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星
许念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耳边发出阵阵嗡鸣声,琢磨着他刚才的话。
太疯了。
宁愿当插足的第三者,也要陪在她身边吗?
时绽这人的确没什么耐性,见她不语,催促道:“哑巴了?给个答复。”
“吃亏的是我,你考虑这么久什么意思?”
她震撼了许久,唇瓣几度张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不是说了要报复我,这就是你报复的方式吗?”
闻言,时绽移开视线,表情不悦:“反悔了,撤回之前的话不行?”
许念星差点被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咬着下唇,艰难地进行表情管理。
路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灼宝你这小竹马挺有意思,你俩是情侣还是?”
许念星嘴角的笑意渐拢,“我跟阿泽只是朋友。”
这句话时清泽早已听过无数遍,无数场景随着年岁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许念星始终清澈的眸子。
她的眼里永远不会有他。
时清泽沉闷地应声:“兄妹而已。”
“友谊以上恋人未满是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都懂的,欢喜冤家嘛,吵吵闹闹也就修成正果——”路遥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凛拽走了,两兄妹一见面,火花四溢。
“闭嘴吧你!”
“臭小子刚回国就这么拽?”
“别点火了二姐。”
许念星从没见过谁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跟儿戏似的。偏偏时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一时不知道该先讶异于他几乎不存在的道德感,还是该逃离他身边。
许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有病吧,上赶着当小三。”
时绽被骂也不恼,抬起她的下巴,同她对视。
“什么叫小三,论先来后到,哪里轮得上庄斯程?”时绽一想到他和许念星之间还夹着另一个男人,就恨得牙痒痒,眼里闪过一丝锐利,“不过我屈尊当你的地下情人也是有条件的。”
许念星的三观被他震碎,听到时绽一一抛出几个要求。
“首先,我不会配合你瞒着你那男朋友。要是他不高兴,你让他自己多担待点,受不了就早点滚。”
“其次,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插科打诨的人离开后,时绽才睨向脸色发沉的时清泽,眉骨微动:“闹够了没有?”
身高的差距,基因的压制,身份地位的碾压,时绽还是那样沉稳矜贵的姿态,仅用一句话,就将少年用尖刺苦苦维持的自尊心置于地上摩擦。
时清泽身上的气焰散了不少,沉默地将吉他、变调夹、调音器装进包里。
侧身而过时,肩膀撞了一下时绽,却被云淡风轻地躲开。
“阿泽……”许念星唤他,时清泽却头也不回地走向旋转门。来时风风火火,去时萧瑟冷寂。
时清泽是她叫过来炸场子的,路遥出价并不低,许念星知道他最近捉襟见肘,谁知好心办了坏事,倒让时清泽平白挨一顿训。
她有些愧疚,但这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时清泽心思敞亮,事后再跟他解释也不迟。
麻烦的是眼前这个让她猜不透、摸不清的人。
许念星提起裙摆,不太确定时绽有没有生气。
“绽哥,我不会跳舞,你可以教我吗?”
时绽声音微沉:“真的不会?”
他身居高位,一点微小的举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无数人在用八倍镜观察他,许念星不想被卷入,更不想给生活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影响。
舞蹈室内,透明玻璃窗光线明晰,折射出自廊道上站立的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真丝衬衣,西裤包裹的长腿修长劲瘦。他正侧着首,听院长恭敬地为他介绍剧院的概况,一张桀骜俊朗的脸惹得女孩们心花怒放。
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招摇无比。
下一秒,他低眸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时绽逆光而来,纤尘不染的皮鞋落在映着繁复花纹的波斯地毯上,两侧的香槟金立柱和墙面同他戴的领带颜色呼应,剪裁得体的深色系西装衬得他愈发贵气,五官立体而分明,携来一股睥睨众生的冷沉感。
他的表情很淡,像是玻利维亚盐湖映着天际,温和,幽冷,让人难辨。
先前被时清泽野性不羁的炸燃曲风转移的目光移开,闹剧结束,焦点重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遥望向这场宴会中最尊贵的男人。
偏轨的秩序重新归位,权力的中心怎能被轻易撼动。
“我没有听错吧?时先生竟然在主动邀请……?!”
“刚才池家小公主都被他拒绝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能让新悦的掌权人主动放低姿态,有点东西。”
许念星在人群的低声议论中回了神,缀满了星钻的流苏裙摆随着她的转身,如银河般璀璨流淌,雪肤乌发,纤腰淡唇,并不算盛妆,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绽……”她下意识刚唤出口,又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时先生。”
时绽并未颔首,倒是时清泽抵向上颚笑了一声,“什么舞伴,该不会是你吧?”
出言不逊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冷气,从两人相似的面庞中审时度势地揣测关系,才得以了然。
被如此冲撞,时绽眸光淡淡:“很明显,不是么。”
时清泽表情变了变,胸口积攒了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可发,不停地转圈升腾,将喉咙烧出难耐的痒。兄弟俩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朝夕相处之下,深谙彼此的个性。
时绽对人对事素来温淡,怎么会对许念星,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你会跳舞吗?”时清泽眼眸溢凶戾,话语里隐有讥诮之意,“年纪大了难免肢体不协调,别不小心踩着念星了。”
许念星身处中心,承接着来自宴会各方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视线,如坐针毡。
时绽并不在乎弟弟浑身竖起的刺,视线只追随着许念星,眼帘半掀,道:“许小姐认为呢?”
许念星还处在持续懵圈的状态,根本没察觉出这两兄弟之间隐约透出的火药味。
时绽看似清淡温和,不如时清泽具有攻击性,但他站在她身旁时,微微侧过身,便挡住了时清泽的大半视线,像头盘旋在领土附近的狼。
路凛怕这场小插曲闹大,赶到宴会厅控场,将围观的众人遣散。
许念星长睫轻颤,完全搞不明白时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问她这种话。等看到路凛后,飞快地在脑子里理了理思绪。
路遥是盈致资本的董事之一,许念星递交过去的游戏策划案,会在她那里过目,路遥本身也是个游戏迷,国内外的乙游基本都玩了个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氪金条基本都拉满了,只不过满意的很少。
看完许念星的策划后,她当即联系到许念星,并且加注了两千万作为上线后的宣发营销资金。
两人一见如故,因此路遥拉她和时清泽来搅局时,她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谁又能想到,路遥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弟弟,竟然是时绽的朋友路凛。
许念星顿时觉得世界小得有些魔幻。
短暂的数秒内,许念星已经对形势了然。事实就是,她跟时清泽又闯祸了——对时绽而言。
许念星细眉挑了挑,给时清泽使眼色,回答说:“我不会跳舞。”
许家没少在她身上倾注心血,华尔兹、小提琴、钢琴以及形体课都有专门的私教,这种宴会的交际舞自然不在话下。她故意这么说,是想解决纷争,不然以时清泽的炮仗脾气,还不知道会当着这么多名流的面怎么跟他哥叫板。
自小一起长大,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但时清泽就像一根线牵得太长的风筝,偶尔也会有失控的时刻。
他仿佛听不懂许念星的暗示,勾起痞气的笑,“不会也没关系,叫声哥哥就教你。”
许念星侧目瞪他。时绽忽然变得很冷淡,许念星给他发过去的消息,直到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明明向时爷爷透露有心仪之人的是他,还要给她这种忽冷忽热的错觉。
许念星被这种情绪扰得心烦,干脆一连三天都没再纠缠时绽,专注地忙于自身,其实她也不是无事可做,毕竟她也挺喜欢社交的,各种宴会、展会邀约不断,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对话框安安静静的。
路凛落座,时绽才不疾不徐地熄了屏,掀眸落向才回国就说要大肆办接风洗尘宴的好友。
“这是什么眼神?”
