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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来往的男子,没有不羡慕周……


    很快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三道圣旨,一道给容竞凡,一道给白飞雁, 一道给周思言。


    容竞凡接过圣旨, 心情沉重,她知道,这是自己做的一场交易, 虽然如周思言所愿,但是她还是担心,白飞雁该怎么办?她怎么也不忍心让这样好的一个人守活寡, 如果有机会,以后她一定还他自由,至少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除了婚嫁, 跟着圣旨一起来的, 还有太女的位置。这让她感到惶恐, 帝王之心难测,万一她无法胜任又该怎么办?


    可现在木已成舟, 是逃也逃不掉了,她只能认命般接受了。起码, 她没有辜负周思言。


    白飞雁接到圣旨时,喜不自胜,不光打赏了宣旨大监, 还赏了府里所有奴仆。做了这些,他还觉得不够, 又亲自派送喜包给过往行人。他太高兴了,连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周思言则不惊不喜,这些本来就在他计划之内, 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只要等就好了。


    可是容竞凡却拉着他去逛街,说要给他置办嫁妆。


    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没人给他办嫁妆,他自己也忘记了这回事。


    容竞凡想得比他周全,她时刻牵挂着他,这毕竟是她们的人生大事,一定要风光大办,别人有的,他都要有,而且都要最好的,不能让他在左丞相之子面前低了半分体面。


    可惜冤家路窄,她们去看绸缎的时候,恰好遇到白飞雁。


    白飞雁一看到容竞凡,立马放下手中的红绸,走上前行礼,落落大方,气度非凡,看到周思言也在,还向他问好。


    他看向容竞凡的眼睛亮得惊人,一双含情目,看得周思言起了妒意,可一想到他不过是将死之人,周思言又平复了心情,心想,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何必跟他计较。其实白飞雁也不是什么坏人,可惜他要肖想容竞凡,那就容不得他了。


    容竞凡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虽然心是偏的,但是她也想要照顾好白飞雁的心情,毕竟他对她痴心一片,嫁给她做平夫的确是委屈了他,所以她也一起给白飞雁看了她要买的东西。


    “公子,这匹红绸,做婚服再合适不过了。”侍男捧着一匹流光溢彩的红绸上前,语气里满是艳羡。


    容竞凡也点头觉得好,“不错。”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是白飞雁听到,立马把心上人的肯定当做圣旨,不再去看其他绸缎,直接确定嫁衣就用这款红绸了。


    他接过红绸,细细抚摸,果然十分柔软,就连在室内的自然光下,都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轻轻点头,对着侍男说:“就用这个了。”


    不过容竞凡转头又去替周思言看红绸了,看得那么仔细,让白飞雁有了落差感,不过他安慰自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所谓日久生情,也行时间久了,殿下也会待他这般好。


    容竞凡在这家店替周思言买了许多东西,店家送了她两枚玉质的平安扣,因为白飞雁在一旁,容竞凡随手送给了他,剩下一枚又给了周思言。


    白飞雁收下这枚平安扣,心想,又离殿下近了一点。这还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果然离得近了,自然就会有感情了,他因为容竞凡的温柔,对未来嫁进太女府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容竞凡带着周思言走后,他将平安扣小心收进荷包。接着又开始看其他东西,他从小就在想,将来长大了,会嫁什么样的女子,如今,他能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女殿下,一定是他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因此,他很是珍惜。


    白飞雁好多事情拿不定主意,又叫了许多兄弟过来和他一起看。从婚服的纹样到配饰的材质,从嫁妆的清点到迎亲的细节,事无巨细。他甚至亲手画了好几张喜堂的布置图,反复修改,只为能在大婚那日,能尽善尽美。


    不过他最近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容易疲累了,站久了,便浑身无力,要人扶着坐下。后面,甚至到了坐着都累的地步,躺着才能勉强缓解疲累。可能是他被喜事冲昏了头脑,只当是自己连日筹备婚事操劳过度才会这样,想着咬牙撑到大婚那日就好了,到时候再好好休息。只要能成为容竞凡的平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他也心满意足了。


    反而是身边的下人看出异样,公子怎么气色一天比一天差了。怕公子操劳过度,赶紧请了大夫来看,哪怕调理一下身体也好,毕竟身体是男子的本钱。


    大夫看了,也看不出所以然,拿了许多补药给白飞雁吃。但是一幅幅补药吃下去,白飞雁身体更差了。


    急得左丞相府四处求医,都找不出白飞雁的病因,最后白飞雁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还怨自己命薄,没有享福的命。


    但是嫁给太女殿下,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念想,不管身体多差,他都要撑到那一天。


    他早已让人将所有嫁妆清点妥当——良田千亩、商铺十间、金银珠宝无数,甚至还有左相府珍藏的男儿红,他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容竞凡,只求能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


    左丞相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可白飞雁只能卧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奴仆忙碌。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仍旧盼着那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容竞凡拉着周思言穿梭在繁华的街市上。


    “周郎,你看这个。”容竞凡拿起一个雕刻着并蒂莲的铜制烛台,眼底满是笑意,“放在我们的新房里,正好寓意永结同心。”


    周思言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跟着一起高兴。她能这般重视他,隆重地替他筹备嫁妆,从喜服纹样到家具摆设,事事亲力亲为,不管他为了她做了什么都值得了。


    “你喜欢我就喜欢。”周思言笑着点头,指尖划过烛台上精致的纹路。他心中本来对白飞雁还有几分愧疚,可现在全被眼前的甜蜜冲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市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她们现在是正得意的时候,虽身着便服,却意气风发,贵气难掩,更难得的是那份旁若无人的亲昵。女尊世界,男子往往低眉顺眼,可是周思言身姿挺拔地站在容竞凡身边,容竞凡还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真是羡煞旁人。尤其是来往的男子,没有不羡慕周思言的。


    “容娘,我们去看看床榻吧。”周思言牵着她的手,走进一家老字号的家具铺,“我们的新房,床榻必须舒服。”


    容竞凡一下子就想歪了,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铺主见有贵客上门,连忙迎上前来,领着他们看最新的款式。


    周思言仔细挑选着,从木材的质地到雕花的样式,一一查看,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容竞凡站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朝堂的算计,没有旁人的打扰,只有彼此。两个人为将来的生活置办东西,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仿佛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些时刻。


    “这个如何?”周思言指着一张古朴的雕花拔步床,转头问容竞凡。


    容竞凡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他喜欢就好了。


    周思言的嫁妆置办得差不多了,她们又一起去看了太女府。


    容宏懿在颁下赐婚旨意的同时,也赏赐了容竞凡一座占地百亩的府邸,作为容竞凡的太女府。


    这府邸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容竞凡拉着周思言去逛了一圈,让他看看有什么缺的,她好去添置。婚礼要怎么筹划,他尽管提意见,全部按照他的想法来。


    周思言像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一样,一边看一边吩咐下人要添置什么,又怎样布置。


    容竞凡在他身后跟着,忽然发觉,他真的变了很多,如今行事是越来越利落了,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


    接下来的几日,太女府彻底热闹了起来。工匠们忙着布置新房,侍女仆妇们忙着打扫庭院,采买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物资运进府中,红灯笼挂满了每一处角落,红绸缠绕着亭台楼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周思言几乎每日都泡在太女府,亲自监督布置进度。他对新房的要求极为苛刻,床榻的摆放、窗帘的颜色、烛台的位置,都要亲自确认,一丝一毫都不肯马虎。他要让这里成为最完美的家,成为他与容竞凡相守一生的港湾。


    而此时的左相府,白飞雁身子愈发差了,咳嗽越来越频繁,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可他心中仍期盼着大婚之日的到来,想着这件事,他的脸色竟然红润起来,不知是府内红光映照的,还是回光返照之相。


    当然,左丞相也怀疑过儿子的病是不是被人所害,毕竟过去儿子身体一直很好,怎么好端端的就病倒了。她甚至怀疑到了周思言的头上,因为偏偏在这样的时候病入膏肓,她经过风雨,自己也害过不少人,当然害怕别人害自己。而周思言,听说医术高明,那么会些害人的法子也是可能的。可是她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只是怀疑而已,拿周思言没有什么办法。况且,周思言如今既是靖安侯,在百姓中有一定声望,又是太女的心上人。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她也没料到,这场病竟要了儿子的命,找来那么多大夫都说儿子是身子虚,好好补补,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就能好起来。便想着,少生事端,让儿子踏实嫁入太女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容竞凡,站在那里,一身大……


    大婚前三日, 左相府的喜气几乎要被药味盖过。


    白飞雁已经连呼吸都感到疲累了,左丞相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没有生气地卧在锦被里,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眼底满是心疼,声音也带着哽咽:“雁儿,咱不嫁了, 好不好?娘去求陛下,延迟这门婚事,咱在家好好养病, 等身子好了再办。”


    听到娘亲的声音,白飞雁费力地睁开眼,用尽力气去抓住娘亲的衣袖, 虽气若游丝, 却十分固执:“不, 娘,这是我一辈子的念想, 能嫁给殿下,我死也甘心。”


    不过是说两句话, 就累得他快虚脱了。白飞雁咳了几声,咳得胸腔发痛,却还是强撑着继续说道:“这事不能拖,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即便是死,我也要嫁给他。要是死在路上,您就让人扶着我, 假装我还活着,一定要拜完堂,死了我也要做殿下的男人。”


    听着儿子的话,左丞相的心像被刀剜一样疼,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虽然平时看着温和,耳根子又软,但是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红着眼眶,重重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头:“好,娘依你,都依你。”


    白飞雁听到娘亲答应的话,才放下心来,“那便好,儿子多谢娘亲!”


    他心满意足地摩挲着那枚容竞凡随手赠予他的平安扣,他的手指比这枚玉质的平安扣还要冰凉,现在还能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到容竞凡来迎娶他的那天。


    为了让儿子能体面出嫁,左丞相动用了所有关系,不仅请来了最好的大夫随时待命,还给儿子用了所有可以续命的珍贵药材,只求他能撑到拜堂那一刻。同时,她也派人去给容竞凡传话,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太女殿下,我儿此生唯一心愿便是嫁与你,大婚当日,还请殿下先到左相府接亲,也算是全了我儿的念想。”


    容竞凡本想先接周思言,可听说白飞雁病重,又念他痴心一片,周思言也主动说这种事无所谓,便答应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惊讶,怎么周思言得知此事,没有半分波澜,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不想她为难?


