女竟亲身体察民间疾苦,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计才捷心里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暗暗感慨,也许以后会出一位明君也说不定。


    当然,她也不能由着容竞凡来,等容竞凡自己的安排结束后,她还是带她走了一遍流程,看县志,阅丁口,观风俗,问百姓,最后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禀报皇上。


    县志、丁口、风俗、百姓都只看了安阳的,毕竟就在天女脚下,文献资料拿来方便,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县志看的是整体,里面记载了历史,地理,人物,风俗等,这些都要知道个大概。然后再细看丁口,这其中又涉及到赋税。再细看风俗,这算民情。最后问百姓,也是想听听百姓的心声。当然不能大摇大摆直接去问,她们打扮成过客商人打听的,这样比较容易听到实话。


    这次体察民情的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皇上也很满意,可是了解朝中事务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表面上看,了解朝中事物只要知道朝中职位安排,干活分工就可以了,但实际上,不同领域被不同家族垄断,即便是做皇帝的,想要动摇他们的利益,也需要敬畏三分。


    以前容竞凡还以为皇帝就是权力的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供皇帝差遣,所有事都为皇帝服务,而皇帝只要管理好国家事务就行。可是现在,她站在了皇权旁边,才终于看清,比起统治者,皇帝的存在更像是傀儡。


    貌似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低下的人个个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他们虽然明争暗斗,却也团结一致地操控着皇帝。


    在大事上,皇帝很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小事上,皇帝也很容易被算计。


    这当然不是把皇帝放在了一个卑微可怜的位置,可是就容竞凡现在看到的,皇帝的势力还比不过某些家族势力,至少在名望上比不过。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制度太成熟太腐朽了,也或许是刚上位的皇帝还没有站稳脚跟,总之,朝中事务牵连到很多势力,底下的关系盘根错节,导致想做件小事,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裴妍很实诚地把朝中各种势力说给了容竞凡听,一切只因为她是皇女,她必须知道。但裴妍也是一个很圆滑的人,虽然她说的东西都是真的,但是她只捡了部分说,有些东西,她做了隐瞒,尤其是裴家的事。


    容竞凡跟着裴妍学习这些感到十分疲惫,愈发想要逃离这里了。


    裴妍也是看出她有心事,竟带着她去喝花酒。一起干坏事,总是能将人拉到一个阵营。


    容竞凡总算是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了,竟然被哄着骗着参加了酒席。裴妍借着熟悉朝中事务的名义,说向她介绍一些官员,好当面细说事务安排。刚开始还很正经,容竞凡也放松了警惕,以为的确是公事。没想到,裴妍只是借公事名义,想要拉她到她们阵营罢了。公事和私事掺和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


    容竞凡感到自己陷入了权力的纷争,阳谋阴谋包围了她,眼前的人都只有利益,没有真情。


    桌前的女人推杯换盏,笑意融融,十分快活的样子,容竞凡却十分不自在。她看得出来,桌前的是一个小团体,估计都沾亲带故的。她假意应付了几句,不愿意再多说话,只是喝酒,一杯又一杯。


    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有些肉吃起来怪怪的,她尝了一口便不愿意再吃第二口,眼尖的人向她介绍了这些菜,原来都是一些不寻常的野味,难道她觉得怪怪的,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吃过。


    有道牛肉容竞凡多吃了几口,有人就说起了这道牛肉的来历。她们一解释,容竞凡才知道,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世界,是禁止宰杀作为生产力工具的牛的,但是她们这些权贵,却拥有吃牛肉的特权,而且用的还是最鲜嫩的牛肉。


    她不愿意再夹这些菜了,其实根本不算好吃,还不如最寻常的鸡肉美味,这些菜能上权贵的桌,不过是因为食材的稀缺罢了,它们的价值不在于美味,而在于权力的象征,只有她们这个阶级的人才能吃得起山珍海味,代表着她们与百姓的不同。


    眼前只剩下酒能喝了,容竞凡默不作声地喝着酒,心里怀念从前的简单生活,也没注意到给她斟酒的悄悄换成了一个男人,更没察觉酒也换了味道。


    没多久容竞凡就喝得有些头晕了,她本就不爱喝酒,现在喝醉了,更想赶紧离开。她站了起来,又端起一杯满酒,想向桌前各位告辞,裴妍也没拦住她,大家站起来齐心要送她走。


    她摆手不用,实在不想再和这么人多做纠缠,想着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家。裴妍也没继续纠缠,说着既然皇女尽兴了,那么宴席也就此散了。


    后面的事,容竞凡头脑发昏记不清,她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不远处窗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她的头还有点昏沉,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出声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


    窗边的男人转过身来,竟然有些脸熟,但她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端了一杯水走来,在床边坐下,想给喂她喝。


    容竞凡用手挡住了他的手,依旧问他是谁,终于男人开口了,“几年不见,小姐忘了我吗?”


    果然是熟人,但是容竞凡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摇了摇头,“别神神秘秘的,直说吧,你是谁,在这里干嘛?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男人轻笑了一声,“女人果然薄情寡义,这么快就忘记了,我是从奴啊,几年的时间就能忘记一个人吗?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姐你呢!”


    “从奴?”


    容竞凡还是想不起来。


    从奴又说道:“听月楼呢?这个也忘了吗?”


    容竞凡摇了摇头,这个更是闻所未闻。


    “从前容小姐经常去听月楼找奴家的,明明知道奴家卖艺不卖身,还硬要逼奴家卖身。奴家不肯,便又打又骂的,难道这些都忘了?”


    那些痛苦,从奴永远也忘不掉。可笑的是,眼前施暴的人,却完全没把别人的痛苦当一回事。


    见容竞凡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从奴又继续说:“五年前的花朝节上,容小姐救了一个落水的人,还记得吗?”


    这她就记得了,因为这是她经历过的事,至于从奴说的听月楼的事,她根本就没经历过,又怎么可能记得呢!


    “我想起来了,那天有个男人跳河,原来是你吗?”


    看到她终于想起以前的事,从奴心里竟然有些高兴,点头道:“嗯。”


    但是容竞凡还是不能理解,即便他们认识,她也不应该在这里,按道理,她现在应该回家了才是。


    容竞凡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警惕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从奴看她这副姿态,竟笑出了声。“您在怕我吗?”


    真是想不到,昔日嚣张跋扈的容大小姐,现在竟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不过她的确得怕,当然不是怕他,而是他背后的人,就是她说的派他来的那个人。


    可是从奴不能说实话,他收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办事。不仅容大小姐变了,他自己也变了。这么些年,他早已屈服现实,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性情刚烈的清倌了。他如今已是权贵的走狗,为阴谋服务。


    “没有人派我来,我如今在清风楼伺候客人,今天就是我给容大小姐斟的酒,您没发现吗?”


    一口一个容大小姐,只是为了让她念起旧情,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现在的身份,贵不可言的皇女。可惜皇女也只是权力的猎物罢了,大家现在可都盯着她这块肉呢!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只是出卖自己的方式不一样……


    容竞凡不信他的话, 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是不是给我酒里下药了?”


    从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见惯了这样的眼神, 防备和警惕。这也是应该的, 因为他的确不怀好意。


    他若无其事的打笑道:“这有哪有的事,您是贵客,谁敢做这种荒唐事啊?您莫非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我可记得给您斟了一杯又一杯, 换了一壶又一壶,怎么能不醉呢?”


    容竞凡回想今天的宴席,确实是喝了很多酒, 诶,是她大意了,以后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喝了, 本来以为这里的酒水没什么度数, 不会有事, 没想到还是醉了。


    从奴看她不再问下去,主动说起了今天的事, “今日小姐喝多了酒,还没走出门就醉倒了, 是同桌的几位大人安排了房,又让奴家守在身边伺候,说是等小姐醒了酒再送回家。”


    是这样吗?容竞凡半信半疑, 他叫那些人大人,叫自己小姐, 什么意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也不知道是想对她做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得赶紧走了。


    容竞凡觉得自己现在清醒多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从奴眼尖手快地跪在地上要给她穿鞋, 姿态十分谄媚,容竞凡实在不习惯。


    容竞凡拿过了鞋子要自己穿,又叫他站起来,不用他伺候。


    从奴听了反倒不愿意了,“奴家就是伺候人的,小姐这样是嫌弃奴家伺候的不好吗?”


    他现在这个样子,可和当年花朝节上的样子截然不同,那时候他性子多烈啊,为了救他她不得已碰了他,他还扇了她一巴掌呢!而现在,却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对她极尽讨好,好像不是一个人。


    容竞凡不由得感慨道:“你变了很多!”


    是变了,哪有不变的人啊?


    从奴讪笑道:“小姐不也变了吗?”