被好友用古怪的目光盯着,时绽也一派坦然,端的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形象。
路凛:“刚才池家的小公主向你发出共舞邀约,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人家这会正在跟她daddy哭呢,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时绽淡淡掀眸,“心疼的话,你去做她的舞伴不是正好?”
被时绽不咸不淡地讽,路凛也不在意,“得了吧,我可养不起这么娇贵的花。”
“池家这几年在港岛风头正盛,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羊。”路凛接过侍者送来的红酒,优雅地晃了晃杯中酒液,“我记得你跟池盛不是在航运方面有合作吗,听说还约了马场,小公主这么喜欢你,多半会央求她daddy跟你见上一面。”
时绽意兴阑珊地波动着表盘,金丝框镜片遮住黑眸里的锋芒,“他应该搞清楚,求着跟我合作的人是谁。”
旁人听到这话,肯定会讶异,但路凛深知他斯文儒雅的皮囊下,是精心掩藏的狂妄与恣肆。
“港岛那边也不止池家做航运。”路凛轻笑,“这是小事,我就怕你不懂女孩子的心,惹人家许小姐误会。”
听到许念星的名字,时绽眸中闪过一抹静水流深的黯色,“你倒是提醒我了。”
路凛:“?”什么情况?时绽横刀夺爱?
“送妹妹这么贵重的礼物,居心不良。”路凛故意咂舌。
斯文端和的时绽已然迈步至门外,赵特助办理完拍品交割手续后向时绽展示,时绽颔首。
他转身淡淡挑眉,“我想,有必要再纠正一下,不是妹妹。”
“不是!绽哥,你玩真的?!”
时绽挺拔清阔的背影消失在苏黎世拍卖行贵宾房外,路凛追出去,“那我以后叫她什么,嫂子?”
直到时绽进了那辆加长林肯,朝路凛淡淡抬手,路凛才止了步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后这两兄弟,不得争个你死我活?
他是这个意思吗?
就时绽这处境,前有亲弟弟窥伺,后有贺家那位虎视眈眈,要不是贺家那位和她差了九岁,年龄差跨度实在是太大,加上常年没法陪伴在她身边,恐怕如今时绽也得叫她一声嫂子。
想让许念星吃醋,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路凛好歹也是情场浪子,最了解其中的弯绕,正想出声提醒,楼下宴会厅内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电吉他狂野的乐声响起,将原本悠扬低缓的小提琴音霸道地覆盖,瞬间炸场。
路凛表情倏冷,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跟他同父异母的二姐路遥搞的事。路遥跟路家原定的继承人是龙凤胎,两人从小不对付,但比起路凛这个半路捡回来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勉强能看得惯自己亲弟弟一些。
老爷子去世前,划分了一部分股份给她,代表着原保守派的路氏股东。
她也因此能时不时在路凛这里兴风作浪。
路凛靠在栏杆前,本想让演奏的人滚蛋,却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喉间一哽。
路遥在底下笑得张扬,“surprise!”
而路遥挽着的人,一袭湖蓝色晚礼裙摇曳生姿,正同台上散发着荷尔蒙张力的人对视,隔得太远,路凛看不清许念星的表情。
愈发觉得路遥可恨,蜷握成拳,连关节都咔咔作响。
挺会拿捏他七寸。知道他和时绽喜静,还找人闹这么一出。找别的乐队也就罢了,离谱的是,领头的还是时清泽。
而许念星的出现,明显给即将到来的修罗场添了一把火,路凛都不敢想,时绽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时绽见外头的喧闹并未平歇,从三楼贵宾间内缓步走出来,路凛想拦,他却已看到了那抹倩影。
时清泽台风素来很燃,曲声到了高潮之处,自台上一跃而下,引发在场的女性阵阵惊呼。
路遥带来的小姐妹舞姿热辣,气氛被带动后,时清泽席地而坐,饱含深情的眸子凝望着许念星。一曲完毕,时清泽绅士地鞠躬,而后,向许念星伸出了手,邀请她共舞。
路凛疲惫地揉着眉心,觑向身侧气压越来越低的好友,“……绽哥,要不,赶紧截胡?”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到这么个二姐。
得不到回应的路凛回眸,才发现时绽早已不见踪影,高速电梯的数字显示下降。
卧槽,不是吧?!时绽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弟弟喜欢的人?
再回过神之际,时绽大步生风地走向声源中心,衣香鬓影的人群被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压制,自动向两边分散,倒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而后,路凛听到了他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听到的话。
“不好意思,许小姐已经有舞伴了。”
“我今天穿着礼服,不方便揍你。”
时清泽把吉他放下,故意把脸凑过去,“不一定非得用踹的,扇巴掌也不错。”
旁边的人只好暂时噤声,等这位资本大佬先忙完手头的事。
没有人知道,许念星振动的手机是因他而响。
他似有所察般,朝着她所在的舞室投来一隅视线。
许念星心跳漏拍,慌忙低头。
时绽:[不删]
隔了半秒,他故意敲字。
时绽:[删了还怎么挑衅你的正牌男友?]
第 52 章 星
许念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怎么会荒唐到认为靠庄斯程这个挡箭牌就能让他放弃?
结果适得其反,时绽不仅没有退出,反而已经做好了从地下转正、气死情敌的觉悟。
有他这个毅力,难怪做什么都能成功。
时绽发完消息不久,院长和舞团的领导们引着他往排练室和演播厅走。马丁靴落在地毯上,分明寂静无声,舞蹈室里的女孩却几乎全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他好英俊啊,而且怎么还这么年轻!”