    周思言当然不敢说实话,他心里清楚,要是说出事情的真相,恐怕他们两个人之间会生出隔阂,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再亲近的人,也得有些秘密。


    等到大婚当日,到处都被红绸红灯笼裹得严严实实,锣鼓声、唢呐声震天响,可左相府的喜庆里,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


    白飞雁被侍女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穿上那身容竞凡说好的红绸做的婚服。红绸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连站立都要靠着两个人搀扶。他的姐姐白沉渊亲自过来,替他理了理歪斜的红盖头,声音压得极低:“雁儿,要是撑不住,你就和我说。”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家却心情沉重,不过为了让白飞雁能开心点,都是强颜欢笑,但白飞雁也能感受出来,此刻姐姐心里不好过。


    他拖着病体,还要去安慰姐姐,嘴角极力扯出一抹微笑:“姐姐,我没事,能嫁给殿下,我很高兴。”他说话时气息不稳,却依旧固执地挺直了脊背,像个真正的新郎。


    吉时一到,容竞凡的接亲队伍到了府门口。白飞雁听到外面的唢呐声,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往外走。他实在太虚弱了,连步子都迈不开,白沉渊心疼不已,索性蹲下身,背起了弟弟:“姐姐送你上花轿。”


    趴在姐姐背上,白飞雁能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肩膀。他将脸贴在姐姐的背上,轻声道:“谢谢姐姐。”


    走到府门口,容竞凡正站在那里,一身大红婚服,身姿挺拔,明艳动人。


    白飞雁被姐姐放下来,由侍女扶着,勉强站定。他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容竞凡的脸,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掀起了盖头的一角。


    风拂过,盖头滑落,他终于看清了心上人的模样。


    容竞凡看到白飞雁的一刻,也愣住了,她竟然不知道白飞雁已经病重到这种程度了,所以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可在白飞雁看来,那已是极致的温柔。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满足,嘴角的笑意还没落下,身体却猛地一软,呼吸骤然停滞。


    他已经圆梦了,便再也撑不住,心满意足地死在了自己最期待的时刻。


    白沉渊最先察觉到不对,她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一沉,便假借替弟弟盖好盖头,伸手探向弟弟的鼻息,指尖没有任何呼吸,只有一片冰凉。


    弟弟死了,白沉渊瞬间红了眼眶。可她想着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只能死死咬着牙,不让哭声溢出来。


    白沉渊飞快地将盖头重新盖回白飞雁头上,对着侍男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帮忙。


    “吉时到,送公子上花轿!”白沉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侍男们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白飞雁的身体,像扶着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将他小心翼翼地送进了花轿。花轿帘子落下的那一刻,白沉渊再也忍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知道,弟弟这一去,是真的要以容家夫郎的身份,走完最后一程了。


    容竞凡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敢细想。


    她看着那顶摇晃的花轿,心头莫名沉重,正想要不要上前询问是否安好,却被左丞相拦住:“殿下,吉时不等人,先送犬子上路吧,您还要去接靖安侯呢。”


    容竞凡只好作罢,转身走向周思言的靖安侯府。


    与左相府的悲凉不同,靖安侯府一派喜气洋洋。周思言早已穿戴整齐,大红婚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看到容竞凡过来,他快步迎上前,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容娘。”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有力。


    容竞凡看着他,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些许,却还是有些不安,但是不想破坏今天的喜庆氛围,就也没有跟周思言说白飞雁原来已经病入膏肓了。


    而周思言猜想,白飞雁早就应该死了,今天竟然还上了花轿,真是命硬。不过,他的命再硬,也敌不过他想要他的命,最多,让他撑到晚上。


    周思言看出容竞凡的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赶紧接亲。


    他的手暖暖的,容竞凡的注意力立马回到眼前,见白飞雁的大红花轿在前,他怕周思言的花轿在后,会失落,连忙道:“我带你一起骑马,不用坐花轿,也不用盖盖头,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正夫是你。”


    这让周思言十分意外,毕竟这样的婚嫁,从所未有,可是他本来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立马点头应下。


    他翻身上马,与容竞凡并辔而行,两人一身大红,在阳光下格外惹眼。周思言身姿挺拔,容光焕发,引得路边百姓阵阵喝彩,都说靖安侯与太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那顶跟在后面的花轿里的白飞雁的身体早已冰冷,再也听不到唢呐鞭炮声。


    接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太女府门口。


    喜堂内,红烛高燃,红绸遍地,一派喜庆。


    拜堂仪式开始,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容竞凡站在正中,左边是被两名侍男架着的白飞雁,侍男们的手,死死撑着他的身子,维持着他“活着”的假象。饶是这样,也能看出他的身子僵直,头无力地垂着,可以想到,红盖头下,是毫无生气的脸庞。


    而右边是周思言,他身姿笔挺,意气风发,看向容竞凡的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


    这诡异的场景,却没人敢多言。


    左丞相再怎么见过大场面,看到已成尸体的儿子,总归是不忍的。白沉渊看着弟弟这幅牵线木偶的模样,心中也在滴血。


    “二拜高堂——”


    容宏懿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那具“木偶”般的躯体,只是目光在周思言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审视。周思言躬身下拜,动作恭敬而坦荡;白飞雁则被侍男按着,完成了象征性的跪拜,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夫妻对拜——”


    容竞凡转身看向周思言,两人相视一笑,俯身对拜,动作默契而温柔。而另一侧的白飞雁,被侍男架着,与容竞凡完成了最后一拜。红盖头再次滑落,露出他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可所有人都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拜堂结束,周思言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容竞凡的手,眼底满是得偿所愿的光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容竞凡身边的位置,彻底属于他了,往后任何敢肖想容竞凡的男人,都会落得和白飞雁一样的下场。


    容竞凡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白飞雁看着很奇怪,不知道他怎么了。


    拜完堂就该参加宴席了,两位新郎都被送入洞房,容竞凡则留下向各位宾客敬酒,大家欢声笑语,唯独左丞相一家,默不作声,这让容竞凡心里更奇怪了。


    到了该入洞房的时候,容竞决定先去偏院看白飞雁,看看他现在怎样了,另外,还要跟他说清楚,她只当他是朋友,往后也希望他不要为难周思言,等他身子好了,便还他自由。


    她推开房门,只见白飞雁依旧穿着大红婚服,端坐在床边,侍男们还守候着他身边,看到她的到来,显得有些紧张。


    容竞凡让侍男们都退下,侍男们犹豫了片刻后才离开。


    等人都走了,容竞凡才开门见山说今天来此的目的,“白公子。”容竞凡走上前,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你委屈,你放心,等你身子好些,我便奏请母皇,给你自由,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床上的白飞雁就轰然倒下。


    容竞凡大惊,连忙跑过去扶他,本以为他是身子太弱晕过去了,没想到触碰到他身体时,感到一阵发凉。


    他的身体十分僵硬,掀开他的盖头,眼睛紧闭,脸色苍白。


    容竞凡接连呼唤了几声,白飞雁还是毫无反应,容竞凡难以置信地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指尖一片冰凉,这才发现他竟然连呼吸都没有。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原本的喜事竟然变成了丧事,容竞凡吓得不知所措,立马松开了白飞雁,跌跌撞撞往后退。


    “来人,快来人!”容竞凡叫人的声音带着颤抖。


    侍男们闻声立马赶来,见容竞凡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自家公子,就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看着容竞凡,等待他发布旨意,等待丞相府传信过来。


    周思言听到动静赶来,看到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上前扶起容竞凡,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容娘,别怕,还有我在。”


    容竞凡抬头看向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这和周思言有关。


    可是,面对他,她不敢质问,更说不出指责的话。如果真如她所想,罪魁祸首也是她,一切皆因她而起,白公子痴心错付,她害死了他。而周思言,也不过是一片痴心,怪就怪她辜负了他们两个人,都是她不好。


    偏院的红烛还在燃烧,映着白飞雁冰冷的躯体,也映着容竞凡苍白的脸。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我的真心,只给你一人。……


    偏院的喜庆仿佛凝固成了冰, 红烛跳跃的火光映在白飞雁毫无生气的脸上,只显得愈发诡异悲凉。


    可周思言看着此情此景却莫名觉得兴奋,他盯着那具已经发白的尸体, 红衣红唇和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反而显得更加艳丽。旁人见了,只觉得恐惧,可对周思言来说, 这样的混乱反而让他觉得心安。


    或许他永远都过不了那种平淡如水的生活,以前他也憧憬过,过一种平静的日子, 没有波澜,十分寻常。可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连一天都无法忍受, 只觉得无聊至极, 心中期盼着发生一些大事, 搅乱他的生活。


    从前他害怕伤害别人,但是现在, 他看到别人的恐惧,却异常兴奋。


    对于这一切, 他都觉得很满意。


    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大婚之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反而觉得,自己的爱情有了这条人命付出代价, 更显得珍贵。用他人的性命为自己发声,才更加深刻。


    不过他知道, 这件事让容竞凡很不好受。


    所以他蹲下身子,搂住了她,同时安抚她, “万般皆是命,容娘,这是他的命数。”


    是啊,这是他赐给白飞雁的命运。


    听到周思言的话,容竞凡看向周思言安抚自己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此刻却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殿下!”一声压抑着悲痛的呼唤打破了死寂。白沉渊疾步走了进来,她一直在为这个时刻做准备,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她的眼眶通红,却极力维持着仪态。一走进来,她先观察了容竞凡的状态,以及周思言的样子,心里大概有数,才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无声无息的弟弟,然后又立马转向容竞凡,郑重行了一礼。


    “殿下,”白沉渊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事已至此,沉渊无话可说。飞雁他……能得偿所愿,以容家夫郎的身份走完最后一程,我白家上下……感激殿下成全。”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殿下不必过于自责,飞雁能撑到拜堂,已是心满意足。从今往后,白家上下,必当唯殿下马首是瞻,永远站在殿下这一边。”


    容竞凡张了张嘴,喉头哽咽,一句“对不起”在舌尖打转,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此事非她所愿,却因她而起,她确实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可是只是对不起三个字,太轻飘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白沉渊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沉声道:“沉渊只有一事相求。飞雁生是殿下明媒正娶的人,死……也请殿下允许他入葬皇家陵园,牌位入皇室家庙得享供奉,这是他生前最后的念想。”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容竞凡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人都死了,做这些于事无补,不过是给活人一个安慰罢了。


    在一旁的周思言,听到“入皇陵”、“享祭祀”时,眼神细微一暗,不过转瞬即逝。他并不是那种争虚名的人,只要容娘心中没有其他人,他并不介意家里多一块牌位。


    周思言拍了拍容竞凡的肩,朝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容竞凡才放心地答应了白沉渊的请求。


    “姐姐放心,飞雁是我的夫郎,自当入我容家祖坟,受我容家香火。我定会安排好一切。”


    白沉渊再次深深一礼,不再多言,只是最后诀别地看了一眼弟弟,便转身离去,背影沉重而决绝。她知道,白家与容竞凡,自此便绑得更紧了,只是这纽带,浸透了弟弟的生命。


    屋内又只剩下容竞凡和周思言,以及那具冰冷的躯体。周思言轻轻揽住容竞凡微微发抖的肩膀,温声道:“容娘,别怕,都过去了。白公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你已仁至义尽。”


    容竞凡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周思言脸上。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和柔情。可越是如此,她脑海里越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到这个世界时见到的周思言。


    记得初见周思言时,他看着脆弱且迷茫,总是小心翼翼,现在,他已经变得坚强且沉稳,还有属于反派的狠厉与算计。想到原著的剧情,容竞凡不禁想,难道这就是反派吗?她已经不害怕也不介意了,可是,她忍不住多想,他做这些真的只是为了她吗?还是这深不见底的权欲,早已将他吞噬?又或许,他是被逼无奈的,通往她身边的路太窄了,窄到必须把最初的自己碾碎,才能挤过来。


    不仅他变了,她也变了。以前她只会躲着他,现在的她,不管周思言变成什么样,她都接受,她爱周思言,愿意为他承受一切。


    眼前发生的事,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想,只能在心中为周思言开脱。但她还是想再次确认,他是否还如从前那般爱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他对她的爱是原著中的算计与欺骗。


    “思言……”容竞凡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后悔。即使……即使你用了些手段,我也认了,是我先招惹了你,又辜负了你。可是……”她眼眶泛红,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渴望,“你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我?你……是真心爱我,还是爱我能带给你的权势和地位?”


    周思言心中一震,面上却瞬间盈满了被误解的痛心和急切。他紧紧握住容竞凡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却恍若未觉。


    “容娘!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他的声音带着受伤的颤抖,“是,我承认,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我用了些计谋扫清障碍。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你!若无你,权势于我何用?我周思言此生所做,或许有错,或许偏激,但唯有一点千真万确——我爱你,胜过我的性命,胜过这世间一切!”


    他松开手,竟后退一步,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匕。这是他用来防身的武器,如今为了真心,却要刺向自己。


    容竞凡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周思言将匕首塞进她手里,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眼神决绝而疯狂:“你若不信,便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里面除了你,可还装得下别的?容娘,我周思言可以对天发誓,以自己未来一生为代价,我所有的手段、所有的算计,都只因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独占你一人!若违此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他近乎偏执的证明,眼底那份浓烈到近乎毁灭的情感不似作伪,容竞凡的心防彻底崩塌了。是啊,走到如今,他们手上都不再干净,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处指责他?若非她当初的摇摆和“博爱”,又怎会将他逼至如此?


