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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0

    第 13 章   绽


    他意有所指,却并不挑明,留给她无尽遐想。她要是再问下去,图谋不轨的意图未免太明显。


    时绽见她没应声,兀自起了身,许念星紧随其后。


    校园里悬挂的运动会标语还未撤下,周遭却已了冷清下来,远处传来的回音多了些许寂寥的味道。许念星一路跟着他走到学校门口,时绽蓦然停下来,问她:“你打算跟我跟到家?”


    许念星捻了下书包带,“去南门就一条路,谁说我是跟你走的了?”


    “行。反正路宽,你随便走。”时绽站原地没动,似乎是在等着她分道扬镳。


    他不动,许念星也没动。


    时绽:“你还有事?”


    许念星看着他眼睛:“我等人。”


    “谁?”


    许念星见他存了心想拿自己开涮,眼睫微颤,神情从容地说:“我家司机。”


    时绽的目光一贯地冷,薄唇淡淡压下,“你这不受宠的大小姐还有司机来接?”


    他似乎很少笑,那双沉静冷冽的眼同人对视时,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审视,给人的感觉是,难搞,并且一点就炸,不能轻易得罪。但其实,大部分时候他并没有攻击性。


    只是生了一张薄情脸而已。


    许念星一时噎住,“也不全是男公关吧。”


    时绽眯了眯眼,“有本事你就去。”


    难怪江芷圆前几天给她私下分享了好多帅哥的腹肌照,问她哪个最帅。许念星对年下弟弟无感,一想到这些金发碧眼的帅哥才刚满十八岁,罪恶感就浮了出来,选择了无视。


    没想到是去体验异国的会所。


    说江芷圆胆大吧,她连时绽都怕,说她胆小吧,又敢在时绽眼皮子底下怂恿她去男模会所。


    不过许念星更好奇的是,距离看到群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时绽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发作。曾经打翻的醋坛子扶正了?


    许念星做势要给江芷圆发消息,“那我让芷圆把包厢号发给我。”


    一记冷笑自身侧响起,“看看我会不会让你下不了床。”


    听到他的话,许念星察觉一阵腿软。时绽从不说虚话,既是惩罚意味的,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头猛地一跳,含糊其辞地问他:“哪种下不了……”


    “你想的那种。”时绽静静地看着她,薄唇笑意浅淡,一副大度的模样。


    “那我不去了。”江芷圆点点头。 至于其他资历不够的人,自是连借的资格都没有。


    奢品珠宝的调性一向如此。


    时绽挽着她的手,声线带着冷沉的淡,“怎么才能买?”


    导购为难地一笑,“需要向总部申请。”


    时绽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去处理吧,尽快。”


    上千万美元的顶级藏品,他不过数秒便定下来,只因她无意瞥见的那一眼。时绽感知到许念星正在看他,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慢声道:“喜欢就买,买不到就抢,早点握在手里,免得夜长梦多。”


    许念星:“你真的只是在聊珠宝吗?而且我也没说我喜欢。”


    “这是我一贯的人生准则。”时绽说,“再说,等你说了喜欢我再献殷勤,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她看着他无波无澜的宠溺表情,狐疑道:“你以前送我的生日礼物,该不会也是这种贵重的东西吧?”


    “差不多。”时绽言简意赅。


    许念星一时无语,“真钻啊?”


    她一直以为是人造宝石,毕竟没有人会想到连个包装袋都没有的项链,会用天然宝石。


    “不然?”时绽薄唇稍提,“假钻石怎么配得上真公主?”


    许念星红着脸扬了扬眉,懊恼被一旁的导购听到。


    说情话也不知道避着点人。


    肉麻死了。


    导购笑得春风拂面,识趣道:“时先生,许小姐,您先在贵宾室稍作休息。”


    两枚戒指很快保险库里一并取出,导购讲解了设计理念。时绽没耐心听,直接套在许念星的食指上,令她意外的是,戒圈并不合适。


    时绽随手将他的那枚也戴了上去,“还行,能戴,我们走吧。”


    许念星没动,询问道:“戒圈好像做窄了,请问还能改吗?”


    导购看向信息明显不对等的两位,委婉道:“抱歉,许小姐……”


    时绽执起她的手,将食指上的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竟卡得严丝合缝。


    “这不挺合适的?”


    这枚蓝宝石满镶围钻戒指本就设计得极近奢华,极易让人联想到订婚戒。更何况现在还戴在无名指上。


    许念星耳根有些红,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你定制的不是食指吗?”


    “是啊。”时绽拧着眉,语调慢悠悠的,像在困扰,“既然做出来了,干脆就戴这只手吧,不然送回英国修改,又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先斩后奏,强行上位成为未婚夫。


    许念星转动戒圈。淮城的大年初一没有特别的习俗,一家人聚在一起,闲唠家常,有牌瘾的几个长辈凑了桌麻将,打得热火朝天。


    许念星找了个借口,同时绽在庭院拐角相逢,向他兴师问罪道:“我不是说了,吻痕留在哪都可以,就是不能留在脖子上这种显眼的地方,你怎么不按规矩办事?”


    “我看看。”下陷的过程漫长又艰难。


    “念星。”时绽唤她名字还觉得不够,“宝宝。”他示意她往下看,换来她佯装嗔怒的威胁。她向来如此,不让他形容绽放的模样,时绽只好用溢美的词哑声道:“真可爱。”


    方寸之地,竟能盛下整颗星辰。


    许念星瞳孔微缩,指尖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袖。


    两人面上衣冠楚楚,底下却一片狼藉。


    穿着衣服到底不方便,时绽吻她耳垂,沉声向她提出邀请:“要不要摸一摸我的腹肌?最近练得比较狠,手感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无数次的磨合,早已让他熟练的掌握各种技巧,他一边动作,一边用缠绵缱绻的吻法含着她的唇。


    正常人根本无力招架,更何况是弱点全部暴露在他面前的许念星。


    指尖被他拽着,落在沟壑分明的腰腹上,如同大方的男菩萨般,任她作祟。


    太蛊了。


    许念星咽了下嗓,沉沦在以他为中心的风暴里。


    凝在面上的目光涌上浑浊,时绽蛊惑的音色附在她耳边:“喜欢吗?再往上点,还有胸肌。”


    许念星被他带得软绵绵的,“我没说喜欢。”


    “那就是不喜欢?”时绽全盘接受她的口是心非,促狭道:“不喜欢你还摸得这么起劲?”


    “明明是你自己先脱的衣服。”


    “我脱了又没让你看、让你摸。”


    “你!”许念星气急,做势就要收回手,时绽却拽着她落向人鱼线,“可是被你碰,我觉得好爽。”


    他故意咬重最后一个字,观察着许念星身体的反应。在她指尖蜷紧之际,恶劣地低笑出声:“我就知道。”


    知道她口是心非,喜欢得要命。


    还知道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泛滥着诗潮。


    时绽静静看着她,似笑非笑:“毕竟我们现在一体共生。”


    许念星心跳一颤,下意识要抬脚踹他,却反倒将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糟糕的境地。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脚踝。


    黑暗中的眸子,闪着要将猎物分食殆尽的疯狂与兴奋。


    完蛋了,她想。


    时绽从善如流的认错,温热的指腹轻挑起她的下巴,在那处绯红摩挲了几下,“抱歉,昨晚没忍住。”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纠结也没用。


    许念星同他约法三章,见时绽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到底听没听啊?”


    “在听。”时绽说,“我只是在想,下一次种在哪儿,既能宣誓主权,又不会被你骂。”


    被她骂也无所谓,反正被骂爽的人是他。


    许念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只是看到昔日桀骜的人如今只能沉默着任她训斥,忍不住暗自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重了,毕竟两人刚复合不久。


    她声音不由自主的轻了些,妥协半步道:“过几天我们拍个官宣的照片吧,我把你挂在朋友圈背景图。”


    这样他就不会再费尽心机地想一些歪门邪道了。


    时绽应得干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能拍。”


    男人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拿出手机随意拍了张。


    他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照片里明显是一双男人的手,强势地牵着她。紧挨的身体证明两人正处在热恋期。


    许念星看完照片后两眼一黑,吐槽:“好土。”


    时绽的长指仍搭在她掌背,“那拍脸?”


    许念星:“太高调了吧。”


    时绽闻言,啧了声,偏眼睨她,“嫌我拿不出手还是嫌我丑?”


    扣的帽子挺大。


    许念星只能老实说:“我不相信你的拍照技术。”


    “你来拍。”时绽说。


    见他今天不发朋友圈不罢休的架势,许念星找角度拍了两张。他拍照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凌厉的眉骨松散着,唇边笑意浅淡。


    无论怎么拍,都帅得毫无死角。


    两人都是典型的上镜脸,面部折叠度高,省了不少修图的时间。


    不过用自拍当朋友圈背景挺奇怪的。


    许念星斟酌之后,还是用了两人牵手那张。


    土就土吧,总比社死好。


    新年的微信总是分外热闹,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她就收到了无数条新年祝福消息和邮件。


    许念星一一回复过去,发现赵雪雁给她来了个消息轰炸。


    细微的动作却让时绽紧张得不行,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直到听到她说:“算了,就这样。”他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餐厅是许念星订的,从这里过去要堵上一会。


    “其实是有的。”许念星扬起下巴,感受着足尖点地旋转的平衡,“不过这种场合,不能怯场。一旦产生畏惧失误的心理,发挥的上限就会不断走低。”


    江芷圆还是第一次独立负责这么重要的行程安排,包括获奖与落选后的不同方案。作为幕后人员,都焦虑到难以平复,因此,她分外佩服许念星。


    许念星:“嚼口香糖小心将腮帮子嚼大。”


    吓得江芷圆连忙用纸巾包着吐掉,伸手揉着,哀嚎:“啊……不要啊,我上镜的时候脸已经够圆了。”


    “逗你的。”许念星失笑,“试着深呼吸。”


    江芷圆跟着做了几次动作,“有用哎。”


    工作人员和现场安保前来巡视后台,时绽被客气地请离。他朝她睇来视线,“我去嘉宾席等你。”


    许念星向他点头示意,“待会见。”


    时绽绅士又克制地同她相拥,手掌落在她肩侧,在她发顶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别礼。


    直到他离开,江芷圆才忍不住惊呼,“念星姐,姐夫今天穿得好帅啊!正红色领带配红底皮鞋耶!”


    时绽气场强大,加上一米八八的身高压制感极强,从她面前走过去时,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似的。平常人连话都不敢同他说两句,江芷圆也是。不过她喜欢私下向许念星发表评价。


    冷归冷,但帅是硬帅啊!


    简直配一脸!


    他留下她肩侧的体温让许念星的心宁静了不少,她颤了下眼睫,温声问:“这身穿搭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一路长虹呀!”江芷圆说着谐音梗,“旗开得胜,满载而归之类的寓意。”


    许念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倒是没想过这些。


    江芷圆跟在她身后念叨:“念星姐,你俩好甜啊嘿嘿,姐夫应该是第一次穿得这么骚气吧。”


    刚毕业不久的女孩性子活泼,像只热烈的麻雀,听得许念星既无奈又好笑。


    许念星装作一副忽然不感兴趣的样子,将手机塞回包里。她高仰着下巴,俨然像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时绽但笑不语。


    “合适吗?”


    “还是有点大。”


    “拿过来,我再给你调。”


    “现在怎么样?”


    许念星感觉快把大少爷的耐心耗尽了,声音弱了些,“太紧了,箍得我头疼。”


    时绽:“故意折腾我呢?”


    终于调整合适后,许念星扣上头盔,周遭的声音经过过滤,世界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


    少年身上好闻的冷杉香气随风席卷而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模糊了视线。


    她看到他张唇,同她说了句什么,由于带着头盔的原因,同风声融为一体。许念星拔高声线,“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许念星。”


    时绽也学着她扬声,薄唇笑意凌然,“你的手——放哪呢?”


    许念星凝神屏息,竭力分辨解读他的话。蓦然察觉到掌心一片火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腰。


    他看着并不算瘦,浑身的肌肉也并不明显,腰际却像块石头似的。


    许念星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倏地松了手。


    第 14 章   绽


    许念星松开手后,掌心的烫意不减反增。她红着一张脸,眼睛不敢胡乱瞟,纯得要命。


    时绽承认自己此刻心思恶劣,竟起了逗弄她的邪念。


    “我的腰很好抱?”


    少年英挺的眉和发丝被头盔压下,露出一双戏谑的含情眼。


    他的语调混不正经,许念星耳廓绯红,偏不想让他如意,抬起下巴评价:“一般吧。”


    “你的腰太细了,刚才没注意,还以为抱的是车身。”


    许念星看着时绽越来越黑的脸,慢悠悠地补充一句:“没有我搭档的腰好抱。”


    闺蜜的幸福看来还是得靠她操心,赵雪雁有意引导,向许念星打听,“念星,你过年回淮城吗?”