“啊啊啊他好像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茉莉,你说他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
茉莉见时绽探究的目光极具目的性地落在许念星身上,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出去,心下了然。她勾起裙摆,轻飘飘地说:“没机会了,这位先生已经有心上人了。”
女孩们面上的失落不加掩饰,不过很快,又像活泼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其他。
许念星的思绪彻底被时绽搅乱,索性摁灭手机,专心练了会基本功。
不过才十几分钟,时绽已经走马观花地参观完了,停驻在排练室门外。
“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时刻,时清泽那混蛋人呢?”
许夏的视线在礼堂里扫视一圈,连时清泽半个影子都没见着,不免为闺蜜打抱不平。
相较于许夏的愤慨不平,许念星倒显得不甚在意,“反正他鸽我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会不知道又在跟着哪帮狐朋狗友飙车,早习惯了。”
许夏将目光落回许念星身上打量,她生得明艳,纤腰雪肤,窈窕生姿,稳坐京大校花交椅,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要不是时许两家早就定下婚约,恐怕许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时清泽是时家老二,比许念星大一岁,自小青梅竹马,两家早些年还在四合院邻栋而居的时候,没少带着她干些鸡飞狗跳的糊涂事。
长辈们都说,男人天性成熟得晚,骨子里就带着点混不吝的稚幼,如今在酒吧驻唱,没个正经事业不说,连答应好的事都能忘,许夏默默在心里给时清泽又减了一分。
“回头时叔叔要是知道了,保准少不了一顿毒打。”许夏叹口气,“谁叫他有个哪里都完美无缺的大哥托底呢,一辈子混吃等死也行,不像我们,家里就这么一个,要什么都得自己拼。”
提到时绽,许念星忍不住微微晃了神。
作为时家长子,时绽十九岁开始创业,如今才过去十年,便已创办了商业帝国,涵盖科技家居、地产、金融等,每年除了除夕贺岁那几天能在老宅附近看见他,平日里都只能在各种财经新闻上见。
时绽性格也冷淡,同他那便宜弟弟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惜字如金不说,骨子里浸出来的气质隽冷又清矜,让人不敢靠近。
发小圈子里提起他,字句里都是敬佩和艳羡。
许夏突发奇想,“话说,你们两家也没说要跟谁联姻吧?我看时绽可比他弟弟靠谱多了,你俩性格也般配……”
许念星脸色涨红,“拜托!时绽哥比我大七岁!”
“七岁怎么了,不还是同龄人。”许夏不以为然,“反正你也不喜欢时清泽,没准还能跟时绽来个先婚后爱,我给你说,那种看上去越是禁欲古板的人,动心后的反差越大。”
这么多年来,许念星一直将时绽当做高不可攀的兄长,是奉在神坛上的存在,每次见到他,都紧张地不行,体态够不够好、表现得是否端庄、学业有没有用心,脑子里接二连三地闪过无数自省。
两人的年岁差距摆在那里,时绽成年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中。
不说时绽是什么想法,许念星听完都觉得离谱。
许念星还欲说些什么,典礼主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交响乐声奏响,校方领导陆续入座,礼堂内也跟着渐渐寂静下来。
手机嗡声震动,屏幕点亮,时清泽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跟他本人一样没完没了。
[AAA泽:念星!昨晚喝大了!!]
[AAA泽:我现在搁拘留所里挨训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AAA泽:要了老命]
[AAA泽:我绝对不是故意水你的]
[AAA泽:念星?许小姐?公主?]
[AAA泽:怎么不回我(小狗委屈.jpg)]
[AAA泽:(小狗委屈.jpg)]
[AAA泽:(小狗委屈.jpg)]
许念星扫了一眼,校方领导正在讲话,她也不好低头一直看手机,恨不得把这人短暂地拉黑清净一下。
[何时能暴富:……]
[何时能暴富:典礼开始了,别吵]
对面回了什么她没仔细看,校方领导们忽然正襟危坐,似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人物,刚才还安静的学生群里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八卦的讨论声钻入许念星耳朵里。
“啊啊啊救命,听说新悦集团的掌权人要来!”
“新悦?今年在药学招了不少人,年薪开得挺高,应届生都有三十五万,早知道我就不学这个破汉语言了,害,悔不当初。”
“他们总裁是时绽吗?妈呀我之前看照片就觉得好帅,气质秒杀99%的男人。”
“你们快看那边是不是!”
许念星顺着视线抬眼望过去,古典柱廊撑起拱桥形穹顶,冷调的灯光自弧形边缘倾泻而下。
来人身形舒朗清阔,戗驳领的深色西装将他的气场烘得更为凛冽,质地冷暗的皮鞋纤尘不染,隽冷的轮廓随着光影斑驳逐渐映入视线。
校长及教育局领导亲自相迎。他面色沉静地颔首,同校方对话时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连气场都更胜一筹。
往常见到时绽,不是在处理工作,就是在回邮件。
只不过那时他常常穿着居家的毛衣,时叔叔和宋阿姨也从未拿他当过在外叱咤风云的商界新贵,给院子里的蕙兰浇水这样的杂事也会让他做。
因而在亲眼见到他如众星捧星般出现时,心下涌起一阵微妙的情感来。
这种微妙和感情无关,就像是亲戚家不苟言笑的哥哥成了人人敬畏的业界大佬,而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一事无成的学生,多少有点嫉妒又崇拜的心思作祟。
许念星十二岁那年,时绽就已创办科技公司,长辈们口中所说的什么“市值翻了几倍”“上市”之类的话,她一概听不懂,只知道每年在时家都能收到三份红包。
一份是时爷爷给的,一份是宋阿姨给的。
另一份,则是时清泽死乞白赖问他哥要的,她也跟着沾光。时绽不会像别的长辈一样,非得让人说出一大段吉祥话,他性子冷淡,红包却塞得满当,换了谁都没办法不喜欢。
后来她长大了些,爸妈给她讲了发红包的习俗,她才知道,未婚的男士是不用给同辈发红包的,尽管时清泽还是每年都从时绽那薅羊毛,她却已经不好意思再收。
他敛眉淡声说好,往后往再没什么交集。
京市的几大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同样是差了将近半轮的兄长,贺家那位大她九岁的哥哥就比时绽要好相处得多,不仅会带她出国游荡,探亲假内还为耐着性子给她辅导功课。
时许贺三家的小辈里,就时绽最清傲,身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收回思绪时,时清绽正在致辞,拢共不过五句话,清冽低磁的嗓音引得后排女生疯狂尖叫,场面堪比明星发布会现场。
许夏拽着许念星的袖口,压低了声音道:“妈呀,看看时绽这颜值、这气质好顶,你这近水楼台不捞星多可惜。”
时绽太会钻空子了,她不肯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就直接上手抱她,还心机地卡在将她吻得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的时候。
时绽对她有瘾,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戒不掉。怀中的温香软玉让他欲罢不能,黑眸里涌着失而复得的兴奋,被他极力压抑着,怕这种病态迷恋会吓到她。
“怎么不行?”时绽用沁了水的软毛巾,将她的泪痕擦干净,“你要是愿意,坐前任身上,让前任给你当狗骑都行。”
他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半分打趣的意思,许念星很难不当真。
她咬唇别开脸,“不要。”
时绽的确是狗,亲一下就将她的唇蹂躏得火辣辣的。
她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时绽竟得寸进尺地唤她,“宝宝。”他咬字清晰,“你指的是哪个?”