    周思言步步紧逼,握着她的手刺向自己的心口,直到沾染了鲜血,容竞凡挣扎着扔掉匕首,周思言顺势倒在她的怀里,含着泪看着她说,“我的真心,只给你一人。”


    容竞凡泪水终于决堤,哭着喊道:“我信!我信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只守着你一人,绝不再辜负你。你也答应我,好不好?以后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我们好好在一起,行吗?”


    周思言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依赖和妥协,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甚至涌起一阵狂喜。他赌赢了,容竞凡的善良和心软,果然是他最好的武器。


    然而,狂喜之余,一丝轻微的失策感掠过心头。他原以为需要更多说辞来掩盖,没想到容竞凡如此轻易就原谅并接受了,甚至主动承诺未来。她的善良,似乎比他预估的还要……好用。这让他欣喜,也让他心底那点掌控一切的优越感微微动摇——她并非被他完全牵着鼻子走,而是心甘情愿地为了他跳进这个格局。


    不过,这又何妨?结果是一样的。


    他立刻调整情绪,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后怕的脆弱:“容娘,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够了。我答应你,以后都听你的。只是……只是今日这般,我实在怕极了,怕你厌弃我,怕你不要我……”说着,他身体忽然晃了晃,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容竞凡立刻察觉不对,扶住他急问:“你怎么了?”


    周思言眉头微蹙,抬手抚额,声音虚弱下去:“许是今日太过紧张激动,又吹了风,头有些晕……”他顺势将更多重量靠向容竞凡,呼吸也刻意放得轻缓绵长,一副强忍不适的模样。


    容竞凡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满心只剩担忧。她连忙唤人进来,小心搀扶住周思言,连声吩咐:“快,扶侯爷回主院!去请太医!把治风寒的药拿来,还有安神汤!”


    她亲自扶着周思言,一路细心呵护,不断询问他感觉如何。


    周思言靠在她身上,半阖着眼,任由她紧张忙碌,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红烛高烧的新房内,喜庆犹在,而偏院的冰冷仿佛已被暂时遗忘。


    容竞凡守着“病中”的周思言,喂药擦汗,无微不至。周思言则握着她的手,时而低语依赖,时而温柔凝视,烛光将他的侧脸映在锦枕上,勾勒出平日里难以窥见的、一丝因“病弱”而显得格外柔和的线条。


    药碗端在手里,瓷壁温烫,棕黑色的药汁随着她小心的动作微微晃动,泛起苦涩却安心的涟漪。她舀起一勺,先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才轻轻递到他唇畔。


    “思言,喝药了。”她的声音压得低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喂他喝完药,她又拿起柔软的丝帕,倾身替他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她的动作极尽轻柔,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吹散了这片刻病中相依的宁静。烛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专注的神情里,满溢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近乎补偿般的呵护。


    周思言则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再为他神伤了。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恰到好处的、因“发热”而略显灼人的温度,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那力道不轻不重,既传递着依赖,又透着不容挣脱的占有。


    “容娘……”他的声音因“病气”而染上几分沙哑的黏腻,像沾了蜜的钩子,轻轻挠在她的心尖上,“你今晚留下吗?我头还晕得很,你在这儿,我便觉得安稳些。”他将脸颊贴向她微凉的手背,依赖的姿态做得十足,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她最柔软的内疚之上。


    见容竞凡点头答应,他便静静凝视着她。那目光不再带有平日里的锋锐或深沉,而是像被烛火融化的暖玉,流淌着毫不掩饰的眷恋与满足。他的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无声的诉说着某种缱绻。在她抬眼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会微微弯起唇角,勾起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此刻病榻方寸之间,便是全部的天地。


    在这看似温情弥漫的守候中,两人各怀心思。容竞凡用无微不至的照顾,试图填补内心的不安与歉疚,也在用行动实践着“不再辜负”的承诺。


    而周思言,则精准地拿捏着她的每一分情绪,将“病弱”与“深情”化作最牢固的丝线,一层层缠绕,将她更紧地系在自己身边。烛泪无声滴落,映照着这亲密无间又暗潮微涌的夜。


    夜还很长,太女府的红,一半是婚庆的炽烈,一半是鲜血凝结后的暗沉。而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容娘,我和他们不一样。我……


    容竞凡一夜未眠,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幸好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亲自去做,不等她吩咐,白飞雁的身后事就都处理好了。


    白飞雁的葬礼办得极尽哀荣。容竞凡遵诺以平夫之礼安葬他, 皇家仪仗开路, 灵柩缓缓驶入皇家陵园。红绸换成了白绫,锣鼓变成了哀乐,太女府的喜庆尚未散尽, 便被浓重的悲伤笼罩。


    左丞相府上下缟素,白沉渊一身白衣,扶着灵柩走在最前, 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哀恸。她没有哭天抢地,只是全程沉默, 唯有在灵柩入墓时, 指尖死死攥着衣角, 指节泛白。


    她与弟弟自小感情深厚,虽然她是姐姐, 飞雁是弟弟,但一直都是飞雁在迁就她。飞雁性子温和, 心思又细腻,处处为人考虑,她本以为弟弟这样的人, 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应该长命百岁, 过最好的日子,可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去了。她替他不值, 可是又无能为力。


    容竞凡身着素服,站在墓前,看着那方冰冷的棺木被泥土掩埋,心中五味杂陈。黄土落在漆黑的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为这段仓促而悲剧的姻缘画上最后的句点。


    容竞凡望着墓碑上“贞懿侧君白氏飞雁之墓”的字样,眼前又浮现出白飞雁那双含情的眸子,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执念,终究以这样悲凉的方式落幕。


    想起以前他和她一起在花园漫步,他是那么的温柔,容竞凡心中就涌起难言的怅惘。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她情根深种?他到底爱她什么?或许爱的只是心中幻想的美好爱人,她根本就不值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葬礼结束后,容竞凡在陵前站了许久。


    周思言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心中想,世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死人是没有的。只有活下来,才能去争去抢,得到自己想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幸好,他是那个幸存者。


    不远处,白沉渊正与几位宗室长辈说话。容竞凡听到她们的声音,思绪被拉回,转身去看她们。


    白沉渊察觉她的目光,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


    那平静之下,是白家全族压上的赌注。


    回府的马车上,容竞凡一直沉默。周思言握住她的手问:“还在想白公子吗?”


    容竞凡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摇头不语。


    她在想,这世上,是不是所有求而不得的深情,最终都会变成执念?但她觉得这话不该和周思言说,所以闭口不言。


    周思言却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收紧手指,声音低沉:“容娘,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的,从来不只是念想。我要实实在在的朝夕相伴,要名正言顺的并肩而立。为此,我愿意承担任何代价。”


    这话说得太重,容竞凡心头一颤。


    她转头看他,想说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


    “殿下,侯爷,”车夫的声音传来,“前面路上有人拦车。”


    容竞凡蹙眉掀开车帘,只见一个青衣小厮跪在路中央,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方染血的素帕。


    “求太女殿下救命!”那小厮声音凄厉,“我家公子,李鱼李公子快不行了!”


    这个消息传到容竞凡耳中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李鱼,她的远房表弟,那个娇俏活泼的少年。怎么几年不见,就到这般地步了。


    “怎么回事?”容竞凡急忙问那小厮。


    小厮哭道:“公子不愿嫁人,已绝食七日了……今日呕了血,写下这血书,说死前只想见殿下一面……求殿下垂怜!”


    血书展开,字迹凌乱斑驳。只见上面写着“表姐亲启,李鱼此生卑微,唯慕君一念,至死不渝。今家母逼嫁,宁死不从。若表姐垂怜,愿来见我最后一面,李鱼死亦瞑目。不求名分,只求表姐带我离了这囚笼。来世……不,再无来世。愿魂飞魄散,再不为人,尤其……不为男子。”


    最后几个字,写得力透纸背,满是血泪。


    容竞凡攥紧血书,指尖发白。


    “去李府。”


    周思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我陪你。”


    小厮带路,一路疾驰。


    她们的马车刚在李府停下,便有一大群人出门来迎接她。为首的是李鱼的母亲李氏,她身后跟着各房亲眷。


    容竞凡被搀扶着下车时,李氏已快步迎上前来,脸上堆起混杂着惶恐与荣幸的笑:“殿下亲临,真是蓬荜生辉!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家里好生准备。”


    “可不是嘛!”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挤上前,满脸堆笑,“论辈分,殿下该叫我一声表姨父呢。小时候我还抱过殿下,那时殿下才这么点儿大——”他伸手比划着,试图唤起亲昵的回忆。


    又有个年轻男子被推搡着上前,面皮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安好……我、我是李鱼的堂兄,赏花宴上,我们见过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恭敬,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攀扯关系、套近乎。他们围着容竞凡,像围着一尊突然降临的祥瑞,每个人都想沾些光,分些好处。


    却没有人,提一句那个躺在病榻上等死的少年。


    容竞凡站在原地,目光冷冷扫过一张张殷切的脸。秋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角,也吹散了李府门前虚伪的热闹。


    “李鱼呢?”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下。


    喧闹戛然而止。


    李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换上恰到好处的愁容:“那孩子……唉,不懂事,让殿下见笑了。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已经请了大夫瞧。”


    “我问,”容竞凡一字一顿,“李鱼,在哪里?”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太女独有的威压。方才还七嘴八舌的亲戚们瞬间噤声,有人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李氏额角渗出细汗,强笑道:“在他自己院里,只是那地方偏僻,又病气重,怕冲撞了殿下凤体……”


    “带路。”容竞凡打断她,不容置喙。


    “殿下,”那个自称表姨父的男人又凑上来,“不如先到正厅用茶?也让那孩子收拾收拾,这副模样见驾,实在失礼……”


    “让开。”


    两个字,冰冷如铁。


    男人脸色一白,悻悻退下。


    容竞凡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府内走去。周思言紧随其后,经过李氏身边时,淡淡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李氏如坠冰窟,所有准备好的推诿之词都堵在了喉咙里。


    “还、还不快给殿下带路!”她慌忙对身边小厮喝道。


    穿过一道又一道门,越往里走,庭院越显荒僻。


    与前面张灯结彩的喜庆截然不同,李鱼所居的小院位于李府最角落,门前杂草丛生,廊下漆色斑驳。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混着某种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床榻上,薄被下隆起一个瘦得可怕的轮廓。


    带路的小厮扑到床前,带着哭腔:“公子,公子!殿下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啊!”


    容竞凡快步上前。


    灯火下,李鱼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眶深陷。听到声音,他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


    当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站在床前的人时,他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表姐……”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容竞凡在床沿坐下,握住他枯柴般的手:“我在。”


    李鱼笑了,那笑容虚弱得像随时会散去的雾:“真好,临死前,还能见到表姐。”


    “别胡说。”容竞凡喉咙发紧,“你不会死。我带你走,现在就带你走。”


    李氏此时也跟了进来,闻言忙道:“殿下,这可使不得!鱼儿已许了人家,婚期就在下月,这……”


    “许了人家?”容竞凡转头看她,目光如刀,“许给那个打死三个夫郎的暴虐之徒?”


    这是路上小厮跟她说的,听说是因为李府欠了那家的钱,才将儿子嫁予她。


    李氏脸色大变:“殿下慎言!那、那都是谣传……”


    “是不是谣传,本宫自会查证。”容竞凡冷声道,“但现在,李鱼我要带走。”


    “这不合礼数啊殿下!”李母急道,“婚约已定,三书六礼都快走完了,此时反悔,我李家颜面何存?又置殿下声名于何地?”