    “是啊,大家都变了。”


    这句话不是对从奴说的,容竞凡感慨物是人非,从前的朋友已经离她远去,现在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陌生人,虽然她们对她百般讨好,但是她心里清楚,这些人不可能是朋友。她怀念刚来这个世界时的简单生活,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像从奴说的,她也变了。她深陷于这个勾心斗角的权力场,成为了环境的奴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牵动限制。


    容竞凡苦笑道:“我和你现在没什么区别,只是出卖自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说罢,容竞凡就要离开。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看到,今晚的月光很亮,恐怕夜已深了,不知道小言是不是等着急了。


    从奴挡在了门口,忽地抱住了容竞凡,开始哭哭啼啼:“小姐,今晚不要离开好不好?”


    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呢!


    容竞凡执意要走,却推不开他,只好压着怒气问他:“我还走不得了?”


    从奴继续卖惨:“小姐走了,主子又会安排我去伺候别的客人,别的客人可不像小姐这般慈悲,她们觉得自己花了钱,便可以肆意妄为,什么手段都用,我实在受不了。”


    说着,从奴卷起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臂上的伤痕,又解开衣服,向容竞凡展示身上的伤疤。


    新伤叠旧伤,一看就知道他受了多少罪。


    “小姐若是能在此留宿一晚,我也能喘口气。”


    容竞凡已经不是那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了,她怕他别有目的,虽然心里有所动容,但还是拒绝了这个请求。


    “我付了今晚的钱,谁又会让你去伺候别的客人呢?再说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哪还有别的客人。”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在女人眼里,谁不是用来取……


    看到容竞凡是铁了心要走, 从奴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早就没位置了,他其实想过,这么多年过去, 自己年老色衰, 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吸引人呢,可是他自以为自己身上还是有点勾人的本事,不至于被拒绝得这么彻底。


    从奴不愿意这么快认输, 他不相信自己现在魅力全无。于是他抱紧容竞凡,诉说他们过往的交情。


    “小姐这么着急走是讨厌奴家吗?以前小姐可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 多么的意气风发,那时候小姐喜欢大家都围坐在您身边谈笑欢声,现在小姐身边的人比以前更多了, 小姐却显得十分憋屈一样, 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就连奴家想要靠近都会被拒绝,怎么, 小姐现在讨厌和人打交道了吗?是谁让小姐失望了?”


    从奴这样想,是因为他自己经历了太多欺骗和背叛, 他人性很是失望,内心不愿意再和人打交道,却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讨好别人。


    他哪里能想到, 眼前的人之所以有这般变化是因为换了灵魂呢!


    容竞凡听到他这样问,也是有些意外, 是啊,为什么她总是想逃离呢?但她此刻不愿意在这里停留细想,于是她认真地看着从奴说:“你何必强留一个迟早都要走的人呢?”


    从奴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怀疑自己的魅力。恰好此时一位男子找上门来,是周思言。


    周思言的出现让容竞凡很惊讶,她感到自己有些对不住他,因为此时此刻,她像是一个在欢场寻花问柳的花心大萝卜。所以她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拉住周思言的手连忙解释:“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可以解释。”


    从奴看到容竞凡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位男子是她的情人了,他出于妒意上下打量,这位男子是样貌俊俏不错,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姿色比他差。相反,他觉得自己更甚一筹才是,和那么多女人打过交道,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也很明确女人们的喜好。


    客人们大都偏爱体态轻盈肌肤白皙的美少年,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材,一天饱饭都没吃过,为了保养肌肤,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可以说,他从头到脚,包括头发,妆容,服装,姿态,全都精心打理过。


    而容小姐的这位心上人,天生丽质不错,可惜不够精致,显得太过粗糙。


    从奴暗暗看低周思言,周思言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恶意呢。他最是敏感的一个人,从小看别人的眼色长大,当然能敏锐地察觉到从奴的心思。


    可能也是出于妒意,因为他在家等容竞凡回家等了太久了,尤其是看到她竟然和一个美貌的男子独处一室,很难不生气,还有不安。周思言感到危机,一刹那被情绪控制了,不由得说了不得体的话。


    “妓就是妓,只会勾引女人。”


    周思言的话语充满了不屑和贬低,从奴早就听惯了这样的话,周思言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说他的人,而且他自己都是这样想的,他自己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人,可是他有的选吗?


    可是从奴还是有自尊的,即便他自己看不起自己,也不愿意别人指出他的处境。


    他反而讥笑周思言,“你说我是妓,你不是吗?哪个男人不算妓呢?是,我是在这里出卖自己,我用自己的身体去讨好客人,去换一点钱活着,可是你呢?”从奴指着容竞凡对周思言一字一句加强重音嗤笑道,“你不是一样出卖你自己讨好她?”


    被情绪控制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周思言还没完全听懂从奴的话,巴掌就扇到了他的脸上。


    周思言实在不能接受,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妓都能随便侮辱他。他从前被人欺负惯了,是个人都想踢他一脚,过去他不能保护自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人随便对待的男人了,尤其是眼前这个人还是比他更加低贱的男人。


    可是从奴没有被他吓倒,捂着火辣辣的脸继续说了下去,“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吗?在女人眼里,谁不是用来取悦自己的妓?只不过我是要钱的,你是不要钱的,你比我更贱。”


    有时候言语的力量比巴掌还伤人,从奴的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周思言。


    周思言无法忍受被自己看不起的人羞辱,又狠狠打了他两巴掌,直到把从奴推倒在地,他也还是不够解气的要继续打下去,像是在发泄自己被积压的情绪。


    其实他没那么恨从奴,是从奴激发了藏在他心里的情绪,那些平时都被压下来的情绪,现在全部涌了出来。只要他是男人,就永远要遭遇这样的事情,要么担心自己的女人变心,要么被人贬低。


    最可恨的是容竞凡竟然拦住了他,她抱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再发泄下去。他感到更加愤怒,因为他认为这是在维护那些妓子。


    明明刚刚他被羞辱了,为什么还要拦着他?


    她总是这样,喜欢可怜别人,他本不愿意做一个柔弱的男人,但却常常为了讨得她的偏爱而装可怜。


    此刻,明明他赢了,地上的人都被他打得无法招架了,周思言却觉得自己处于劣势,因为容竞凡在可怜那个被他打的人。


    现在想想,这个妓子说的话未尝是胡言乱语,他的确常常为了取悦容竞凡而放弃做真实的自己,就像他为了讨得她的怜爱而故作娇弱一样。


    周思言生气地离开了,容竞凡不得不追着他离开了这。


    从奴躺在地上苦笑,虽然挨了打,但是气到了那个人,离间了他们的关系,他还是赢了的。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这是一个甜蜜的陷阱,用爱……


    容竞凡追上了周思言, 她很清楚他是因为什么生气,所以她竭力向他解释她和那个男人没有发生什么。


    可周思言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他把从奴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讨厌归讨厌, 但那个人的话并没有说错,他现在变得跟他从前唾弃的那些围着女人转的男人一样了,而这和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背道而驰。


    这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用爱将他圈养在四方的小天地里,让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一生和一个女人绑定在一起,并且是依附于她, 而不是和她平起平坐。


    每天他看着容竞凡出门,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忙什么,到了晚上, 才等到她迟迟归来。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追随她, 看着越来越多男人敬仰她, 爱慕她,而他呢, 从前赖以生存的本事现在生疏了不少,与外界也渐渐失去了联系, 总是在等待,在讨好。


    今晚,他迟迟等不到她归来才会找到这, 没想到竟然看到她和一个年轻貌美的男人待在一起,他气愤, 对她也很是失望,可挥手打的却是那个男人,因为他无法对她下手。


    周思言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为此感到惊讶,竟然会为了把自己的一生和一个女人绑定在一起而变得失了理智,甚至甘愿俯首称臣。


    还记得遇见容竞凡之前,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在这世间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而现在,却在默默做她身后的一个小男人。


    他实在是改变了太多,变得不像他了。


    周思言记起了自己初心,立马停下了脚步,他想起刚进书院时的那番雄心壮志,当初是不甘人后的愿望让他强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所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就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


    容竞凡看到周思言突然不走了,以为他消气了,笑着上前安抚他:“好啦,不气了,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可是周思言却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她,他说“你回去吧,我暂时不回去了。”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


    容竞凡感到十分突然,她知道周思言没有朋友,不跟她回去又能去哪里呢?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还在生她的气。说来她也实在无辜,这件事又不是她本意,怎么两个人连信任都没有呢?


    周思言很坚定的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肯定是还爱她的,不然怎么会因为她而发痴发狂,可是围着一个女人患得患失,这不是他当初想要的生活。


    他的样子显得决绝又冷漠,容竞凡看到这样的他,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容竞凡还是耐着性子劝他一起回去,“不要说气话,回去后你想一个人呆着也可以,这么晚了,你还能去哪里呢?”