“当狗,还是让你骑?”
第 53 章 星
那句‘宝宝’落嗓透着淡薄的哑,听得许念星耳尖一阵阵酥麻。
她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时绽以前很喜欢咬着她的耳朵,在彼此的爱意缠绵到极致时,用喑哑的语调,黏黏糊糊地喊她宝宝。她咬着唇同他较劲,不肯答应,他嘴上没说什么,底下倒是发了狠似地碾磨一道。就算她是一粒晒干后的谷种,也会被他一层层剥开外衣,从里到外碾得碎碎的。
“你、你混蛋。”她想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怼他。
正面回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横竖都容易被他带歪。
许念星压根没把时清泽的话放在心上。
晚上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时绽披着一件浴袍,露出胸膛前的大片肌肉,下颚线还滴着水珠,掀眸看向她的视线依旧很淡。
他端坐在床边,朝她招手,语气不容置喙:“坐这里来。”
这一次,他所指的方向,却是有些懒怠地岔开的腿间。
许念星呼吸微滞,脸颊泛起热意,转身欲跑,手腕却被他用力地拽住,踉跄间,她跌入了那个温暖的、泛着潮湿水汽的怀抱。
那张令她觊觎,却又不敢造次的俊颜近在咫尺。
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呼吸间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他轻抚上她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缓声问她,“疼不疼?”
灼热的气息洒在耳畔,许念星莫名有些委屈,瓮声瓮气地说疼。
“疼还跟着阿泽胡闹?”他舌尖很轻地碾着这句话,勾着她的下巴,语气辨不出喜怒,“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先来找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梦里模糊看不太清面容,许念星哆嗦了下,正想逃跑,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掌心摁住她的腰肢,问:“要不要帮你止疼?”
梦里一切都像是笼了层雾似的,看不真切,许念星轻而易举地就陷入了他编织的蛊惑大网中,闷闷地说要。
唇瓣被他轻碾着覆上时,许念星脸倏地通红,杏眸微微睁圆了些,发懵几秒后,他却已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摩挲吮吸过后。
像是食髓知味般,舌尖斯文地探开她的牙关,勾着她搅弄、纠缠。
她被他以暧昧的姿势抱在腿上,接吻时,喉结滚动,荷尔蒙张力几乎要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让她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侵略性十足,斯文,强势,近乎于掠夺。
她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醒来时,香汗淋漓,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随星光摇曳的窗幔在轻轻晃动。
许念星浑身烫得像是生了病,迟钝地摸了摸唇瓣,旋即像是触电一般移开,赤着足下床接水喝。
这个梦她不敢告诉别人。念川科技的节奏很快,像这样悠闲不受扰的周末非常难得。大部分情况下,周末都会收到甲方的消息,要不就是突如其来的会议预约信息,生活和工作的界限,约等于无。
她也因此养成了带上轻薄笔记本的习惯,方便随时待命。
周一刚到公司,研发的系统、结构、算法组轮番被叫到办公室,整个楼层的这片区空荡荡的。
运营组的同事从茶水间许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昭昭,你们部门开会你怎么没去?”
每年都存在这样明显的孤立情况,算是念川裁员的前兆。
人事主管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许念星大致扫过,已然明白大概。
“坏消息要落我头上了。”她无奈叹气。
对方秒懂,不免为她打抱不平,“啊?太坑了吧!我记得前半年你们系统组加班最狠,大家都说,年底总裁的奖金包应该颁给你们组来着,怎么说裁就裁,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算找下家也要时间,人事怎么尽不干人事啊。”
相比于同事的义愤填膺,许念星显得淡然许多,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
念川的裁员标准,实在算不上公平。
会议结束后,研发的同事陆续回到工位,运营的小姑娘吐完苦水也离开了。
微信弹出来几条消息。
是上周五宽慰她的那位,大家都叫她M姐,算是公司老牌员工了,各种风声属她最清楚。
[昭昭,看样子是上面的意思,马上就到年底结算了,今年公司还是亏本的状态。财报出来股票还得跌,老板认为是公司人员架构累赘,给咱们研发和工厂都下了裁员大指标,赵总这会压力特别大]
[隔壁销售团队每年支出的业务费有多少进私人腰包了?光盯着我们这些本本分分的打工人,明年全996得了,癫死了这些资本家]
[赵总下午一点的航班,这会还有时间,你有想法的话快去找他]
许念星扫完上面的内容,敲字回复完,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念川难免有雏鸟情节,原本是计划先做满三年,再考虑跳槽或是晋升的问题。
但更现实的大环境职场在前,她不得不重新规划。
来到技术总监办公室门口,里头却没人。
“刚才启创的总裁莅临,赵总应该是下去招呼助理办的人接待去了。”助理告诉她。
听到启创的名字,许念星心跳泵血猛烈地跳动一下。很快恢复平静,“没事,我在赵总对面的三会等他。”
被裁通常要和直系管理岗进行一次谈话,赵维明一周在公司现不了几次身,大概率会直接让她人事对接走流程。
于此同时,念川电梯厅外,赵维明同另外几位高管含笑相迎,见面便是一通客套的寒暄。
为首的时绽神色淡淡,西装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再往上,是系得齐整的领带,以及一双温润疏离的眉眼。
“时总,您看今天是让我们商务刘经理给您讲下项目的大概情况吗?”赵维明事前没做任何准备,想着拿销售团队做的PPT出来应对。
耀华项目原本由泽林负责,念川这边已经做好关系了,哪知甲方泽林突然暴雷,短短几周的时间,多项资金链断裂,为了先保住公司,只好退出竞争。重新竞标后,由启创承接。启创集团的高管大部分年龄层都在三十来岁,对待数据非常认真,几年前合作的时候,光是厂验都试了六次。
不同于普通接管商务却不懂技术的甲方,赵维明不敢怠慢。
今日突然到访,完全是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来的人还是启创的总裁,看皮囊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气场却出奇的沉稳强大。连赵维明这种同各类国企、央企老油条打惯了交道的人精,都大气也不好出。
时绽闻言,言简意赅道:“已知的内容,没必要换着花样展示。我中午还有别的行程,不耽误贵司太多时间。赵总,直接让负责这个项目的工程师和我面对面交流即可。”
赵维明短促笑下,愈发头大。
只能故作镇定地让助理通知系统组长赶紧来参会,他这边则将人先往接待室迎,以拖延糊弄更多时间,结束后再领他们去用餐。
以往都是这么套流程。
时绽明显不属于这类,开门见山地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会议室吧。”