    许念星:“回。”许念星低笑,“你现在不像cp粉,像毒唯。”


    赵雪雁摇头,“那不一样,庄斯程是善于伪装的渣男,时绽是长了一张渣男脸的老实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该选谁好不好,有钱、专一,还舍得为你花、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打着灯笼都难找。”


    最终,许念星还是拗不过赵雪雁这个头号cp粉的热情,同她一起去地下车库找时绽。


    地下车库的二层停满了车辆,好在时绽选的位置不错,就在直升电梯附近,她们从电视厅里出来,就看见他那辆泛着锃亮金属光泽的布加迪。在一众偏冷灰色调的轿车、SUV里,格外显眼。


    赵雪雁远远瞧见时绽附近还站着个人,拽着她躲在柱子后。他的五官轮廓生得立体,双眼里内窄外深,睫毛根根分明,是耀眼到让人深刻的长相。


    周身的冷戾感大多来源于眼睛,因此闭着眼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他安静时,也会有着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许念星想起昨夜在他身上看到的深浅不一的疤痕,不知道分开的这五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赵雪雁说,他父亲后来公开了几个私生子的身份,消息一出,外界哗然,时绽原本稳固的继承人地位岌岌可危。


    再往后,没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消失了三年的时绽归来,那几位私生子不见踪影。


    时绽掌权后,他父亲便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陪我吃饭。”时绽抛出真实目的。


    这理由真是有够勉强的。许念星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Anya在讯息里骂她无耻,团长让她尽快回剧院,准备未来的巴黎公演。处罚被撤回,舞团里一夕之间似死水一样平静。


    在舞台上绊倒她的女孩悄悄给她发消息:[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我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Star,祝你巴黎演出顺利!]


    许念星立即起身,换了套衣服,雀跃地往舞团赶。刚推开门,便看到时绽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拎着一袋子药,睨她:“你去哪?”


    他看上去像是守了一夜的样子,眼下有一小圈青黛色。


    梦里的他脆弱狼狈,让她的心下了一场潮湿的雨。


    心软的余韵还在,促使许念星下意识回答:“舞团。”


    “做什么?”他语气好凶,许念星低低:“练舞。”


    时绽用掌背探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发烧还要练舞,不怕猝死?阎王坐飞机也得把你给收了。”


    “西方应该是恶魔吧……”许念星反驳。


    他自顾自地挤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环视周围凌乱的房间。空掉的水杯、没洗的餐盘,以及昨夜换下的湿掉的鞋袜。


    时绽将药放下,烧水、洗碗,整理鞋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做起这些事来,竟丝毫不觉别扭。许念星跟在他身后,“你怎么私闯民宅……”


    他人高腿长,她现在还病着,根本追不上他,反倒像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看他忙碌的小尾巴。


    时绽:“你给老子开的门,算个屁的私闯。”


    许念星喉咙哑着,没力气跟他吵架,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我没有邀请你。”


    “我主动来的呗。”时绽说话依旧呛人,“我纯贱。”


    许念星最终还是赶去了他订的餐厅。


    时绽似是专程回去换了套衣服,阔领风衣里面穿着高领毛衣,搭配一条纯黑直筒裤,脚踩马丁靴,整个人透着一股Bking劲,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菜单。


    不得不承认,他这身装扮很符合她的审美。


    “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你家报警抓人了。”时绽语调懒洋洋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许念星这辈子没见过像他这样精力旺盛,眼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在她身上的人。


    那个印象里儒雅有风度的中年男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许念星正垂眸想着,时绽落在软被上的指骨蜷了蜷,触碰到一片空寂后,他蓦然惊醒。一双锐冷的眸子同她相撞。


    在看到她还在身边后,时绽的眼神柔和些许,自身后圈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喷薄的热意洒在她耳侧,痒酥酥的。


    许念星的耳朵本就敏感,她侧过身躲了下。


    清醒过后的她总是习惯躲他。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时绽眸色暗了些,淡淡移开眼,手掌不动声色将她锢在怀里。还是忠于欲望的她比较好,只顾着吞吐,一昧忍受他的欺负,没有精力来躲避他。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跑什么?”时绽见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钻出去,一把将人摁了回来,“抽屉里的东西昨晚就用完了,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理智上知道不可能再度燃起烈火,许念星还是本能地对危险感到警惕。她这一来一回地拉扯,反倒激起了他身体的火气。


    四目相对,许念星红着脸瞪他:“你不是说不会?”


    衣冠禽兽。时绽到底还是压不住,将她抱回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那股不安的情绪仍旧如火苗般窜动着,“我说了让你在后台等我来接,你死活不听,非要约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快,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语气凶巴巴的,许念星低垂着眼睫,“我不知道他会追过来。”


    时绽低叹了口气,认栽般说,“你就是太容易心软了,谁都觉得你好欺负。”


    “他算个什么东西?连备胎都不是,就敢这么拿捏你,真给他脸了。”


    许念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性子,反倒总觉得她是不是太过薄情,以至于一次两次都碰到这种情况。她忍不住反思,到底应该怎样对待感情,亦或者,她这一生,注定不适合和另一半磨合。


    昏黄的灯影下,时绽正皱着眉,摩挲着她的肌肤。他动作缓柔,黑眸里满是不忍的心疼。像是在气她,又像是在怪他不够谨慎,才让衣冠禽兽近了她的身。


    “我没有。”许念星忽然说。许念星回到酒店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四通八达的城市染上一层灿金色,如同融化的橘色糖浆。


    她怕自己失眠,会影响明天的演出。从酒店房间的冰箱里,拿了一瓶红酒,饮了一小杯。微醺的时候,思绪反而清明了些。


    微信列表里,传来庄斯程问候的消息。


    庄斯程:[安全到家了吗?]


    庄斯程:[你走得太急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


    隔了十来分钟,庄斯程还发了一条:[好好休息,明天我来看你的演出]


    许念星本想今天就告诉他,不要再联系了,门外响起送餐机器人的声音。


    戴着领结的送餐机器人有着葡萄一样的眼睛,肚皮的箱柜里摆着一捧玫瑰。活泼的机械音在走道上播放,“安安的送餐结束了,祝您心情愉快。”


    玫瑰里有一张香卡,泛着清淡的茉莉香气。


    写了一行小字:演出顺利


    许念星想起赵雪雁跟她吐槽庄斯程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餐厅舍不得订就算了,连束花都舍不得给她送。许念星解释,她和庄斯程只是在相互适应的阶段,是她不想在经济上让他破费,赵雪雁不以为然,说抠门就是抠门,改不了。


    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一捧曼塔玫瑰,许念星顿觉不能再等了。


    她揉着胀痛的眉心,酝酿了一段委婉的文字,总算发了过去。


    庄斯程并没有正面回应:[念星,等你演出结束,我们再说这件事,好吗?晚安,早点休息]


    好聚好散,总要说清楚前因后果。


    许念星想着以他的个性,应该不是时绽那种死缠烂打的类型,摁灭了手机。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时绽抬眸看她,没了脾气一般,“被吓傻了?没有什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拥入怀中,哄小孩般温声宽慰,“没事了,有我在。”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食髓知味的男人。


    时绽慢慢挑起眉尾,语调斯理:“正常的生理反应。”


    “没听过这个词吗?”他眼里有戏谑,注视着她的眼睛,无声地念出了那两个字。


    许念星耳边一片嗡鸣,后知后觉读懂他的意思。


    时绽:“血气方刚的年纪,早上要是没有反应,就该滚去男科医院了。”


    许念星有些懵,没明白她要做什么,就听到时绽和那人对话。


    说话的男人大概五十来岁,西装革履,和时绽有几分相似。许念星想起,自己在财经类报纸上看过他,是时绥的堂兄,在时氏集团任职高管。他能力过硬,极少参与时家的派系争斗,因此,才能在两任掌权人的交锋中留下来,没有伤及半分羽翼。


    “您和那位芭蕾舞者的事,最近传得挺厉害。”男人的声线温和,即便是端着长辈的姿态,还是没有忘记下属的身份,说话时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僭越。


    时绽指缝里拿着根烟,没有点燃,漫不经心地应:“不是绯闻。”


    言下之意是,传出消息的人,并非捕风捉影。


    男人舒朗柔和地笑了笑,“您这个年纪,没有感情上的经验,找个家世相差大的女孩玩玩也是可以的……”


    话题还没转到家族联姻、利益捆绑上去,时绽便冷冷打断,“不是。”


    男人没反应过来,听到时绽淡声纠正,“我对她从来不是玩玩而已。”


    赵雪雁又看向时绽,“我记得你好像有个收购计划也是在淮城,是年底吗?”


    时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赵雪雁是在帮他,应声邀约:“你哪天回去?”


    许念星看了眼航班信息,“明天下午。”两人旋即愣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分别了整整五年。


    五年了,还是会不自觉地重复相爱时的细节。


    时绽低眸看她半晌,耐心逐渐被磨尽,蓦然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庄斯程分手?”


    “我应该和你不顺路。”许念星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补了点散粉,自转角穿入大厅时,同指缝里夹着烟的时绽不期而遇。


    他另一只手把玩的打火机,嘴里咬着根细白的塑料签,落拓的肩身洒着一层跃金。


    大概,他正在戒烟。许念星出国暂缓,她只能向法语学校先申请延期,所幸距离开学还早,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回到京北后,时绽带着她出席了不少商业宴会。


    第一次见时绽身边带着女孩,不少人趋炎附势地试探她的身份。


    浮华的名利场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着。要是她只是个不重要的女伴,接下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就会连番往她这塞,倘若她是时绽的女伴,众人便会敬她三分。


    众人的视线落在时绽身上,都等着他的答案。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杯酒,侧目看向许念星,“问她。”


    两人大吵一架以后,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许念星被时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连椰椰都被送走,偌大的平层内只住着他们两个人,每天的对话却不超过三句。


    他说要等他玩腻,却又狠不下心真的对她怎么样。


    因此,许念星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她沉思一阵,眼眸流转,随口道:“女伴。”


    正在喝酒的赵悬一口气喷了出来,惹得时绽投来凉飕飕的一眼。赵悬连忙擦着西装,示意众人继续。


    时绽眉心间郁结更甚,琢磨着她的话,“女伴?”


    许念星看出他的不悦,自觉放低了姿态,“时总是觉得我太高看自己了吗?”


    时绽神色更冷,手里的酒杯转了圈,就那么摔在桌面上,正好被躬身拿纸的赵悬接住。


    亦或者,早已戒了烟。


    五年的时光足以将一个人捏碎后重塑,完全地、彻底地变成陌生的另一个人。即便他的身形和外貌没有丝毫改变,眼前的景象仍在提醒着她一件事。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彼此了。


    许念星大脑‘嗡’地空白一片,在他朝她阔步走近之时,侧了身。


    脚步声忽停。


    熟悉的松木香气将她拉回了五年前的蝉鸣盛夏,许念星仍旧记得,在那个燥热酷暑,他的吻绵密炙热,宽阔的脊背薄汗滚烫。


    距离除夕只有两天时间了,他要是去了淮城,估计没法赶回京北了。


    时绽说:“航班可以退了,我申请航线带你飞淮城。”


    还不等许念星琢磨他的言外之意,赵雪雁就替她拍板同意,“就这么定了,我初一也要回淮城探望我姥姥,到时候再见啊。念星,回头我来你家跟你们汇合。”


    附近的监控覆盖完全,来龙去脉没花时间就被调查清楚。值班的警察见两人还穿着附中的校服,对时绽进行了口头教育,“保护女同学是好事,但正当防卫也应该有限度,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优先选择报警,而不是用拳头解决。”


    时绽懒洋洋地应了声,脸上写满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警察还特意查了他的摩托车拍照,见手续的确齐全,连号数字的车牌也并非作假后,没有再为难他。


    折腾从警局出来,已是凌晨一点。


    许念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清孑难驯的背影,生出了些许愧疚。不过须臾,她将那点不该产生的情绪压了下去,“不好意思,又麻烦了你一次。”


    时绽转过身来,他脸上没挂彩,但也沾了些灰,显得这张脸愈发硬朗冷峻。


    他对这一切混不在乎,像是在同她开无关紧要的玩笑,“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大麻烦?”


    第 15 章   绽


    一句直白的发问,道破了她困境之下的伪装。完全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偏偏选择了向他求助。


    时绽太难对付了,以至于许念星没办法提前规划棋局,只能根据他的反应临时调整。


    眼下,她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


    许念星蜷了下手指头,情急之下,竟挤出了眼泪。她并不知道这步棋有没有走错,在时绽露出错愕的神情后,将计就计地倔犟别开脸。


    “你哭了?”


    许念星不知不觉着了道,见他喉结轻微滚动,戏谑之意明显,一时无言以对。


    时绽没有同她商量的意思,当着她的面用修长的手指撕开包装,“先用一个。”


    “受得住吧?”他声线徐徐泛哑,像是要将她彻底吃掉。


    “我不知道……”许念星脸色涨红,腰身被他长臂一勾,顺势跌落在他怀中。


    时隔数年,当初的情景如同回旋镖般击中他。


    谢城昀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时绽望向她时,眼中流露出缱绻。被两个人注视着,她却只注意到了时绽的目光,掀眸瞪了时绽一眼。时绽则抵着唇,玩味地笑。


    两人的互动透着旁人无法介入的甜蜜。


    这一次,他是彻底的旁观者。“那他后面怎么办?”


    “京北应该是没办法待了。我看他被人扒出忘恩负义,用舅舅资助他的钱读了高中、大学,结果赚到钱就和人断了联系,啧啧啧,对了,他连硕士的成果都是从师兄那偷来的。”


    不知道赵雪雁从哪打听到这么多细节,许念星听着分外怅然。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总会露出破绽。小腹的热意腾升到许念星颈侧。她有些后悔昨晚太过放纵,连衣服都没有披上,此时彼此之间毫无遮挡,她无法无视他的反应。真是疯了……为什么昨晚做了那么多次,他还是一点疲惫的意思都没有?