    “颜面?声名?”容竞凡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逼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有颜面了?眼睁睁看着亲骨肉去死,就保得住声名了?”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那些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亲戚们,此刻竟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容竞凡停在李氏面前,一字一句,“李鱼,我带走。婚约,作废。若有人敢拦——”她顿了顿,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就别怪本宫,不念亲戚情分。”


    满室死寂。


    只有李鱼压抑的、破碎的咳嗽声。


    良久,李氏惨白着脸,颓然退开:“殿下请便。”


    容竞凡不再看她,转身回到床前,弯下腰,柔声道:“表姐带你走。”


    李鱼看着她,泪水终于滑落眼角。


    从前那么温柔的表姐,今日为了他,竟变得如此强势。


    他看向容竞凡,身子也有了点力气,笑着跟她说道:“表姐,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吗?我羡慕你能上学念书,羡慕你能游走四方,羡慕你能上朝议政,羡慕你能决定自己的婚事……而我,生为男子,注定受人摆布,处处受限。”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他便累得不行,但是怕以后再无机会,他还是强撑着继续说下去,“若表姐肯带我走,哪怕是做个洒扫小厮,我也甘愿。可是……”他惨然一笑,“我知道,这不可能。表姐是太女,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该为我这样的人费心。”


    “别这么说。”容竞凡握紧他的手,“我带你走。现在就带你回太女府,以后没人能逼你嫁人。”


    李鱼摇摇头,眼神涣散:“来不及了……表姐,我撑到现在,就是想见你一面。现在见到了,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下辈子……不做男子了。太苦了……若有魂魄,便散了罢,这人间……再也不来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手,从她掌心滑落。


    容竞凡僵在原地,看着少年安详合目的脸庞,那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笑意。


    他死了。


    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向她,也向这世道,发出了最后的控诉。


    容竞凡看向屋内李鱼的亲人,此刻她们静默地站着,脸上有尴尬,有惶恐,有算计落空的失望,偶有的悲痛不知道是为谁。


    像李鱼说的那样,做男子太苦了,这个世界,就是吃男人的世界。就连周思言也为他动容,心中感慨万分。同为男子,他最懂李鱼的处境。


    容竞凡将李鱼冰冷的身体小心抱起,少年轻得可怕,像一片羽毛。


    “思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走。”


    周思言上前,想要接过李鱼,却被容竞凡摇头拒绝。


    她就这么抱着他,一步一步,穿过沉默的人群,走出这间囚禁了他一生的牢笼,走出这个号称是他“家”的地方。


    没有人敢拦,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氏才腿一软,瘫坐在地。


    “完了……”她喃喃道,“全都完了……”


    那位表姨父却眼睛一转,凑到李氏耳边,压低声音:“鱼儿没了,可咱们李家……不是还有别的适龄男孩儿吗?殿下既然念着这份亲戚情分……”


    李氏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你还没看明白吗?殿下今日……是动了真怒了。”


    “那又如何?”表姨父不以为然,“怒气总会消的。亲戚终究是亲戚,血脉连着筋呢……”


    她们的低语飘散在风里。


    而门外,马车已经驶远。


    车厢内,容竞凡依旧抱着李鱼。她在想,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李鱼?还有多少个白飞雁?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容娘,你想改变世道,我陪……


    依照李鱼的遗愿, 容竞凡没有将他葬入李家祖坟。他生前说不愿再有来世,宁愿魂飞魄散,再不为人, 尤其不为男子, 容竞凡便选择将他火化。


    她想,李鱼肯定也愿如此。所以她没有给他办葬礼,也没有请诵经的僧侣, 只身一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山坡。随从们远远守着,她一个人将骨灰洒向空中, 让一切随风而逝。


    容竞凡望着他的骨灰如尘土一般消失在山谷里,心中无限伤感。短短几年,就让一个鲜活的生命, 变成了一捧灰白的余烬。她还记得以前那个会脸红、会偷偷看她的少年, 本以为他会一直幸福下去, 没想到落得个这种下场。


    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见过民生疾苦, 又看到身边熟识的人也是一般苦。容竞凡不禁想,到底还有多少人在这苦海浮沉呢?这世间太苦, 男子的命更苦。


    山风猎猎,吹乱她的长发,也吹动了她的心。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晏秋表哥。


    他被随从拦着,只能大声呼喊引起她的注意。


    容竞凡奇怪,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她。不知道是不是来送李鱼的,她挥手示意让随从放他进来。


    “参见殿下。”晏秋一身素服,行礼时, 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狰狞的青紫。


    容竞凡立马扶起他,“表哥不必多礼,你我是表兄妹,怎么变得这样客气了。”同时又疑惑,“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晏秋脸色一白,慌忙将衣袖拉下,遮住伤痕,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容竞凡心思细腻,见他这躲闪的模样,便知他今日前来绝非只为吊唁,肯定是有事,“表哥,在我面前,不要拘谨,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她这样一说,晏秋便再也忍不住委屈,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


    其实他今日是借着拜佛的名义偷偷溜出来的。得知容竞凡在此,他赌上了最后一丝希望,只求她能念在往日的情谊上救自己一命。“我嫁的那人……根本就是个畜生!”晏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着说,“稍有不顺心,便对我拳打脚踢。我想和离,可家里死活不许,说嫁出去的男子,死也要死在妻家……”


    他撸起袖子,又掀开衣领,只见脖颈、手臂上,新伤叠着旧伤,触目惊心。


    “我不想死,表妹。”晏秋哭道,“我还想活下去……可我实在熬不下去了。今日借吊唁之机来见你,是最后一搏。若你也不肯救我,我……我便随李鱼表弟去了罢。”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容竞凡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匕首,重重掷在地上。她胸口剧烈起伏,心中又怒又痛——又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这世道,究竟为何要让男子活得如此艰难?


    “表哥想让我如何救你?””她沉声道,眼底已是一片坚定。


    晏秋眼中瞬间燃起微弱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我想和离。可那人家大势大,我家族不敢得罪。若殿下能出面……”


    “好。”容竞凡打断他,“我帮你。”


    经历了李鱼的绝望,又亲眼见到晏秋的惨状,容竞凡从前那份浑浑噩噩彻底散去,心中的方向愈发明朗。或许,她跨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为了改变这世道的不公!


    回到太女府,周思言早已在厅中等候。见她回来,他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待她的手暖了一点,才出口提醒道:“容娘,李鱼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虽然周思言知道容竞凡向来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她今天的行为过于出格了。将李鱼挫骨扬灰,这是世所不容的。


    “我知道。”容竞凡神色平静,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李家不会甘心,那个原本要娶李鱼的人家也不会罢休。还有朝中那些看不惯我的人,都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周思言盯着容竞凡,感觉她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沉稳与锋芒,这让他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兴奋。“你打算怎么做?”


    容竞凡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斩钉截铁说道:“既然要得罪人,不如得罪得彻底些。我要请旨,修订《婚姻律》,尤其是关于婚姻、和离、以及男子财产继承的条款。”


    周思言瞳孔微缩,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牵扯到无数权贵利益,甚至可能引发朝野震荡。他已经行事够大胆了,没想到她比他更加大胆,而且他从来只为自己,可她却胸怀天下。他的爱人,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他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不过他又担忧,这事行之不易,她们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想好了?”他问。


    这个问题,容竞凡也考虑过,她深知,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但是这件事,不是为一个人,是为千千万万人,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想好了。”容竞凡轻轻点头,语气坚定,“这世道对男子不公,我就偏要给它撕开一道口子。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哪怕要用十年、二十年——总要有人开始做。”


    听到她的话,周思言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容娘,你想改变世道,我陪你。”


    周思言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我的容娘,”他轻声说,吻了吻她的手背,“果然和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容竞凡被他吻得心头一暖,笑着应下,“那当然了。”


    这份短暂的温馨,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凝重。但是容竞凡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她握紧了周思言的手,也握紧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决心。这条路很难,很险,可能布满荆棘。但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为了那些再也无法开口的人。也为了,那些还在苦苦挣扎的人。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只顾着看书,忘了时间,也……


    为修订《婚姻律》, 容竞凡一夜未眠,周思言也陪着她一起,或默默研磨铺纸, 或低声与她商议条款细节, 没有半句催促,只以无声的陪伴,伴她撑住这漫漫长夜。


    次日清晨, 天刚破晓,容竞凡已身着太女朝服,步履坚定地踏入御书房。她没有绕弯子, 直接将早已拟好的《婚姻律》修订草案呈到容宏懿面前,字字铿锵:“母皇,儿臣恳请陛下准奏, 修订《婚姻律》, 保障男子婚嫁自由、和离权利, 明确男子财产继承权。”


    御书房内瞬间陷入死寂。容宏懿拿起草案,目光扫过那些颠覆性的条款, 眉头越皱越紧。“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她将草案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 “这律法沿用百年,早已根深蒂固。你想修订它,便是要动摇国本!”


    “国本不该是牺牲弱者的尊严与性命!”容竞凡挺直脊背, 毫不畏惧地迎上容宏懿的目光,“母皇, 儿臣近日所见,李鱼为拒婚绝食而亡,晏秋为逃家暴险自尽。这世间男子, 如草芥般任人摆布,连生死都难自主。这样的世道,怎配称国泰民安?”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律法本应护佑众生,而非成为压迫弱者的枷锁!”


    容宏懿凝视着她,眼中满是复杂。这个女儿,从前总带着几分跳脱与怯懦,如今却像是淬了火,锋芒毕露,连她都敢顶撞。此外,她也好奇,女儿怎么开始关心起男人的疾苦了。民生疾苦,又不止男人。世上多少底层女人在苦苦求生,她怎么就没看到呢?


    沉默良久,容宏懿最终沉声道:“此事有违天道,颠覆常理!”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容竞凡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不敢多言,只得将话语咽回。看来此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一时,是她太急了,忘记事起突然,她们是不会轻易同意的,即便上面的人答应,下面的人也难以搞定。这件事做起来,必定是困难重重的。


    容竞凡沉默下来,心中开始思考别的对策。


    而容宏懿,也盯着她想,到底是谁在怂恿她这样做,莫非是周思言吗?不然好端端的,她闹这一出做什么?容宏懿一直都对周思言不满,即便他治疫有功,她也觉得他不过是为名为利,费尽心机接近皇帝的女儿,恐怕他的野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白飞雁的事,虽然找不到他的错处,但是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关系。越想,容宏懿越觉得周思言不可留。


    容竞凡回去后跟周思言说了今天的情形,周思言一点也不惊讶,早就猜到会这样。这世道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呢?


    “我早有准备。”周思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些依附旧律牟利的权贵,我已找人去搜集他们的罪证——强抢男子为妾、苛待夫郎、侵吞男子嫁妆,只待有了这些证据,将来他们若敢在朝堂上公然反对,这些罪证便会公之于众。”


    容竞凡知道周思言行事狠厉,却也未料他早已为她铺好了后路,这份深谋远虑,让她十分惊喜,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


    周思言捕捉到这份欣赏,握紧她的手,语气温柔又坚定,“我说过,会陪你到底。你想做救世主,我便做你最锋利的刀,为你斩尽前路荆棘,扫清所有障碍。”


    容竞凡点了点头,眼底的爱意满到溢出。


    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当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得先去做——晏秋求她办的事。


    容竞凡亲自带人前往晏秋的妻主家,气势汹汹。


    晏秋的妻主见太女亲自到访,吓得魂飞魄散。


    这种人向来外强中干,在夫郎面前摆架子使脸色,到了外面,便不中用了。


    容竞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不愿和她多纠缠,直接拿出早已拟好的和离书,掷在地上:“签字画押,归还晏秋所有嫁妆,再赔偿千两白银作为医药费。若有半句废话,或日后再敢骚扰他,便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面前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女殿下,未来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晏秋的妻主吓得连连磕头,不敢有丝毫违抗,当场签下和离书。


    晏秋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泪水再次滚落,却不再是绝望的泪,而是重生的喜悦。他对着容竞凡深深一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容竞凡扶起他,温声道:“表哥,往后,你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晏秋重重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一个人的忙好帮,可是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晏秋,这么多人她又该怎么帮他们呢?