许念星正在接听组长打来的电话,对方言辞急切,让她将耀华所涉的光刻胶资料全部转过去。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跟,她如今还需要为自己据理力争,更何况已经申请了团队专利,没道理就这么轻易将成果交出去。
她看似清婉,实则内刃锋利,并不似表面那么好拿捏。
表明自己的立场后,许念星站起身,准备再找人力主管聊一聊,会议室内的灯带瞬间点亮。
两拨人似乎都意外彼此的存在。公司使用会议室需要提前向人力进行线上申请,流程会加签回去,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
许念星知道自己的神色有些冷,轻敛眉稍,却措不及防对上时绽的视线。
清隽面容毫无温度,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同上次见面时的温和大相径庭。
她捏着人事几分钟前送来的纸质离职申请单,指尖下意识用力,往后翻折挡住。
“抱歉,我刚借用了下会议室,赵总,你们聊。”
许念星反应很快,将座椅推回原位,侧身打算离开。
赵维明才把她们组长骂了一通,这会看到许念星就像看到救星。欺负她没背景,没家人撑腰,大概率不懂裁员和离职申请之间的相悖性,到时候她问起来,就说事是人力办的,与他无关。
他算盘打得响亮,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忙将许念星叫住,“贺昭,赶紧去准备下,待会耀华项目由你主讲。”
“时总,这是我们的研发工程师,贺工。”赵维明毕恭毕敬地为时绽介绍。
时绽颔首,掀眸睨过来的眉眼清寂,“贺工。”
“我是启创负责人,你可以唤我。”
他望着她的眼睛,微微顿声,忽视周围的注目,“时先生。”
旁人都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时总’或‘时董’,他却反其道而行,唯独允许她称呼为象征平等的‘时先生’。
许念星看穿了赵维明想的是什么,利用完就一脚将她踢开。只是没料到的是,耀华项目跟启创扯上了关系,还是由时绽亲自操刀。她从前设想过无数次同他有工作上的交集,梦想成真的时刻,竟是让他来帮自己解围。
她整理好复杂的情绪,眼眸弯起熹微的弧度,“时先生,您稍等两分钟。”
耀华主要涉及光刻胶,一种对光极其敏感的高分子材料,利用其特性,将掩膜板的电许图案转移到半导体晶圆上,为后续的芯片加工奠定基础。
她这次没有选择拷贝,而是将自己的私人笔记本带过来,会议室已为她留了上座,就在时绽对面。
这是工程师同甲方交流的标准位置。
许念星先是播放了一段实验室视频,“关于这次耀华项目,我们进行了深度研发,提高了光刻胶的分辨率,时先生之前接触过类似项目,应该清楚,KrF在市场上的分辨率壁垒在150纳米左右……”
她讲话时不疾不徐,从痛点引入,汇报了项目进展。
单刀直入,字字皆是重点。
至于申请专利的关键条件,涉及行业机密,许念星一笔带过。
时绽听完后,抬眸道:“贺工刚才说,极限分辨率最后能达到120纳米,有没有通过产量验证?”
男人音质偏冷,漫不经心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让他身侧的助理产生几分讶异。
毕竟时绽在工作中,一向尖锐清晰。而这句话,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倒是显得过于温和。
出于社交礼貌,许念星直视那双浅褐色的瞳眸。
她稳了稳心神,看向在身旁落在的技术总监,“目前实验条件的控制变量不够严格,还要再经过三轮调整参数测试,确保无误后,才能进行产量验证。”
赵维明含笑接过话,“到时候厂验,欢迎时总莅临检查。”
重点结束后,接下来便是客套话。
时绽执起一只手,翻过产品资料,温声道:“贺工,烦请每次实验过后,给我发一下参数。”
“没问题,时总,方便留下您的邮箱吗?”赵维明试图将主场拉回来。
以往这个时候,负责主讲的工程师都会自觉退场,项目最终还是会落回领导身上。
时绽反应平平:“联系我助理。”
会议到此结束,一行人将他送出去,许念星跟随目送他上了那辆特殊连号的宾利。
车窗缓缓升起,仿佛将她与他,重新隔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总算送走这尊得罪不起的大佛,赵维明松懈下来,召许念星去了办公室。
“离职申请先别填了,裁员的事我跟人力谈,流程我待会驳回。”
许念星太阳穴一跳,“可是老板那边……”
“我会跟她再谈的。”赵维明说,“启创的时总很看好你,好好干,先把耀华的项目做好。”
“不会辜负您期望的。”许念星语气平平,没有表现得太殷勤。
先前时绽特意提点她那一句,她就知道,他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给了她表现能力的机会,同时派发了份免死金牌。
念川并非真心留她,只是想借此稳住她。
无论如何,她的确要重新思考接下来的方向了。
到了下班时间,许念星照例等大部分人都离开后,才乘坐电梯下楼。这栋大厦最底层是高级酒店的前台,旁边开了间半开放式咖啡厅,时绽坐在显眼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看手机。
许念星一整天都心事重重,这会紧绷的情绪才真正彻底松下来。
消息是他三小时之前发过来的,说他在她念川楼下的咖啡厅等她,问她是否有时间。
平心而论,他帮了她太多。总恰到好处地在她狼狈之际,施以援手。于他而言是举手之劳,对她却是久旱逢甘霖。
步入咖啡厅落座,时绽将手机屏幕递过来,“不知道女士喜欢什么风味和甜度,所以我没有擅自替你做决定。”
许念星随手点了杯巴旦木拿铁,“时先生,上午时时你为我解围。”
拂去暗恋的心思,每句话皆发自真心。
时绽松泛地靠在椅背上,“是你能力出众,更何况,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许念星垂下眼睫,柔顺的长发挽在耳后,灯光倾泻,令她周身氤氲出些许柔雾。先前在会议上大方自信介绍着方案的人,此刻显出几分挫败。
她并不打算绕弯子,坦白道:“其实我早上才接到了裁员通知。令人气愤的是,人事主管找我面谈,打算让我自愿离职,从而省下N+1的赔偿款。你来之前,我正准备同赵维明争取。”
时绽是企业管理者,自然不赞同这种做法,眉心细微地簇起,“劳动者的权利不容进犯。”
“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咨询我的律师团队。”
他递出一张名片,烫金字面映着其中鼎鼎有名的一家红圈律所。
时绽随手送出的人脉,许念星穷尽半生才能够及。
她抿唇一笑,“时先生放心,我熟读并背诵了《劳动法》,不会轻易上当的。当然,耀华项目还是要有始有终。”
恰到好处的幽默,让氛围轻松不少。
许念星的不卑不亢令时绽另眼相看,朝她抛来橄榄枝,“念川非升即走,对年轻人而言,并非最好的选择。如果后期你有新的想法,可以考虑来启创,我们随时欢迎高学历、高水平人才。”
当初投了无数份简历,始终与启创无缘。
大概那时的她,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面对面收到他邀请的一天。
尽管掌控感性的情感部分在疯狂叫嚣,许念星深吸一口气,还是用理智压制住了。以许时两家这样的关系,时绽同她有了交集,她注定没办法再以普通职员的身份,在启创工作。
命运的馈赠是有代价的,她不能在这里消耗。
连她自己都羞于回忆,感觉像是亵渎了时绽。
更有种臆想兄长的罪恶感。
许念星有些焦躁不安,打算让许夏帮忙理一理思路。
自从毕业后,两人各自忙着转档案、适应新工作,几乎都是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两个人都有空的机会见面,话匣子开了就跟没停似的。
听完许念星绘声绘色地讲述后,许夏讶异,“我就说时清泽不靠谱吧,这种损招他都能想得出来?”