    她不说这句话还说,一说周思言反而更加坚定要离开她一段时间。还能去哪里?他自认为自己有能力有手段,怎么会沦落到无处可去。


    她实在哄不好他,又因为应酬身心俱疲,没能把他拦住。


    等容竞凡第二天醒来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里后悔不已,她也是糊涂,明知道他在说气话,还由着他使性子,也不知道昨晚他露宿在哪,她又该去哪里找他呢?


    容竞凡躺在床上,看着床幔细细回想昨晚的事,一桩两桩皆是闹剧,可是为什么周思言那么难哄呢?


    她琢磨来琢磨去,醒悟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放在她的世界,她这就是渣男行为啊!宿醉不归,还不把人哄好,她深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可是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想这么多,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当周思言不肯听她解释时,她竟然感到不耐烦,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自己在外面应酬已经很辛苦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却不能谅解。现在想想,是她把周思言带回了家,还不能给他一个名分,他现在可以依赖的只有她了,她却让他没有安全感。


    容竞凡本来想去找周思言,可是她现在不是自由身了,每天都有公务在身,眼睛一睁,又要开始应酬了,官场的糟心事让容竞凡不得不把找周思言的事托付给别人。


    今天依旧是跟着裴妍做事,不过容竞凡长了个心眼,不能再被她牵着走了,昨天肯定就是她给她下的套。


    容竞凡变得愈发谨小慎微,对人处处防备,一天下来累极了,她知道和人打交道累,但从没见过这么多心眼。


    回去后她又着手开始找周思言,她累得不行,在外面没有头绪的乱走很快就让她败下阵来。她像,也许周思言会回来的吧,不然等到休息日再去找,她现在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没想到假日才是官场的重头戏,要不然那些人怎么拉帮结派呢?


    左丞相家举办了赏花宴,宴席精致,邀请的人少,容竞凡就是其中之一,还推脱不了。


    说是赏花宴,其实别有意图。人最是敏感,真心还是假意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身在官场,多有身不由己,容竞凡看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利益和心思,她们的一言一行,她一点都信不过。


    而所谓左丞相,其实就是之前要她娶白飞雁的母家。不出意料,容竞凡见到了白飞雁,还有他的一众兄弟。


    容竞凡心里清楚,这场宴席是为自己而设的,她了无兴致地扫了一眼这些待价而沽的贵公子们,无一不容貌英俊,而且个个都多才多艺,他们在她面前或是有意地展示自己,或是暗暗做小动作想要吸引她,这些被她看在眼里。


    这么一看,原来这些贵族们的婚姻只是一场生意,容竞凡感到十分压抑,在这场生意里,那些贵公子们是商品,可她也不是商人,她是跟他们一样的棋子。


    想到这,容竞凡愈发想念周思言了,起码她和周思言是单纯的爱恋,没有利益纠葛。


    她不喜欢这个名利场里利益交换的关系,在这里,所有关系都靠价值交换联系在一起,朋友是这样,情人也是这样,甚至连亲人都是这样。拥有价值就拥有所有,失去价值就失去所有。


    容竞凡主动喝起了酒,实际上,这点酒精麻痹不了她,可是她的心太累了,她不能像那些人一样能够熟练地戴上面具说违心的话,所以只能沉默饮酒。


    她现在走到了她从没见过的剧情,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陌生的,剧情会怎么走她也不知道,而且面前的人际关系十分复杂。她该怎么做呢?现在只能全靠本能了。


    刚穿书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手握金手指,肯定能在这个故事里轻松做人生赢家,毕竟故事的背景和走向,人物的性格和弱点,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摊在在她面前,可是现在看来,金手指已经被收回去了,而她的人生经验还不足以应对狡猾的老狐狸。


    真是可笑,自以为看过了剧本就能操控所有人,结果到了这个名利场,她谁也看不清,甚至连身边人的性格都捉摸不透。


    白飞雁见她一副愁容,主动走到她身边拦住了她倒酒的动作,“殿下为何在这独自喝闷酒呢?”


    容竞凡抬头看向他,在这里能看到熟悉的面孔让她心安一些,可这正是左丞相邀请她来这个宴席的目的。她被算计了,却还是回应了白飞雁。


    “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呢?”


    她看着他,他端正大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她想起了温柔两个字。


    白飞雁看得出来容竞凡不开心,从她来这里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她,他多么想替她分担忧愁,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走向前问她心事,听到她的回答,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那我陪殿下喝!”


    左丞相站在远处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对此感到十分满意,相信过不了多久,她的儿子就能做太女夫了。


    此时此刻,周思言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做了江湖游医,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事,他下定决心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天下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去山中采药的路上遇到了一些生病的流民,因为面色可怖,行人对他们避之不及,还将她们驱赶到山里去。


    周思言主动替他们医治,发现竟然是鼠疫,打听了才知道,他们这群人是从圣阴和越陵的边境交界处逃过来投奔亲戚的,原本有很多人,因为在路上被人驱赶,又得不到医治,已经死了十之八九。


    战乱过后很容易发生瘟疫,周思言想这鼠疫很有可能跟之前的那场战争有关,眼看着这么多百姓染上鼠疫,他不愿意坐视不理。


    搭建了临时的棚子将眼下这些人安置好后,他立马去向官府通报,说了打听来的情况,希望官府能够重视,尽早控制瘟疫,安置好流民。


    不过官府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安排了人去瘟疫事发地处理了。周思言放下心来,便专心去医治他收留的那些流民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这些年来,她沉浸在阴谋诡……


    周思言救治流民小有名气, 容竞凡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容竞凡得知周思言现在正在医治感染鼠疫的流民,担心他也会染上鼠疫, 找人去带他回来。


    可是周思言不肯, 一是因为许多染病的流民还在等着他医治,二是容竞凡竟然不愿亲自出来找他,这让他有些失望。


    在他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之前, 他不愿意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


    容竞凡听说周思言不肯回来,本来打算亲自去找他,可是说来也巧, 她的皇上母亲偏偏在这个关头要她去治理瘟疫。


    也不知道是给她的考验,还是不待见她。她始终对这个陌生的母亲有所猜疑,不过帝命难违, 不管她的皇上母亲要她做什么, 她都必须去做。


    容竞凡赶往了鼠疫流行的圣阴和越陵的边境处, 没想到鼠疫这么恐怖,短短几十天就死了数十万人, 一路走来,尸殍遍野, 跟着容竞凡赶路的几个随从也不小心感染了,因为硬撑着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不过两天就发作死了。


    有人说这鼠疫是因为饥荒引起的, 也有人说是因为之前和越陵打的那场仗引起的,也许都是, 这些年战乱不断,死了不少人,尸体堆积在一起成了病源。加上青壮年都被征去打仗了, 劳役不足,地荒芜了许多,本来也勉强能过,可是又碰上旱灾,颗粒无收,百姓根本吃不饱饭,闹起了饥荒,四处流窜。各种情形聚在一起,成了现在恐怖的鼠疫。


    流民四窜,流言四起,有人背后添了一把火,将火引到了皇宫,说是因为新帝谋朝篡位,德不配位,才害得天下不稳。


    朝堂上大臣议论纷纷,容宏懿有些坐不住了,再不处置好流民,她怕皇位不保,连发了几道旨意要容竞凡速速平定鼠疫。


    容竞凡背负着压力,硬着头皮在疫区考察民情。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人间惨景,家家户户都有人染疫,有些房子只剩下屋内停放的棺材,连个活人都看不到,有的房子里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敛的尸体,或许是那些人家里最后死的人,没人替他们收尸,死在了床上或是倒在床边,尸体已经腐烂发臭,爬满了蛆虫,实在惨不忍睹。村庄里已经毫无生气,路上看不到活人,只能间歇听见人的哭声和一群群乌鸦粗哑的声音。


    容竞凡制作了简易的口罩,小心地游走在这些村子里。遍地都是尸体,一家十几口人,往往一个都没能留存,就连宗族,村庄,活人也所剩无几。容竞凡指示跟着的随从烧掉尸体,有些村子一个活人都不剩了,干脆把整个村子烧掉了。


    所到之处皆触目惊心,可是很多人像是见怪不怪,甚至有些麻木了。


    容竞凡多方询问,才知道原来每隔几年边境就会爆发瘟疫,事实上,天灾十分常见。边境处战乱不断,往往尸横遍野,即便幸免于难,洪灾,旱灾,总是交替出现,各种瘟疫也紧跟其后。刚开始一个人身上起红点长疙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渐渐闻到腐臭味,后面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即便举家逃命,也多半会死在路上。人心惶惶的时候,还会出现异象,战场弥漫着雾气,只能闻到恶臭,看不清场景,走近点,隐约能听见兵戈铁马的声音,有时候阵阵鬼火从中飘出,围绕着落单的人,差点把人吓死。而见过鬼火的人,也往往会染上瘟疫。大家都说这是阴兵过境,在向阳间征兵。


    此情此景,简直是人间地狱。


    容竞凡能做的也不过是带领军队隔离人群,高温消毒,焚烧尸体。


    或许是人也死的差不多了,瘟疫渐渐平复下来了,可容竞凡却病倒了。


    看别人染上瘟疫已经很恐怖了,自己染上更是痛苦,容竞凡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她浑身无力,高烧不断,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可是连她的随从也跟着病倒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恍惚间,她回忆起了童年,小时候生病,也觉得痛苦,但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死,可是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濒临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


    健康这种东西,就是你有的时候感觉不到有多珍贵,失去了才万分着急。回想这一生,她觉得自己也活够了,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就是觉得特别累,就这样死了也好,也许还能回到她的现实世界。


    在容竞凡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竟然传来了周思言的声音,是他在跟别人说话。她烧糊涂了,听不真切,看人也模模糊糊,但是她确信那一定是周思言。


    此时周思言仿佛她的救命稻草,她虽然无力抓住他,但是他自愿倾尽全力救助她。


    在周思言的照顾下,她一天天好起来了。


    容竞凡想要解释什么,毕竟当初周思言离开并不愉快,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该说什么呢?