    人之困易解,众生之难何渡?容竞凡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人们的想法,又从哪里着手开始改变他们的处境。她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也许可以多找些人帮自己。她想,这世上,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有志于此的能人异士,一群人的力量,就要大得多了。


    有了思路,容竞凡开始派人遍寻人才,同时自己也去书上找找,历史上有没有相似的案例。


    接下来一段时间,容竞凡都埋首于书房,史书铺满了整张案几。她夙兴夜寐,常常伏案便是大半天,连三餐都要侍女再三催促才肯停下,眼底已悄然浮起淡淡的青影。


    周思言看在眼里,担心她的身子,亲自给她炖了汤,端去书房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容竞凡专注的侧脸柔和了几分。她正蹙眉对着草案上的某条条款斟酌,笔尖悬在纸上方,迟迟未落下。直到周思言将玉碗轻轻放在她手边,带着暖意的气息拂过耳畔,她才恍然抬头。


    “歇会儿吧,喝碗汤暖暖身子。”周思言的声音低沉温润,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青影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便是再大的事,也不能拿身子不当回事。”


    容竞凡望着他眼中真切的关切,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暖意,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目光熨帖了大半。


    她放下笔,双手牵起周思言的手,“让你担心了。”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只顾着看书,忘了时间,也冷落了你。”


    周思言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容竞凡的心跳漏了一拍。“说什么冷落。”他失笑,指尖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滑落,停在她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你做的是天大的好事,我该支持你才是。只是心疼你熬坏了身子,往后我怎么放心。”


    容竞凡仰头看他,烛光映在他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像盛满了星光。她心头一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墨香与淡淡的药草香——那是他为了陪她熬夜,自己也喝了安神汤药的味道。


    “那我听你的,先歇会儿。”


    周思言拿起碗,舀了一勺汤送入她口中,看着她笑着喝下的模样,他也跟着一起开心。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带着化不开的缱绻与珍视,让容竞凡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


    “思言。”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软糯。


    “嗯?”周思言应着,微微倾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淡淡的汤香与墨香,暧昧又缱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容竞凡的心跳愈发急促,却没有躲开,只是闭上眼,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与平稳的呼吸。


    周思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温柔而克制。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像羽毛拂过,带着珍视与疼惜,而后便紧抱着她,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心跳。


    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与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容竞凡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渐渐消散,心中满是安宁与踏实。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艰难,只要身边有他,她便有勇气一直走下去。两人携手,以律为刃,划破这世道的黑暗;以心为灯,照亮那些弱者的前路。


    夜色渐深,太女府的烛火依旧明亮。烛光下,是两人紧握的手,以及两颗坚定的心。


    周思言深知,仅凭一纸草案和朝堂上的争论,远不足以撼动百年积弊。说到底,还是人心之争,既是为了容竞凡,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男子,他开始了一场更为深远、更为细致的布局。


    他将婚姻新律草案的核心要义——“婚嫁自主、和离自由、财产独立”——编撰成通俗易懂的俚语歌谣、话本故事,甚至请工匠绘制成一系列浅显生动的连环画。这些载着新思想的“种子”,通过戏班、说书人、乃至走街串巷的货郎,悄然撒向市井坊间。


    “嫁娶凭心意,强扭的瓜儿苦在心。”


    “嫁妆是男儿本,莫让他人吞!”


    “拳脚相加非良配,离了火坑见天光!”


    这些词句简单直白,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无数沉默的心灵中激起涟漪。尤其是在那些曾有兄弟子侄因不幸婚姻而早夭、或自家儿郎正面临同样困境的平民家庭中,太女要“为男子争一条活路”的消息,不胫而走,点燃了微弱的希望。


    周思言还亲自走访市井,与茶楼酒肆中的普通男子交谈,倾听他们不敢对外人言的苦楚——被父母逼迫嫁予陌生人的恐惧,在婆家受尽欺凌却无处申诉的绝望,辛苦积攒的私房被妻家巧取豪夺的心酸。


    面对他们的哭诉,周思言总是耐心聆听,适时给予宽慰,并在看似不经意的谈话中,将太女修订新律的初衷与可能带来的改变,娓娓道来。他言语恳切,姿态平和,既无高高在上的施舍感,也无虚浮的空头许诺,只是摆事实、讲道理,描绘一个或许可以期待的未来。


    周思言本就因先前治疫救人在民间积累了极高的声望与好感。此刻,这份声望,以及同为男子的身份认同,让平民男子更加信任他。


    “律法若不能护佑弱者,便失了根本。诸位之苦,殿下看在眼中,亦痛在心中。”


    他的眼神真诚,说的话确实也是发自肺腑。


    周思言的话语,通过那些与之交谈的百姓之口,更快更广地传播开来。人们或许对高高在上的太女感到遥远,但对这位曾救他们于瘟疫、如今又温和倾听他们苦难的侯爷,却有着天然的信任与亲近。


    “侯爷都这么说,那定是真的为咱们好。”


    “连侯爷这样的男子都在为咱们奔走,咱们自己怎能不争口气?”


    不知不觉间,民间舆论开始悄然转向。尤其是深受旧律所苦的男子及其亲属,逐渐将容竞凡视为黑暗中一道真实的光,一位可能带来改变的“救世主”。他们或许无力直接对抗权贵,但那份默默的支持与期盼,却汇聚成一股无声却不容忽视的力量。


    周思言将民间这些细微的变化,一一告知容竞凡。他想让她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她的理想正在泥土中悄悄生根。


    “你看,”他握着她的手,指着窗外熙攘的街市,“改变已经开始。从人心开始。”


    容竞凡受到鼓舞,反握住周思言的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责任。她知道,朝堂上的硬仗要靠谋略与实力,而人心向背的仗,则需要耐心、真诚与时间。这两条战线,她都必须赢。而周思言,已然为她稳固了至关重要的后方民心。


    “思言,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周思言笑着说道:“做这些事怎么会苦呢,以前的日子才叫苦呢!”


    他从前从未向她说起过自己的过往,也不曾跟其他人说过,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一吐为快。


    “容娘,我家境贫寒,娘亲早逝,爹爹改嫁,自小过得就是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我的亲爹,从未善待过我,好几次想用被子闷死我,就因为我是个男孩,让他抬不起头来。我只能逃,逃到没有人的山里,可是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夜夜胆战心惊。但越是这样,我想活下去。即便只是这样小的愿望,也要付出常人百倍的艰辛,才能够好好活下去。想要读书,还得冒充女子,一旦被人发现,便是万劫不复。后来的事情,你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一路走来,实在不易,我何况如此,其他人更加艰难。所以,能够做这些事,一点都不苦,我倒是觉得很有盼头,他们也觉得,有了出头的日子。”


    更多的,他没有细说,因为担心她会为他难过。他吃惯了苦,早就不觉得苦了,但是她不一样,要是他知道他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她一定会替他伤心的。


    他不知道,其实不用他说,容竞凡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她做这些事,有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容竞凡将周思言紧紧抱住,贴在他的耳畔,声音轻而坚定,“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走过的路,受过的苦,心里的怕……你说的没说的,我都知道。”


    她微微松开些许,捧起他的脸,望进他眼底,那里有他从不轻易示人的过往阴影。她的拇指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说道:“听我说,思言,以前的苦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她的声音更柔,却带着一种斩断宿命般的决然。


    她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那有力而温暖的跳动。


    “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筑起一个家。那里没有抛弃,没有寒冷,没有不得不隐藏的眼泪。只有安稳,暖光,和堂堂正正活着的底气。”


    她眼中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对未来的无限笃信,最后说道:“从我们开始,苦难到此为止。”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咱们兄弟共事一妻,说不定……


    因为她们的频繁动作, 民间对于修改新律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传到了朝堂之上。


    朝中大臣有的立马表态,有赞成的, 也有反对的, 还有一些,在观察皇帝的脸色。改革的声音,是从太女府传出去的, 又借由百姓的声音,传到朝堂,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如何就不敢轻易发言。


    容宏懿没有表态, 反而端坐凤椅,让各位大臣畅所欲言,她也借机看看这些人分了多少势力。


    没想到这件事有些超出她的掌控, 有人想要借机搅浑水, 这让容宏懿又开始怀疑起周思言, 甚至疑心他想撺掇容竞凡逼宫篡位。


    她的皇位,从来不曾本真正安稳过, 如今百姓闹着改革,更令她如坐针毡。她看得出来, 有一些前朝老臣此番积极支持改革,不是为了天下男子权益。只是为了破旧制,既然男人的地位可以改, 那么男子亦可为帝,男子即位也能成为新例。这样, 那位前朝的公主,复辟前朝也师出有名了。


    另外,还有一些大臣支持改革, 似乎是有意讨好太女,怕是巴不得她容宏懿早日退位,好拥立新主,推太女继位了。


    容宏懿愈发觉得不安,睡觉也不安稳了,她的疑心病越来越重,最后,连亲生女儿都想杀了。不过又担心破坏局势稳定,便决定先杀了周思言。但是她知道,有女儿在,光明正大下旨赐死周思言会受到阻拦,那就只能暗中刺杀了。


    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哪里想到蚍蜉亦能撼树,事情非但没有成功,反而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周思言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他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命,因此,他行事之周密谨慎,远超常人想象。府中看似寻常的仆役,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暗卫;每日入口的饮食,必有专人先行试毒;行踪路线,更是变幻无常。


    这场暗杀,从刺客潜入太女府的那一刻起,就已落在了周思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行动失败得悄无声息,而所有指向幕后主使的证据,却在黑暗中被悄然收集、整理,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调转了锋刃,无声地对准了它的来处。


    周思言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容竞凡,他知道,容娘心肠太软,很多事她做不出来,那便只能他来做。他的动作,远比容竞凡所知的更加隐秘深沉。


    很早之前他就派人去查薛醉的身世了,这段时间也终于有了结果。原来他和薛醉血脉相连,是亲兄弟,还是双生子。他的父亲从未跟他提过这件事,或许是太过于厌恶他们,所以连提都不愿意提。


    他们的身世,也是根据村里老人的只言片语拼接猜想的。按照她们说的,薛醉应该是他的哥哥,当时他刚生下,爷爷就立马将他扔进了河里。据说是怕头胎得男,后面生的都会是男孩。没想到刚扔掉一个男孩,又剩下一个男孩,爷爷还想再扔,母亲不肯,以死相逼,这才留下周思言。当时母亲刚生产完,就抱着周思言去河边找生下的第一个男孩,直接跳入河中寻找,一直都没找到,后面伤心而死。


    至于薛醉的下落,据说是村里有人看到小婴儿被扔入河中,于心不忍,带走了。原本听说周氏下河寻找,想还给她的,但是被爷爷制止,说是要是敢送回来,就再给弄死,也就不敢送回了。


    母亲死后不久,爷爷又因为意外离世了,周父一个寡夫,在村里无立足之地,又没有谋生的本事,只好带着年幼的孩子改嫁去了别的地方。


    后面的事情,周思言便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薛醉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世。


    讽刺的是,他们这对被命运强行拆散、各自挣扎求生的兄弟,竟然爱着同一个人。


    虽然现在知道薛醉是自己的亲兄弟,但是周思言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更加恨这个世道,恨它让男子命如草芥,恨它让兄弟分离。


    这些事情发生的太巧,巧得让周思言无法不将它们利用起来。


    既然老皇帝不肯留他的命,他也不能留她的命了。


    周思言看得出来,薛醉对容竞凡有不一般的想法,他想着,借相认的机会,劝说薛醉和他一起杀了那老皇帝。


    当夜,周思言打着容竞凡的名义,避开所有耳目将薛醉约到了宫城西北角的最僻静的宫苑。


    月光下,两张有相似的脸如同镜中倒影,直到一人出声。


    薛醉讨厌眼前这个人,有些生气道:“怎么是你?”


    周思言淡然一笑,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可知你的生母是谁?”


    一听到他问这样的话,薛醉就觉得不对劲,忽然生出强烈的预感,难道他们生着一样的脸,身世也是一样的吗?


    薛醉有些警惕道:“你问这做什么?”


    周思言环绕着他仔细打量,想看看,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和他到底有多少相似之处。同时,缓缓说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怎么长得这么像吗?”