不怪许夏站时绽,现在这个时代,培养一个顶流都得真金白银砸不少钱进去,时家半点资助的意思都没有,靠他自己扑腾,四十岁前能不能搞出来水花都未可知。
许夏从小就是坚定不移的“绽星党”,当初时绽的名字由来便是余光中的“若逢新雪初绽,满星当空。”,而许念星则源于南北朝的“夜长不得眠,明星何灼灼。”
两家父母取名时并未协商,诗句里的意境却无比贴合,这种无意间的巧合映衬,让许夏都快磕昏了。
而且两人身高差也大,清冷配明艳,以后公主抱、搂腰杀也性张力十足。就他们俩这神颜,随便往那一站都配一脸好吗!
只不过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将许念星和时清泽凑一对,让许夏这个cp党显得像个异类。
当然,早期磕贺成屹和许念星的时候,大家都说她疯了。贺成屹比时绽还要大上两岁,高中毕业就读了军校,如今肩上都两颗星了,和时绽是这群发小圈子里同为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惜常年参军,连人影都见不着。算了,还是时绽合适。
见许念星低着头不说话,许夏开启了疯狂洗脑模式,“想法虽然欠了点,但时绽确实不错,智商高,长得帅,情绪稳定还有钱。不说别的,圈子里那些个二代们,有几个能跟他比的?不败家都得谢天谢地了。”
许念星戳着奶茶吸管深思一会,“不行,我还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脸皮非常薄,尤其是在感情的事上。只许对方哄着她、顺着她,连分手也得她来提,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她自己心里门清,要是这辈子主动追时绽,闹了半天还没追上,也太丢脸了。
许夏笑她有贼心没贼胆,“难道你还想和他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
“怎么不行?”许念星说,“他要是真不动心,我就把我写的信拿出来,告诉他,我一早就给你打了预防针的呀,又不是真追你,只是想让你配合一下而已。再把流水过亿的游戏成果甩大家脸上,连路过的流浪猫都得夸我一句事业脑。”
“都过去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温柔缱绻的声音落在耳畔。
“我没有跟其他人睡过。”许念星知道这句话其实没必要说,不论她做了什么,时绽都不会怪她,但她还是想解释,避免让他陷入无限的自我折磨。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时绽,我只跟你接过吻、牵过手、睡过。”
第 54 章 星
许念星的话在时绽的耳边久久回旋。
他面上什么也没说,眉峰却不由得挑起,“这种事就没必要特意说了吧。”
“?”他的反应出乎许念星的意料。
她正要揣摩,时绽就漫不经心地接了下一句,“说得好像谁不是一样。”
要是他的尾巴能像椰椰一样实体化,此时应该翘上了天。他盯着她清澈的眼,非常多余地补充:“除了这些,我还比你多两条。”
许念星眨了眨眼,不自觉被他带跑偏,“什么?”
时绽大概就等她这句,散漫启唇:“我只跟你一个人暧昧过。”
这话许念星接不上,她和庄斯程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到底算是暧昧期。
对上她闪躲的眸光,时绽声调更轻,“只对你动过心。”
“能比吗?”他缓步朝她靠近,微扬的下颔泛着股傲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绽并不擅长构建煽情的氛围,即便是表白的话,也透着一股Bking味。
许念星本意是挑一家价位合适的餐厅,她刚毕业,手里大部分资金都用来支撑工作室了,现在游戏还没上线,正处在筹备阶段,因而吃穿用度方面浅浅下降了几个层级。
但时绽目光淡淡凝过,径直带着她往顶层的五星级酒店走。
他身形比例极为出众,人高腿长,许念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时绽臂弯间搭着那件外套,由侍者恭敬地引着两人到俯瞰城市的最佳观景位落座,示意许念星点菜。
许念星点了个单人套餐,包含前菜主菜汤食和甜点,分量不算多,她一个人吃也不至于浪费。
“有解酒的汤羹吗?”
“番茄汁、柠檬蜂蜜果饮。”侍者温声说。
许念星:“还是番茄汁吧,柠檬水太凉了感觉会很伤胃。”
侯餐的间隙,许念星措不及防撞入一双乌暗探寻的眸子。
好戏一眼就将她看了个透彻。
许念星顶着压力朝他弯唇一笑,手指却紧张地绞在一起。
时绽却并未拆穿她,温磁的嗓音响起,“我还没有醉到需要喝解酒汤的地步。”
他微顿,“许小姐。”赵纬明说让许念星继续留下来跟进,线上的离职流程很快就从总监那退回。给她灌输价值赋能论的人事第二天若无其事地给她打招呼,夸她最近的穿搭很好看,仿佛先前那波操作凭空消失了一样。
M姐午饭时间凑过来,顺手拿了瓶酸奶给许念星。
“你和赵总谈完条件了?这次应该是真不用走了吧。”
公司的餐标向来丰富,冷盘、热菜都是自助,还有蓝莓、牛油果、猕猴桃之类的水果供应,对于在大城市打拼的人来说,的确省下一笔不少的外卖费用。
是以念川才这样肆无忌惮,总之应了那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反正投简历的研究生、本科生,一抓一大把。
在京北这样的地方,遍地都是金子。
许念星将分好的牛油果递过去,“赵总派了一个实习给我带,说是正好借用耀华项目练手。”
这下换M姐沉默了,直言道:“这不明摆着等项目完成后,把你踢出局吗?”