    周思言也没有真的恨她,他让她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必多做解释,这让她更加愧疚了。


    离开她的这段日子,周思言想了很多,想了他的过去,想了将来,也想现在该怎么做。他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东西,如果他想要,就不能靠别人施舍。施舍来的,并不真正属于他。摇尾乞怜,往往不会换来怜悯,反而是轻视,讽刺的是,只有强者才配显露自己的软弱。


    他从前妄想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且有时候相妻教女的生活似乎很安逸幸福,让他愿意放弃自己的野心。可是呢,当他要做点什么事的时候,却发现处处受到限制。


    对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平民百姓来说,没有价值,就意味着没有一切。哪怕获得了上位者的爱,关系也是不平等的。他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起码让别人觉得你配得上。


    所以他出走了,他四处流浪,想在这天地间找到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现在他找到了。


    他现在做事越来越大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仅救治了许多圣阴的百姓,还为越陵提供了治理瘟疫的方法和药方。


    现在,周思言才觉得自己真正开始活了,那种被人抢着需要的感觉让他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而这还不够。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平等地站在容竞凡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施舍,所有人都会说他配得上。


    容竞凡看着周思言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些日子她好得差不多了,也看到周思言每天忙个不停,越陵那边还接连派人送来信,似乎是要拉拢他。容竞凡因此生出一种危机感,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的力量感越来越强。


    更让她自惭形秽的是,这些年来,她沉浸在阴谋诡计中,而他却医者仁心救济世人,现在他的身影在她面前变得高大起来,好像她又多了一个爱他的理由,可是她好像越来越配不上他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这条路我走过,是一条死路……


    容竞凡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周思言也来得越来越少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气氛等着一人的主动打破,周思言自尊心太强, 更何况他又没做错什么, 肯定是不愿意主动开口求和的,可是容竞凡从来没有觉得她们之间有不和。


    眼看着局势也稳定下来了,或者说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周思言快没有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了,怕他随时都会离开,容竞凡主动拉住了周思言的手, 没有底气的小声恳求他:“思言,不要走好不好?”


    周思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任由容竞凡的动作, 只是静静的, 等着她再说点什么。


    这样的氛围,让容竞凡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这些日子, 她想了很多很多,在她病得快死的时候, 她甚至觉得是件好事,也许死了就能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那么一丝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呢?


    想到这,她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思言, 你知道吗?你走后,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一直在想你,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你知道的, 我现在并不自由,很多事我身不由己,虽然我好像拥有了很大的权力,但其实我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我的气,其实我都可以解释,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都是误会。当然,都是我的错,的确是我做错事了,如果我足够好,就不会让你陷入那种处境。”


    听到这些话,周思言已经有所动容了,其实他又何尝怨过她呢?这个世界的女人不都这样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他太贪心,太小心眼。要怪,就怪他沉不住气,怪他现在手段还不够强,没有这个本事留住她。


    周思言刚想说话,又听见容竞凡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思言,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差点就要死了,是你救了我。其实本来我也不打算活了,我总是感觉活着很累,虽然也没有什么烦恼,但是我就是感到心累,对这个世界也感觉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可是我又想到了你,想到我还没找到你,所以我又强撑着,不能就这样死去,直到你来我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这么傻!”,周思言着急地抓住她的双肩,有点生气她轻视生命的想法,“这个世界谁活着容易呢?你的生活已经胜过千万人了,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都在苦苦挣扎着,你为什么要轻易放弃所有呢?”


    当然,周思言也是有点感动的,他竟不知,也不敢相信,他在她心中竟然如此重要,原来他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念头吗?


    大病初愈,又是故人重逢,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是容竞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泪珠也沉重得从眼睛里掉出来。


    她努力忍着泪水不往外流,不想让周思言担心她,但是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了出来。


    周思言看到她这个可怜的样子,以为自己刚才太凶了,连忙温和下来,小声小气地问她:“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女人不总是掉眼泪,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轻易示弱。而且自从容竞凡在官场沉浮,就再没见过她掉眼泪,由此,周思言见到她落泪,不由得恍惚了一会儿,让他想起过去的一些回忆。想来,她变了好多了,今天见到她这样柔软的一面,才想起来以前她的样子。


    他用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却抓住他的手,红着眼睛哀求他:“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经历了生离死别,容竞凡放下了许多顾虑,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心声。


    周思言当然不会再生她的气,他连声说好,见她泪水止不住一滴一滴往下落,他的心竟然生出别样的情绪,这样一个天底下无比尊贵的女子,却为他而流泪,他是何等的荣幸。


    容竞凡求得了原谅,心中欢喜,以脸贴着周思言的手,好感受他的温度。爱人的温度给了她一种集真实与虚幻同时的感觉,她贪恋这种感觉,却又患得患失。


    该怎么说呢?她心思太重了,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得琢磨,可是生活经不起细想,很多事情是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纠结。往往她是怎么想的,事情都会变成什么样,想复杂了,事情就复杂了,不如简单点。


    容竞凡暗暗下了决心,鼓起勇气对周思言说:“思言,我们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湿润的眼睛里也好像闪着光,她满怀期待地描述着那个她心中的世外桃源,“我们带上种子农具,去找一个有山有水没有人的小岛,在那里从头开始生活。我们两个人一起盖一个小房子,用自己的双手盖起一砖一瓦,弄一个小院子,你扎篱笆,我垦菜地,再种上一些瓜果树木,篱笆上要爬一些长花的藤蔓,周边也要种上一些花,对了,还要养一些鸡鸭鹅,猫儿狗儿的也要养两只,桌椅板凳我们可以自己做,碗筷也是,我可以去学织布,衣服也能自己做,等生活差不多稳定下来,我们能自给自足了,就生养一个孩子,我们教她读书认字,带她玩耍,怎么样?”


    她絮絮叨叨说的,不过是一个朴素的生活理想,但却只能存在幻想之中。很久以前,周思言还是一个无知幼童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逃离俗世的幻想。


    或许每个生活不如意的人都有过逃离人群隐居山野的幻想吧。那时候,他受尽欺辱,吃不饱穿不暖,没娘疼没爹爱,走到哪都不被人待见,所以他盼望着能去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这毕竟是幻想,幻想只有对幸福美好的期待,全然没有考虑到会真实遇到的困难,这种美好的幻想是虚假的,至多给人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但到头来还是要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那时候美梦醒来就变成噩梦了。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噩梦。


    因为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他试图逃跑,跑进了没有人烟的山里,白天还好,他能采些野果吃,可是山里到了晚上就变得非常可怕了,那些奇怪的声音,丛林里发光的眼睛,他时刻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成了猎物般的存在,被野兽包围了。第一晚他战战兢兢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环顾四周的动静不敢睡觉,原本自由的欣喜也变成了害怕。


    所幸上天对他还有怜悯之心,他平安度过了第一个夜晚,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饥肠辘辘,野果根本不足以充饥,勉强将这种酸酸的果子入了腹,很快又会饿。他又没有别的工具,只能掏鸟蛋,但是小小的鸟蛋又怎么够呢?他找了一个岩石壁住下,又花了很多力气去收集石头树枝给自己搭一个门,他也想了很多办法去寻找食物,他尽力了,像一个野人一样活着。


    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他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现在容竞凡说要隐居,即便像她说的那样带着充足的食物工具去隐居,他也不愿意,不甘心!他绝不允许自己做懦弱的逃兵,这些年的生活让他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必须直面一切,也只能勇敢去面对。而且,他想要的东西,不在山野之中,只在人群之中。即便他爱她,他想要跟她一起生活,他愿意为她放弃很多,但是,他还是要争取纠正她的想法,他不愿意就这样坐等别人给自己安排结局。


    周思言很严肃地告诉容竞凡,“这世间多少人想隐居深山,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又有多少人能一个人过上梦中的归隐生活。你娇生惯养惯了,以为隐居就是种种菜,做做饭,苦点力气就能换来粗茶淡饭的生活。可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一个人就能轻松做到的。如果真的逃离了人群,一个人前往荒无人烟的地方,到那时,没有片瓦遮身,风吹雨淋,自己如何用双手垒起一堵墙,你可有想过?盖房的一砖一瓦,可不是在野地就能随手捡到的。即便咱们一起劈柴伐竹,做一个简易的木屋或是竹屋,也要费好大的力气和好多天的功夫。吃穿住行,住解决了,吃和穿呢?饭菜不是片刻就能从地里长出来的,去山林打猎也可能会落空,有时还要防备野兽。更别说身上的衣物,一丝一线,都来之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又是易得的呢?”