    许念星抿了抿唇,对他说:“你先松开我。”


    时绽:“不松。”他来了以后,房间里的秩序像是重新归了位。


    许念星正好收到了团长的电话,对方一反常态地客气了许多,嘱咐她安心在家休息,等明天病好了再过去排练。


    结束通话后,她不禁对时绽产生了几分怀疑。


    她穿着睡衣,细白的吊带挂在肩上,长发用一根黑色头绳随意挽起,握住电话的指节纤白如葱段。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在她的发丝上跃动。她站在那,一双漂亮动人的眸子看着他,时绽的心就跟被箭击中了一样。


    毕生所求的东西,或许一开始就拥有了。双向单车道超车本就危险,稍有差池便是无可挽救的悲剧。


    时绽下颔线绷得死紧,清醒的目光里藏着丝丝病态的偏执。


    “许念星,你还有机会说爱我。”


    哪怕被欺骗也好,他只想听她说一句,她爱他。


    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许念星心率失控,对时绽生出莫大的恐惧。耳鸣、眩晕,肾上腺素狂升带来的连锁反应让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快减速变道,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时绽喉咙在发痒,心底滋生的邪念如同恶魔般疯狂生长,支撑着他做最后的豪赌。


    “死了又怎样?至少你还在我身边,有我为你陪葬。”时绽沙哑颤抖的嗓音在车内响起,“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说话时,黑眸里悬着无尽的期骥。


    就这样结束短暂的一生,似乎也没什么遗憾。


    许念星因为惊恐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既为时绽的疯狂,也为此刻的惊险。千钧一发之际,她泪如雨下,喊着他的名字,“我爱你。”


    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试图唤醒身侧行尸走肉的人。


    时绽手掌用力,超跑同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擦肩而过,然而他此时的速度太快了,陡然变道,整辆车发生了严重的打滑,偏离了既定的路线,轮胎同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车身无可避免地撞破了道路旁的围栏,在草坪上碾出深痕。


    直到撞上一颗树,才彻底刹停。


    即便如此,惯性还是使得两人齐齐向前猛倾。


    时绽眉心一凛,踩住急刹的同时,一手控制方向盘,分出一只手来护住许念星的头。他为她挡下一击,面前的挡风玻璃撞上枝干,发出巨大的碰撞声,时绽的头也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磕出了鲜血。


    劫后余生的情绪比恐惧席卷地还要快,许念星大口地呼吸着,已然崩溃。


    时绽的手腕脱了臼,剧痛密密麻麻缠上来,他却只是麻木地扭了下。‘咔嚓’一声,脱臼的关节并没有归位,反而变得更加灼痛。


    听见近似于骨碎的声音,许念星愣住,含泪控诉他的声音似祈求,“时绽,求你放过我。”


    多日未见的折磨在这一瞬间悉数崩裂,带来的隐痛像是尖锐的玻璃碎片扎进心脏最柔软的位置。


    时绽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如同在仰望地狱的修罗,对他满眼畏惧、憎恨。


    得来失,聚了散,何苦一再强求。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许念星才发现时绽的手腕、额头受了严重的伤,血流不止。而她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任何皮外伤。


    时绽沉默地望着她许久,既没有答应放过她,亦没有寸步不离地禁锢她。


    他就像当初她离开他一样,人间蒸发了。


    他煮了杯热牛奶,又做了点热菜,眉峰微挑,“看我干嘛?回床上休息去。”


    许念星不肯,“Anya抢我演出资格的事,是不是你帮我摆平的?”


    “这是伦敦不是京北,我哪有那通天的本事?”时绽见她不配合,赶鸭子上架似的,将她抱回床上,“还不是你观众缘好,遇事总能逢凶化吉。”


    从他嘴里撬不出答案,许念星只好放弃。庄斯程得知许念星已经离开后,仍旧维持着绅士风度,向赵雪雁和张彧礼貌道了别。他行色匆匆,状态前所未有地差。4S店打来了电话,告知他车辆大概需要进行哪些更换与维修,有些部件京北缺货,需要从沪市调度,一来二去地,至少耽误半个月的时间。


    “尽快吧,我一周后还要用车。”


    对面一直说着官方的话,庄斯程应下声,转身时,正对上时绽的视线。他似是在这里等候了许久,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小拇指的尾戒。


    庄斯程记得,小拇指上的戒指通常代表单身且不愿恋爱的状态,在一些国家还带有不婚主义的倾向。


    可自许念星出现的那一刻起,这枚尾戒便成了随意对待的装饰。


    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他遗弃。


    “时先生。”庄斯程没办法消火,但他名不正言不顺,还不是许念星的男朋友,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男性的本能直觉告诉他,遇到了一位攻势迅猛且不受任何规训的对手。


    庄斯程只能耐住性子,试图借用一点信息差来打道德牌,“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绽往那一站,浑身透着松弛的随性,慢悠悠呛声,“我想做什么,庄先生不是已经看见了?”


    撞了他的车,还吻了他的女朋友。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看得出他势在必得的觊觎之心。


    时绽的话满是轻狂劲,就算庄斯程情绪再稳定,也免不了被激怒。他眉心轻拢,“时先生,我和念星感情稳定,过不了多久就要订婚了。您在这时候介入,跟做小三有什么区别?”


    庄斯程本以为他的话已经足够让时绽难堪,至少该为先前的行径感到羞愧。哪成想,时绽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嗤笑望着他,说出了一句悖逆道德的话。


    “那又怎样?”时绽下颌微抬,不屑挑眉,“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就算你们结婚了,我也照样抢。”


    时绽冷瞥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心底嫉妒得快要发疯。他不明白,许念星的口味怎么自高中起就没变过,还是喜欢谢城昀这款装货风格。


    他恨不得将眼前碍事的男人撕碎,面上却装作一副不在乎的傲慢样,话锋一转,“不过,看庄先生的样子,应该是等不到结婚了。”


    庄斯程再也忍不住,拎起拳头就朝时绽揍去。


    可惜庄斯程根本不是时绽的对手,还没近得了他的身,拳头就被时绽的手掌握住。时绽的手劲大得吓人,骨节缓缓收紧,几乎快将庄斯程的骨头捏碎。


    庄斯程抡着另一只手试图扭转战局,时绽提前预判,扭着他的手往后背拧,庄斯程疼得直抽气。


    “真他妈废物啊。”时绽毫不费力地将庄斯程扭摔在地,居高临下地活动着手腕,用俯视蝼蚁的目光看向狼狈匍匐的庄斯程,“庄先生要是真有骨气,就该在看见我吻你女朋友的时候出手打我。而不是窝囊地等到现在。”


    庄斯程的腕骨被时绽拧脱了臼,此时只能用力地捂着,勉强撑起上半身。总算明白,时绽撞上他的车,根本就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脾性作祟,而是一场只针对他的围剿!


    时绽何其聪敏,仅靠庄斯程不甘隐忍的表情,猜出了大概。他不动声色地试探,唇边勾着讥诮,“差点忘了,你不敢。”


    “一个是念念不忘的前任,一个是懦弱无能的现任,庄先生。”时绽一字一顿,“你觉得她会帮谁呢?”


    “够了!”庄斯程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时绽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逮着人就开始不要命地疯咬。碰上这种人,什么礼义廉耻都要抛之脑后。


    “今天就到此为止。”庄斯程斟酌着措辞,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再纠缠她了。”


    时绽只觉好笑,讥讽道:“庄斯程,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那点能耐,连资助你去附中的亲舅舅都能弃之不顾,怎么好意思吹这么大的牛逼的?”


    他早就将庄斯程的过往查了个底朝天。什么县城状元,靠着全额奖学金一路考上哈佛,回国创业的科技新贵,不过是吸血乡下亲戚的蚂蟥男罢了。


    发达了就将过去完全割舍,将一切归功于自己逆势而为的努力。


    庄斯程自知过去不够光彩,气得脸都白了,也不肯反驳一句。他精心维持的儒雅形象,在时绽面前原形毕露。


    “不过既然你说了,倒是不妨告诉你。”时绽擦拭着手,“从十八岁起,我唯一想要的,只有许念星。”


    可若不是他,舞团怎会对她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就连Anya都给她发了道歉的消息。


    或许这五年里,他还在她背后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许念星本就亏欠他,就算当初那次飙车,他也没想真的伤害她,反倒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她一时百味杂陈,对他的抗拒淡了几分。


    躺回床上后,时绽就坐在她床边,温声道:“退烧药吃了容易困,你想睡就睡吧,我一会就走。”


    许念星困得眼皮在打架,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五年前的少年同眼前的人五官轮廓渐渐重叠。


    “时绽,谢谢你。”“放心,我的眼界没有你这么狭窄。”许念星三言两语就将Anya气得跳脚,“不懂得顾全大局。”


    许念星和Anya一直不对付,两人就连谢幕时,都不会牵手。


    饶是许念星再迟钝,也猜出了这是一场针对她设立的局。


    难怪她从京北回来后,就受到了化妆师、后勤和同伴的轮番孤立。


    每个人见到她,都在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愿意参与小团体内的围剿,更不想就此被Anya盯上。


    许念星能在柏慕留多久还不清楚,但Anya,一定会走上更大的舞台。


    随着《天鹅湖》的管弦乐悠扬响起,舞团的女孩们已经踩着舞步上了台。许念星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踩准了自己的位置。


    随着第三幕展开,二十四只白天鹅将王子与黑天鹅奥吉莉娅围绕,动作起伏错落轻柔,冷调蓝的灯光倾泻而下,舞者的纱裙摆动,仿若无数只天鹅在月光下独舞。


    圆形舞蹈结束之际,本应由饰演奥吉莉娅的Anya进行独舞,然而队列迟迟未有变化。


    许念星用余光观察着队伍的动作,有惊无险地跟上了节奏。她反应快,舞蹈功底扎实,即便Anya临时让编舞老师做了调整,竟也没能难倒她。


    台下的观众们屏息投入地观赏这场配合度堪称完美的演出,殊不知台上诡谲云涌。


    Anya瞥了眼在舞团里存在感极低的亚裔女孩茉莉,不多时,按照次第顺序,轮到许念星表演挥鞭转时,茉莉忽然边转边抬脚,绊了许念星一下。


    许念星仅用脚尖为支点,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观众席间发出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失误的许念星身上。这属于严重的舞台事故,很可能影响后面的职业生涯。


    舞蹈仍在继续,芭蕾舞者退场,随着乐曲声变换,那不勒斯舞、玛祖卡舞的群舞轮番登场,用欢快的节奏衬托王子与黑天鹅的沉沦。


    一束灯光落在许念星身上,在场有着无数双眼睛,让她无暇顾及脚踝的疼痛。


    她将计就计,用柔美的舞蹈表现形式,模仿堕落的黑天鹅从湖面苏醒,绝望又悲伤地在湖面独舞。按照《天鹅湖》原本的故事节奏,在盛大的狂欢退场后,将由Anya与王子共舞,是非常经典的一个桥段。


    然而此时,许念星独自在群舞队列之外,裙摆翩跹,那抹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寂寂黑夜里发着光。


    许念星的表演像是一个强烈的对比,向观众展现奥吉莉娅内心深处的哀凄。


    第四幕,王子与奥吉莉娅双双殉情。


    许念星回归二十四只黑天鹅队列。


    演出圆满谢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结束后,众人满是忐忑地回到后台。平静的海面,往往预示着风暴即将降临。


    许念星径直找到茉莉,语气凌厉地质问,没说两句,茉莉便供出了幕后指使——Anya。可惜Anya胡搅蛮缠的本事厉害,即便许念星知道是她在背后捣鬼,没有实质性证据,依旧拿她没有办法。


    Anya得意忘形道:“首席的位置本就是我的,许念星,我劝你没那个实力就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心给我伴舞吧。”


    “柏慕的两位首席并不冲突。”许念星掷地有声,“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弃团队荣誉于不顾,就不怕真的突发意外,让大家全都陷入被动的局面吗?”


    她说话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时绽还是听见了。


    他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轻讽:“真想谢我,就赶紧把你那小男友踹了,将我扶正。”丝毫不觉庄斯程比他还要大一岁。


    回应他的,是平稳而真实的呼吸声。


    在这个惬意而宁静的傍晚。


    五年了。


    他终于又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春天。


    “就这样抱着。”听完他的话,许念星忍不住深想,分开的这五年里,他一直为她守身如玉?这个念头她从未动过,毕竟京北的公子哥们大多玩得花,哪怕没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也免不了解决生理需要,多的是没名没分跟在身边的金丝雀。


    或许是见过了太多糟糕的例子,许念星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正视过他的爱。她不愿相信,会有人始终如一、宁缺毋滥。


    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离开时就预想了他会彻底忘记她的一幕。


    她想过他左拥右抱,换女朋友如衣服,却从未想过,他会执拗地守着她一人。


    他的身体好热,像火炉似的,熨帖着她,许念星感觉自己的背都要被他烫出一层薄汗。她冷了声,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要去洗漱。”


    昨晚她哭得有多娇,此时的语气就有多冷漠。时绽早就做好接受这种落差的准备,此时还是酝着不悦,他勾着她的唇,吻上来,“我抱你去。”


    房间里有着太多昨晚的记忆。时绽走后没多久,好几辆运着超大捧弗洛伊德鲜花的车辆次第停在剧院门口,声势浩大,路人不由得频频侧目。


    在如此寒冷的冬季,每一朵弗洛伊德都鲜艳饱满,一看就价值不菲。


    工作人员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捧花搬到排练室。


    “许念星小姐。”送花的工作人员温声说,“先生说不用署名,您知道是谁送的。”


    这下许念星就算想装傻也没有借口了,面对无数双艳羡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她和时绽以前认识。至于是哪种程度的认识,她没有过多解释。


    柏慕高层在安排晚宴的时候,特意叫上了许念星。


    许念星向来不喜欢这种聚会,同样的鸿门宴,上次在京北已经参加过一次了。时绽要是还要玩这种人前不熟,人后暧昧难分的游戏,她可没空奉陪。


    接到她的电话,时绽的唇不由地上挑,字句里的傲娇劲几乎压不住。


    “许老师,终于想起我这个备胎了?”


