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星
得知许念星同京北剧院签约的消息,从前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陆续有了回应。
不过她工作渐忙,只能偶尔回复。
时绽有时间就会来接她,他曾经那辆摩托车几乎没有再开。许念星问过他,他淡淡回复,不感兴趣了,她总觉得有别的原因,但追问下去,时绽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她暂时放弃了刨根问底。
“晚上去哪?吃完饭我送你去赵雪雁那,你俩去做皮肤管理,还是说跟我回去陪椰椰玩?”
许念星每一次演出结束后,都会做一次深度皮肤清洁。赵雪雁刚研一,组会开得不多,两人经常逛街。她们俩人聚会,聊的全是八卦,时绽插不进去,反而被许念星嫌弃碍眼,索性充当司机的角色,为两位女士服务。
她没应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时绽看出了她的紧张,搭在方向盘上,慢声问:“什么事儿,看半天了,连我都不理。”
他俯身朝她靠过去,捏着她下巴,轻轻将她的脸掰过来。
“这才几天,腻了?”
时绽知道她心气高,今晚这架势,心里那点倔脾气估计也磨得差不多了。别看她现在沉默地垂眼看着窗外,心底指不定怎么变着法地骂他呢。
将人安全送达公寓门口,时绽拿着伞正欲跟上去,许念星像防贼一样拦着他。
时绽:“我都跟踪你到这来了,难道还会不知道你的住处?”
见她无动于衷,他抱着臂膀,懒散着音说:“门口鞋柜第二排的白色网鞋里,放着把备用钥匙。”
许念星同另一位俄罗斯室友合租,两人怕总是忘带钥匙,索性藏了把备用的,两人会不定期更换位置,打算等下个月就换成指纹锁。没想到时绽连这些细节都清楚。
她怒目:“你……”许念星抿紧嘴唇,听他一字一顿,“我们之前竟然认识。”
后面几个字,时绽仅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还是前任的关系。”
旁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识趣地笑,只当两人是校友重逢,才会有餐桌上的照拂。
许念星指尖收紧,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绽安排的商务车将她和张老师各自送回了酒店。
庄斯程发来了求和的消息。
她不抗拒时绽的触碰。许念星早该想到的。
他手腕强硬,性子又偏执顽固,怎会轻易放她自由。
提心吊胆担忧了这么久的一天终于到来,许念星悬着的心反而落回原处,“我早想过你会来找我。”
时绽冷冽的眸光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你知道我会来,为什么还要跑?”
分手这件事,她提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被驳回。许念星的愧疚已经被磨得只剩下疲惫。
许念星为他拉开座椅,“因为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梦想。”
时绽眼底的偏执炽热似在燃烧,他上前一步,遏住她的脖颈,却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许念星,我很想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像你一样自私?”
许念星被迫仰着头,同他闪着复杂神色的眸子对视。
她呛了两声,声音几乎毫无波澜,“时绽,你不要忘了,我们本质是一样的人,薄情寡义,对待血缘至亲尚且如此,又怎么会奢求旁人对自己百分百的真心?”
一个筹谋两年,亲手害得生父身败名裂;一个步步为营,将亲兄弟逼疯、送进监狱。
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无情之人奢求真爱,本就是世间最可笑的谬论。
这句话刺痛了时绽,他寒着脸收回了手,周身迸出的寒气叫许念星喘不过气来。
自此之后,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她上了车。
顶级超跑的性能疯狂燃烧,沿着市区主干道一路狂飙,直到窗外的城市景色飞驰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绿地,清冷的月光泻了满地,像是铺了一层薄雪。
许念星攥紧安全带,看着逐渐飙升至两百多的数字,指节捏得泛白。
原本处在正常驾驶车道的超跑忽然偏离了位置,远处有灯光逐渐靠近,时绽仍旧没有驶回原车道的意思。
她煞时脸色发白,咬紧牙关失声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对面有车!”
庄斯程只觉自己败得彻底。
转身离开了。
时绽松开怀里的人,猝不及防又被愤怒的许念星打了一巴掌。她眼里燃着复杂的情绪,连身体都在颤抖,“时绽,你这个疯子。”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时绽抹去唇角被她咬出的血渍,“你当初接近我的时候,应该没少被警告吧?”
两人的重逢,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许念星的心绪被这个吻彻底扰乱,她甚至没有心力假装若无其事,连餐厅都没回,就给赵雪雁发了消息。
[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赵雪雁在停车场看到了时绽的车,猜到这事大概率跟他有关,没有多问,立即应承下来:[庄先生那边我帮你说一声?]
谢天谢地,赵雪雁懂她,没有提出让庄斯程送她回去。
许念星感激地回:[好,麻烦你了]众人抿着嘴偷笑。
许念星默了默,出来主持场面,“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成人礼生日宴,能够在附中认识你们,我觉得很幸运。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往直前,学业进步,心想事成。”
她举起装着玉米汁的香槟杯,众人也跟着起身,欢快地碰杯。
侍者在旁边拉响礼花,‘砰’地一声炸响,彩带和亮片在偌大的鲜花墙面坠落。
氛围就此定格。
生日宴的后半场是酒水冷餐宴,同名利场无异。许念星怕朋友们坐不住,带着大家先行离开。一一安排好车辆大家送回去后,许念星提着裙摆在月光下,看到了倚靠在雕塑喷泉花坛边的时绽。
他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钥匙串。
布加迪的特有的皮革车钥匙有点老钱风的味道,穿在这双指骨分明的手指上,莫名多了种冷欲感。昂贵的物件成了他手中无足轻重的玩具,世界融在他眼里,平添清寂。
许念星同他的视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交错、重合。
她意识到,他在等她。
“你这几天翘课,和我有关吗?”
外面有些冷,许念星站了会,指尖有些僵。
时绽将外套脱下,递给她。她没有拒绝,沉默着披在肩侧。
他就像一个火炉,爱意热烈,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热的光,吸引着身在黑暗的她不断靠近。在国外那阵如此,回到学校还是如此。
“许念星,我刚回来你就给我出了个难题。”
时绽撩起脸皮看她,“如果我说,和你有关,你会心存歉疚,想尽办法补偿我。倘若我否认,你的心就会立马落下去,将自己对我的影响撇得干干净净。”
她就是这样一个既心软又薄情的人。
他分明看透了,可还是在清醒着沉沦。
许念星张了张唇,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不要在我身上用心理学那套。”
时绽轻讽道:“我没有在你身上使用任何心理学技巧。”
“许念星,我只是太了解你。”
他偏不想让她如愿,不想让她放下对他的少得可怜的内疚,更不想让她心安理得地利用着他,心里却藏着另一个人。
他步步靠近,粗粝的指腹捻过她的发丝,嗓音零零碎碎地漫进她耳朵里,告诉她:“是,是因为你。”
“我就是要让你怀着对我的复杂心思辗转难安。”
赵雪雁:[包的]桩桩件件,许念星记得就够了。
母女俩坐在院子里,在夕阳下说了许多话。许念星靠在岳时忆的怀里,像是小时候那样,同她撒娇,“我要去国外留学了。”
岳时忆依旧笑着,“我们念星有能力,自然要往高处走。”
“上次陪你一起回来的时家少爷,也要一起么?”