    这些话多少动摇了容竞凡想要隐居的心思,可是她还是想为自己争辩两句,“再苦再累,我也不想回去过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了,那样的生活,我实在是受够了,况且,然春她也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她的话没什么底气,周思言也明白,她确实是累了,哪个在名利场不会累呢?没有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人家要斗,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别人逼得越紧,就越要跟她们斗下去。


    周思言叹了一口气,他心中确实是憋了太多气了,如若他不是男子,他肯定要在这广阔天地大展拳脚的,纵然他也会觉得疲惫,可是他却能从这样的斗争中找到掌控自己人生的乐趣。


    沉思片刻,周思言直言:“这条路我走过,是一条死路。况且你的身份摆在这里,咱们是逃不掉的,也注定不可能随自己心意过日子。你说卫然春,她的生活肯定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凡,请你清醒一点,正视眼前的路。”


    说着,周思言想起了这段时间遇到的那些可怜的流民,大家都过得很不好,眼前就这么多人在受苦了,还有多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受苦呢?就像幼年的他一样,忍受了那么多的折磨,不光被人无视,还被大家觉得男孩就理所当然要承受这些痛苦。容竞凡的人生一帆风顺,怎么会理解他们这些人的苦呢?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她爱的,正是这样一个充满……


    容竞凡看着有些激动的周思言, 也陷入了沉思,他说让她正视眼前的路,可是眼前的路又是什么呢?这本书的剧情走向早已经失控了, 她完全不知道后面的路是什么样。


    在她陷入沉思之际, 周思言又握住了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容竞凡不知所措, 他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她了。


    周思言的手指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指尖,接着说道:“你的肌肤这样娇嫩,没有一点茧子, 怎么能干得了重活呢?而且,就这样隐居,我不甘心。”


    他恨铁不成钢地劝她:“你有这样的位置, 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起来呢?”


    是啊, 她已经站到了这样的高度, 为什么心思还是那么窄呢?想想,命运将她带到这里, 她却将时间浪费在执着于身处的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其实真实又如何,虚假又如何, 她眼前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身上带着温度, 思考也带着痛苦。


    她看向周思言的眼睛,这双眼睛已经变了许多了, 还记得初见他时,他坐在一堆姑娘的角落中,模样清秀, 斯斯文文,一撞上她的眼神就红了脸低下头,那样的敏感又柔弱。可是现在,他的眼神变得坚毅,看向她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力量。


    周思言真的变了,他变了很多。可是她呢?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发现自己好像还停留在原地,总是那么容易心软,做事也是畏手畏脚,犹豫不决,尤其是在跟人打交道上,她太拖泥带水了,这才伤害了周思言,伤害了很多爱着她的人。


    还记得以前她许下的愿望,她当时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可是现在呢?她都做了些什么?她手上的权力明明可以做很多事,但是她的眼睛竟然窄到只有情爱。


    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受苦,而那些人,有很多是她所关心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想到这,她终于改变之前那种避世的想法,决定直面现实,于是下定了决心对周思言说道:“你说得对,既然路已经走到这里了,我是该好好走下去。”


    她们也是时候回去了,但是这一次,周思言选择跟她先分开。


    好不容易见到,怎么又要离她而去呢?容竞凡心里不舍,也担心他还在生她的气。可是他说,这次的分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


    他割下一缕青丝赠予她,也向她求了她的一缕青丝,说这是彼此的信物。


    容竞凡从他身上又看到了过去熟悉的感觉,知道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虽然她很想留下他,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周思言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怎么能这么自私,把他困在她身边呢?看看他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几乎一事无成,也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幸福。对于他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就应该去往更加广阔的天地有所作为。


    她也相信,他一定很快就能和她相聚了,而那时候,将没有人再有异议他是否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她爱的,正是这样一个充满了野心和干劲的人。周思言身上的这份生命力,现在也感染了她。她应该像他一样,在这片天地,留下自己来过的足迹。


    这次大病初愈,容竞凡也如重生一般,换了一副精神面貌。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没有一点准备就朝所谓家的方向走去,她已经清晰了自己的目标,也就不再毫无准备。她早已在心中细细想过了过去的一切和将来的打算,哪些人哪些事,该怎么办,她都有些想法。至于那些想法,也许还不够成熟,但是起码她意识到一点,就是她的身份已经变了,从前的思想也就该换一换了。以前,她是学生,是女儿,是下属,但现在,她拥有至高的权力。所以之前学生时代学过的那些思维已经不适用于她了,她现在要从统治者的角度去看问题,是管理,而不是服从。


    容竞凡以投入战场的姿态回到了圣阴,她不再将那里只当做一个吃饭喝水的居住地,而是一个等待她建设的梦想家园。


    再回到朝堂的时候,容竞凡汇报了这段时间治理瘟疫的成果,并分享了一些防疫措施。


    容宏懿感觉到了这个女儿的变化,是从内而外的一种变化。她看向容竞凡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但只因为这一件事,并不能让她完全对容竞凡改观。容竞凡如果想争取太女之位,必须经得住考验。


    之前她派人带容竞凡去了解民情,并没有给她安排职位,经历了这次瘟疫,她看到了容竞凡的能力,是时候给容竞凡安排职位去做些实事了。


    容竞凡有了官职,要忙的事多了起来,见的人也更多了。可有时候到了深夜,她也会觉得很累,发自心底的厌恶这种与人打交道的工作。但她并不想放弃,她想起了周思言,带着对周思言的想念,她摩挲着他的那缕青丝,仍旧咬牙坚持了下去。


    不过,在这种虚与委蛇中,容竞凡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她发现,原来这些都是有手段可用的,有了经验,应付起来也轻松了。更何况,虽然她现在不是太女,但是在大家心里,她迟早是要坐上天女之位的,由此在她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


    同时,容竞凡也意识到,这些人都和以前的她一样,学的是君臣之道,尽的是臣子的本分。但如今,在这些人面前,她是君,不是臣。即便在那个心思深沉处处防备的便宜娘亲面前,她也不是单纯的臣子,亲情再弱,总也是有感情的,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烦恼还是来了,但并不是那些公务让她烦恼,而是那些人情往来,总是凑到她跟前,让她想还也还不完。


    一场又一场宴席,许多都是为她而设,但她也不过是一盘权力的菜。


    又是一场赏花宴,赏的是花,可争奇斗艳的却是各家的公子。庭院里的少年各个身着锦衣华服,不过风格不一。他们一个个的,或是立在树下,或是倚坐在亭中,但姿态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容竞凡一个夫郎都没有,由是许多官员想把她们家的儿子甚至侄子嫁与她,只要能被相看上,哪怕是做小,也是愿意的。


    所以容竞凡一刻清静都没有,总是会有人不停地靠近她。当然,他们姿态也是各样的,而且一个赛一个的标致。


    有的少年,模样清瘦柔弱,姿态端庄,打扮的也极为素雅,腰间佩戴玉环,行走间叮咚作响,靠近时,还带起缕缕清香。有的衣着华贵,穿戴的首饰也惹人注目,但姿态也十分矜持。还有的,穿着鲜艳颜色的衣裳,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看向她时,也是眼波流转。少年们一个比一个动人,让容竞凡目不暇接,可是,在容竞凡心中,有一位旧人,永远胜过眼前这些新人。


    想起那位故人,容竞凡执杯的手忽的顿了顿,身边的众人仍在谈笑,容竞凡却看着杯中的酒水出了神,那个旧人已经从她心中走到了杯中,琥珀光里映出个虚影——那人总是一袭半旧粗布衣裳,袖口磨得发毛,却洗得发白,永远保持着整洁干净。还有他身上的异香,比这满园花香更叫她动情。


    忽然,有一个人打断了容竞凡的思绪。


    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她,抬头看,原来是左丞相之女——白飞雁。算来,她们是老熟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容竞凡能轻松一些。


    今天的白飞雁穿了件月白云纹锦袍,发饰虽然简单,但是看着清爽。他的身上,也用了香料,不过淡淡的,只有十分靠近才能闻得真切。


    白飞雁向容竞凡行礼问好,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又羞于启齿。不过,凭着心中那份爱意,白飞雁还是硬着头皮邀请容竞凡与他一起散步赏花。