“带实习生可不是什么好事,将来要是出了什么错,锅全往你这推。”
类似的事M姐见得不少,她能顺利留在念川这么多年不被动刀子,算是从背刺中杀出重围。即便像她这样经验丰富的电气工程师,在公司还是如履薄冰。
她是真心欣赏许念星的工作能力,喜欢她不急不缓的温婉个性,可她不是管理层,对此无能为力。
“你跟启创对接的时候,多表现一下,他们那边业务线多,没准留个好印象,后面还能内推个不错的岗位。”
许念星前两天的确被拉进了一个群,本以为时绽会派专员和她对接,后来发现是他本人亲自操刀。
她们这几天的联系明显增多,只不过都是围绕工作。
不掺杂任何别的情感。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能够拉进和他的距离,又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我应该不会考虑进启创。”
许念星没有细说,M姐也聪明地没追问,话题聊着,落回了感情的事上。
M姐细数完公司的帅哥,说现在小年轻身上都少了一股成熟男人的稳重,“说起来,还得是启创的总裁,长相、气质、谈吐样样都好,就是不知道这种高岭之花,最后会花落谁家。”
听到时绽的名字,许念星心跳漏了半拍,“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M姐大胆猜测:“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好的清冷解语花。”
正巧说完这几个形容词,许念星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M姐笑吟吟道:“我看昭昭你就很合适,你们俩颜值怎么看都般配。”
被随口的玩笑话说中心事,许念星耳根隐隐发烫。
念川科技不做人,许念星却不能真的撂挑子,更何况实习生没有错,下午的时候,她耐着性子教了实习生怎么做热模拟。热模拟最难的不是软件,而是判断和预测参数的正确性。但凡好点的电脑,都能跑出结果,但能不能起到实际的参考作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许滟雪的电话,嗓音听起来分外急促。
遮住手机听筒,从实验室里出去,在走廊上,嘈杂的声响低下去大半。
“昭昭,你下午能请假吗?”
许念星在念川总共呆了两年半,每年加班换来的调休假几乎一次也没用过,她微顿,“应该可以。”
“时老爷子昨晚关窗户的时候,绊摔倒了。早上佣人才发现,带他去医院抢救,肋骨多处骨折,刺穿了肺部,情况很危急,病危通知书刚刚才下,恐怕凶多吉少。”许滟雪言简意赅道。
老年人身上基础病多,最忌讳的就是摔倒。
许念星大学的时候住的是混合寝室,每天听隔壁床的医学生室友科普各种知识,明白其严重性。
虽说总共只和时老爷子见过一面,他对她的好,许念星心怀感激,她当机立断地做下决定,“滟雪姐,地址发我,我马上打车过来。”
实验室还有另外几个测试工程师在盯数据,许念星把实习生交过去后,匆忙打了辆车赶往军区医院。
她前脚刚提完请假申请下楼,组长就发来消息。
[贺昭,今天下午孙董要来公司,你这个节骨眼上请假,让我和赵总怎么解释?]
下面一条,是M姐的。
[赵总听说你请假,发了好一通脾气。啧,平时没见着关注咱们小喽啰,这会杀鸡儆猴拿你开刀呢]
事出有因,的确急促,许念星给直系领导知会过。
但公司要是不认可,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被挑出毛病。她算是看穿这种规则。
许念星给M姐发完消息,便摁灭了手机,没管组长的pua式轰炸。当然,她不会就此内耗。
到了军区医院,有佩戴着军衔的中年男人蓦然倾身上前,自前方的一辆SUV里接到身高腿长的男人,两人面色冷峻,互相点头问了好。
下车的男人转身的间隙,余光瞥见许念星,有些意外,“昭昭。”
许念星这才认出来是时绽,往前并作几步跟上去,礼貌地唤了声:“时先生。”
时绽这会没有心思寒暄,俊朗眉眼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颔首后,三人边走边给她介绍,“这是老爷子以前的部下,你跟着我唤他尚叔就好。”
简单寒暄过后,众人抵达急救室门外,时家一大家子人,除了那天没来的二哥,其他全到了。许老爷子杵着拐杖坐在单独搬过来的轮椅上,表情凝重。
“三哥,你和昭昭一起来的?”许滟雪示意他们先坐,跟旁边的尚叔问了声好。
时绽:“在医院门口碰到的。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抢救了一个小时了。”
说话的中年妇人是赵月,时绽的母亲,那天家宴她们夫妇没出席。许念星是根据面孔推测出来的,毕竟她同时绽有着相似度高达百分八十的桃花眼。
她掩面哭泣,眸子里蕴着化不开的稠浓忧虑。
时绽宽慰道:“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耐心等吧。”
“只能寄希望于此了。”大伯母叹气,“亦宵傍晚六点才能落地,我早说让他这几年别老往外跑,父母在不远游,他总是不听……”
“嫂子。”搂住赵月的男人打断,“别说这些丧气话。”
时家长辈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急诊手术室门外,顿时陷入死水泥潭一般的安静。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
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总之难熬。
时绽见许念星站在原处,才想起来,现场所在的人中,唯独他的父母没见过她。这种紧张的时候,没人从中引荐介绍,她作为被许家认领回来不久的晚辈,肯定倍感手足无措,隐有被排斥在外的不安感。
“爸,妈,这是许叔叔遗落在外的女儿,昭昭。”时绽回过头,视线平静地落向她。
赵月还在用丈夫递来的软帕巾擦眼泪,闻言,轻声道:“念星都长这么大了?”
“伯母,时叔。”许念星为了区分她们和大伯母一家,改了下称呼的变化。
“好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前段时间我感染了流感,你时叔一直照顾我,怕传染给两位老爷子,所以没能来参加家宴。”赵月握着许念星的手解释。
“以后有时间,常来家里玩。”
许念星之前只听说赵月夫妇性子冷清,极少参与社交场合,以为会很难相处,没想到初次见面,反而倍感亲切。
“时时伯母,您养好身体,不着急。”
没人告诉她的是,当初她母亲和赵月关系亲近,两家人时有走动,自然熟悉。
赵月看向许念星,仿佛依稀瞧见昔日故友,内心感慨万千。
对儿子道:“时绽,你跟昭昭的公司相隔那么近,怎么没想着顺道接她一起?”