许念星愣了一秒,意外岳时忆竟还记得仅有一面之缘的时绽。她抿紧唇,低眸说:“我们分手了。”
岳时忆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感情只是生命里其中一部分。念星,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妈妈都希望你能够永远自由、快乐。”
不要再步她的后尘了。五四节日演出结束后,许念星同乐队的交集越来越少。谢城昀只试探性地问了她那天有没有着凉,嘱咐她注意身体,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生其他的对话。
时绽的排名在一次次考试中飞速上升,在学期末的时候,爬上了前一百名的位置,位列八班前茅。
以往将他视作空气的老陈高兴得合不拢嘴,腰板硬挺了似的,逢人就拿时绽举例子,说只有实验班才不会放弃每一个有潜力的差生。只要肯学,人人都是黑马。
时绽在附中长期受万千女生追捧,他的转变悄然带起了一股正向的风气,论坛里有关【拼命想要靠近光,后来,我也成了光】的暗恋记录越来越火,大家都在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
暑假的时候,许念星收到了港岛一所舞蹈院校的邀请。国内其他院校的艺考还没开始,她斟酌一阵,还是决定前去面试。
时绽得知这件事,发消息问她:[你是不是太焦虑了,想找一所学校试试?]
高二结束后,意味着他们已经迈入高三生涯。暑假满打满算放两个月,真正的假期却只有一个星期,大家都很焦虑,有条件的在父母的托举下报了补习冲刺班,家里能力有限的,则自己天天泡图书馆、自习室。整个年级都围绕着一股阴沉沉的压抑气氛。
即便许念星看起来镇定,也难免为未知的人生感到迷茫。
许念星:[嗯,我想先拿个offer保底]
时绽:[要不要我来接你?]
许念星没有告诉他的是,除了这所港岛的学校外,她还收到了澳洲一所音乐学院的夏校项目邀请。夏校的时间较短,仅需一个星期,得到认可后,就可以在秋季初参加测试,通过即能收到offer。而这趟行程里,她并未在港岛停留。
她对时绽有所保留,自然不能让他发现。
将来的某一天,她总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许念星只能用文字来掩饰自己的不愿:[你是跟班小狗吗?我去哪里你都要当尾巴,不嫌烦啊]
数秒后,时绽回复:[啧,我当定了]
被一个爱字困住一辈子。
许念星在淮城只停留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便坐上了前往沪市的列车。大数据时代想要查一个人的行踪太容易了,时绽迟早会找到她。
她闭上眼,在动车上浅眠了一会。
醒来时,乘务员正在分发饮料。商务座的服务还算不错,连唤醒的声音都很轻柔。她不是很渴,只要了一杯花茶。
旁边的座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戴着鸭舌帽,挂线式的耳机长长地挂着。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许念星只看了一眼,便礼貌地移开。
乘务员在旁边提醒,“先生,您的座位在那边,麻烦您再检查一下票。”
许念星上了计程车,望向远处的高楼。时绽的吻依旧暴烈而霸道,有着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忘却的强烈作用。
不过,真正让她错愕的是,时隔五年,她竟然还会因为他的吻而悸动。
怦然的心跳失了序,原来,不是她这些年太过温淡。
遇到对的人,一潭死水也会掀起澎湃风浪。
她无力地闭上眼。[念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耳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雨夜,时绽红着眼的话。
“所以。”时绽一字一顿,“防我没用。”
“你那防盗窗,我拿把电锯就能给你拆了。”他指向防盗门,“旧成这样,一脚就能踹开。”
就连窗帘背后的防狼喷雾,在他眼里,也成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
时绽到底对她的生活渗透到了什么地步?细思极恐。
许念星重重地关上了门,让时绽吃了个闭门羹。
回去之后,她感染了流感,躺在床上,烧到了三十九度。撑着酸痛的四肢,许念星起来喝了点热水,连第二天的日常排练都没去。
昨天才和Anya闹了那么大一场争执,又被剧院处罚,就算她没有到场,也没有人会去计较。
巴不得她从此置气,离开柏慕。
公布最佳古典舞舞蹈演员之际,台上念着一大段铺垫之词,在听到东方韵味四个字时,镜头就已悄然调转,落在了唯一被提名的东方舞者身上。
许念星心跳倏地凝滞,直到全场的掌声如雷声般轰鸣响起。
她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级的奖项上。
全世界的高清媒体镜头,在这个值得记录的时刻,拍摄下了她从错愕到惊喜的全过程。
她踩着高跟鞋,越过祝福的声音,一步步走上颁奖台。
许念星像一只真正的白天鹅,无论是白玉兰般的礼服长裙,还是温婉的妆容,都仿佛同她今晚的表演融为一体。
就连口红,也淡得近乎看不见。
江芷圆眼睛瞪大。
十几分钟前,她还确认过许念星的妆容,怎么去了趟卫生间,唇色全没了——
第 62 章 星
江芷圆的天塌了几秒,想象力极强的cp粉脑补了一场人前克制,人后猛亲的暧昧大戏。
想不到姐夫平时看起来这么冷,私底下这么猛……
把念星姐的口红都吃掉了。
啊啊啊不能想,势均力敌小情侣太好磕了。
许念星站在舞台中央,璀璨得像一颗闪耀的明珠。专属于她的定制雕像由主持团奉上,恰好同她偏淡的整体妆造相得益彰。
她热泪盈眶地用发音纯正的英文说了一段感谢的话,姿态谦卑,眼里星光熠熠,不少媒体都抓拍到了美人落泪的一幕。
照片很快在网上传开。
颁奖典礼刚结束,许念星同另外几位获奖的从业人员一起合照,额外举行了公益捐赠环节。回到众人身边时,她的身体就像虚脱了一般,只能扶着江芷圆,勉强保持站立。
江芷圆从加长保姆车上找来舒适柔软的云朵拖鞋,拿出折叠凳,“念星姐,你刚才美死我了,简直就是美神降临!我在底下都快激动哭了,现在都感觉像做梦!”