    许念星翻了个白眼。


    对他没轻没重的用词很无语,“晚上的饭局我不想参加。”


    时绽语气散漫,“不想去就回家休息,反正也是一群人在那恭维吹牛,没什么意思。”


    “嗯。”许念星应。


    “嗯?”时绽学着她的腔调,“用个嗯就想打发我?”


    许念星永远摸不透他的出牌逻辑,从认识到现在,几乎没有赌对过。她还在思忖该在什么样的机会下告诉他她和庄斯程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还要怎么样?”


    回应的话语不似以往带刺,含着难以察觉的无奈。


    只要她肯心软,其他都是小事。


    时绽就怕她的心是块冷石头,横竖软硬不吃。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时绽说。


    许念星沉默几秒,没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呢?”


    时绽:“你毁了我一顿饭。”


    只是昨晚没开过灯,对每处地方的印象都模模糊糊的。此时天光骤亮,遮光窗帘自动打开,只余两层薄纱,房里的一切无比眼熟,让许念星看一眼都脸热,更遑论任由他抱着去浴室了。


    偏偏时绽铁了心似的,给她囫囵套了件他的衣服,“昨晚抖成这样,你腿不酸了?”


    他狠狠警告,许念星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软,肌肤上留着他吻出的痕迹,惨不忍睹。


    她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妥协了。


    时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连腹肌轮廓都遮不住,套在许念星身上,却松松垮垮的,刚好遮住她的腿根。


    看着女朋友穿上自己的衣服,时绽心里爽得要命,面上仍旧不显。他给她穿衣服时小心翼翼,自己则随便套了条家居裤。底下被撑起的轮廓照出一小道阴影。


    他知道她在咬着唇偷瞄,看了一眼后,又仓皇移开视线。


    这点小动作逃不过时绽的眼睛。


    真乖。


    想草。他脸色沉黑,冷冷睨着她,“然后呢?你远走高飞后立即拉黑我?”


    “许念星,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了。”时绽的声调着勾着笑,像是心死前的灰败。他反手将她的手机关机扔了出去,在地毯上连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中间的落地沙发。


    断了她的退路,谁也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她。


    时绽在高凳旁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谈一谈?”


    见他终于肯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许念星挪过去,他皱眉,像是忽然改了主意,“算了,先吃饭吧。”


    许念星气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时绽:“放心,我不会骗你。”


    他将餐点重新换了个位置摆放,特意同她隔开一段距离,“不想看到我的话,我二十分钟后回来。”


    语罢,他转身去了阳台,徒留给她一道背影。


    桀骜、轻狂,透着难以接近的冷感。


    许念星怎会不懂他,故意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乖乖吃饭罢了。在他心里,她就像是一个脆弱到需要小心呵护的易碎品。


    她忽然有些心软,叫住他:“你不吃饭吗?”


    “不吃。”时绽侧目,“气都快被你气死了,哪还有心情?”


    许念星的身上全是他留下的味道。


    她红着脸,环着他的腰,对上他审视又带着点不明意味的目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又没碰你,看看还不行?”时绽说着,上扬的尾音下陷,咬了下她的耳垂。


    许念星被他亲得双脚无力,没骨头似地往他身上靠,“你这还叫没碰吗?”


    时绽:“你不让我看我才碰的。”


    用完晚餐,赵雪雁要拉着许念星逛街,许念星只好给时绽发消息:[我们还要逛一会,你先回去吧]


    赵雪雁笑嘻嘻地问:“跟谁聊天呢?脸色这么红润,看来有喜事要发生了。”


    虽说这两者没有必然的联系,许念星的耳根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绯色。在感情的事上,她从没有瞒过赵雪雁,坦诚道:“时绽。”


    “啊啊啊啊!”赵雪雁像嗑到真的了,激动地手舞足蹈,“卧槽,我就知道你们俩迟早会破镜重圆的!”


    “我们还没有决定复合,哪来的重圆……”许念星无奈失笑,“这么多年了,你的语文还是跟高中一样差。”


    “我这个成语可不是乱用的,你就等着瞧吧。”


    许念星嗔她一眼。


    赵雪雁抿着唇偷笑,怂恿她:“咱们俩逛街,你就把人一个人晾那啊?干脆叫过来,帮你挑选衣服,多参谋一下,感情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歌唱到一半,谢城昀有事离开了,另外两个男生没坐多久也走了。张彧赶过来的时候,赵雪雁正在剥桌上的开心果,张彧习惯性接过去,“你那上千的美甲,就这么糟蹋啊?”


    赵雪雁拍拍手,将没剥的坚果全推了过去,悠闲自得地享受,“反正又不是花得我的钱。”


    “是,我的钱是天下掉下来的,花起来不心疼。”


    “可不是嘛,张硕随便做个项目的事。”


    两个欢喜冤家在旁边互相怼,感情融洽又自然,反观许念星和时绽,则像是隔着暧昧磁场似的。赵雪雁想帮时绽一把,又不知道该怎么助攻,频频向张彧使眼色。


    张彧摊手,他跟两人不熟,纯靠赵雪雁牵桥搭线才玩到一起,他能有什么办法。


    妈的,狗男人,关键时刻不顶事。


    道歉都没个诚意。他没道歉的诚意,那她自然有拒绝的权利。


    学校里本就有关于两个人捕风捉影的八卦,眼下她们挨得这么近,难免有人忍不住好奇,偷偷瞥来视线。


    时绽随手关上教室门,挡住大部分视线,语气慵懒随意,“主要是想告诉你,以后想了解病情,可以直接找当事人。”


    “而不是,找无关紧要的人代传。”


    第 16 章   绽


    谢城昀要是听到这话,肯定会吐槽时绽没良心。怎么他好心传个话,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


    不过许念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来,时绽估计得炸。


    想到这里,许念星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容还没展开,就被时绽瞪了一眼。她立即收敛表情,站姿多了几分乖觉。


    见她一副迫于他的威胁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时绽嘲了声,又问她:“瓶盖拧得开吗?”


    许念星懂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道:“拧不开。”


    时绽的手生得很好看,骨掌宽大,指节劲瘦修长,单手覆上去,一套动作透着利落舒心。“看你这样子,还挺理所当然。”


    “你羡慕的话,下次我也可以帮你拧。”许念星说。


    “我用得着你照顾我?”时绽嘴上这么说,薄唇却微微上勾,“你的药,谢了。”


    许念星回到教室,赵雪雁迫不及待地坐在她旁边。


    她仰起脖颈。“啧,时先生。”时绽咂舌,“几天没见,称呼这么生疏。”


    他故意发难,点明两人之间的关系,许念星知道,这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柏慕的领导,不要妄想企图欺负他的人。


    看不透的人出面解围,时绽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给团长半点面子,“她哪里是怕得罪我,分明是怕我缠上她。”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琢磨着时绽话语背后的深意。


    许念星的傲骨众所周知。 时绽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和许念星分手后,一条也没有再发过。他不是那种走到高处后,就一股脑将高中同学全部删除的性子,偶尔有同学跟他发新年快乐,他还会回个字符。


    不知从哪一天起,有人发现他的朋友圈多了几张旧照。


    日期显示五年前。


    一张是他和许念星捏着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另一张则是当初轰动全校的官宣。


    这事做得悄无声息,沉寂已久的年级群突然闹起来,都在讨论这件事。


    [卧槽,大事件!时绽和许念星是不是复合了?(图片.jpg)]


    [不是,这哥真是狠人啊,分手五年,连前任官宣的朋友圈都没删,居然保留到了现在]


    [啊啊啊啊我嗑的cp复活了吗!!!]


    [意思是他根本就没舍得删这两条,只是私密了吗……妈呀,鸡皮疙瘩起来了]


    大家只当她心高气傲,妄想攀附豪门,不愿意做依附荫蔽生存的菟丝花。没想到她的清高还真是从骨缝里冒出来的,就连面对时绽这样的天之骄子都无动于衷。


    自此,舞团里不管是不服她的,还是嫉妒她的,都不免对她生出来多了几分尊重。


    “是谁刚才还冷着脸警告我不要动情。”时绽压低的声音带着点砂砾感,一边咬她,一边在她耳畔沉嗓说令她脸红心跳的话,“宝宝,怎么现在你先发情了呢?”


    时绽故意说着轻浮的话,听她唇边的泣音,恶劣地看着她为他掉下眼泪。


    许念星在这一刻,彻底成了共犯。


    她的情绪完全受他影响,迫切地想要从这种艰涩里抽离。可那五年的伤痛,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无法改变。


    许念星攀着他的腰,眼睫上挂着朦胧的水汽,在他沉沉地注视下,她重新掌控了主动权。


    “我快好了,你呢?宝宝。”


    他的声音爱欲难分,带着微沙的磁,性感得要命。


    许念星脊椎发麻,连脚尖都忍不住蜷紧,她唇瓣翕张,几乎答不出来,“……唔。”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绽同她十指相扣,“我们一起。”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时绽居然说了谢谢?”


    许念星解释:“我昨天给他送了一些药。”


    赵雪雁惊讶地往嘴里塞了块蛋挞,含糊地说:“他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么?”


    许念星‘嗯’了一声。


    “那他还跟你说谢谢,倒反天罡啊这是。”


    过了一会,赵雪雁好奇:“你们算是和好了?”


    许念星安静片刻,“应该。”


    她抬眸对上赵雪雁的目光,疑惑,“怎么了?”


    “要不说一物降一物呢,想不到大魔王到你这居然被驯得服服帖帖,跟小狗似的。”赵雪雁忽然觉得她俩要是凑一起挺有意思的,“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对你摇尾巴?”


    赵雪雁嗑的cp太多了,脑补能力满分,拉长音调,“摇尾乞怜。”


    许念星做势要去打她,赵雪雁边躲边笑,两人闹作一团。


    班主任老陈拿着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立即噤声。他战术性地清了清嗓,“都静一静,回到座位上。咋们利用上课前的这三分钟,简单说一下期中考的情况。”


    “运 动会结束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不管你们之前玩得多嗨,现在该收的心必须得给我收回来。你们来附中是来学习的,不是当运动员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


    时绽喉结重重一滚,呼吸骤然粗重几分。


    他稳住心神,触动的心弦却久久不能平息。


    她从来没有主动为他做过什么。


    他认识的许念星,哪怕他求她用手帮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会吗?”时绽问她。


    他们此刻的站姿有点奇怪,像是对峙的宿敌,紧攥着对方的命脉,欣赏着对方决战时的表情。


    许念星手上不敢再有所动作,仰头趴在他怀里,“你教我。”


    时绽盯着她看了会,往她耳边吹了口浑浊的气,“还要我教你?”


    他深吸了口气,哑声:“放松。”


    “你抓得我好痛。”


    在时绽的耐心引导下,许念星逐渐学会了。


    时绽勾着她的下巴吻她,扑洒的气息愈发急躁。


    许念星足足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了时绽话语里的意思。


    他并非不知道她在利用他,相反,是他默许并推动了这一切。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软弱,刚才的失神,只是在为这条路感到短暂的迷惘而已。


    时绽把她想得太好了。


    其实她骨子里和许志安一样薄情。


    “许念星。”时绽见她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蓦地急了,担心她是不是酒精过敏或者中毒影响了大脑,他伸出几根手指,“我是谁?”


    百味杂陈的许念星听到这句话,莫名觉得他着急的样子很好笑。刚酝酿好的眼泪一下子消散,融化在她的笑声里。


    见刚刚还沉浸在自己情绪的少女又哭又笑,时绽愈发肯定她喝醉了的结论。同醉鬼是没有办法交流的,他选择了更为粗暴直接的方式,“该回去了,我给你叫个车。”


    许念星一把抓住他的手机,摇摇头,“我不想坐车。”


    时绽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不坐车你怎么回去?”


    到了酒店,时绽全程沉着脸,用湿巾仔仔细细地将手擦拭干净,又用温水轻柔地清洗着许念星发红的腕心。蘸着药膏的棉签不敢太过用力,时绽只能一边轻吹,一边柔声问她:“疼吗?”