    不想浪费时间,周思言直接说出了他们的身世。


    “你我本是双生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周思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命运般的沉重,“当年爷爷迷信头胎男娃不送,往后尽是男娃的谬论,将刚出生的你扔进了河里。母亲拼死护住了我,却在产后拖着虚弱的身子下河寻你,从此落下病根,抑郁而终。”


    薛醉僵在原地,脸色大变。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亲人,更没想过身世竟如此惨烈。母亲下河寻他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让他心口一阵绞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薛醉哽咽着,语气中满是痛苦与茫然。


    “因为我们是兄弟。”周思言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更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共同的执念。”


    他的视线落在薛醉泛红的眼眶上,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本来,我该叫你一声大哥,可是我们自小分离,如今跟陌路人没什么两样。是什么,让我们亲兄弟自小分离,从亲人变陌路的?是这世道!纵然你现在已贵为皇宫中的贵君,可你终究是男子,性命仍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与草芥无异。一旦触了她的逆鳞,下场只会比路边的石子更惨。”


    薛醉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反驳:“陛下待我……”


    “待你很好?”周思言冷笑一声,打断他,“不过是玩物罢了,她对你有几分真心?你又是真心愿意侍奉她吗?”


    他步步紧逼,语气带着强烈的煽动性:“你我皆是男子,这世道从未给过我们尊严。站得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依附者,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随时都可能被她剥夺。”


    薛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自己在宫中的小心翼翼,想起那些针对他的明枪暗箭,想起容宏懿偶尔流露出的冷漠,心中的侥幸与幻想一点点崩塌。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可是他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容宏懿已经派人刺杀过我一次了。”周思言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连我都容不下,日后若知晓你我兄弟关系,若知晓你对她女儿的心思,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薛醉的心理防线,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慌张反驳道:“你胡说!”


    周思言见状,放缓了语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诱哄与笃定:“哥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容宏懿多疑狠辣,她的皇位本就来路不正,朝中反对她的大有人在。不如你我联手,杀了她,扶持容娘登基,推行新律,改变这男子命如草芥的世道。”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薛醉:“到那时,你我身为男子,便能拥有真正的尊严与权力。我知晓你爱慕容娘,只要你愿意,你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共事一妻,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美谈。总之,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仰人鼻息。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天下所有受苦的男子。”


    薛醉的呼吸渐渐急促,眼中的绝望被一丝火苗取代。他看着周思言,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挣扎求生的自己。过去苦难的一生,世道对男人的不公,以及对容竞凡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慕,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杀她,我们能成功吗?”薛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多了几分决绝。


    周思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笑意,握紧他的手:“一定能,我会在外联络势力,策应全局,你在宫中有近水楼台之便,到时听我的便行。我知道,前朝公主也在觊觎皇位,我们可以借她的力量制造混乱,事成之后再除之不迟。只要你我兄弟同心,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哥哥,这世道欠我们的,欠天下男子的,我们要亲手夺回来。容宏懿的命,是我们复仇的第一步,也是我们改变命运的开始。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吗?”


    薛醉看着周思言眼中的决绝,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或许还在牵挂着他,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的隐忍与不甘。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散,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干!”


    廊下的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血亲结盟的阴谋伴奏。兄弟俩的手握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彼此的决心与狠厉。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再次交织在一起,指向了那条布满鲜血与荆棘的夺权之路。


    而宫墙之外,民间改革新律的呼声依旧高涨,朝堂之上的势力暗流涌动,容宏懿还在为如何平息风波而费尽心机,却不知一把由她最信任的人亲手锻造的利刃,已经悄然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新帝登基大典与册封皇夫……


    周思言与薛醉的血亲盟约, 只是他宏大棋局中关键的一步。


    在正式与薛醉摊牌之前,他已安排人,搭上了那位前朝公主。这件事他不能出面, 也不必出面。这位公主年纪虽小, 背后却有前朝势力拥护,不然也不至于平安活着,只是始终寻不到发难的契机罢了, 有了机会,不信他不上钩,毕竟他可等不了太久。容宏懿位置坐得越久就越稳固, 他想夺回皇位也就越难。


    这新律改革,正是他们等待多年的东风。公主复国,最难在于名不正言不顺。可若这祖制先被她们自己人打破了, 那么, 公主高举“拨乱反正、恢复正统”的旗帜, 就名正言顺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背后的前朝势力站出来, 公开支持太女修律,就会成为那些渴求变革之人的希望, 而那些人,占这个国家人数的二分之一。不止如此,他还会成为一面旗帜。那些对容宏懿统治不满的、对现状愤懑的、尤其是那些受旧律所苦却敢怒不敢言的男子及其家族, 都会将他视为代言人。那些人会聚集在支持变革的旗帜之下,成为他的力量。而容宏懿, 将陷入两难——若容宏懿强力镇压,便是与民心作对;若放任,便是坐视反对她的力量集结。


    所以表面是支持修律, 实则借机聚拢人心,集结自己的力量。待羽翼丰满,时机成熟,届时宫中自会有变故发生,还复旧制,便顺理成章了。


    根本不用周思言出面,只要有人说明这个道理,平阳公主自己便心甘情愿跳进了这个陷阱。


    此后数月,朝堂局势越发诡谲。


    一批前朝遗老高调发声,力挺太女修律,言辞之恳切,立场之鲜明,甚至超过了容竞凡自己的一些拥趸。他们四处宣讲“变法图强”、“体恤民情”,将修律之举拔高到“关乎国运”的地步。


    民间不明就里,只道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们也支持太女,对容竞凡的拥护更甚。朝中一些墙头草见状,也开始摇摆。


    容宏懿的压力陡增。她看着那些前朝余孽借着支持变法的名头重新活跃,心中警铃大作。她越发确信,这是一场针对她皇位的阴谋,周思言必定牵涉其中,甚至可能就是幕后推手!杀心,至此再无转圜。


    然而,就在她暗中布置第二次、更周密的刺杀计划时,宫中的变故抢先一步到来了。


    像往常一样,容宏懿饮下薛醉亲手喂的美酒,不多时竟突发心疾,太医抢救无效,驾崩于寝宫。死因诊断为积劳成疾,心脉衰竭。


    举国哀悼,却也暗流汹涌。


    平阳公主闻讯,大喜过望,以为天赐良机。立刻联合她集结起来的势力,打出“复辟正统”的旗号,要拨乱反正。他直指容氏皇权当年正是以臣子身份,凭借武力逼迫前朝女皇禅让,才得了这天下。又宣称,容宏懿之死乃“天罚”,是容氏得位不正的报应,而今正是拨乱反正,迎回正统血脉的皇嗣的绝佳时机。


    容竞凡竟然是最晚得知母亲驾崩消息的人,她仍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写奏折,周思言走进来,脸色凝重,告诉她皇帝驾崩。


    “母亲……去了?”她僵在原地,难以置信,明明前一天还见了面,身体看着很健康,怎么突然人就没了。在这个异世,她们毕竟相处了多年,即便这个母亲对她总是很严厉,但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所以容竞凡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周思言握住她冰冷的手,力道很大,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容娘,宫中生变,你必须立刻稳住!平阳公主,已联合前朝余孽,打着先帝死因可疑,要清君侧的旗号,正带兵向宫里去了!他恐怕是要夺位!”


    母亲的猝然离世本就让她头脑混乱,突如其来的逼宫更让她不知所措。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周思言用力握紧她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将她从浑噩中刺醒,“他们敢此刻发难,必有所恃!我怀疑先帝之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或许就是他们暗中谋害了先帝,制造混乱,趁机起事!”


    谋害?这就说得通了,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没了呢?


    周思言见她神色动摇,继续疾声道:“我已借你的命令调集宫中禁卫及可信之人守住内宫各门,但平阳公主来势汹汹,且有前朝旧部为应,拖延不得!容娘,你需立刻以储君之名,亲自持虎符调遣皇城兵马司精锐,赶在平阳公主控制宫门之前,将他拿下!唯有如此,方能镇住局面,查清先帝真正死因!”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瞬间为慌乱中的容竞凡指明了方向。是啊,此刻最重要的是控制局势,绝不能让贼子趁乱得逞!


    容竞凡猛地回神,她并没有虎符,“虎符好像在母皇……在先帝寝宫!”


    “我陪你去!”周思言毫不犹豫。


    两人在重重侍卫护卫下,疾行至先帝寝宫。容宏懿的遗体仍被安置在寝宫床上,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睡。容竞凡只看了一眼,便强忍悲痛,在周思言的指引下,于暗格中取出调兵虎符。


    宫外,已隐约传来喊杀与兵刃交击之声。前朝旧臣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容竞凡来不及多想,被周思言牵引着,持虎符直奔皇城兵马司。值守大将见到虎符与新储君亲临,虽震惊于先帝猝逝,却不敢怠慢,立刻点齐最精锐的甲士。


    “现有逆贼谋害先帝,现又带兵逼宫,图谋不轨!随本宫擒拿逆贼,肃清朝纲!”容竞凡翻身上马,虽眼眶通红,声音却已镇定下来,带着储君的威严


    “擒拿逆贼!肃清朝纲!”将士齐呼。


    宫门前,已是剑拔弩张。


    平阳公主一身劲装,立于数百名前朝死士及部分被他蛊惑的兵士之前,正慷慨激昂:“容氏无德,天降灾殃!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必是宫中奸佞作祟!我等今日,便是要清君侧,迎正统,还圣阴朗朗乾坤!”


    他话音刚落,宫门方向便传来整齐沉重的步伐声。


    容竞凡一马当先,出现在宫门之上,玄色衣衫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俯视着下方惊疑不定的平阳公主,声音冷冽,传遍全场:“先帝尸骨未寒,你便纠集私兵,擅闯宫禁,更散播谣言,意图不轨!你口口声声清君侧,本宫看,你这意图颠覆江山的逆贼,才是最大的奸佞!”


    真是没想到,平阳公主才十几岁,就有如此胆识。还记得初见时,他不过是一个孩子,现在也能调兵遣将了。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与他兵戎相见


    平阳公主所率虽是死士,但人数、装备、训练皆不及正规精锐,不过片刻,便被杀得节节败退。


    大势已去,平阳仍不肯放弃,竟挥舞兵刃,试图率少数亲卫做困兽之斗,直冲容竞凡所在方向。周思言担心他会伤害到容竞凡,同时又怕留下活口,到时候牵扯出他,挥手让弓弩手锁定平阳,不多时,他们便全军覆没。


    树倒猢狲散,前朝公主都死了,剩下的部众也瞬间丧失斗志,纷纷弃械投降。


    一场危机,就这样迅速平息了。


    然而,站在染血的宫门前,容竞凡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心跳的很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周思言就站在她身旁半步之遥的地方。他已收敛了方才指挥若定的锐利,此刻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忧色。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刻转过身来,握住了她冰凉而微颤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别怕,容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平稳而坚定,“第一步已经走稳了。接下来,我们一步一步来。”


    然后又提高了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开始部署,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周围竖起耳朵的臣属们听:


    “白大人,即刻封锁宫门,许进不许出,严查各宫各院,肃清可能潜伏的逆党余孽。”


    “传令礼部与宗庙官员,速至先帝寝宫,商议大行皇帝丧仪典制。”


    “宫中各处加强守卫,陛下安危乃第一要务。”


    ……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迅速将混乱的局面纳入有序的轨道。周围惶惶不安的官员和将士们,听到这有条不紊的安排,神色也渐渐安定下来。


    容竞凡看着他冷静的侧脸,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那狂跳的心,竟也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慌乱依旧在,沉重依旧在,但至少,她不是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巨大的冲击和茫然中抽离出来,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是的,一步一步来。她是太女,是将要继承大统的新君。如果她不去支持大局,恐怕会出现更多妖魔鬼怪,她必须处理好这些事。


    容竞凡反手握紧了周思言的手,像是汲取力量,也像是确认彼此的存在。


    但属于容竞凡的考验,才刚刚真正开始。


    在群臣拥戴下,容竞凡继位为帝。


    新帝登基大典与册封皇夫大典同日举行,钟鼓齐鸣,韶乐大作。


    容竞凡头戴十二旒平天冠,身着玄衣纁裳,上绣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腰系金玉革带,脚踏赤舄,自御道缓缓行来。每一步都沉稳庄重,冕旒垂下的玉藻轻微晃动,遮住了她眼底深处的忧思,只显出帝王应有的威仪。


    她登上汉白玉须弥座,转身,接受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声浪如潮,震荡殿宇。


    接着,册封使又宣:“周氏思言,钟灵毓秀,德蕴璋华。温恭懋著,协辅东宫;忠勤敏达,匡弼朕躬。于国有靖难安邦之勋,于家有翼赞宫闱之德。秉性端良,仪范克娴。今仰承天命,册封为皇夫,授以金册金宝,赐号‘宸君’。位同副后,掌六宫事,协理阴阳。允参政事,以备咨询。钦哉!”