    容竞凡想着毕竟相熟,也不好拒绝,再者,这样也能摆脱其他人了。


    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沿着湖边走去,有时候花瓣落在容竞凡的肩上,白飞雁还会用手帕替她抚去。这样的情景落在其他少年眼中,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可是,这里的每一个少年,都希望能这样亲近这位将来的太女殿下,甚至是未来的天女。


    一路上,她们二人有说有笑,白飞雁总是能抛出一些话题,也不会让容竞凡的话落在地上。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有些扭捏。男儿家毕竟是男儿家,总是有些羞于见人的小心思,更何况,他本就迷恋着眼前这位尊贵的女人。接近她,既是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也是顺从他的本心。所以,在这位心上人面前,他难免会表露出一些小家子气的男儿心思。


    譬如说,白飞雁总是故意提到一些诗句,明面上是在赏花,是在谈诗论词,可暗地里,是想要借花传情。不过容竞凡只就事论事,从不肯对他的情意做出回应。


    白飞雁知道容竞凡心中始终装着那个人,他知道,她在等那个人。可是现在也是接近殿下的最好时机,如果现在不下手,等那位郎君真的回来了,到时候,他再想和殿下有什么进展,恐怕也难了。


    所以,白飞雁将容竞凡引到了无人之处,按着她娘亲教他的,如果不能用姿色引诱一个女人,那就用权力。


    他告诉容竞凡:“殿下,家母最近得知,皇上近日已有属意立殿下为太女了,只是……”——


    作者有话说:男女主是有自己的成长路线的,她们会随着阅历的增长而转变自己的思想,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所以会发现她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那也是她们在不同阶段表现出来的不同特点。比如男主,在他的世界里,男子都是为了女人而活的,哪怕他有野心,也难免受到世俗的影响,有时候也想像普通男人一样被爱,只有幻想破灭了,他才能意识到到底该怎么做。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他做到了,能肩并肩站……


    白飞雁欲言又止, 容竞凡一眼便看出其中的试探,虽然她并不在乎太女之位,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这群人会有什么动作。


    容竞凡接住了白飞雁的话, 问道:“只是什么?”


    白飞雁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 语气放得更柔,“只是皇上她,因为殿下您的独宠之径仍有犹豫。古往今来, 从没有哪个天女只有一个男人的,皇上也是担心殿下太感情用事,到时候会引起议论。臣女知道, 殿下非周公子不可,可是殿下想必也清楚,就算这样苦苦坚持下去, 您和周公子也未必能有好结果。所以, 臣女愿为殿下分忧——我愿与周公子做平夫, 且永远不和他争抢任何东西,这样既能堵住悠悠众口, 也能成全您与周公子二人。”


    他说完,抬眸望向容竞凡, 眼中满是期待。


    容竞凡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在这里待久了,她也知道, 白飞雁敢跟她说这样的话,绝对是有八成的把握, 恐怕她们早就已经算计好了,现在不是在跟她商量,只是通知而已。


    越是这样, 她越要坚定自己的态度,让这些人知道,她不是可以被随意摆布的人。而且,她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更不能背叛周思言。


    “白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容竞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我身边的位置,从来不是用来堵众口换支持的。”


    白飞雁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自以为已经让步很多了,丞相之子,与一介贱民平起平坐,传出去便是跌了他的身价,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拒绝。


    他愣了愣,又想开口辩解,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爱慕不得出此下策而已,话未说出口,就被容竞凡打断:“太女之位,我本就无心争抢,更不需要联姻换来助力。”


    见她态度坚决,白飞雁心中有些失望,但是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他心悦她,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不想伤了和气,白飞雁躬身道:“是飞雁考虑不周了。”


    容竞凡看着他委曲求全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她早已明白,在这权力场中,一味的温和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唯有守住底线,才能不被他人牵着走。就像周思言所说,她该利用自己的位置做实事,而非被人情捆住手脚。


    转身回到宴席,那些试图靠近的少年们见她神色冷淡,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容竞凡找了个角落坐下,但是周围众人又以她为中心散落开来。


    容竞凡并不在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她自顾自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里面装着周思言的那缕青丝,触感微凉,却仿佛能给她无穷的力量。


    看着这缕头发,容竞凡眼前又浮现出周思言离开时的模样。他当时说“分开是为将来更好的相聚”,不知道现在他在干什么呢?


    她想他,但是她相信他的选择。他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怎会甘心只做她身边的“宠夫”?她这么了解他,当然也知道,他离开,是为了将来回来能与她并肩站在权力顶峰,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白飞雁远远地望着容竞凡,看她为一个荷包神伤,也为她的感情动容,只是可惜她的感情里,没有他。


    宴会结束后不久,容竞凡就被召入宫,当她踏入御书房的时候,容宏懿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见她进来,便将一本奏折推到她面前:“鼠疫过后,地方防疫需专人统筹,朕看你对防疫之事颇有经验,便任你为防疫使,总领全国防疫事宜,同时兼管民生安抚,你可愿意?”


    这职位看似只是防疫,实则手握地方民生大权,既能接触到基层百姓,又能调动地方官员——容宏懿这是在给她实权,也是在考验她的能力。


    容竞凡躬身行礼,声音铿锵:“儿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说出这话的时候,容竞凡竟有点惊讶,没想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个角色,这种话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了。


    容宏懿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却又淡淡道:“你虽有实绩,但若想让朝臣信服,还需拿出更多本事。这防疫使的差事,若办不好,朕可不会徇私。”


    “儿臣明白。”容竞凡心中清楚,这只是她掌权之路的第一步,往后的考验,只会更多。


    离开皇宫时,天色已暗。马车行驶在青石路上,容竞凡掀开帘子,看着街边的灯火。行人来往,好不热闹,她却觉得异常的孤独,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此时此刻,她更想周思言了。


    如今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多想好好休息一次,可是事情推着她往前走,怎么也停不下来。


    另一边,百姓感念周思言的救命之恩——是他亲力亲为调配药材,是他彻夜不眠制定隔离章程,是他在物资匮乏时散尽私财,甚至为了救治重症患者,不惜以身试药,险些染病。于是,百姓自发集资建起了一座生祠,祠内供奉着周思言的木像,日日香火鼎盛,往来跪拜者络绎不绝。


    “周公子活菩萨转世啊!若不是他,我们全家都活不过那场瘟疫!”


    “求周公子保佑我儿平安长大,将来也做个像他一样的好人!”


    百姓的呼声越传越广,最终传入了皇宫。


    周思言的身份比较特殊,毕竟他曾经是大皇女心尖上的人,又听说直到现在大皇女还惦记着他,眼看皇上有意锻炼大皇女,恐怕不久将来就要立她为太女了,有人想着不如现在做个顺水人情,便想为周思言请封。


    早朝之上,御史大夫率先出列,手持百姓联名请愿书,高声道:“陛下,周思言治理鼠疫有功,救万民于水火,百姓为其立生祠,奉为再生父母。如此功德,当赐封号以彰其德,也显我朝重视民心、嘉奖贤才之意!”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立刻响起附和之声。


    “御史大夫所言极是!周公子虽为男子,却有济世之才,赐封实至名归!”


    “听说百姓都想为周公子请封,但愿皇上能赐他一个尊贵的封号,不辜负他的功德!”


    “周公子以才德服人,正是我朝男子之楷模,当予以嘉奖!”


    但是也有不开口的人,就比如左丞相,她知道周思言是谁,就是这个男人碍了她儿子的前途,所以她不准备为他说话,可是大势所趋,她也没有反驳众人的好理由,便只能保持沉默。


    容宏懿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下方群臣,最终落在站列前排的容竞凡身上。


    自那日任命容竞凡为防疫使后,她行事越发沉稳,政绩斐然,如今朝堂上支持她的人越来越多,而周思言作为她心尖上的人,这场赐封,终究绕不开她。她甚至在想,百姓请封周思言的事情,会不会就是女儿因一己私欲一手策划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真的是长大了。


    看着容竞凡坦然的样子,容宏懿开口问道:“此次赐封之事,你以为如何?”