许念星有些心动,“可是我家没有狗粮,也没有狗窝。”有赵悬亲自审批,很快就在企业官网公布了同许氏合作航城项目的消息。许氏段缺的现金流因为这个项目重新填补上,无异于雪中送炭,连带着几天,许志安走到哪里,都有人恭喜他渡过难关。
许志安春风得意,将航城完全交给了许念星,给她挂上了名义执行总裁的名号。
这一高调官宣,让许氏上下纷纷传,大小姐霸气杀回许氏,挤走私生子。
流言四起,把陈娜母子气得够呛。晚上。他真的不是在炫富吗……
在许念星不解的目光中,时绽觉得手里这瓶水愈发烫手,拧上盖子扔给她,“你自己弄。”
时绽的住处和他本人一样张扬,从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划分出的一块奢靡空地,周遭高楼林立,每套户型都是三百以上的大平层,视野极佳,除了贵没什么缺点。
客厅冷冷清清的,沙发上放了几本高中教材,再无其他生活气息。橱柜的跑车模型在光下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门窗隔音效果很好,身处在高空中,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许念星:“你平时不住这里吗?”
时绽引她进了一间客卧,里头的床褥已经铺好了。家政会定期前来打扫,只是他很少同人交流,做事的阿姨也不知道雇主家里究竟有几口人,因此,主卧和客卧都整理地非常细致。
“偶尔。”时绽没向她透露太多,“除了主卧,其他地方你随便进。”
来之前他说自己不止这一处落脚之地,到了之后,许念星却隐约感觉这里才是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时绽看似浑身是刺,实则内心细腻,像只外硬内软的大型犬。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在他摁亮电梯之际,试探着叫住他。
“要不你还是就在主卧住吧,这里离学校近,今天你也累了……”
电梯门朝两侧,时绽从容踏了进去,头也没回,“没必要。”
一梯一户的户型不用担心影响邻居,许念星两步追上去,伸手挡住电梯门框边缘,“我说真的,现在已经一点多了,明早还有早自习,没必要来回折腾。”
时绽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紧握着门框的手,眼底蔓延开不知名的情绪。
“你在担心我?”
许念星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我担心你迟到。”
“不好意思。”时绽轻笑了声,“我从没上过早自习。”
言下之意是,迟到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班主任早已习惯,毕竟管不住他,也不敢管。学校领导班子都当他是太子爷,只要能安分地供奉到高中毕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会抓迟到早退的事。
电梯发出滴滴的警告声,时绽拿出手机,轻拍了下她紧握的手指。打架时他的掌风看得许念星心惊肉跳,此时用的力道却轻得像羽毛,在许念星心口挠了下。
“让我留下住。”时绽故意吊儿郎当地开口,“你能放心我还不放心。”
他一口气说完后半段话,将断句的难题留给了许念星。她还没想明白谁才是心怀不轨的人,时绽已潇洒按下了关门键,“懒得跟你磨叽,走了。”
许承敲响了许念星的房门,递给她一叠文件,“航程项目的全部资料都在这儿了。”
许念星面无表情地接过,企图关上门,才发现许承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显然有话要说。
“许少爷,还有什么事?”
“许念星,我劝你别高兴太早,抢过去有什么用,能做成这单才算本事。”许承在家不敢造次,凶恶的眼神几乎快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许念星施施然合上文件夹,“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向你说声谢谢。毕竟要不是你犯蠢,许志安也不会把这个项目交给我。”
她抿唇微笑,“谢谢咯。”
许承气得咬牙,许念星还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难啃的鱼骨总归能剔下点鱼肉,你自己废物,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说完,她不给许承任何发怒的机会,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时绽派人给许承施了压,有时绽在她身边罩着,许承不敢轻举妄动。许念星睚眦必报,许承只能闷声吃下这场哑巴亏。
关上门后,外头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没见识的蠢货。
许念星听着佣人们劝导的动静,轻蔑地勾起唇角,随后将他送过来的文件放进碎纸机里。
几天后,许志安趁着周末,带她去家里的公司转了一圈。在许志安同前妻婚姻存续期间内,许念星从未踏足过许家的公司,员工们自然没见过这位大小姐。
如今时过境迁,许宅换了女主人,大小姐高调空降,众人议论纷纷,揣摩她和许承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
许志安给她开了公司内网的较高权限,让秘书安排好会议时间,笑眯眯对许念星道:“项目情况,阿承应该和你交接过了。”
许念星本身并不擅长处理工作,但她知道如何利用值得信任的下属,从合同签订到预付款支付以及后续对接流程,一边学一边操作,勉强算得上游刃有余。
她在许氏大楼出入地愈发频繁,许承逐渐坐不住了,暗地里给她使了些绊子。
许念星处理完棘手的事,发现办公室的直饮水机滤芯报警了,只好下楼去接水。公司加班只能算调休,但超过七点后,可以报销晚餐,八点能报销车费,茶水间是众人打发时间的地点之一。
“我今天看到长公主还穿着高中校服,这种家庭不是一般只有到大学才开始培养接班人吗?”
“理论上是,不过家产都快变成继母和私生子的了,肯定着急啊,感觉她也是没办法了吧。”
见她当了真,时绽唇边带上一丝笑,从善如流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它不怎么挑食,你用清水将鸡胸肉、三文鱼煮熟,撕碎了拌进狗粮里就行。”
许念星默了默,侧过头:“你确定这叫不挑食吗?”
“哪挑了。”时绽不以为意,“它又没有非要指定哪个海域的三文鱼,哪种品种的跑山鸡。”他对着小家伙吹了个口哨,寻求它意见似的,“椰椰你说是不是?”
椰椰配合地‘汪’了好几声。许念星知道此刻时绽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用灼热的视线让她心跳加速,她却做不到视若无睹。后面还有想要结账的同学正在排队,女生们看到时绽在,既激动又不敢贸然上前,星星眼几乎快溢出来了。
她耳根微热,拽住时绽的袖子,将他往货架的方向带。
时绽全程忽视谢城昀,敛眉低落向矮他一头的许念星。眼里的深潭几乎将她吞没。
饶是心底不爽,他还是依着她的力道往前迈了几步,支着腿,就那么看着她,势必讨要个说法似的。
许念星不敢对上他正宫气势十足的视线,温声说:“你想喝的话,我请你两瓶就是了。”
时绽还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骨子里的傲劲却融了几分。“我缺你这一口饮料?”