    金册以纯金打造,页页相连,镌刻册文,盛于紫檀木匣;金宝乃一方赤金盘龙钮印,印文为“宸君之宝”,规制仅次于皇帝玉玺。


    周思言早已候在殿外。此刻,他身着皇夫礼服,头戴七旒冕冠,青衣纁裳,绣九章纹,腰悬玉带,庄重而不失英气。


    在礼官引导下,他步履从容,踏入大殿。每一步都踏在众人或审视、或羡艳、或复杂的目光上。他目光平视,望向御座之上那身披玄纁的身影,眼中再无他人。


    至御前,依制行三跪九叩大礼。


    容竞凡自御座上起身,亲手从使臣手中接过金册金宝,缓步走下。这是极大的荣宠,亦是破例。她停在他面前,两人距离极近,冕旒与冕冠的玉藻几乎相触。


    她看着他。今日的周思言,俊美华贵得令人不敢逼视,那双向来深邃含情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灼热如阳的喜悦与骄傲。那是历经磨难、终于得偿所愿的光芒,是对她毫不保留的爱恋,也是对自己即将获得权柄的炽热期待。


    容竞凡的心,却在这一片光华璀璨中,重重一沉。


    她亲手将金册授予他手中,指尖相触,他掌心滚烫。她又捧起那方沉甸甸的“宸君之宝”,放入他另一只手中。


    “望宸君,”她的声音通过殿内特殊的构造清晰传出,平静而威严,只有近在咫尺的周思言能听出那一丝极细微的紧绷,“恪尽职守,辅佐朕躬,表率六宫,匡正天下。勿负朕望,勿负万民。”


    周思言双手高举册宝过顶,深深叩首,声音清朗坚定,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臣,周思言,谨奉册宝!谢陛下隆恩!必当鞠躬尽瘁,恪尽厥职,上佐天子,下安黎庶,死而后已!”


    他抬起头,与她对视。那一刻,他眼中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那是是夙愿以偿的喜悦,更有一种即将与她共享江山、并肩俯瞰天下的磅礴野心。


    容竞凡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炽爱交织的火焰,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几乎要发出哀鸣。她为他高兴,这是他们共同搏杀得来的位置,可她亦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与隐忧。这么大的责任,她真的能担得起吗?


    但她现在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没有回头路可言,所以即便心中有疑虑,面上丝毫不显。


    至少,有一件事她是能把握住的。


    容竞凡亲自俯身,双手将周思言扶起。


    这一幕“帝君亲扶”,落在百官眼中,又是无上恩宠。


    礼乐再次高奏,周思言持册宝退至御座之侧特设的、仅次于凤椅的宸君座。从此,这朝堂之上,龙椅之旁,有了另一个固定的、举足轻重的位置。


    大典后续仪式冗长而庄重。祭天、告庙、颁诏天下、大赦……


    容竞凡始终脊背挺直,保持着帝王的威仪。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的目光便会投向身侧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周思言。他亦回望她,对她微笑。


    册封大典在黄昏时分才结束。


    帝后二人回到焕然一新的寝宫,宫人尽数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周思言褪去繁重的礼服,只着中衣,从背后轻轻拥住站在窗前眺望夜色的容竞凡。他将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微醺的满足与无尽的柔情:“容娘,我们终于做到了。”


    容竞凡靠在他怀里,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激烈的心跳,那是如愿以偿的兴奋。


    “是啊,做到了。”她轻声道,抬起手,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今日高兴吗?”


    “高兴。”周思言毫不迟疑,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烛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的倒影,“从未如此高兴过。不仅是为这宸君之位,更是为从此以后,我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与你共担这江山之重,同看这万里河山。”


    他捧起她的脸,珍而重之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停留在唇上,是一个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烙印般的吻。


    “我们会开创一个盛世,容娘。”他在她唇边低语,气息灼热,“一个男子不再卑微,律法彰显公正的盛世。”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为什么我们长了同一张脸,……


    事情慢慢步入了正轨, 容竞凡每日埋首于政务,尽力扮演一个勤勉有为的新帝。周思言则以宸君之尊,协理后宫, 参议朝政, 行事越发沉稳干练,将偌大宫廷打理得井井有条。


    所谓高处不胜寒,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权力, 但是他和她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他是她的夫,但更多时候,她是君, 他是臣,便不能像寻常夫妻一样恩爱了。


    这后宫,就只有他一人。周思言早就想到, 世人不会允许皇帝只有一个男人, 可是也不能接受, 他才刚坐上这个位置,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劝谏皇帝选君了。


    同时, 已为上君的薛醉,也找上了周思言。


    “你答应我的事, 何时兑现?”


    薛醉等待多日,不见周思言履行他的承诺,只好自己找上门来。当初他们商量的事, 他已经做到了,可他得到的, 除了一个看似尊荣实则囚笼的上君名号,再无其他。


    “哥哥近日可好?”周思言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薛醉怕他反悔,又一次强调, “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做?”


    周思言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似乎在审视一件物品:“哥哥急什么,你毕竟是先帝的贵君,怎么能又做她女儿的贵君呢?”


    薛醉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可是你答应我的,难道你想反悔?别忘了,我手上的血,你也有份!”


    周思言沉默地看着他,烛光摇曳,映得他眉眼深邃难测。眼前的薛醉,是他的血亲手足,曾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曾对容娘抱有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他已是宸君,是容娘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夫君。薛醉的存在,就像一根扎在完美锦缎下的细刺,不显眼,却总在提醒他那些不够光明的手段,以及容娘身边可能出现的不该有的目光。


    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心底悄然探出,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毕竟是血亲,毕竟他帮过自己。


    可留下他,终究是个隐患。他也不愿意和他分享一个女人,当初那样说,不过是为了骗他答应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和他共事一妻呢?


    周思言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哥哥,这事急不得,你总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再嫁一次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薛醉看着他,从他看似诚恳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语气重的一丝敷衍与冰冷的算计。说什么从长计议,恐怕是永无止境的拖延,或是死期的前奏。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怕他这个弟弟,手段之狠,心肠之硬,远超他的想象。


    他并不知道,方才这番对话,隔着一扇虚掩的侧窗,落入了另一人耳中。


    容竞凡本想着,登基之后忙于朝务,有些冷落周思言了,便抽空过来看看他,还特意吩咐人不要出声打扰,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薛醉会在这里,便鬼使神差站在窗边听了一会他们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容竞凡大概猜得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而且他们以兄弟相称,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容竞凡心头,莫非他们是亲兄弟。


    这个世界,容竞凡是最了解周思言的人,所以哪怕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只是听到只言片语,她大概也能猜到周思言的心思,恐怕周思言会不顾手足之情除掉薛醉。她不想让周思言手上再添无辜者的鲜血,尤其这人还是他的兄长。


    容竞凡让人通传她过来的消息,等他们准备好了才走进去。


    宫人通传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紧绷。薛醉立刻垂首退开两步,敛去面上所有情绪,周思言也起身准备去迎容竞凡。


    容竞凡踏入殿中,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一转,仿佛只是寻常巡视。她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家常的月白云纹常服,更衬得眉目清朗,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参见陛下。”周思言与薛醉同时行礼。


    “都起来吧。”容竞凡走到主位坐下,语气温和,“怎么薛上君也在此?”她看向薛醉,目光平静无波。


    薛醉很少能见到容竞凡,今日一见,觉得她变了不少,看得出神了,没听到她在问话。


    容竞凡也不在意,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薛醉正恍惚,又转向看周思言,唇边带着真切的笑意:“今日折子批得早些,便想着来你这儿躲躲清闲。”


    周思言立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备你爱吃的点心。”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容竞凡心中微暖,却也没忘了正事。目光重新落回薛醉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薛上君,先帝已逝,你身为先帝遗君,留在宫中终究不妥。”


    薛醉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切地开口:“陛下,臣……”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容竞凡打断他,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朕思量再三,决定让你出宫修行。皇家会为你在的静心观划拨田产,配备下人,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出宫修行?”薛醉失声重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臣……”


    他想说自己不想修行,想说自己想留在宫中,想说自己对她的心意。可话到嘴边,却被容竞凡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容竞凡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是继续说道:“这并非惩罚,而是给你一份自由。宫中牢笼,困不住真心向往自在之人。你在宫中多年,想必也厌倦了这尔虞我诈的生活。”


    薛醉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终于明白,容竞凡这是在变相地将他驱逐出宫。他看向周思言,眼中满是质问,仿佛在说“你答应我的呢?”


    周思言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握住容竞凡的手,低声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安排,确是对兄长最好的归宿。”


    薛醉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他终于看清,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周思言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而他对容竞凡的那些念想,更是可笑至极,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妥善安置的前朝遗君,连半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陛下……”薛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臣只想留在宫中,侍奉陛下左右,别无他求。”


    容竞凡微微蹙眉,语气冷了几分:“薛上君,你为先帝遗君,谈何侍奉呢?”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薛醉,一字一句道:“你出宫修行,便是最好的选择。若你执意留在宫中,日后恐生祸端。”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薛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他看着容竞凡冰冷的眼神,惨然一笑,躬身行礼:“臣……遵旨。”


    容竞凡见他答应,神色缓和了几分:“既如此,你便回去收拾一番吧。三日后,朕会让人送你前往静心观。”


    薛醉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容竞凡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爱慕、不甘、绝望,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书房,背影萧索,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周思言心中有疑虑,但没有问出口,他有些担心,容竞凡是不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


    三日后,便是薛醉离宫的日子。


    临别前,容竞凡亲自送了他一程。


    薛醉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眼中又一次燃起微弱的期待。可容竞凡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薛上君,此去静心观,山清水秀,远离尘嚣,希望你能潜心修行,忘却过往。”


    她顿了顿,终于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有句话,朕今日必须告诉你。从始至终,朕对你,从未有过半分情意。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对朕的那些心思,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还请你彻底断了念想。”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薛醉的心脏。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踉跄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容竞凡今日前来送行,并非念及旧情,而是要彻底斩断他所有的幻想,让他死心塌地地离开。


    “我……明白了。”薛醉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容竞凡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正要离开,薛醉却叫住了她,以为他还要痴缠一番,没想到他是想鱼死网破。


    薛醉不甘心,做了这么多,最后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她们两个人,一点希望都不给自己留。所以他要戳破周思言的面具,让周思言再也不能安稳度日。


    “为什么我们长了同一张脸,你偏偏要选择他!你以为你的周郎是什么好人吗?”薛醉几乎声嘶力竭,“是他让我下毒杀了你的娘亲,这样狠毒的人,你还敢让他做你的枕边人吗?”