    容竞凡躬身出列,声音清亮:“陛下,周思言以一己之力救治百姓安定民心。百姓立祠请愿,也是感念其‘为生民立命’之心。臣以为,赐封不仅是嘉奖他个人,更是向天下昭示,我朝无论男女,但凡有功于社稷、有益于百姓,皆可获殊荣。”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臣恳请陛下,允许臣亲自为周思言授予封号。一来,臣与他同历鼠疫,深知其功之重;二来,也可向天下表明,我朝嘉奖贤才,不问出身,不分男女,只论功德。”


    容宏懿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准奏。三日后,于太庙设坛,由你亲授封号,赐‘靖安侯’,享食邑千户。”


    “谢陛下!”容竞凡心中一阵激荡,躬身谢恩。


    靖安侯——靖四方,安万民。这封号,恰如其分。


    三日后,太庙之内,香烟缭绕,礼乐齐鸣。


    容竞凡身着九章冕服,头戴珠冠,身姿挺拔,站在高台上,目光望向太庙门口。她知道,周思言今日会来。分别这些时日,她无数次摩挲着他留下的青丝,思念如潮,而今日,他们终于要重逢了。


    随着礼乐声渐起,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步入太庙。


    周思言身着墨色锦袍,腰束玉带,长发束起,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他比分开时清瘦了些,却更显挺拔,眉宇间的凌厉被温润取代,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望向她时,带着化不开的缱绻与思念。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在容竞凡面前站定,躬身行礼:“臣周思言,参见殿下。”


    容竞凡看着他,心头一热,险些失态。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侯印与金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思言,你于鼠疫之中,救万民于水火,安定四方,功绩卓著。今奉陛下旨意,封你为靖安侯,赐食邑千户。望你日后,不忘初心,继续为社稷分忧,为百姓谋福,钦此。”


    周思言抬眸,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接过侯印与金册,声音低沉而清晰:“臣周思言,谢陛下隆恩,谢殿下亲授。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殿下所望,更不负天下生民。”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容竞凡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匆匆移开视线,却在转身的瞬间,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那是一种隐秘的触碰,带着久别重逢的悸动,也带着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做到了,能肩并肩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依附于她!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两个人的吻同样的热烈,感……


    授封仪式结束后, 百官散去,其他奴仆也默契地退下,留给他们一片僻静的空间, 好让他们叙旧。


    太庙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思言缓步走到容竞凡身边,久久地望着她,虽然她身着华服, 但是她的眼睛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那么的温柔。


    他等重逢的这一天实在是等太久了,过去的每一天, 他都在想她,他多怕时间等久了,一切就变了。


    周思言比容竞凡要先开口, “容娘, 好久不见。”


    容竞凡看到他手中的侯印与金册, 眼睛噙满泪珠,她知道, 这些东西来之不易,是他在外面奔波操劳, 拿命换来的。比起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更想紧紧抱住他, 她实在是太想他了,哪怕此时此刻, 他就站在面前,她也觉得他离她太远。


    周思言接住了她的拥抱,同样的环抱住了她。


    有什么比肌肤贴着肌肤更能表达此刻的激动呢?


    分开这些时日, 她也越来越确认,她真的爱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没料到会是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以这样正式的方式。他以功臣之姿站在她面前,她授他侯爵之位,两人终于并肩而立。


    思念与牵挂都用行动代替,周思言以脸颊贴住她的脸颊,轻轻的,慢慢的,转而抵住额头,终于两人情不自禁吻住。


    情到深处,便什么也顾不了了,只想离对方更近一点。连身上的华服都成了累赘,迫不及待将衣裳扯下,漏出臂膀,无所顾忌地亲昵在一起。若不是还残存一分羞耻之心,恐怕这太庙也要变成合欢房,行闺房之乐了。


    好像此刻就是永恒,再怎么亲近也不够。


    克制了太久,现在都不顾礼制束缚,只想将对方融进身体里。


    周思言行事愈发大胆了,他抱着容竞凡走进帷幕之中,在大红色的帷幕笼罩之下,竟解下容竞凡的肚兜系带,扯出还带着温热的白色肚兜,一把揣入怀中。容竞凡要拿回来,他又躲开,反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晚你来找我,我便还你。”


    轻薄,但是又亲密。


    周思言如今真是变了,以前的他多疑敏感,总是自己胡思乱想,但是现在,他说话行事都变霸道了几分,看着也更有力量感了。


    这种占有的行为和暗示性的话,竟然让容竞凡格外的心动,忍不住又亲了亲他。


    她原本只是单纯想亲亲他的脸颊,可是他却说:“不是这样亲,我教你怎么亲。”


    然后夺下主导,托住她的头,俯身亲吻她,柔软的,湿润的唇。


    他的吻带着点强势,可是容竞凡却享受其中,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暖流一股一股从心头流动,眼睛跟着沁满水,变得迷离起来,腿也要化成水了,整个人失去力气干脆全部依靠在周思言身上。


    周思言反而显得游刃有余,一寸一寸贴合,带着刻意的侵略性,牢牢覆上,缠绵,却让人觉得还不够。


    虽然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可是容竞凡还是怕自己站不稳,便抓住周思言的手。他不停,她也不想停,而且还要加深这场吻。


    两个人的吻同样的热烈,感情以身体为承载,将这些日子的思念尽情表达出来。


    许久,他们已无法呼吸,只好停下,但依旧黏腻。


    容竞凡摩挲着他的掌心,上面带着薄茧,是这些时日奔波操劳的痕迹。


    周思言却握住手,温暖有力地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起来。


    “容娘,你瘦了。”他声音低沉,带着难掩的心疼。


    容竞凡鼻尖微酸,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子:“你也瘦了许多,我知道,这些时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


    “我习惯了,倒是你,现在被委以重任,应该是越来越忙了吧,可还习惯吗?”


    一句习惯了,道了他的苦楚。是啊,他从小便吃尽了苦头,再也不可能更苦了。


    说来,他们两次分别,却让他们一次比一次更近了。


    而且,周思言变得越来越有本事,现在都做到了与她并肩,做到了让天下人信服,做到了不凭她的光环,凭自己的功绩站稳脚跟。


    容竞凡看周思言的眼神除了爱恋,还有欣赏,“想着还有你,再苦也能坚持下去。”


    周思言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心头一暖,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语:“为了你,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再苦也值得。”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容竞凡心头一动,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可是当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为他落泪。


    他为了她吃了这么多苦,她真的值得他这样做吗?容竞凡有些生气地轻锤他的胸口,“以后不准你再离开我了!”


    这也是他想的,辛苦谋划这么多日,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周思言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动作温柔至极:“我知道。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容竞凡听到他肯定的保证,才放下心来,将头枕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细数他离开后她有多想他。


    千言万语,道不尽相思意。两人仿佛要将分开这些时日的空缺都填补回来,久久黏在一起,连地方都不肯换一个。不过身边庄严肃穆的场景,反倒显得她们这份感情更加深刻。太庙的香烟缭绕在身边,庄重的礼制在此刻化作温柔的背景,只剩下两颗彼此牵挂的心,在久别重逢后紧紧相依。


    夜色渐浓,太庙的香火渐渐淡去,只剩下廊下宫灯摇曳,映得帷幕内光影斑驳。


    周思言听着容竞凡细碎的呢喃,时而抬手顺顺她散落的发丝,时而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耳垂,回应得温柔而专注。他知道,她看似沉稳坚韧,实则内心柔软,这些日子的重担,定压得她喘不过气。


    其实他自己过得比她还要苦百倍,可是他觉得,容竞凡天然不应该受苦,所以他发自内心心疼她,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苦。


    周思言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这话比任何情话都要动人,容竞凡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算计,只有纯粹的珍视与守护,像暗夜里的星光,照亮了她所有的不安。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一次没有青涩,只有全然的信任与眷恋。


    周思言顺势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带着势不可挡的占有,辗转缠绵。帷幕外的宫灯忽明忽暗,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愈发缱绻,空气中弥漫着彼此的气息,将太庙的庄严肃穆,晕染成独属于他们的私密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容竞凡轻轻推开他,脸颊绯红,呼吸微促:“天都黑了,咱们回去吧。”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他怀中——那方白色肚兜,还被他紧紧揣着,因为刚才亲昵的动作,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周思言见状,指尖勾出肚兜的系带,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迅速揉进手心:“忘了?我说过,今晚你来找我,我才还你。”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的蛊惑。


    容竞凡脸颊更红,假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泛起丝丝甜意。她知道,他是想让她多陪陪他。


    “你现在真是,变坏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又是关心。


    容竞凡并不争夺那方属于她的肚兜,现在人和心都是他的了,更何况一件小小的内衣呢!再说,就算他不这样做,她也要去找他的。容竞凡细心地为周思言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又替他系好松开的珠冠系带。


    周思言眼中笑意加深,同样替她整理,每一缕头发,都要过一遍他的手,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待收拾妥当,他们才牵起手,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悄从太庙侧门离开。


    夜色如墨,两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手牵着手,步伐默契。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路边的夜虫低鸣,宫灯的光晕在他们身后拉长,映出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


    晚上,有商贩在路边摆摊卖馄饨,是一对年老的妇夫,他们守在小小的摊子前,现在没有生意,妻子坐在凳子上休息,丈夫在她身后,替她揉肩。周思言看着二人,这种相濡以沫的爱情,也是他所渴望的。两个人携手到老,平淡却幸福。