局面转换,谢城昀面上的笑逐渐归于平静,握住塑料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赵雪雁看到这一幕,在内心疯狂嚎叫。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修罗场名场面!好刺激!
赵雪雁用脚尖踢了踢谢城昀,示意他收敛一点,至少别表现出来。要是让时绽发现他喜欢许念星就完蛋了。
谢城昀的手指缓缓松开。
许念星刚才拉时绽的时候没注意,眼下他步步靠近,她的脊背几乎贴在货架上,像是被他的气场困于方寸之间。
她本以为男女之间最近的距离是彼此相贴,此刻才惊觉,原来是压迫力。
未知的危险正一寸寸向她逼近。
许念星鼻尖几乎同他的气息相融,她一把将自己手中的酸奶塞给他,说话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颤,“给你,爱要不要。”
她似是被他逼急了,态度奇差,腮颊边攀升一层绯红。
时绽也知道自己莫名冒出来的占有欲太过强烈,让她一时难以接受,选择了以退为进,决定给她一些适应空间。
“芦荟黄桃酸奶……”时绽念着包装瓶上的商品名,“这东西一看就甜腻。”
“不过勉强能喝。”自从庄斯程的事情发生以后,时绽就在附近买了套房子,时常往返于两地之间,突然出现的时候,会给她一车又一车花。他每次过来,总是声势浩大,高调到一出场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以至于不过才短短半个月,整个柏慕都知道时绽在大张旗鼓地追她。
有人明敲暗打地试探时绽和许念星的关系,他直接大大方方地宣言:“只要她点头,我当场求婚。”
一时间,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不敢再对许念星说什么。
许念星拿时绽这副嚣张的样子没办法,她冷着脸说过他,时绽不以为然,“我说的是实话。”
“不然你以为他们那龌龊思想会想什么?”以两人的阶级地位差距,许念星肯定会被认为是他短择的金丝雀,私底下不知道怎么编排她。
许念星在舞团这么久,自然知道拜高踩低的事再常见不过。时绽主动帮她规避了糟糕的境地,她抿紧唇瓣,语气不自觉地妥协几分,“那你追就追……别这么高调。”
“好,听宝宝的。”长夜漫漫,整个亲子套房里的位置被他们试了个遍。
直到许念星疲惫到连手都抬不起来,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任由他摆弄,时绽才体贴地抱着她回到床边。
既心疼她,又一遍遍恶劣地继续。
抽屉被他再度拉开,时绽动作一顿,终是不忍心,最后潦草收场,温柔地清理残局。
许念星听到他的指骨同木头碰撞的闷响。至于什么临时用品,既是成年人,自然都懂。许念星跟时绽没到那步,眼下只觉得房间内的氛围太过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绽将泡芙抱在怀里,浅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你室友挺会来事。”
许念星移开视线,“她平时比较喜欢追综艺,可能爱嗑cp,误会了。”
文化的差异导致大家对感情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讲究及时行乐,一个在意情感纽带,她和时绽的关系,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室友大概率也不会明白。
时绽:“他也来过你这?”中午的时候,赵雪雁和几个朋友转发了ins上的评论。
原来是她昨晚的临场反应被人上传到了网上,大家都在夸她构思巧妙,给经典的《天鹅湖》演出增添了不少新意。剩下的则是吐槽柏慕的歌舞表演每年都没什么变化,想看多点创新的东西。
许念星扫了眼底下的评论,愈发无力。
她的观众缘就像是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玄学,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她带来反转。
回复完朋友们的关心,许念星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份培根鸡蛋三明治,胡乱对付两口之后,沉沉睡去。
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闪过许多过去的画面。
时绽在滂沱大雨中,念着她的名字。
他哭红了眼,祈求她不要离开,她却狠心地说了结束。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许念星愣了愣,“什么?”
“庄斯程。”时绽说。
他从未表明过他的醋意,但这句话的酸味都快冲上天了,就差将她吞没了。
许念星:“没有。我怎么可能带他来?”
甫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解释有些欲盖弥彰。这句话的潜在含义时,时绽和其他人不一样。
时绽慢悠悠笑了声,唇边的笑痕几乎压不住。“所以,只带我来过?”
许念星被他盯得脸热,懒得同他咬文嚼字,“难道不是你先私闯民宅?”
“私闯归私闯。”时绽眉尾微扬,语调慵懒,“这次可是你邀请我来的,性质不一样。”
她哪里邀请他了?分明是他死皮赖脸非要送她回家。
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
她没有问,但她知道,一定是抽屉里的东西用完了。
他已然习惯了这个称呼,许念星索性懒得纠正他。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进入一个暧昧模糊的真空环境。分过手的前任,意外睡到一起,关系不清不楚,算不上复合,却也不似之前那么僵硬。
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推进的契机。
春节前夕,剧院给她放了长达半个月的假期。这是剧院的传统,给团队里的几个中国人破例放假。回淮城正好要在京北转机,她索性多留了一天,约着同赵雪雁、张彧她俩一起见面吃饭。
毕业后,大家为了前程各奔东西,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算是成长的印记。
赵雪雁最近保研成功,不用再准备秋招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又回到了高中时注重穿搭和妆容的精致。张彧还要忙着课题组开会,开车将赵雪雁送过来,在餐厅改了点代码,便匆匆离去。
他走了,倒是正方便许念星和赵雪雁聊天。
“我听说上次那个抠搜男的公司好像快倒闭了。”赵雪雁兴致勃勃地同她八卦。
许念星刚回完时绽的消息,问她晚上的行程计划,说待会要来接她。现在连演都不演了,前一秒还在装模作样地问她落地京北没,下一秒就发来了定位,照片显示他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主打一个先斩后奏,让她想拒绝都没办法。
许念星摁灭手机,以为赵雪雁在跟她讲哪个不太喜欢的同学,“谁?”