    容竞凡愣住了,她看向薛醉,不像说假话,也确实像周思言能做出来的事情。


    见她有所反应,薛醉以为自己得逞,眼底掠过一丝病态的、近乎报复的快意,大笑道:“手足兄弟尚且是他手中棋子,用完即弃,你以为,你又能有何不同?在他眼里,你我并无分别,不过都是助他登临绝顶的踏脚石罢了。”


    这个问题,容竞凡早已经思考过千万遍,从一开始遇见周思言,她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担心过,会不会被他欺骗和利用,但是现在,只要是周思言想要的,她都愿意为他做,哪怕真的被他算计,也心甘情愿。


    容竞凡开口道:“薛醉,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心有城府,手段狠厉,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那又怎样呢?”她微微偏头,像是在问薛醉,又像是在问自己那颗曾经惶恐过的心,“这世上,谁又是完完全全的纯粹?谁的爱里,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私欲、算计或恐惧?”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薛醉怔住,难以置信,怎么会知道了真相还是要选择他呢?薛醉嘴唇翕动,想反驳,却被她眼中那奇异的光芒摄住。


    容竞凡缓慢又坚定地告诉薛醉:“其实我也曾怀疑,也曾害怕,可是现在,我唯一所求,就是他能够幸福。所以,就算他真的在利用我,就算我真的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是他想走的道,我便陪他走。刀山火海,阴谋诡计,我都认。被他算计也好,沦为踏脚石也罢,我心甘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薛醉连问三个为什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人能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而那个人偏偏是他爱慕着的人,她又偏偏不爱他。


    为什么?容竞凡也说不清楚,或许就是因为爱吧。当她爱上周思言后,那些恐惧和防备都抛之脑后了。她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不需要他永远纯洁无瑕。她从一开始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完整的周思言。包括他的野心,包括他的手段,包括他所有的不完美。”


    “因为,”她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能压垮薛醉所有的指控,“我爱他,爱的就是全部的他,所以他做的一切我都接受。”


    话音落下,薛醉脸上的疯狂、恨意、报复的快感,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彻底的空白与茫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所有的指责、所有的揭露,在她这番平静而惊人的宣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她不是不知情,她是知情后,依然选择了全盘接受。


    她不是被蒙蔽,她是清醒地,走进了那个或许布满了算计的局。


    她甚至……甘愿成为那局中的一部分。


    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更让他难以理解,也让他彻底绝望。原以为,可能她也一起设计了这一切,但是她竟然不知,即便得知真相,也没有动摇半分对周思言的情意。薛醉忽然明白,自己永远也无法动摇她分毫。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早已坚不可摧,与对错、与得失无关。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嫉妒周思言,偏偏又是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的亲兄弟,他哪里不如他呢?


    话已至此,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容竞凡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薛醉望着容竞凡离去的背影,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石像。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输得有多彻底。不是输给了周思言的算计,而是输给了容竞凡那份清醒而炽烈的、包容一切的爱。


    那爱,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拥有的东西。


    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吞噬了他半生的宫城,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这一次,是真的诀别——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快完结了,准备开新文了,已经写了一点,感兴趣的可以看看。提前排雷新文:男主对女主死心塌地,但女主喜欢沾花惹草。本来想叫《不是一个人的玫瑰》,封面我都做好了,但是玫瑰是高频关键词,会被降权,所以改了名字,是男主视角的话。


    《偷了我的心不要还吗》((花心食人玫瑰 X 痴情卑微忠犬)


    【文案】


    自从阮纾纭招惹了凌霜,她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让他脸红心跳,可惜她不只招惹他一个人。


    【有了第一次后,凌霜终于明白什么叫欲壑难填,原来爱是不能止渴的,越是接触越停不下来,想要更多,不知疲倦,不知满足。】


    【遇见阮纾纭后,凌霜给自己办了一张银行卡,他给这张卡取名为“恋爱基金”,有多少钱都往里面存,为的是以后给喜欢的人买东西。卡里的数字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增加,凌霜的爱意也在与日俱增。分手后,凌霜将这张卡送给了阮纾纭,说这是专门给她用的恋爱基金,现在他们的恋爱破产了,剩下的钱也让她来清零吧,没想到里面的钱越用越多。】


    【低头的那个人,有时候并不是更爱的那个人,而是那个拥有的更多的人,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有底气可以低头,但是他不敢,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把握,害怕连最后的尊严都失去。所以,有时候他看上去冷漠甚至无情,但是这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表现。】


    【凌霜:心被偷是本人责任,判自己有妻徒刑】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周思言忽然觉得惭愧,自己竟……


    无人注意的转角处, 一道颀长的身影隐在廊柱的阴影里,纹丝不动。


    从容竞凡要去给薛醉送行,周思言就一直悄然尾随。他不知道容竞凡想做什么, 也担心薛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没想到让他听到这样一场对话。


    在听到薛醉揭露他的罪行时,他是慌张的,担心从此容娘就与他离心了, 没想到,她竟然说心甘情愿。


    她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说:“就算他真的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


    她说:“我爱他,爱的就是全部的他。”


    他知道容竞凡爱他, 却不敢相信,这爱意竟如此深沉、如此清醒,又如此无畏。她洞悉了他的不堪, 他的狠辣, 他手上沾染的鲜血, 甚至哪怕他可能利用她,也依然选择全盘接纳。


    这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爱意, 比他算计得来的任何权力、任何胜利,都更让他心魂震颤。他周思言何德何能, 在这污浊世间,竟能得一人如此相待?


    阴影中,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石柱的手, 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他没有走出去,没有现身, 只是深深地容竞凡的背影,直到她转身离去,消失在宫道尽头。


    他独自站立了许久, 才缓缓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逐渐沉淀,化为一片更幽深、更坚定的暗色。


    感动归感动,现实归现实。薛醉终究是个隐患。他今日能对容竞凡说出这番话,来日便可能对其他人说。尽管容竞凡的表态几乎断绝了薛醉兴风作浪的可能,但“几乎”二字,在周思言的词典里,从来不够安全。


    周思言派了人手秘密监视薛醉,吩咐她们不要惊扰薛醉,也不必限制他,只需远远看着。确保他安分守己,在静心观清修即可。若他安度余生,便由他去;若他有任何异动,试图联络不该联络的人,或散播不该散播的言语,便不能留下活口了。


    或许是因为和薛醉那点微薄的血脉牵连,也或许只是因为容竞凡那番话带来的触动。容竞凡希望薛醉活着离开,他愿意为她保留这一丝仁慈,只要这不危及他们的根本,所以周思言终究还是没有下达格杀的命令。某种意义上,容竞凡就是他的良心。


    处理完薛醉的隐患,前朝的风波却并未停歇。


    礼部官员,再次旧事重提。


    这一次,措辞更加恳切,理由也更加冠冕堂皇。称后宫虚悬,帝嗣未备,非社稷之福,亦非万民所愿,恳请皇上早开选秀,广纳贤德,以充后宫,以绵国祚。也有大臣指出皇帝独宠宸君,虽见伉俪情深,然帝王之家,终究与民间不同。子嗣乃国本,多女方能多福,皇嗣昌盛,方能震慑四方,安定人心!


    容竞凡敷衍得了一次,敷衍不了两次,她看向身侧的周思言,周思言端坐着,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垂在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容竞凡收回目光,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反而在众臣陈词完毕后,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殿中气氛更加凝滞。然后,缓缓起身,玄色十二章衮服随着她的动作垂下庄重的弧度,冕旒轻响。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群臣,沉声道:“众卿所言,朕都听到了。阴阳和合,子嗣绵延,确是大事,关乎国本。”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几位老臣闻言,面露希冀。


    然而,容竞凡话锋一转,“宸君周氏,自朕于微时,便倾心相待;朕临危难,他舍身相护;朕理朝政,他尽心辅佐。其德,足以表率六宫;其才,足以匡弼朕躬;其忠,可昭日月;其情,天地可鉴!逆党作乱,宸君临危不乱,协朕平定祸乱,安定社稷,此乃护国之功!近日朕推行新律,改革积弊,宸君于后宫鼎力支持,于前朝献言献策,此乃安邦之劳!如此德行,如此功绩,岂是寻常男子可比?”


    “为彰宸君之功之德,朕今日决意晋宸君周思言为——正君,称‘凤君’,掌凤印,协理阴阳,共治天下!”


    她转身,面向周思言,伸出了手。


    周思言早已在她慷慨陈词时便已起身,此刻看着她伸来的手,和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重,心中巨浪滔天。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手放入她的掌心。


    容竞凡握紧他的手,拉着他一同面向群臣,朗声宣诏:


    凤君,并非寻常皇夫,而是用了象征帝王的凤字,又明言“共治天下”!这是前所未有的尊荣!


    大殿之内,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诏令震住了。什么选妃,什么子嗣压力,什么旧制礼法,在她这番雷霆万钧的宣言与破格晋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思言紧紧回握容竞凡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他望着她坚定的侧脸,望着她为自己对抗整个世界的姿态,昨日听到的那番话再次轰鸣于心。


    几位还想挣扎的老臣,张了张嘴,在对上帝王那双冰冷锐利、不容置疑的眼眸时,终究颓然闭上了嘴。她们知道,陛下心意已决。


    但仍有人冥顽不灵,抗议反对,甚至在跪在大殿门口绝食,求皇帝收回旨意。


    民间亦有些许流言蜚语,多出自守旧士族与对改革不满者之口,指责新帝“惑于男色,罔顾祖制”。


    当然也有不少男子羡慕周思言,竟能得到皇帝的真心。


    以前的旧相识得知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不已。


    卫然春隐居深山,听闻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心痛不已,但也羡慕周思言终究得到了他想到的一切,权力和真心,如今他都得愿所偿了。


    就连远在越陵的赤柳云和赤柳雁也知晓了周思言要被奉为凤君的消息,且听说圣阴皇帝决心一生唯周思言一人,姐弟两知道后,皆大怒不止。


    阻挠容竞凡立凤君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容竞凡的决心未曾动摇半分。


    她并未以帝王之威强行驱散或惩处那些跪谏的老臣,只是命太医在旁随时照看,饮食热水按时供应,甚至允许其家人前来探视劝说。她自己则每日照常上朝,处理政务,推行新律,仿佛殿外那固执的“风景”并不存在。


    她只用行动昭告天下——凤君之位,无可更改;帝后一体,不容置疑。


    就连周思言都因外界声音而动摇,主动劝容竞凡:“容娘,你何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与天下旧制为敌,担上独断专情、不顾国本的名声。其实我不要这个位置也可以,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哪怕无名无分我也愿意。”


    容竞凡坚定地告诉他:“思言,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什么旧制礼法。你也不必担心,那些在殿外长跪不起的老臣,不过是想达到自己目的罢了,与我相比,她们能撑多久呢?至于祖宗旧制,我现在已为天女,难道还不能立新制吗?如果你担心史官笔下会议论女帝独宠,或是市井坊间流传什么惑于男色的污言,那更可以放心。要名声做什么用?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我们能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将律法的公正带给更多弱者,今日所有的非议,将来都会变成后世赞叹的帝后情深、开一代新风的佳话!若我们失败了,那就算循规蹈矩、广纳后宫,也不过是史书上又一个平庸的帝王,谁又会在意。”


    周思言忽然觉得惭愧,自己竟然低估了她的真心和手段。


    容竞凡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男子身上有太多枷锁了,既然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打破这些枷锁。若连自己心爱之人堂堂正正站在身边都不能决定,还要被这些腐朽的条框牵着鼻子走,那我革的什么新?变的什么法?我又凭什么去许诺给天下人一个更公正的世道?”


    周思言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光亮。


    容竞凡重新握住周思言的手,十指紧扣,低声说道:“所以,别再说什么不要这个位置也可以,你就是天下男子的榜样,以你为首,打破旧制,其余的男子才能有希望打破身上的枷锁。如果连你也不敢,那么他们又怎么有勇气为自己争取权益呢?”


    周思言怔怔地望着她,脸上最后一丝动摇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震撼。他胸腔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急于找到一个出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向来巧舌如簧,算无遗策,可此刻,在她这番掷地有声、剖肝沥胆般的宣言面前,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他才在她耳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颤抖着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容娘,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周思言,绝不负你。”


    僵持了多日,殿外老臣们的气力终究消耗殆尽。


    反对的声音渐渐变小,终究是真心胜过世俗偏见。


    周思言授封凤君那日,忽然风雨大作,有人借机埋怨,皇帝一意孤行,惹怒了神女,可当周思言身着礼服走出来时,风雨竟戏剧般停了,还升起了一道彩虹。于是又有人赞美帝后同心,天佑圣阴。


    “陛下圣明!凤君千岁!”更多的人反应过来,无论心中如何想,此刻只能跪拜山呼。


    容竞凡与周思言并肩接受朝拜。她的手始终紧握着他的,传递着力量与温度。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周思言身上。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艳、震撼、敬畏、嫉妒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注视。他们见过美男子,见过权臣,却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能以这般姿态,走向与皇帝并尊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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