    周思言心头动念,转身对着容竞凡说道:“容娘,以前我总怕自己配不上你。如今,我终于有了一些底气,也想像其他寻常夫妻一样,光明正大和你相守。”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容竞凡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话说得认真,她听得也认真。


    他顿了顿,眼中满是期盼,“我想求陛下赐婚,做你的正夫,你一生一世,只能有我一人。”


    眼前的周思言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卑的周思言了,他现在说话都带着骄傲,而她也为他感到骄傲。她清楚,他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而且全凭他自己,不像她,全凭运气。


    周思言看着容竞凡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毕竟这是女尊世界,想要女人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周思言从来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追求的永远是那些难以获得的东西。所以哪怕不合常理,他也要提出这个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90章 第九十章 容娘,我只是一个小男子,这……


    容竞凡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虚礼, 她一直都觉得,世俗的眼光并不重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两个人的心在一起, 胜过所有仪式。


    可是她想到, 她毕竟不是周思言,周思言生于此长于此,他就算敢想敢做, 终究还是渴望得到世俗的认同,他这么努力,不就是希望世界能高看他一眼吗。况且, 他身为女尊世界的男子,如果没有名分,和她就这样不清不楚在一起, 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 只要她身边的位置一日没确定下来, 那些想在她身边安插男人的人就一日不会停止她们的做法。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周思言想要做的, 她应该成全他,给他应该有的安全感。


    不管是哪个原因, 都应该给周思言一个名分了。


    可是,这种事得由她来提才是,这是女尊世界, 哪有让男人求婚的道理。


    容竞凡笑着打趣道:“才刚被赐封,就要挟功求赏了?”


    要是从前, 周思言还会被她唬住,怕自己做错事。可是现在,周思言只要能达到自己目的, 便不再顾其他了。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不管以什么样的姿态,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死过不知道多少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不怕任何人任何事,唯独怕失去她,这个世界他唯一牵挂的人,他们分开太多次,又太久了。这一次回来,周思言是真的不想再和她分开了,他只想和她厮守余生。所以,他急切地想要定下她身边的位置,好让其他人再没有肖想的可能。


    周思言抓紧容竞凡的手腕,:“我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又生变数怎么办。”


    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谋划,唯独这件事不行。本来他做这么多事,就是有私心的,挟功求赏又如何?


    他的眼神温柔又坚定,看得容竞凡心里暖暖的。


    容竞凡反手握住他的手,认真地告诉他:“傻瓜,这种事,当然该由我来做了。”


    周思言一愣,抬眸望她。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靠自己争取,都忘了眼前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听到容竞凡的话,他心里踏实了许多,确定眼前之人是可以托付之人。


    容竞凡指尖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声音清亮,“我会亲自向母皇求旨,光明正大地娶你为正夫,而且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余生只有你一人。”


    她不愿让他再做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少年,不愿他的名分还要依附于“恩赐”,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周思言是她容竞凡主动求来的夫,是她往后余生唯一想要相守的人。


    虽然这是周思言想要的,但是这样的话,未免自欺欺人。他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就算他身上有了功绩,勉强可以与皇女相配,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痴人说梦。以防万一,周思言叮嘱容竞凡:“我知道,皇上她想要你娶左丞相之子,而且有意授你为太女,我也知道,白飞雁他痴心于你。如果你想要圆我的心愿,那么不管皇上提出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容竞凡不解,他明明知道皇上会提出什么要求,为什么还要她答应,当她露出疑惑的眼神,周思言立马肯定地解释道:“是的,不管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哪怕是要娶白飞雁为夫。”


    “可是这样又怎么算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容竞凡忽然想到什么,周思言不会想等白飞雁嫁进来,目的达到后再铲除他吧?她知道周思言做得到,可是白飞雁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害过她,而且一直对她很好,这让她有些为难。


    可周思言像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似的,竟然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有问题的。只是这事总也绕不开他们,只能这样做了。容娘,我信你,我也信你心里只有我,不会因为他们就变心了。”


    容竞凡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妥,“这样太委屈你了。”


    周思言轻摇头,笑着告诉她:“不委屈,只要你的心和我在一块,怎么都不委屈。”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只能答应了,但是这毕竟是下策,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要争取,只娶周思言一人。


    一个人走的时候,感觉路好长,两个人一起走,却觉得太短了。一路上走走停停,亲亲抱抱,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住处。


    容竞凡本来想跟他一起进屋,可是周思言却将她推出门外,还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烛火映照出他的影子,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她的肚兜,说道:“容娘,你办到了今天说的事,我才还你。”


    “你怎么出尔反尔。”容竞凡佯装生气,轻拍木门,“快还我,不然我也反悔了。”


    周思言知道她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便有恃无恐了,笑道:“容娘,我只是一个小男子,这你也要和我计较吗?”


    容竞凡现在是拿他越来越没办法了,只能由他去了。


    第二天,容竞凡就去向容宏懿请旨了:“母皇,儿臣愿求娶靖安侯周思言为正夫,请母皇成全。”


    说完,为表决心,容竞凡又在石砖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衬得她的磕头声十分响亮,等她抬起头来,肉眼可见她原本雪白的额头已经红肿了。


    容宏懿放下朱笔,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她,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手下的臣子,哪个不是这样言辞恳切,跪地磕头。可是容竞凡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终究还是不忍心。


    答应可以,但是容宏懿也要这个女儿知道,没有人可以左右皇帝的想法。


    “起来吧,朕准你所求。”


    容竞凡本来以为会迎来反对,容宏懿会对她发火,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


    容竞凡喜上眉梢,正要谢恩,又听到容宏懿话锋一转:“但朕有一个条件。”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果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只见容宏懿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左相府白飞雁,对你情根深种,左相又屡屡为朝廷效力,劳苦功高。”容宏懿语气平淡,却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严,“朕意已决,你需一并娶白飞雁为平夫,与周思言同日拜堂,三人一同受封。如此,朕便即刻下旨,正式册封你为太女。”


    “母皇!”容竞凡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儿臣早已言明,此生唯周思言一人,为何还要……”


    “你太任性了!”容宏懿打断她。


    容宏懿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么久了,这个女儿还是这么的天真,是什么让她觉得可以和一个皇帝商量。


    天女的权威,是任何人都不能挑战的,哪怕是女儿。何况,她既是女儿,也是臣子。


    皇帝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天女一言九鼎,话她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做臣子的,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多余的话容宏懿也不想解释了,她现在越来越惜字如金,不给容竞凡回旋的余地。


    容竞凡跪坐在地上,无奈地垂下身子,低着头看着地板,想着该怎么办。她知道容宏懿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一场交易,用一个平夫之位,换太女之权。可她怎能委屈周思言?怎能让他与旁人共享一个妻子?


    “若是我不肯呢?”


    容竞凡终究还是冒着容宏懿动怒的风险继续坚持,她赌容宏懿念着母女的情分,就算生气,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可她太年轻了,根本猜不到容宏懿的心思。


    容宏懿看她这样坚持,反而觉得她赤诚得有些可爱,但这也不足以改变一位皇帝的想法。


    “要么,赐婚你们三人,即日授位;要么,赐周思言皈依,终身不得婚嫁。”


    容竞凡还想反驳,可是当她看到容宏懿不容置疑的眼神,立马噤了声,那么的冷漠无情,她毫无胜算。


    担心容宏懿真的会为难周思言,容竞凡不敢再继续坚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决定终身大事的权力。她和容宏懿的关系,不只是母女,还是君臣。


    她看向容宏懿,这般高高在上,连看都用跪在地上仰视的姿态,这样的压迫感,让她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容竞凡只能接受,还得跪着扣谢天女隆恩。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御书房,周思言正在宫门外等候,见她神色惨白,立刻上前扶住她:“容娘,怎么了?陛下不同意?”


    容竞凡摇了摇头,将容宏懿的条件一一告知。


    周思言却没一点不高兴,“我答应。”语气平静得让她心惊,还反过来劝她不要为此事神伤。


    虽然他早就这样说过,但是容竞凡还是不敢相信,“你一点也不生气吗?”


    “当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思言握紧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太女之位对你至关重要,对我们的未来也至关重要。只有你登上高位,我们才能真正安稳,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至于白飞雁……”


    他心中暗自想,不过是个活不长的人罢了,又有什么要紧,目的达到了便成。


    周思言眼中恢复温柔,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决绝,“容娘,你安心好了,大婚的事,我都会准备好的,你就放下心接受太女之位吧。”


    容竞凡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虽有不忍,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最终,她点了点头:“思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虽然是平夫,但是我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个。”


    “我信你!”


    周思言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可以妨碍到他和容竞凡。


    他知道白飞雁曾经对容竞凡提出过“平夫”之请,所以才会劝容竞凡答应皇帝的要求,反正不过是平夫而已。而且他早就给白飞雁下了慢性毒药——那毒药无色无味,发作缓慢,只会让人日渐虚弱,绝不会引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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