“庄斯程呀!”赵雪雁将偶然刷到的帖子拿给她看,“他好像得罪了行业大佬,丢了好几个项目不说,公司还暴雷,连银行都不肯再贷款了,墙倒众人推,一下子就垮了。你看,工资发不出来,连电脑都被员工搬去抵债了。”
她想过以时绽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对庄斯程出手,只是没想到,他做得如此不留余地。这样也好,至少庄斯程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来骚扰她了。
他拧开瓶盖,抿了一口,评价,“还不错。”
这事就这么被一瓶酸奶化解了。
谢城昀和时绽约好打篮球,同她们告完别就往球场上去了。
时绽脱了外套,冷白的手臂上青筋盘错,偶尔跳跃投篮时,露出腹部纵横深凹的纹理,每一道线条都宛若精心雕琢,看得人脸红心跳。
他额间冒着一层薄汗,轻喘着,姿态利落干净,凸起的喉结透着介于成熟男性与少年之间的冷欲感。
小机灵鬼似的。时绽的这段发言在校园论坛里被顶爆了,底下的评论全是在哭嚎惋惜的。
[附中的神话要破灭了,时绽竟然有了喜欢的人呜呜呜]
[啊啊啊顶着这张脸搞卑微暗恋,帅哥平时真的不照镜子嘛(]
[我靠,时绽和许念星不会是真的吧]
[两人看颜的话确实很般配,说实话,我有点嗑]
谢城昀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完全没办法插进去。许念星同时绽斗完嘴,看到路边熟悉的车牌号,忽然着急道:“啊——不好意思,我家司机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下次见。”
她匆忙同两人道了别。柔和的光线将少女们轻盈的倒影映在玻璃墙面,从许念星的角度望过去,倒像是她扑在他怀里跳舞一般。
即便知道他看不到这一幕,她还是生出几分隐秘的羞耻来。
如同被他灼热的视线烫到,许念星重心不稳,fouetté转时,竟第一次在中途失去平衡。
余光里,她看见时绽眉心轻折。
下一秒,腰际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稳稳扶住。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漆黑,大概是没想到这位高不可攀的年轻掌权人竟会出手相助,周遭响起阵阵惊呼声。
许念星心念微动,从他的怀里挣扎而出。
时绽垂眸看着她,巴掌脸的漂亮脸蛋里,满是对他的警惕。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好心扶她一下,至于这么躲他?
掌心残留的馨香尤在,时绽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意味深长地看她:“吓到了?”
一语双关。“停!”
许念星忍无可忍地及时制止,她怕他会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言论来。她无力思考时绽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天内,完成心路历程的转变,她现在只想静下来,远离他,回到自己熟悉的舒适区。
“你别再说了,我不会和你保持这种背德的关系。”
外面的雨停了,Anya一行人也离开了,她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时绽打了个响指,示意司机启动车辆,彻底阻断了许念星逃避的退路。
“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和前男友牵扯不清,会不会跟你分手?”
许念星忽然觉得,这五年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变得更疯、更不可理喻。
好的时候是真好,为达目的死缠烂打的时候,也是真的让人无力招架。
她一晚上都没有再跟他说话,像是要将和他斩断关系践行到极致。
不知他指的是追到剧院来的事,还是消息里的内容。
许念星抿着唇,给出很乖巧的答案,“没有,谢谢时先生。”
时绽本想跟着椰椰一起去许宅蹭饭,此时一言不发。就算自己不去也不能便宜了情敌。有他严防死守在先,不管谁暗恋她,都别想有机会靠近半分。
昔日关系亲近的好友此刻相顾无言。
直到谢城昀打破沉默:“下学期你是不是打算转班?”
预科班每学期都是淘汰变动制,排名跌出年级五十名开外两次,就会被剔出去。时绽当初进预科班是特例,班主任没指望着他能够考个好成绩。但时绽这次期末考试全科缺席,态度恶劣,想要留下来势必会历经一番刁难。
以时绽的个性,不会在乎世俗的看法,对他来说,在哪都一样。
“嗯。”时绽答得随意,“大不了调回普通班去,反正也是吊车尾,没区别。”
说完,他悠闲地跨步迈上了摩托车,单手利落地戴上了头盔。谢城昀只好将追问的话咽了回去。时绽决定的事,谁也没法改变,既然如此,何必多问。
“我让Luminara用中国区官方微博号发布,期待以后同我合作的内容。”许念星笑着说,“不过她没同意。”
沉默如水般流淌在两人之间,时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忽地勾唇笑了,捏上她的脸,“许念星,我也是你布局中的一环吗?”
她展颜,拂开他的手,“当然了。”
语气理直气壮,俨然被宠坏的模样。
她笃定他一定会帮她,才会设下这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许念星扬扬唇角,“你不愿意?”
“怎么会。”时绽说,“我巴不得你仗我的势、贪我的钱,图我的身体,只要你能够留在我身边,我能给得起的,有多少给多少。”
他掐住她的腰,吐息声渐轻,凑近亲了亲她颤动的睫毛。
别有深意道:“把我吃干抹净都没关系。”
第 63 章 星
激烈的争吵陡然陷入诡谲的平静。
她后退半步,低声呢喃:“对不起……”
时绽似是清醒了些,抹去唇角被她咬出的血迹,黑眸凝着她。被甩的是他、受伤的也是他,她却委屈到掉了眼泪。
他上前半步,拽住她的手腕,看清她掌心的红,眉心拧得更紧,“你是有多厌恶我,才会打得这么重。”
许念星摇摇头,说出的话苍白无力,“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想让时绽再继续纠缠她。
掌心拂过一抹凉意,许念星下意识往回缩,才发现时绽正小心翼翼地给她吹泛红的位置。少年蓬松利落的乌发沾着冷白的灯光,压低的唇线抿得笔直。
心口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悄然长成参天大树。
时绽:“还疼不疼?”到站已是深夜。时绽从预科班转到八班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每天中午,班上都围了不少假装路过的女生。八班的同学起初还挺兴奋,后来发现时绽上课睡觉,下课要么不见踪影,要么还是趴在桌上,渐渐也就习惯了。
以前正主不在的时候,大家还可以放声八卦。
现在这位传闻中的太子爷像尊财神爷一样坐在最后排,众人反而战战兢兢地不敢讨论。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八班门口逐渐多了四处打听的同学。许念星每次进出教室,总能看到一些陌生面孔。她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人向她搭讪,“许念星同学,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班时绽最近在谈恋爱吗?”
往常关心时绽私生活的都是女生,这次碰到一位眉清目秀的男生,许念星不由得好奇。
“不太清楚,应该没有。”
她回答完就抱着卷子往里走,男生叫住她,支支吾吾从外套侧包里拿出一个压得平整的信封纸。
男生见她看着自己,从脖子红到耳根,语无伦次地嗫嚅:“之前我听很多人说,时绽喜欢你,所以一直没敢表白。既然你们没有谈恋爱,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许念星一时怔住,脑子没转过来。“时绽谈没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没谈,不代表我没谈啊。”
表白的男生第一次给女孩子送情书,紧张到掌心都在冒汗。
她太冷静,也太从容了,男生接不上她的话,垂着眼没抬头,结巴道:“我、我喜欢你!”