    许念星摇摇头。“许念星,你根本就没有心。”


    他控诉她的薄情,流着泪斥责她不留任何情面。


    是不是她真的太过薄情冷性了?第一场演出是以京北剧院为主导的《丽人行》,属于中国古典舞剧《杜甫》中的一小段,共有十七名舞者,身穿香槟色改良版唐代舞服,鬓垂金翠,共同演绎盛世时的繁荣昌盛。


    许念星和京北剧院的首席舞者站在整个团队的C位,两人姿态柔美,一颦一笑都高度同频,用绫罗绸缎般的水袖挥舞出了水波荡漾的画面,配合着灯光与音乐,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最后的双人独舞是芭蕾经典剧目《天鹅湖》,许念星饰演的是黑天鹅。


    乌黑的长发贴着头皮盘起,侧额间沾着一片纯黑的天鹅羽毛,晶亮的水滴形碎钻垂落额间,许念星优雅地踩着轻快的步伐,在一缕柔光下,不断转圈,美得如同仙子降临世间。


    整场表演的完成度很高,谢幕之际,台下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高难度的动作完成后,许念星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她已经见过了大舞台,再面对台下数以万计的观众时,已变得无比从容。


    刚走到后台,就有无数工作人员为她道喜。


    许念星反思了一瞬,终于松了口,拎上包,发了个咖啡厅的定位过去。


    二十分钟后,庄斯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


    许念星开门见山道:“抱歉,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所以,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庄斯程急忙拉住她,恳求挽留道:“念星……”


    时绽坐在咖啡厅角落,阴暗地隔着半人高的绿植注视着远处拉扯的两个人。许念星冷冷地甩开了庄斯程的手,而那个废物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卑微地祈求着她。


    许念星最讨厌无休止的纠缠,径直离开了咖啡厅。


    回到酒店房间,心绪仍旧乱得厉害。她没想到庄斯程会变成这样。初见时,他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是和时绽全然不同的风格。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为了忘记时绽,故意选择和他长相、行事全然相悖的庄斯程。


    说清楚之后,她删除了庄斯程。就像当初拉黑时绽一样。


    刚想到时绽,他就阴魂不散地发了条消息过来。


    许念星这才看到,他的微信昵称就一个‘绽’字,同她的‘星’字不谋而合,如同恋人隐秘的宣告。


    他用的还是五年前的照片。


    时间在他这里,彻底失去效用。


    时绽:[跟男朋友吵架了?因为我昨天吻你的事?]


    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许念星并不记得刚才有在咖啡厅里看到他,顿觉脊背发寒,有种被恶鬼盯上的错觉。她甚至能够想象到,他斜坐在角落里,冷眼看她同庄斯程争执分别的画面。


    许念星一连发了两串问题:[你怎么知道]


    许念星:[你跟踪我?]


    [这是违法的行为!]


    时绽这个法外狂徒,连对向飙车都能做得出来,哪里还会怕其他。


    他的消息弹了出来。


    [咖啡厅你开的?]


    [碰巧路过,看了一场好戏而已]


    [他为难你了?要我说,他长得差劲,带出去也上不得台面,觉得烦就分了呗]


    比起腕间无足轻重的擦伤,她更担心时绽,在看着他忙完后,她欲言又止,“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庄斯程后面会不会报复你?”


    时绽低眸为她挽袖子,“他还没那个本事。”


    所有人都知道,时绽睚眦必报,绝不给人留退路。自今日之后,庄斯程别想在京北有容身之地了,就连他那初创公司,也必然倒闭破产。想搞垮一个人,时绽有的是办法。


    许念星还有点心绪不宁,她仰头注视着他,“时绽……”


    时绽意识到她想说什么,这会看到她手上的伤,周身的戾气还没完全消,满脑子都是废了庄斯程这个狗东西。


    “不要跟我道谢。”


    “我就想吹吹晚风……”


    时绽分寸不让,怕自己掌控不了力道伤到她,就那么僵持着,“你在这吹一晚上?”


    许念星:“反正明天没课,也不是不行。”


    时绽咬牙:“真有你的。”


    他真是疯了,大半夜急匆匆地赶过来,竟然只为了跟神志不清的人谈论废话。


    时绽蹲下身,言简意赅地命令:“上来。”


    许念星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背对着自己,绯红的脸颊如同晚霞,“干嘛?”


    时绽侧目仰视,少年英俊的眉眼锋利如墨。


    “不是说不想坐车?背你回去。”


    第 17 章   绽


    这条路笔直地像是没有尽头。


    时绽平时看着瘦,背阔肌却很结实,似是怕她觉得不舒服,手掌攥成了绅士手,稳稳地拖住她。许念星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一步步迈过昏黄的灯影,穿过红绿灯,两人一齐没入高架桥的暗色里。


    他们默默走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距离从未有过的近,远超过上次搭乘摩托车的亲密。她甚至能够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沿着脊背传过来,强势到企图同她的心跳共频。


    许念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醉了。否则,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他?


    时绽开车来的,停在商K的地下停车场里,从这里步行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许念星骨架小,浑身跟没肉似的,背起来毫不费力,他只是担心自己平时随意惯了,背上全是骨头,会硌地她不舒服。


    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许念星不想再跟他继续掰扯,可她又不能用拉黑来刺激他,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许念星索性将他设置为接收消息免打扰,眼不见心不乱。


    她在京北的行程只有五天,后面则是参加一些奢品珠宝官方邀请的商务活动。全程由江芷圆协助,许念星只用专注于体验。


    时绽后来又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玄关处赫然立着一道硕长的身影。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上衣,逆天的长腿懒散地支着,垂落的一双手筋络分明。


    即便五官轮廓隐在暗影里看不真切,许念星还是通过这双手,猜到了他的身份。


    时绽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到暖橘色的吊灯之下。


    他看起来比上次分别时消瘦许多,本就锋利的下颔线条愈发冷硬,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洗礼,比以往更恣肆,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见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难怪泡芙不见踪影,它胆子小,每次有生人出现,都喜欢躲在床底,任谁叫也不肯出来。


    他不喜欢长篇大论,通常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只是一行接着一行,密密麻麻的,令她心头一紧。许念星坐在满是长枪短炮的活动秀场,来往的都是名流,以及业内外的明星达人。


    她没什么心思社交,索性将他的消息清空。


    从京北踏上返回伦敦的飞机,许念星的心情反倒平静不少。


    至少时绽不会追过来。


    重回熟悉的公寓、舞台,许念星终于有了掌控人生的实感。和时绽短暂的重逢就像是程序偶然报错的bug,修补过后,便不会再出现。


    伦敦又下了一场雨,朋友Eleanor说,她不在的这五天,难得艳阳高照,遗憾地说许念星没看到好可惜。


    许念星莞尔,笑着同她打趣,约好了喝下午茶的时间。


    她原本计划用两天的假期见留学时认识的老朋友,下午一则通知打断了她的计划。Eleanor见她神情凝重,柔声问她怎么了,许念星放下手里修剪到一半的花束,“我们舞团有个女孩今天出了点意外,没办法上台,想让我临时救场。”


    Eleanor疑惑:“不是还有轮班的伙伴吗?”


    每个舞团都会安排一些舞者轮班,在出现特殊情况的时候,能够及时替换。许念星刚从京北回来,而且今晚这场是群舞,按理说不应该找她才对。


    许念星飞快地拿好衣服,“我也不清楚,先过去看看。”


    Eleanor为她鸣不平,“可你两天后还有一场大型演出,不应该优先养精蓄锐嘛。”


    舞团里的女孩大多跟许念星一样,没有强大的背景,许念星虽然成了首席,却没有太多话语权。如果反抗不服从安排的话,资源只会更虐。


    “没有办法,形势所迫。”许念星撑开伞,对Eleanor道,“我先走了,下次再叙旧。”


    急匆匆蹚着水赶到剧院,第一场联排已经结束了。


    化妆师召她过去,做完妆造,演出即将开始,连同大家交流的机会都没有。许念星不确定舞蹈有没有发生变化,询问团长,她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孤立无援之下,许念星只好问Anya,舞团的另一位首席,和她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对立面。


    Anya的叔叔是柏慕剧院的投资人之一,比许念星还要高傲。


    闻言,Anya夸张地说:“之前排练你不参加,要演出了你才慌了,许念星,你可别因为自己毁了我们整场演出。”“许念星。”时绽忽然唤她。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呼吸声倒是逐渐均匀安静了下来。


    “睡着了?”这话没法接。


    食之无味的一顿饭匆忙结束,许念星去阳台找他。时绽克制不住,语气带了几分不虞:“这才几分钟,你就吃完了,不怕得胃病?”


    许念星:“我们尽早解决感情上的事吧。”


    他在关心她,她却一心只想着离开。鲜明的对比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可能要他性命。


    时绽笑了声,像是自嘲。“行。”


    他开门见山,省去了同她争论的口舌之争,“你拿到了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的offer,却告诉我,你报的是北舞,是想把我困在国内,好成全你的自由,对吗?”


    “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时绽这双锐利的黑眸天生带着强烈的审判感,一旦将那份缱绻抽离,便只剩寒意。


    许念星咽了下干涩的喉咙,“是。”


    “如果你对我有一点喜欢。”与其说是审判她,倒不是说是在折磨他自己,时绽牵起唇角,艰涩道:“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报北理。”


    “许念星,你难道没有想过,假如我不是时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对我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为了爱情放弃更好的机会,到头来却得知爱里满是算计。被耽误的一生,要如何去释怀?


    恐怕根本没有办法释怀。


    他试图在许念星眼里找出一丝内疚的痕迹,可是并没有,她只是垂着眼,瞳孔里仅余一片冷静。


    许念星好半晌才缓慢抬起头,声音微弱:“但你是时绽,学历对你来说不重要。”


    “就因为我有更好的底牌,你就可以肆意摧毁吗?”


    时绽的眼神灼热,字字诛心,“你把我当成什么?”


    许念星隐忍地闭上眼,“对不起……”


    “除了这句,你没有别的话了?”


    时绽看着她,喉结滚得涩痛无比,“好。”


    得不到她的答案,又何苦自欺欺人。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许念星终于抬眼问他,“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他口口声声质问了她这么多,她所关心的,仍旧只有她的自由。说到底,他从头至尾只是她复仇的工具,不需要任何感情维护的陌路人。他的未来、他的处境,本就与她无关。


    时绽忽然安静下来。


    用打量猎物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远郊不似繁华之处,入夜后,还能听见难得的阵阵虫鸣。少女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有些痒,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燥意。


    时绽眸间暗色渐深,难耐地滚了下喉结,将不明的情愫压下去。


    抵达地下车库,她还没醒。时绽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后排,轻轻拍她脸颊,“醒醒。”


    江芷圆拎着刚买的零蔗糖甜茶,“许老师,演出圆满结束啦!”


    舞者需要严格控制体重,大部分人连代糖的饮品都不会喝。许念星怕眼前这个小助理尴尬,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这两天辛苦你们了,一直陪着我排练、过流程,晚点结束了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江芷圆连连欢呼,后台气氛一派热闹。众人还在商量哪家餐厅评分高的时候,副团长走进来,笑吟吟说:“许老师,待会您和张老师留一下,我们有个投资人想请您共进晚餐。”


    据说这位神秘的投资人来历不小,连院长都得敬畏七分。


    许念星不太想去,其他人在一旁小声议论,“这次不一样。我听说这位权可通天,一般人见不到。反正多个人脉多条退路。”


    “要不您参加一下,没准他还能帮你解决在柏慕遭排挤的尴尬局面。”江芷圆心大地说。


    许念星在柏慕的地位的确尴尬。


    有资源,但每次碰到大型演出,独舞的机会就被人抢走。舞者需要积累舞台经验,每一次演出都是升咖的铺垫,她现在正在势头上,要是一直持续这样的局面,过不了几年,就会被更年轻的新秀替代。


    古典舞圈子里,永远不缺漂亮有天赋的苗子。


    手机震动两声,是庄斯程发来的图片。


    [我在后台附近]


    昨晚的消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和他不合适。许念星很意外,向来进退有节的庄斯程竟会追堵到后台。


    “稍等,我去更衣室换件私服。”许念星答应了下来。


    整个剧院因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聘请保镖开了路。许念星和京北剧院的张首席一起,在保镖和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乘坐保姆车,自后台离开。


    隔着重重人群,她看到了正翘首以盼的庄斯程。


    [抱歉,庄先生,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时绽反问:“我是什么风格?”“许念星,你不觉得你欠我的有点多?”


    许念星从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掺杂着爱恨交织的复杂,平静地宣告了她的失败。


    她心头一滞,茫然道:“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放你离开。”时绽挑起她的下巴,咬住她耳垂,许念星惊呼一声,反而被他握住脚踝往怀里带,薄唇落在她耳侧,“留在我身边赎罪。”


    眼前的人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蜷紧的指尖没了底气,许念星深深吸气,妥协道:“要多久?”


    她欠他太多了,就算他恨她,要她偿还,也理所应当。


    熟悉的冰冷声音自耳畔响起。


    “直到我玩腻为止。”


    凝在面上的视线漆黑深沉。他似乎很想知道她的答案,想知道他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人


    许念星想也没想,道:“感觉你应该会养德牧、法斗、比格一类的烈性犬。”


    萨摩耶的性格温和,和他的反差感太大。


    闻言,时绽黑眸压下,沉声说:“名字不是我取的。”


    他的眼底藏着难以揣摩的情绪,直觉告诉许念星,这是个敏感话题,不宜再深入讨论。


    许念星默了一会,没有再继续追问,自顾自地和椰椰互动。时绽神色缓和了些,似是觉得刚才的态度太差,解释道:“它是捡来的,至于名字,是前主人取的。我懒得想,所以直接沿用了。”


    椰椰会的指令很多,许念星示意它握手,它居然能懂,将肉乎乎的爪垫塞进她掌心。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时绽心里涌起几分莫名其妙的醋味。连他也分不清,这份醋究竟是对谁的。


    许念星玩够了,脚蹲得有些累,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似地,对他道:“走吧。”


    她平时习惯对他冷脸,哪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轻松灵动的笑容。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她并不是一直高傲,只是在他面前从未展示过真实的自己罢了。


    时绽抵着后槽牙,酸气冲天地问,“你就不好奇它前主人是谁?”