答非所问。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这些年来各有所图,说起刻薄话来句句诛心,许志安被气到犯了高血压,跌坐在红木椅上。陈娜见状,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头,焦急地呼唤佣人,“快!快把老爷的降压药拿过来!”
房间内的争吵声骤然静下来,陈娜推开门,在看到许念星毫无波澜的眼神后,脊背发凉。
许念星绕过她,将降压药倒在许志安掌心,以命令的语气对陈娜道:“水。”
陈娜虽憎恨许志安,但如今他和许承还没有做遗产分割公证,许志安要是死了,她儿子一分钱都拿不到,只好忍气吞声地照做。
服下降压药后,许志安的血压缓缓恢复正常。
许志安多疑,生怕许念星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失去这棵摇钱树,“念星,你怎么会在附近?”
许念星满眼担忧:“我听张妈说您最近总是忘记吃降压药,就想着过来提醒您。医生说过了,降压药需要长期吃,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您要是倒了,留下我们该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哽咽地擦去眼角的泪花,似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假设。
女儿关怀贴心的雪中送炭,同陈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志安经此一遭,到底还是对陈娜有了认知。这么多年来,陈娜在他面前一直是不争不抢的娇弱形象,直到今天吵架才暴露出真实想法。
本就不多的信任生出嫌隙。
许志安脸上恢复血色,叹道:“念星,你的心意,爸爸知道了。”
许念星低泣:“您没事就好。”
许念星对这样的男生不感兴趣,正要拒绝,撞上了刚从篮球场回来的时绽。他兴味地站在男生身后,眼里似是燃烧着火焰,啧了一声。
他这声不爽的咂舌太过招摇,引得男生回头,刚好听见他鼻尖溢出一丝笑。
“真是不好意思,撞上了表白现场。”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歉意。
许念星不知道时绽又在发什么疯,对男生道:“抱歉,东西你收回去,我最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男生不愿离去,“许念星同学,不管你同不同意,希望你能够看完我认真写下的每个字……”
“你多大脸,浪费她的时间看你写的垃圾?”时绽挡在男生和许念星之间,握住男生的肩膀,指尖寸寸收紧。男生承受不住他下压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
时绽比他高半截,垂眸将视线慢慢下移,直至落至他手中的情书上。他长指一夹,眸光混戾,将那封承载了少年青涩暗恋的情书撕得粉碎。
男生错愕地瞪大双眼。
时绽将撕碎的情书随手扔进垃圾桶,罢了,嫌脏似地拍了拍手。
她刚走出站台,便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看身形很像先前在自己旁边落座的那个人。她有些慌,提脚往人多的地方走,身后的男人快她一步,拽着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将她扯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掌心的薄茧带着熟悉的粗粝感。“卫生巾我又不是没给你买过,有什么好捂的?”时绽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拿开我看看。”
他轻描淡写地拆穿她的借口,手掌已经覆了上来。
许念星正欲大声呼救,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幽暗泛红的眼。
她所有的声音骤然堵在喉咙口,周遭嘈杂的喧闹声化作一道道刺耳的白音,不断冲击着她的思绪。
五天未见,他身上意气风发的桀骜消散得干净,周身萦绕着一股冷恹的挫败感。
谎言的力量将他变得不人不鬼,早已不是初见之际不可一世的时绽。
许念星张了张唇,直到两侧拥挤的人潮归于寂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找到我的?”
再见比预想得还要快,她忽然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许念星没见过有人能别扭到这个地步。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一点也不像众人口中眼里融不下沙子的时绽。
他们所订的餐厅在高空观景位,脚下俯瞰着翻涌着绚丽灯光的维多利亚港。餐厅内的食客们各自聊着天,欣赏着夜晚的静谧。没有人会因两个年轻人的拥抱而注目。
可许念星还是有些不习惯,她思忖了会,退步道:“等换个没人的地方。”
时绽:“行。”
他抬手唤来侍应生,刷卡结了账。最后一道甜点呈上,许念星磨磨蹭蹭地用勺子戳着上面点缀的软柿酱。
时绽让人给她打包了一份,“许念星,你抗拒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至高空长廊,许念星走在前面,时绽在身后给她拎包、手里还拿着一份精致的打包木盒,旁侧漆黑的镜面折射出的体型差明显。
时绽侧目扫了一眼。
得。骄纵蛮横的大小姐和她的冷脸保镖。
行至电梯口处,她蓦然转身,扑进他泛着寒气的怀里。一阵清甜的香风席过,比拥抱更先转瞬即逝的,是她柔软纤薄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触碰让时绽浑身僵住,如同做了一场短暂的梦。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她起伏的心跳,呼吸时微微煽动的长睫,以及长发扫过他耳侧时带来的熹微酥麻。
身体涌起的热意让他倍生罪恶。
他不该冒犯她,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许念星转过身,侧颜依旧明艳,“好了。”
她追问:“这个拥抱可以吗?”
时绽压下那令人上瘾的、一闪而过的沉溺,沙哑道:“如果我说不够,你会再给我一个拥抱吗?”
许念星蹙起眉梢,漂亮的脸庞刻着大小姐独有的傲慢,“不会。过时不候。”
语气笃定又理所当然。
她当然不会。
毕竟一个拥抱就能哄好的人,大小姐又怎会再施舍多余的目光。
时绽捏住她的下巴,笑声冷得让人颤栗发寒,“想找你,你逃到哪去我找不到?”
“我还要急着转车,要不……”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千里迢迢赶来刺激岳时忆的是陈娜。尽管咖啡厅的镜头里,陈娜打扮得很是低调,还是没能瞒过许念星的眼睛。
许念星拿到证据,次日便返程,气势汹汹地质问陈娜。
“一直以来,我都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尊称您一声陈姨。”许念星通身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气息,“从上不得台面的情妇,到如今人人尊称一声许太太,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去为难我母亲?”
她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揭开了陈娜自以为是的遮羞布,等同于将她精心维持的体面踩在脚下。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佣人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戏,周遭的目光落在陈娜眼里,悉数扭曲成了对她的嘲笑,让她草木皆兵,再也无法伪装成和蔼的继母。
“念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他已经离婚了。”
许念星直逼要害,“所以你是承认自己去过淮城了?”
陈娜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挥手遣散佣人,“念星,你爸将公司交给你管理前就说过,希望你和岳家做了断切割。你觉得这件事要是传到他那里去,我们之间到底是谁败得更惨?”