    第 18 章   绽


    时绽说完,许念星倏地笑了。他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莫名,眉梢蹙拧。


    许念星的眼睛弯成一条月牙,笑吟吟地说:“我知道啊。”


    时绽低眸审视她:“?”


    “我故意逗你玩的。”许念星似是察觉到了乐趣,“你不会没听出来吧?时大少爷。”


    她说着,对椰椰拍了下手,语气温柔:“椰椰,你主人好笨。”


    小狗大多听不懂语言内容,只能根据人类的语调来辨别,以为许念星在夸它,尾巴晃动得愈发厉害。


    许念星揉揉它的脑袋,“你也这么觉得呀,乖宝宝。”


    被她挖苦,时绽不咸不淡地轻嗤一声,“行啊,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话不知道是对她还是椰椰说的,她耸耸肩,没说话。


    “你他妈少在这里马后炮,赶紧告诉我,她去了哪所学校。”


    要放在以往,赵悬绝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屁滚尿流,马不停蹄地搜集线索去了。早在许念星拜托他帮忙联系人写介绍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干不了,一旦成了,时绽后半辈子都得折在她这。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算再狠厉,也不足为惧。这也是赵悬还能笑着开时绽玩笑的原因。


    他就是好奇,时绽能疯到什么程度。


    这场好戏,又将纠缠几年才能谢幕。


    赵悬不疾不徐起了身,看着昔日高傲的时绽近乎目眦欲裂,安抚道:“时总,先别慌啊。没准妹妹只是跟你玩捉迷藏,出去散散心了呢?”


    时绽冷冷扫他一眼,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他的心剜出来。


    赵悬举手做投降状,“这都马上要开学报道了,您没查过她的报名信息?”他又换了种问法,笑着杀人诛心,“还是说,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这人还是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从游乐园回去以后,许念星的身体还在恢复期,在时绽那住了几天。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只是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还给他做了几个慕斯蛋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做起这些事来,自然得使唤他打下手。


    时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权当她多了个爱好。


    他出差离境前,她还在微信里给他发和椰椰的合照,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等他忙完回来,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偌大的屋子里留着一张手写的纸条,提了分手诉求,然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彻底。


    连附中门口的那套房产也卖掉了。后来,许志安为了敛财,不断刺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两人纠缠了数年,直到彻底将岳时忆逼疯,确保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够揭露他,才放过了她。


    背叛婚姻、抛弃妻女,不过是许志安所做的罪孽中,微不足道的一笔罢了。


    “啪”地一声,许志安的巴掌落在许念星脸上,他颤着手指向她。


    “混账!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许念星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脸颊迅速泛红,刺痛的麻木让她不怒反笑,“是啊,要不是有我这么个女儿,你又怎么会有今天?许志安,我只不过是将你在我母亲身上施加的十分之一痛楚还给你罢了,要怪只能怪你罪有应得。”


    听完父女俩的对话,陈娜脸色骤变,“什么意思?志安,你不是答应了要将财产留给我和许承吗?”


    许志安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安抚陈娜。他冷漠地推开哭哭啼啼扑上来的陈娜,目眦欲裂道:“我哪知道!你赶紧想办法联系人……”


    陈娜从许志安身上搜刮的钱财进了肚,自然没有回吐的道理。


    昔日顺从的人如今歇斯底里,彻底撕破了精心伪装的面具。


    许念星不忘添一把火,嗤道:“陈姨,您和我爸现在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他所背负的巨额债务,您也有一半。”


    陈娜崩溃地摇头,跌坐在地。


    许念星冷笑:“当了这么多年小三,终于上位当上了许太太,你应该觉得很爽吧?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许太太。”


    陈娜有多在意许太太的位置,就有多恨岳时忆。恨她有个好的出身,能够扶持许志安一路创业,恨她为他诞下女儿,而自己却只能带着儿子深藏,连个身份都没有。


    筹谋多年,她终于成为了许宅的女主人,体面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就要将偷来的一切悉数奉还,让她如何不恨!


    “许念星,你跟你妈一样是个贱货!”陈娜破口大骂,宣泄着心中的积怨。


    高高扬起的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一道强劲的力量踹倒在地。


    时绽冷冷地将许念星护在身后,担忧道:“念星,你没事吧?”


    许念星摇头,轻声道:“没事。”


    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以时绽的到来收场,姗姗来迟的许承见时绽也在,瞬间蔫成了缩头乌龟。等她们母子俩反应过来许氏真的油尽灯枯后,便疯了似地搜刮许宅里值钱的东西。可惜许志安当初防得太深,偌大的别墅里,除了些不值钱的家电,只剩下各种赝品字画、花瓶。


    能够变现的东西,屈指可数。不同于她的体温烫得她指尖一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当着她的面拿出了包装袋里的小方盒。


    镭射白款的盒子小巧精致,同他筋络分明的手指相衬,竟分外养眼。


    时绽看清了上面的字母,眸色在光线下透着幽深的寂静。


    “许念星。”


    他不过是叫她名字而已,许念星的耳廓却有种被他揉捻的酥麻感。她欲盖弥彰地抿了下唇,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时绽笑了下,眸光深锁住她,“你买套只买一盒什么意思?”


    许念星抿着唇没说话,她穿着细细的吊带,平直白皙的肩膀泛着红,犹如珍珠般明灼。似乎全然不知道,这副模样有多勾人。


    时绽喉间涌出燥意,慢条斯理地挡住她欲逃的脚步,“一盒就三个,够用?”


    许念星眼睫颤了颤,“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够不够?”


    谁买套买几盒?那跟批发有什么区别?


    时绽似笑非笑地指着上面的字,“不说你买的中号能不能用,就三个,不够塞牙缝的。”


    许念星定睛,手心出了汗,莫名局促,“我买的时候没注意,商品界面好像没写码数。”


    她也是第一次买,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情愫,飞快下单买完了,哪里懂得其中的复杂。


    因为这一场乌龙,时绽的心情很好,打开外卖软件,下拉详情界面,一口气挑选了各种各样的品牌、味道加入购物车。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许念星索性不扭捏了,在旁边看他操作。就在她以为他要筛选比较一下的时候,他已经付了款。


    整个十九盒,许念星看着数字,完全傻眼。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时绽熄灭手机,随后置于旁边的台架上。他淡淡吐字,“做。”


    许念星很轻地咽了下嗓,仍旧没办法抵御刚才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做也没必要买十几盒吧,这要用到猴年马月才能用完……”


    时绽俯身同她平视,微哑的嗓音低着,“这种事还是要严谨一点,先测评看看你喜欢的口味、款式,再做决定。”


    许念星脑子里闪过好大一片白光,心跳微微失控。


    测评?


    东西送到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埋在沙发里,看着时绽将十九个不同品类的小方盒在开放式餐桌上摆了一排,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夏季的夜晚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前几分钟还是惠风和畅的夜,转眼就已经掀起了暴雨。


    未关的窗帘被鹤唳的风声吹得沙沙作响,雨点击向玻璃的声音清脆。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她会买这种东西,就意味着对他展开了心房。时绽才不是什么会精心筹谋的伪装者,他一旦发现缺口,就会毫不犹豫地填满、占据,直到在她身上获取更多的安全感。侵占领地,是他一贯的强势做法。


    时绽朝她轻抬下巴,“你先洗还是我先?”


    “外面下雨了,别告诉我你现在反悔了,想要回家。”他对她已经熟悉到连找什么借口都清楚的地步了。


    许念星犹豫一阵,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一起吧。”


    自动窗帘缓缓合拢的最后一秒,她昂起天鹅颈,解开了吊带裙。真丝质地的暗红裙摆沿着纤细的双腿滑落,莹白的胸带也坠落在地。


    常年练舞的胴体曲线优美,起伏错落的沙丘美得好似月光下的白玉兰。


    时绽眸光暗下,喉结一阵阵发紧,呼吸一瞬间错乱。


    许念星则显得淡然许多,她从容地拿起浴巾,迈步往浴室走去。末了,还看向时绽:“你要是不想一起的话,去侧卧洗也行。”


    话音将落,她轻掩上门,炙热的大掌便闯了进来。


    远离这座承载了她无数记忆的地方,许念星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她本以为报仇之后会获得无尽的快感,此时却只剩一片空寂。


    这一场精心筹谋的复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悲剧。


    就算许志安和陈娜获得了应有的报应,也弥补不了她母亲所承受的伤痛。


    时绽无声地拍打着她的背,宽阔如山的胸膛仿佛是她的避风港,足以抵御低落的情绪。许念星靠在他胸前,无声地落下了眼泪,“时绽,对不起。”


    他手指迟疑地往前一探,掌心的湿意让他的心倏地揪紧。


    “复完仇应该大笑才对,许念星,你怎么哭了?”


    许念星不肯抬头,纤薄的双肩在他怀里瑟缩着。她越是这样坚强,时绽的心就越是像有针尖在扎。她不住地说着对不起,颤抖的声线在逼仄的空间内回荡。


    她的泪水就像是泻闸的洪水,无论时绽怎么哄都收不住。无奈之下,他只能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一遍遍地低声安慰她,告诉她,这一切不怪她,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许念星摇着头,情绪失了控,声音带着涩意,“不是的,时绽,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哭……”


    她真正为自己的卑劣感到愧疚不堪的,是她利用了他的爱。


    暑假倒计时结束后,她会彻底离开他。


    在这场复仇计划里,无人幸免,而自始至终没有错的人,只有他。


    时绽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得要命,喉间如同含了沙地哄道:“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吗?高个子顶着,再怎么砸也落不到你身上。”


    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他吻着她的眼睛,炙烫的触感让许念星的心好似被一根细细的丝线扯住。她闷靠在他怀里,鼻音含糊地‘嗯’了声。


    时绽哄人的办法有效,把人牢牢罩在怀里。“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她安静地闭上眼。


    如果可以的话,谁又不愿意一觉醒来后,世界退回幸福的起点呢。


    等时绽找过去时,早已人去楼空。


    身边的所有同学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就连赵雪雁也被瞒了过去。只知道她会离开,却不知道她走得如此决绝、如此迅速。


    她就像是一滴汇入大海的水,在一夜之间了无踪迹。


    和他合拍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约定好今年圣诞夜一起去威尼斯放烟花是假的,就连当初留给他的承诺也是假的。


    最气人的是,她连分手的事都不肯当面说。


    留张破纸条算什么意思?没有征得他的同意,这分手不可能作数。


    回过神的时绽眼里蕴着偏执,凉飕飕地扫了赵悬一眼,“行,我自己去找。”


    “要是让我发现你帮她做了手脚,别怪我不讲情分。”


    许念星的人脉关系网很简单,如果没有认识的人相助,她不可能将路线抹得干干净净。赵悬对上时绽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吊儿郎当地应,“时总,您今天不是刚从拍卖会上回来?东西还还没来得及放下吧?太聪明的话,这游戏玩起来可就无趣了。”


    “总得让人妹妹多跑几公里——”


    话音未落,被时绽冷冷打断,“三,二……”


    时绽从不说废话,开始倒计时就代表耐心告罄,要开始动真格了。废掉他一根手指头都算好的了,赵悬可是知道他卯着一股劲打碎人三根肋骨的事。看戏事小,狗命要紧。


    赵悬点了根烟,吐出一圈圈烟雾,“按照许小姐的计划,应该是先转机去淮城一趟,再走高速去北海,从那坐游轮出发。”


    他低眸看了眼腕表,“哟,这都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人到港口没。”


    再抬眸时,只听见门重重合上的声音,时绽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要不说情爱这东西碰不得,啧啧啧,瞧瞧时绽都成什么样了。


    老陈不信,当着同学的面,让赵雪雁解锁。赵雪雁没办法,只能照做。老陈盯着大合照看了许久,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了两人几句。


    下午的时候,赵雪雁的父亲特意来了学校一趟,将她的手机取了回去。


    学校里的风吹草动永远是传得最快的,不多时,全年级都知道八班有人被收了手机的事。


    许念星去帮英语老师上楼送教案,恰好在转角处碰见拿着羽毛球拍的时绽。周围的男生见到她,点头打了声招呼,抛下时绽蹬蹬蹬下了楼。


    难得没见这群人起哄,许念星还有些不习惯。还没等她窃喜完,时绽扬眉,挺正经地叫住她。


    他上半身松垮地套着校服,底下配一套冲锋裤,随意往那一站,都有股劲劲的帅。


    “听说你偷看我的照片,被班主任抓了?”


    第 19 章   绽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窗外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许念星对上时绽促狭的视线,用一招不答反问解围,“添油加醋有你一份?”


    “大家都这么传。”时绽悠哉道,“八班的古典舞女神许念星……”


    他一字一顿,故意将那些尬到头疼的称号念给她听,成功激起了许念星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打了寒颤,“我看的是巅峰乐队去年的合照。”


    “而且我们是带手机被没收,不是因为看你的照片,你搞清楚因果关系好不好。”


    时绽侧过身,顺手帮她抱住教案,不动声色地压下情绪,“你想加入巅峰乐队?”