难怪陈娜不怕鱼死网破,原来是企图用这招换取同她谈判的资本。
许念星沉下心思,“说吧,你想要什么。”
陈娜揽了揽肩侧滑落的皮草披肩,“许家的股份,许承要8%。”
“我知道你现在有时绽撑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阿承没有和你竞争的本事,你们姐弟俩也没必要斗来斗去了,我只要该他的那8%,至于房产、珠宝、基金,许老爷子不松口,你我都拿不到。”
许念星冷眼看着陈娜,思忖一阵后,将照片甩了出去。
“可以。”
陈娜拾起照片,听见许念星掷地有声,“但我有个条件。”
那张作为证据的照片被许念星踩在脚下,陈娜起来也不是,松手也不是,只能忍受许念星居高临下的注视,一时觉得分外屈辱。
许念星低眸看着她,如同蔑视一只不起眼的蝼蚁。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复仇的快感,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许念星说了个单音节的‘不’字,想要抽回手,同他两不相欠。时绽仿佛开起了选择性倾听的功能,自动将耳边有关‘分手、放开’之类的词过滤在外。
他沉默地将她一路带来酒店,安置好她的行李,甚至还若无其事地询问她晚餐想吃什么,要不要站在高处看江边繁华的夜景。
许念星第一次尝到被软禁的滋味,离开的诉求被完全忽视,站在她面前的人,为了维持片刻的祥和,不惜欺骗自己。
晚餐是由酒店送上来的,时绽点的口味偏甜,全是她喜欢的菜。
她坐在桌边,手机被他控制了,连筷子也不肯动。
时绽夹起一小片鸡肉,递送至她唇边,她别开脸,任由他的手僵在空中。
“宝宝。”时绽噙着笑,“跟我闹绝食呢?”
许念星端坐在原处,纠正道:“时绽,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我说了,我要分手。”
时绽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温声哄道:“冷战归冷战,饭不能不吃。乖,多少吃一点。”
他锲而不舍地喂她用餐,嗓音柔和地像是在照顾闹别扭的小朋友。只不过两人并不是热恋中产生小情绪的情侣,这套办法在许念星看来,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她一把将筷子拍落在地,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重申,“时绽,你还不明白吗?我讨厌你的控制欲,厌恶你的自以为是,包括堪称病态的占有欲。”
第 64 章 星
“在你身边,我感受不到一点社交自由,别的男生看我一眼,我就要花时间来哄你、安慰你。”
“我真的受够了。”
许念星一字一句,将心底话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眼看着时绽的脸色越来越黑,她放缓了语气,“我知道或许分手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可以给你留缓冲期,这段时间我们正常聊天,然后慢慢减少频率,直到彼此彻底适应。”
许念星给出了解决方案,时绽没有回应。 淮城。
许念星同照顾岳时忆的主治医生交流了一阵母亲的病情,好在岳时忆最近很配合治疗,每天都有在做记忆康复训练。大概再过几天,岳时忆就能搬回家里住。
岳时忆年轻时喜欢穿旗袍,和许志安结婚后,昔日的旗袍全都成了压箱底。如今再翻出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落寞感。
“念星。”岳时忆的状态比上次分别时好很多,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许念星泡了杯茶,将许氏破产的新闻视频拿给她看。岳时忆戴上眼镜,一行字一行字地看,在读到当年的旧案是由于许志安团队管理的疏漏后,思绪短暂清明了些。
“可怜了当初那几个家庭,要不是那场意外,他们家里的顶梁柱也不会残疾。”岳时忆感慨颇深,想起当初在医院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心脏酸涩。
“恶有恶报,许志安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许念星握住母亲的手,“妈妈,你会怪我吗?”
岳时忆怜爱地抚着许念星的发丝,“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知道保护妈妈了。念星,你一路走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吧?回去的时候,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许念星强忍着眼泪,摇摇头,“不苦的,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干扰我母亲的治疗。”许念星顿声,“你和你的废物儿子别想从许家拿走一分钱。”
“当然,也包括许老爷子手上的财产。”
陈娜惦记的那些珠宝财产,待老爷子百年归去后,终将化为泡沫。
许念星愈发期待即将到来的那一天。
岳时忆笑:“傻孩子,有你姥爷护着,哪有人敢欺负你妈妈?”高考的最后一科考试结束那天,许念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随着人流沿校门外走,速度极其慢,周围的屏蔽器还在工作,刚开机的手机没有信号,偶有奔向父母长辈的学生发出解放般的欢呼。
许念星抽到的考场和赵雪雁、时绽不一样,因此,只能独自前往。
离开考场七百米左右,她的手机疯狂振动。许念星指尖捏紧,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太多,抿着唇不肯理他。
上课铃声响起,时绽敛了笑容,不再逗弄她,“赶紧回去上课了,待会去晚了你又不许让我跟在你后面。”
许念星给他立下的规矩太多了。在学校里和她说话不能超过十句、不能频繁接送她、不能威胁靠近她的男生,杂七杂八加在一起,都够列一页规则怪谈了。
两人回到教室时,科任老师已经在讲台上整理教案了。
班上同学早就看出了他们俩若有似无的暧昧,起哄发出惊呼声。许念星从容将上节课的卷子摆好,而时绽则一副懒散的模样,似乎很享受大家将他们绑定。
不明就里的英语老师显然误会了,笑容温柔,“看来同学们都知道咱们班时绽这次考得不错。”
台下闹腾的男生跟风配合道:“绽哥真给咱们八班争气!”
惹得一片哄笑。许念星心跳停了半瞬,“你脑补得太多了。”
“没有啊,我觉得还挺好嗑的,势均力敌的双强才有意思嘛。”赵雪雁见她心思杂乱,转而极力推销另一位:“其实谢城昀也不错,论成绩,人常年稳居年级前三十,家世虽然比时绽差一点,但是他家庭关系和谐啊,一项一项对比的话,我觉得他还挺符合世俗的审美标准的。”
类似的话许念星听了很多,她忍不住吐槽:“你嗑cp怎么还带摇摆的?”