    “有人想拉我加入。”许念星说。


    “谁?”工作室有了资金后,运作起来的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之前为了能维系工资,许念星不得已将成年前父母给她存在银行的金条买了一部分。


    如今整个工作室又开始陆续动起来,许念星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赵特助那要来时绽的航班信息后,许念星在机场附近和杨叔碰面,杨叔见到她还有些惊讶。


    许念星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坐在了车座后排。


    想给时绽发消息,又怕他看到后,会冷脸将她从车上赶下去。


    毕竟上次在书房里,她故意在他面前露出肩膀,好像不小心将场面搞得有些僵。杨叔在敲门后,时绽背过身去,背阔肌遮住大半光影,嗓音有些哑,却隐含了薄怒似的,问她衣服穿好没。


    他如果真的喜欢她,或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


    怎么也不会是那种反应吧?先前许念星怕杨叔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小心地挪动着两人的间距离,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都快贴上了他。


    时绽看起来依旧矜冷清隽,那双总是不含半分情愫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像是盈了缱绻的柔情,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大提琴般的音色盘旋在耳畔,竟比时清泽还会蛊惑人心。


    许念星微屏了下呼吸,明明不敢看他,却又经不起诱惑,清凌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向他。


    “那我以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追你吗?”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她生出下一秒就会吻下来的错觉。


    和她做的那个荒唐又暧昧的梦境一点点重叠,热意从他的指腹顺着下颔攀升至她的耳根。


    时绽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颔轻轻一捻,随即便如蜻蜓点水般移开,白玉般的指腹上赫然沾着一小块迷你的星星亮片。


    “许念星,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很难办。”


    在许念星的注视下,他从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一小截杏色丝巾,动作优雅地擦拭着指尖的亮片,从容,镇定。


    许念星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早上化妆时,突发奇想用的液体眼影。


    还是上次时绽去南城时带回来的礼物,说是几个跳劲舞的女生拉着他买的,给许念星、许夏、白晓一人带了一盒全色系的,谁知道质量这么差,不到两个小时就掉了。


    还是从眼尾到下颔的位置。


    所以他刚才只是在帮她……?


    人家一本正经,她却对着时绽想入非非。


    许念星有些窘,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什么底气地问:“为什么呀。”


    问句结尾的语调越来越弱,生怕时绽冷着脸让她下车。


    时绽将丝巾叠好,淡睨向她,嗓音沉了沉,“自己想。”


    许念星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少女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有活力,甚至有些闷,像是被毒辣的阳光晒焉的玫瑰,花瓣软塌塌地垂落着,窝在座椅里,显得那样娇小又可爱。


    许念星是认真地在捋思路。毕竟时绽的界限感很强,记得当初他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时,克制地没触碰到她分毫,即便是后来收到她送的领带,大概率也是扔到某个地方吃灰,根本不会拆开。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浮上心头。


    所以,他是在纵容她吗?纵容着她的试探,别有心机地靠近。


    她眸光忽亮,“那我可以不可以,再过分一点?”


    许念星喷洒过来的气息很淡,让时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在书房里惊鸿一瞥看到的纤薄香肩,泛着沐浴过后微醺的樱粉,漂亮精致的蝴蝶骨仿若振翅欲飞。


    她实在生得太娇艳,雪肤纤腰,手腕也很细,哪怕只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串,也很惹眼。在他为她行拨穗礼之时,吸引了众多欣赏和赞叹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不少和她同龄的男生,少年人的眼神直白而炙热,丝毫不加掩饰。


    那时他便觉得刺眼。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装乖惯了,偶尔露出狐狸爪子时,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纯真。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温和端肃的君子。


    也并非清心寡欲。


    时绽抬眼看过去,只这不动声色地一眼,许念星就有些后悔了。得了乖就该学会隐忍和蛰伏,藏在角落里休养生息,在强大的猎物掉以轻心之际,再发起下一轮的进攻。


    果然,他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温度,“适可而止,许小姐。”


    时绽拎起公文箱,里面有笔记本电脑,钢笔,充电器,剃须刀,几张邀请函和文件资料,码地整整齐齐,每样东西都置放于固定的位置,就像他本人一样严肃而规矩。


    唯有透明的密封袋和丝绒木质首饰盒,被黑色的缠带妥帖地存放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许念星还在为那句‘适可而止’羞恼,在心底默默为时绽打上了‘不好说话’‘老古板’的标签,偏头看向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她很贪恋家的感觉,在这里生了根,就不想离开。


    许念星看了一会,才发现这条路不是回时宅的路。


    车内的挡板都升起来了,许念星也不好问杨叔,只能扭过去头问时绽:“我们不回时宅吗?”


    听到她的那句‘我们’,时绽眉峰轻挑,“今日去探望爷爷。”


    许念星:“!”


    “我和你去……?”许念星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这两天她都没敢给他发消息,怕惹得他厌烦。


    许念星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绽拉开车门,修长的身形挡住大半光亮,法式双叠袖的衬衫搭配一丝不苟的领带,质感高级的暗黑西服搭在肩侧,宽肩窄腰,即便并未看清脸,那种扑面而来的冷苏感也让许念星心跳轻怦。


    高挺的眉骨下,是一双深冷的黑眸。


    “绽哥。”许念星扯起唇角朝他笑得很甜,将那捧事先准备好的郁金香举起来,“起落平安。”


    杨叔以为两人早就约好,并没注意到时绽微妙的表情变化,“许小姐一早就过来接您了,刚才还跟我说您这趟出差一定辛苦,让我嘱咐您早点休息。”


    时绽在她身侧坐下,表情依旧清清淡淡,在看到她以后,并未显得太惊讶,唇角的弧度轻弯,“你倒是会踩点。”


    许念星悻悻然。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书房里那日,以为他在生气,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当成了嘲讽,情绪不免更加受挫。


    嗓音也没了往常的活力和气势,偏偏又死要面子,怕杨叔听到了笑话她。


    她小心地、一点一点往身侧的热源挪动。


    时绽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觉得她怎么越来越像狐狸。


    淡声开口,“杨叔,挡板升一下。”


    温磁好听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挡板起升运转的机械音,许念星以为他这是打算兴师问罪,立马认怂,娇艳白皙的脸上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行程的。你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努力收敛,但赵特助是无辜的……他是受我胁迫才不得已这样做,你千万不要扣他奖金和工资。”


    谁知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没有带来,男人温凉的指腹轻抬起她的下颚。


    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冷木香气很淡。


    一双桃花眸浓如黑雾,静默地注视着她。


    “怎么这么笨。”行程的最后一天,时绽在苏黎世停留,并非公事,因此随行的团队先一步转机回国,只有赵特助陪伴左右。


    苏黎世的秋季拍卖会上每年都会有许多藏品两箱,时绽早前就关注了两枚胸针,本欲从卖家那直接商谈收购,但对方的货品已经经过了专业的评审定价,不便违约撤回。


    拍卖行派专车将时绽接送过来,戴着白手套一袭西装革履的侍者将他引至拍卖中心的雅间,无需抛头露面参与竞价,并且在一锤定音前,还有特殊的竞价权力,私密性极佳。


    路凛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拍卖台两侧屏幕上滚动的竞价金额,见到时绽阔步走来,步履生风,两人依次落座。


    “绽哥,刚才有块表挺不错的,可惜你来晚,错过了。”


    时绽不甚在意,接过工作人员恭敬递来的拍品名单,指尖落在那两枚蓝宝石胸针的图片上,“我只为它。”


    路凛闻言,调侃:“听说你为了这两枚胸针大费周章,送给母亲我倒是可以理解,还有一枚送给你弟弟女朋友的母亲,是不是太过隆重了?”


    两人是在MIT攻读硕士学位时认识的,路凛那时只是盈致资本路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时绽的事业正值高速发展期,路凛曾贡献过不少人脉,而后,时绽也为他的夺权助了一臂之力,顺理成章地成了挚友。


    时绽挚友并不多,除却一同长大的贺成屹,也就只有路凛。


    路凛熟知时绽冷淡的个性,能让他上心的事并不多,除却对家人足够好外,其他方面可以说得上是无情。


    时绽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眼眸轻掀,“她不是阿泽的女友,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路凛没察觉他眉宇间散发的阵阵霜冷,却也知道时许两家的婚约,时清泽他也见过几次,嘴里说着对那位许小姐无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当局者迷,他们这些年长几岁的旁观者自然看得出来。


    路凛笑:“不过你对许家倒是挺照拂的,话说许小姐工作室在做的那个游戏,你是真的打算投资营销,还是只是解人家小姑娘的燃眉之急?”


    时绽:“她的策划案我看过,后期稍加修改,也未必不是一个赚钱的项目。”


    时绽说这话的时候,深褐色的瞳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这可是时绽啊!他对原则和底线都竖立着坚固的城墙,当初在一场采访中提及过,不会涉足任何游戏有关的行业,不论未来处在怎样的风口。


    旁人或许只当是虚晃一枪的糖衣炮弹,毕竟商场如战场,多少资本家在公开场合迷惑竞争对手,老狐狸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少。


    只有无比熟悉时绽的人,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劲爆。


    路凛眸里燃起八卦的熊熊烈火,像是第一次认识时绽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人还是那个清冷端肃,八风不动的冷冰冰死样子。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但具体的路凛又察觉不出来。


    甚至面对路凛审视的目光,时绽也慢条斯理地品着拍卖行专程为他这位东方贵客准备的香竹箐,产自海拔两千多米,如今已被保护起来的一颗千年古树,如今已是千金难求。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时绽将茶杯放下。


    路凛一直很欣赏时绽的果断、狠辣,当初他在路家之所以能够重获老爷子赏识,其中不少重要决策,都是出自时绽之手,因此时绽于他而言,是亦师亦友谊的存在,就算是怀疑自己脑子有坑,都不会质疑时绽的判断。


    “当然信。”路凛说,“想不到许家那小姑娘居然喜欢玩游戏。”


    时绽只吐出几个平淡的音节,“是挺喜欢的。”


    从小就喜欢,长大了也没变。


    路凛瞳孔微张,还想说什么,已经到了那两枚兰花胸针的竞价环节。起拍价6.1万法郎,时绽习惯速战速决,提价到43万法郎,毫无悬念地拿下。


    进程结束小半场,时绽总共拍下了一瓶珍藏级别的红酒,两枚胸针,一套茶盏。


    路凛作势起身,见时绽仍端坐着,疑惑:“你不是说这种拍卖会无聊吗?东西都买齐了,还留着做什么?”


    时绽声线温沉:“还差一样。”


    他无意明说,路凛也只好陪着,直到拍品名单越来越少,时绽都没有再有所动作。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来自顶尖珠宝设计师Sebástian的遗世之作,并未镶嵌大克拉的宝石,款式更偏向于年轻化。Sebástian创立的珠宝品牌风靡一时,可惜天妒英才,在一场罕见的车祸中罹难,而最初由她亲手打造的首饰如今已被炒上天价,用以歌颂忠贞不渝的爱情。


    起拍价170万法郎,折合成人民币将近1300万,已远超其钻石本身的价值。


    “这些富商是不是钱多烧得慌,几千万拿下这东西,还不如去NYMEX(纽约商业交易所)囤点原油。”路凛笑着扭过头,试图寻找共鸣,“绽哥,你说是吧?”


    男人长腿交叠,眼神里透出势在必得,举牌的同时,醇厚的嗓音淡声溢出:“3 million francs.”


    全场晔然。


    路凛:“???”


    一锤定音后。


    时绽才掀眸落向满脸震惊的好友,“好歹也是盈致资本总裁,你这样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话语里含了点笑意,“事不过三。没有我的允许,光凭赵檐怎么敢给你细致的行程表?”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明知那是被时间美化的感受,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渴求着。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疯了。


    她看不清时绽的表情,却听到他笑了一声。


    低沉的,带着闷意的笑,像在嘲讽她的胆大。


    他掐着她的脖颈,用安抚恋人般的力道迫使她同他对视,薄哑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这么贪心吗?宝宝。”


    什么都想要做到最好。


    却忘了考量自己的承受能力。


    许念星一下子站了起来,吓了赵雪雁一跳。


    赵雪雁连忙嗦了两口手指上的薯片碎,“欸欸欸,你干嘛去?”


    许念星的靠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时绽示意大家自己要中场休息,“你们继续。”


    他走到一旁,拿起放在一堆饮料中间的酸奶。刚运动完的躯体还散发着荷尔蒙,每一丝肌肉都蕴含着力量。


    “别喝——”许念星想制止,又不敢碰他的臂膀。


    时绽:“你给我下毒了?”


    许念星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眼见着他的唇就要碰到酸奶边缘,她破罐子破摔道:“这瓶酸奶我已经喝过了,你不要再喝。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瓶吧。”


    在她说话的间隙,他已经仰头,喉结滚动,将瓶子里剩下的酸奶一饮而尽。


    罢了,时绽将空瓶掷于篮球场旁的垃圾桶里,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我知道。”


    第 20 章   绽


    “时绽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你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赵雪雁围观了两人对话的全程,但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许念星的脸瞬间红成番茄。时绽和她说完话就继续上场了,一记漂亮的三分球重新拉回优势。


    在众人的注视下,时绽不时回眸看许念星。


    许念星对他们的篮球赛没兴趣,在原地驻足片刻便离开了。平时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像一杯后劲足的烈酒,不会轻易表露出情绪波动。


    她转学到附中也有一段时间了,大小场面见了无数个,赵雪雁还从没见过她脸红的样子。


    许念星直到坐下,起伏的心跳仍旧没有平息。她的脑子还在回想时绽刚才说话时的语气,懒洋洋的。他既然早就知道酸奶是她喝过的,怎么还……除非,他是故意的。


    将她搅得心乱如麻,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打篮球。


    说明他骨子里藏着恶劣的坏劲。


    许念星恹恹的,“他说他知道。”


    许念星眉心微跳,偏开视线,“你还不如祈祷我暴富来得现实一些。”


    毕竟时绽不近女色的传言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圈,早些年伤了多少名媛的心,如今谁也不敢攀折这朵高岭之花。


    大概是考虑到时绽时间宝贵,典礼流程拉得很快,拔穗礼由慈眉善目的校长进行,许念星作为计算机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之一,待会要上台。


    许夏忽然拉住她,许念星目露疑惑,“怎么了?”


    许夏从包里拿出一串用淡蓝色绸缎穿成的茉莉花环套在她手上,这才满意了,“去吧,这样拍照好看。”


    茉莉香气清淡,在学士服的宽袖下也并不显突兀,许念星也没纠结,悠然上了台。


    计算机学院总共就三个学生代表,另外两个都是男生,许念星显得分外惹眼。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让时绽代为拔穗,寓意结业欣喜,工作顺畅。


    许念星的目光也跟着众人落在身姿矜贵的男人身上,他面色依旧无波无澜,须臾的沉默让现场的氛围凝滞下来,善于交际的校方领导打着圆场,他却簇然起身,跃步上了台。


    许念星穿上高跟鞋才堪堪一米六八的身高,在他面前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旁人可不知道两家交好,在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是素不相识、地位差宛若云泥之别的,待就业的学生,覆手为云的商界新贵。


    出于礼貌,她抿唇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仰头对上那双幽潭乌寂的长眸时,他冷淡的嗓音似大提琴声般刮过耳膜。


    “大学毕业是人生启航的第一站,祝愿你前程似锦——”


    似兰似茶的香气随着如玉般的指节拨动着她头顶的学士帽席来,许念星明显感觉到一股倾略性,将她腕间的茉莉香气都染淡了些。


    他语句稍顿,“未来可期。”


    许念星弯腰稍鞠躬,“谢谢时先生。”


    他淡淡颔首,并未多言,转身在校方领导的引导下落座,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不论眼前的人是谁,他都会斯文有礼地送上这个祝福。


    随后是校长发言,全程贯穿[任凭风雨,自信征途]的主题,台上有多振奋人心,台下就有多安静。


    毕业典礼尚未结束,时绽便以稍提前些许离席,企业同学校的合作往往少不了一餐饭局,这是惯有的事,许念星并不觉稀奇。


    许家已经安排了许夏入职,为了方便上班,她搬去了CBD附近,跟许念星刚好处在不同路的两端,因而送别许夏后,许念星只有划开打车软件。


    最近天气多变,寒潮比往年延缓了两个星,又逢突发暴雨,网约车订单饱满,光是前面排队的都有几十个。


    许念星突然想起时清泽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开车过来接她,她也不至于拒绝家里安排的司机。


    现在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许念星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兴师问罪。


    时清泽连声道歉:“真给你安排了车,还是辆劳,这么显眼的车你再仔细瞅瞅,连号的。”


    劳斯莱斯?时清泽哪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就算是租,连号的京牌车主也不至于出租吧?


    许念星想那家伙多半又在忽悠她,挂断电话。


    一辆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缓缓冲破雨幕在她面前停稳,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眼熟的年长面容来。


    司机杨叔见她站在雨中,连忙下车替她收伞,又拉开副驾驶的门,恭身道:“许小姐,站在这冻坏了吧?”


    常年跟着时绽一同出行的杨叔出现在这,后排坐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许念星礼貌问好:“杨叔。”


    她温和笑道:“不冷的,哪有那么娇气,淋点雨又不会感冒。”


    语罢,又朝后排的人颔首,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乖了许多,“绽哥。”


    对方不言。


    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许念星悻悻摸了摸鼻子,又在心里骂了时清泽一百遍。


    正欲矮身入座,冷磁而没有波澜的嗓音响起。


    “坐后排来。”


    赵雪雁啧声称叹:“太子爷真心机啊,又争又抢的,难怪谢城昀在他面前讨不到好处。”


    该说不说,时绽最大的优势就是不端着,在许念星面前能屈能伸的。经过这几次接触,无论以后时绽做出什么荒唐事,赵雪雁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暗恋哪里斗得过死缠烂打的明恋?


    许念星看向那道闪闪发光的影子,垂死挣扎:“或许他只是不拘小节,不在意呢……”


    “得了吧。”赵雪雁快言快语,“谁不知道太子爷有严重的洁癖。对了,他有辆七位数的摩托车,限量款,全球总共只有一百二十辆,可宝贝了,连谢城昀都不让碰。”


    赵雪雁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时绽的小道消息,许念星的思绪随之飘远。


    “你是说,他的车至今没有人碰过?”


    “对。我听谢城昀说,他休学的那两年还参加过曼岛TT赛,世界级别的公路机车锦标赛,拿了奖。但后面不知道怎么地就回国了,可能是家里不允许吧,毕竟是真有金矿要继承。”赵雪雁见她失神,逗趣道,“你怎么在发呆啊?别告诉我他载过你。”


    他不仅载过她,还背着她走了一公里。


    可她一开始便只是因为有所图谋而利用他,这份独有的破例温柔,像一块巨石般沉重压下,让她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绽哥……?”


    时绽被她吵得头疼,推开车门,长腿迈下。


    许念星堪堪一米六的身高,在他面前实在是太没存在感。往她旁边一站,黑影覆下,什么都没说,压迫感就已经足够强。


    时绽好整以暇地看她翻找,“找到了吗?”


    两人站在槐树下,树影婆娑,凝在脸上的视线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


    许念星忽然很想再和他磋磨一会,免得明日等他酒意散却后,又变成了冷肃疏淡的模样。


    “还在找……”有点心虚,但不多。


    “哦。”时绽说,“不着急。那你慢慢找。”


    时绽压低的音色里含着一点惫懒,五官隐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神情染上一点似笑非笑的温柔。


    许念星仿佛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心跳乱得像是在击鼓。


    “这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许念星紧紧抱着他的西服,逃一般地跑了,只留下一句,“洗干净了再还你。”


    杨叔抽完了烟,才慢悠悠地过来扶他,时绽抬手说不用。


    酒,的确容易滋生出某种掠夺的冲动。


    即便是心智坚定的人亦不能幸免,只是这抹晃眼的春色,究竟是令阴暗困兽冲破牢笼的催化剂,还是会召来更强大的信念压制,谁又能说得清。


    时绽伫足良久,才收回视线,冷性薄情的眸子里涌出复杂。


    “杨叔,也给我一支烟。”


    “许念星,找你半天了,躲在厕所里不回消息。”他的嗓音透着与平时不同的危险,“就这么怕见到我?”


    许念星将口红放回手提包里,踩着小高跟出来,“我补个妆而已。”


    “抱歉,刚才迟到了,不是在躲你。”


    等了她这么久,总算见到人,时绽哪里舍得为难她。


    她今日特意盘起了长发,一席赫本风高定丝绒小黑裙刚好遮住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腿。耳边的澳白珍珠圆润透亮,只是还不够大,不够奢华,配不上她的精致明艳。


    时绽克制地移开视线。


    女生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便,出于良好的素养,他绅士地抬起手。


    许念星忽然警惕地看着他,一副被戳穿心事的样子。


    “看来平日里没少骂我。”时绽倒也不在意她不痛不痒的话,“上次偷偷给阿泽送晚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闻言,小姑娘像是被偷吃被抓包的老鼠,浑身的警报都拉响了,“你怎么知道?”


    时绽表情很淡,不疾不徐道:“无意撞见的。”


    时清泽自小就是调皮捣蛋的性子,不懂事的时候,还将隔壁四合院齐老精心养了数年的兰草用小鞭炮炸飞了,再不然就是将胡同里爱下棋的大爷圈养的鹦鹉偷回家,藏在纸箱子养着,没几天就因喂养不当饿死了。


    诸如此类简直太多。


    许念星不知给时清泽送了多少次东西,有时候是几块巧克力,有时是柔软的蒲团,连游戏机都送过,两个小孩形成的互帮默契太深。


    时绽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又能想到,时至今日,这份旁观的上帝视角,也会掀起异样的妒意。


    许念星不知道时绽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这个人太难揣测,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顿觉自己跟人家完全不是一个段位,心情七上八下的,老老实实地交代。


    “我是想说,好像我逮着你们两兄弟薅羊毛似的。”


    闹了半天,将素来稳重的人情绪搅地起伏不定,她想表达的只不过是一层极浅的表意罢了。


    时绽在商场久了,有时候每一句话都要深挖背后的含义,思虑太多,反倒在她这里栽了。


    时绽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许念星仰头,巴巴地望着他。


    时绽眸中的深色渐消,“没事,你也送了我领带。”


    啊……那个也是从时清泽那薅的。时绽总算知道,她的伤口怎么这么久都没好。


    “挺会耍小孩子脾气。”


    许念星纠正:“我已经成年了……!”“这是打算送给谁的?”路凛见他依旧是那副光风绽星的模样,忍不住打趣,“该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


    时绽并不避讳:“给许念星的。”


    路凛的表情由惊愕转至呆滞,将时绽说过的所有话串联起来后,总算品出来点苗头。


    时绽比她大七岁,没少见过她幼稚时候的样子,恐怕连她扎着双马尾的样子都记得,许念星越想越觉得这样容易在他心里留下固有印象,万一他的思绪被带偏,只把她当妹妹怎么办?


    她又分不清,他此刻的温柔和强势,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


    时绽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指腹蘸取一点莹白,温和地在她掌心的伤口处抹匀。


    记忆在这一刻有些许重叠,许念星很难不想起在夜宴包厢里那次,他也是这样,垂着眸给她包扎伤口。


    只不过那时,他谨慎克制,指腹未曾触碰到她分毫。


    而如今,他抓着她的手腕,防止她嫌弃药膏的味道而逃离。


    许念星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的粗粝感,以及比她的体温高上许多的炙烫。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从那时起,原本处在高台之上的时绽,就这样因各种意外,和她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概是什么时候?在你罚跪祠堂那天吗?”


    相比于许念星期待的反应,时清泽无端被刺了一下,眸子里的笑意冷下来。


    不知为何,令他如鲠在喉。


    许念星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眸整理着资料,巴掌似地小脸被电脑屏幕的光镀上了一层柔,语气确实嚣张跋扈的老样子,“喂喂喂,你再不理我,别怪我过河拆桥赶客。


    “对。”时清泽四仰八叉地陷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故意损她,“时绽你还不知道吗?讲究人情往来,看上去温和好相处,实际上界限分明。想让他动心,下辈子还差不多。”


    许念星听完,倒也没失望,有条不紊地联系上盈致资本的联系人后,才说:“我当然知道。”


    时绽要是那么容易搞定,还能叫高岭之花么?


    又好像没有太大不同。


    “好了,结痂时牵动神经末梢会有些痒,记得别去挠。”时绽掀眸看她一眼,“小朋友。”


    或许是被他刻意用温磁薄哑的嗓音咬重‘小朋友’那三个字所激,许念星将披在肩侧的毛衣开衫往下拽落,露出莹润白皙的肩膀,她里边穿的是清凉的吊带裙,只有一根细细的肩带。


    领口不算低,但若没了毛衣开衫遮掩,婀娜的女性曲线便显露无疑。


    许念星虽然长得不算高,但身形比例足够优渥,一截细腰,再往上是挺翘如峰峦般的栀雪,往下是饱满如蜜桃般的臀,长腿纤细,走在路上都会被女孩子要微信。


    在时绽逐渐拧紧的眉梢中,许念星敏锐地察觉他呼吸滞了一瞬。


    “穿好你的衣服。”


    许念星的脸很红,却大着胆子跟他别扭,“哪有我这样的小朋友?”


    时绽指腹狠狠抵在眉心。


    “穿好。听话。”


    许念星不喜欢他这副永远八风不动的清冷模样,倒是来了兴致,“手掌疼。”


    时绽额间青筋跳了跳。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杨叔的声音,“时总,许小姐?”


    但许念星思及他刚才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绞着手指头,愈发纠结。


    时绽的手沿着屏风支架缓缓下移,指腹停留在她手背,许念星眼底还挂着潮雾,被他指腹的温度灼烫,往后瑟缩着逃离,却因牵扯到掌心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掌心被他轻拢着摊开,好在血痂只是裂了一小道口子,血迹并未渗出。


    时绽:“没有按时擦药?”


    “我不喜欢那个中药膏的味道。”


    反正这种小伤,身体自带的免疫力隔不了多久也能恢复。


    许念星没当回事,时绽高挺的眉骨下,神情却泛着冷意。


    “不喜欢那味道就不擦药?”


    许念星理直气壮,“对呀。”


    许念星侧眸,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跟她在一起,他纯粹就多余关心她。时绽尾音松散,“一个合作饭局而已,穿这么高的鞋也不怕摔了。”


    她轻轻搭上去。


    餐厅的走廊布置地很有格调,墙上挂着珍藏版的油画,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息,悠扬的小提琴自大厅悠然传来。每走一步,她都有一种正在赴一场上流晚宴的感觉。


    似乎只要在他身边,就能永远处在聚光灯下,成为最耀眼闪亮的主角。


    直到时绽带领她走向电梯处。


    许念星懵然:“我们不回包厢吗?”


    “合作的事我拍板同意了,剩下没什么好聊的。”时绽摁了下降键,锋锐的眼尾微微眯起,“难道你以为,我专程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那群老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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