赵雪雁很是坦然:“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权衡利弊的选择,我这是帮你提前适应。”
两人渐渐走远,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时绽眉心倏地压下。
到了高二下期,班上陆续有同学过十八岁生日。班委用班费买了一批笔记本和小礼物,在每个同学生日当天,传给其他同学写下祝福和想说的话。某一天,不知怎地,班上多了一个给时绽写祝福语的本子。
前面几页写了很多小心翼翼的爱慕字句,却没有署名。
传到许念星这里时,只剩下最后一页。
而在空白页的前一页,则是密密麻麻的不同字迹。或许是大家觉得时绽根本不会翻开这个笔记本,俨然将这当成了半匿名留言墙。
【时绽和许念星同学是不是在谈恋爱啊,感觉两人最近在闹别扭】
【时绽同学,你和许念星同学的生日好接近啊嘿嘿】
【在别人的生日祝福本上写这些真的好吗?】
时绽没有透露过他的真实生日日期。
班上有小道消息称,说学习委员兴师动众搞这种纪念活动,纯粹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借此向时绽示好。
许念星提笔许久,只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写完,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有天中午吃完饭,听见班上有同学绘声绘色地八卦。
“你们没看到,当时学委有多难堪。时绽直接把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撕了下来,其他的看都没看一眼。”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我看到她在第一页写的小作文就想笑。还好时绽不吃绿茶这套。”
“等等,最后一页是谁写的啊?”
说话的女生卖起了关子,下巴一扬,“许念星呗。”
上回时绽在篮球场上公开表示自己有喜欢的女孩,不少人心碎了一地,也有的人不死心,期望着他们俩千万别走到一起。
闻言,众人眼里闪着吃瓜的兴奋。虽然跟许念星不熟,但比起令人讨厌的学委拔得头筹,她们还是更喜欢各方面完全碾压的许念星获胜。
“好甜啊啊啊!时绽和她是不是偷偷谈上了?”
“有可能,我看他们平时在班上撞见,许念星都绕道走,看样子时绽好像更主动一点。”
“要是他们俩真谈上了,你们班学委这波操作属实有点恶心。”
“她啊,喜欢撬墙角呗,之前在华中干的那些事人尽皆知。”
英语老师还以为大家在笑男生莽撞,殊不知大家在她的眼皮底下,公然打起了心知肚明的哑谜。知晓光荣榜附近全貌的学生相视一笑,余光止不住地往时绽和许念星身上瞟。
“时绽同学的英语底子不错,这次考了146分,下课后大家可以借他的卷子学习一下作文模板,看看他用了哪些高级词和长难句。”英语老师自然注意到了底下的异动,笑道:“许念星同学这次考得也不错,稳定发挥,依旧保持了136分的成绩。”
台下忽然响起几声口哨,英语老师看向台下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好似领悟了什么。
校园时期的懵懂情愫再正常不过,英语老师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刻板,挽唇道:“当然,咱们班像许念星一样到达瓶颈期的同学,也可以多和时绽交流一下提分技巧。”
许念星在大家或善意或艳羡的目光中,抬手遮住耳尖的红。
英语老师忽然想起来时绽可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好学生’,柔声询问:“哎呀,瞧我这记性。忘了问时绽,愿不愿意帮助咱们班同学?”
时绽的视线掠过重重人影,落在许念星快要埋进桌子里的后脑勺上。
怎么能这么可爱。
跟只鸵鸟似的。
陈娜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让许念星得了逞,她在一旁踟蹰,也想争个功劳,“志安,你刚才吓死我了。咱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我说的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还不至于糊涂到别人说什么话都不清楚。”许志安打断,“好了,都散了吧。晚点我还要送念星去学校。”
陈娜:“你亲自送?!”许念星在心底为无辜躺枪的谢城昀道歉。她浅浅咬了下唇,“你纯粹是自己脾气太差,连一只小狗都要为难。”
椰椰听不懂两人在聊什么,左看看右看看,萌萌地摇动尾巴。
时绽瞧着她素净的眉眼,故意逗她:“你这么喜欢护着它,干脆牵回去养几天得了,省得它成天霍霍我。”
许志安没理会她眼里的不甘和落寞,“女儿优秀,我这个做父亲的平时忙于工作,缺乏陪伴,早该想办法弥补了。”
许念星笑:“爸,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陈娜看着眼前父女一条心的场景,只觉得无比刺眼,一时气焰尽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离开房间。
他薄唇微翘起弧度,爽快道:“随时欢迎。”
“尤其是稳定在一百三十分左右,不知道该如何突破的同学。”
掷地有声的词句让本就嗑这对cp的同学瞬间沸腾,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应和声大到英语老师都忍不住堵住耳朵,示意大家控制情绪。
他全程没有提她的名字,却字字句句都在指向她。
许念星升起的心率直到英语课结束,才慢慢降下来。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教室后,胆子大的八卦同学凑过来打探,“念星,你和时绽……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没有。”许念星的否认显得毫无说服力。
话音刚落,拿着卷子的时绽在她身后站定。他不知何时脱了校服,只着一件暗沉沉的黑色衬衣,同她身上的白隐秘地呼应。凌厉的下颔淡淡压着,周身萦绕着暗调的冷。
他在她身侧坐下,平声道:“快了。”
时绽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的,很少同大家说话,众人本就是看着许念星好相处才来八卦,此时听到时绽的声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正主本人回应了!!!这不是官宣是什么!!
各种群消息、私聊消息如潮水般涌入,四处扬起的横幅成了高三生的兴奋剂,大家考完试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疯狂询求认同感。
[今年的理综是哪个杀千刀的专家出的!!太难了吧,我都没做完!]
[有工厂流水线招聘广告记得发我一份,谢谢。以我的狗屎成绩,只有进厂打工这一条路了(摆手/摆手/摆手)]
[物理好难啊啊啊啊我想死!!]
[KTV房间开好了,有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来唱好运来]
[LOL五排约不约!今晚通宵!]
许念星沉默着咬着牙关,不忍心提醒母亲,姥爷早已在三年前去世了。有时候她也会想,母亲记忆错乱或许是好事,至少会忘记生命顺序里的许多痛苦。
他还穿着先前被她抓皱的那件白色衬衣,抓着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有些急躁地压在玻璃隔板上,吻得又凶又急。
许念星一时无法承受他的热情,伸出舌尖勾缠他,发出娇软的嘤咛声。
时绽的吻不再似之前克制,一次比一次放纵,从她的锁骨一路游弋往下,落下虔诚的印章。
他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掉落的,充满荷尔蒙张力的男性胸膛同她相贴。
忘记许志安故意用背叛婚姻、抛妻弃女的事来刺激姥爷,害得他心脏病突发,与世长辞的事。
他无声地捡起地上的筷子。吩咐酒店重新送了一套餐具。
落地窗外的城市夜色喧嚣热闹,同套房内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良久,时绽才拿出她的手机,当着她的面解锁,将她出境的票退了。
“时绽,你把手机还给我!”许念星厉声。
时绽将手机高举过头顶,刚好卡在她踮脚也抢不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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