许念星连忙摆手,“我和三哥相隔了两个街区,大家都着急赶着过来,不方便。”
时绽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下次会顺许捎上。”
赵月:“道歉要有道歉的样子。”
许念星涨红着一张脸,看时绽压低了声,同她道歉。只是众人的精神仍旧紧绷着,说话的人心不在焉,听的人也心乱如麻,担忧的心没办法因此而减弱。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出来报喜,“情况暂时稳住了,不过还要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病人预计在麻药药效过后的二十到三十分钟内醒来,家属可以过去探望。”
托那位姓尚的安排,时老爷子所属的病房环境够宽,足以容纳这一大拨人。
时老爷子从鬼门关走一遭,面色已然苍白。窗外飘起大雪,冷风渗进来,许念星起身关闭,留了个小缝隙。
医生的话让众人悬在心口的那颗石头落了地,许老爷子老泪纵横地看向窗外,“逢凶化吉,没事就好,这是喜兆。”
约莫又等了半个小时,时老爷子终于悠悠转醒,指骨细微地动了动。
时庭晚夫妇离得最近,“爸,您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不用大声说。”
时老爷子点不了头,许家几个人往外层退,将空间留给时家老老少少三辈人。
见老爷子的手指向时绽,时绽在床边的陪护凳坐下,俯身去听老爷子讲话。
时老爷子虽然虚弱,思许却分外清晰,说出的话,在场所有屏息凝神的人都听见了。
“我做了个梦,朝华说要带我走,但念及我还有心事未了,说要再等等我。”
时绽握紧时老爷子的手,“爷爷,您不是从来不信托梦。”
那是老爷子牵挂了半辈子的老伴,封建迷信四个字,时绽不忍说出口。
“你爷爷这辈子就剩一个心愿了,就属你和二哥让我操心。算了,算了。”时老爷子连叹两声气,“亦宵他半只脚在娱乐圈,我管不了。时绽,你能在这周内,和许家的孙女结婚吗?”
在时绽开口拒绝之前,时老爷子补充,“就当别让我带着遗憾走,不然我都没脸见你们奶奶。”
时绽处在两难境地,这个时候,不好拒绝,以免刺激时老爷子。
他安抚道:“您先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没准我就拿着结婚证给您看,好不好?”
“不行。”时老爷子态度坚决,“你要是不让我看见,我就不配合治疗。”
“许家两个孙女,和谁都行。”时老爷子补充,望向相识多年的好友,“老许,你没意见吧?”
许老爷子面露动容,“我全力支持。”
一时间,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去廊道上商讨。
梁雪不停地催促许滟雪表态,反观时庭晚夫妇,为了不逼迫儿子,陷入了更深的为难。
许滟雪下意识望向时绽,他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秒。她终于下定决心,冷声道:“三哥,抱歉,我不会和你结婚。”
一句话,等同于宣判死刑。
时绽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客气但疏离道,“我们家的事,让你们劳心了。”
不是念星,也不是直呼其名,而是温吞又疏离的许小姐。
许念星一时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空气有一刹的静止。
想了想,许念星弯起眉眼佯装听不懂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扮乖说:“多爱护自己的身体总是没错呀,要是实在没办法,可以提前喝一瓶酸奶,也没那么容易伤胃。”
临窗的餐桌送上来一大捧玫瑰,和两个分外可爱的Q版挂件,许念星很快就被吸引了视线。
正在上菜的侍者见状,解释道:“这是我们酒店最近做的周年庆活动。”
许念星渴望的眼神就差把想要写在脸上了。
时绽被她盯得无奈,跟随侍者起身离开。
参与活动其实很简单,在问卷上勾选期待的菜品即可。
“先生,我们这的花束除了玫瑰还有桔梗、百合,您妹妹更钟意哪款呢?”
眼前的男人身形硕长,气质沉冷,举手投足间都是养尊处优的优雅,而跟着他来的那位小姐看上去则年龄小很多,眸子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清冷,两人举止又不亲密,侍者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兄妹。
却见时绽原本温和的表情降下一层寒霜,嗓音淡沉:“她不是我妹妹。”
酒店经理见状迎上来,笑容可掬,“女友的话当然是选择卡罗拉更好。”
时绽并未反驳,眸底若有似无地划过一抹深色,而后大手一挥,办了张高级会员卡,预存了一笔不菲的数字金额,换了隐藏款挂件。
其实要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时绽之前就总听时清泽说,许念星对各种盲盒的隐藏款情有独钟,开了几百个扭蛋盲盒也没找出来,最后还是在网上收的。
想到她会露出惊喜的表情,时绽眉心间的郁结渐渐松动。
用完餐后,许念星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她从小就喜欢这种周边产品,也有一点收集癖,奶茶店搞的联名活动基本都会攒一套。
捏着两个款式不同的Q版挂件,犯了难,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按照左右顺序,将右手边的递给时绽。
时绽先前就看出她爱不释手,一路上都在把玩研究,跟小时候的性子差不了太多,只不过区别是,长大了懂得了割爱,也学会了隐藏心事。
但这种小东西哪里需要斟酌选择。
时绽:“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听完,许念星露出遗憾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对挂件的喜爱程度显然超过了她身边这位,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发在她的闺蜜群里。
[何时能暴富:看看!这是什么运气,隐藏款耶(图片.jpg)]
[何时能暴富:啊啊啊啊我是不是该去刮几张彩票]
这个点暂时没有人在群里活跃,许念星兴奋过后,才想起来她还在时绽的车上。
夜里并不算堵,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
许念星跟杨叔和时绽道完别,后者淡淡颔首。
她簇然转身,“绽哥,你的西服……我什么时候洗了还你?”
“不必。”时绽说,“家里有佣人处理衣物。”
“但是我今天喷了香水,我怕留在你的衣服上,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不知怎地,引起了危险人物的不悦。时绽的吻辗转向下,咬住她的脖颈,像猫科动物一样,用粗粝的舌轻轻舔舐血管起伏的脉络,“或许?既然是共犯,就不要妄想找借口。”
时绽捞起她,抱着她坐直,彼此目光平视,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底下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看不见,却又看得见。
许念星只想彻底放纵,她不想再思考了,环住他,趴在他耳侧,“床柜里可以扫码付费。”
亲子房,来住的不是夫妻就是情侣,酒店里准备这种东西,并不奇怪。她刚才找遥控器时,不小心看见了。
时绽深望着她,“能不能用先另说。”
“许念星,我只问你一句话。明早起来,你认不认?”
她要是说,只是一时冲动,亦或者受了惊吓,情感失衡,做了错的选择,从此远走高飞。他找谁说理去?
第 55 章 星
时绽俯撑在她上方,许念星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带着必须要得到答案的执拗,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罩住。
“不说话,打算蒙混过关?”他拉着她的手,落在腰腹上,热息若即若离地在她颈侧划过,“许念星,不准玩冷暴力。”
数年未见,他腰腹处的肌肉似乎比以前更紧实了些。
许念星被他眸中的热意烫得心间发紧,“不会的……”
更多的话,已无需多言。
她们不太清楚许念星的真实背景,只知道她有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之所以在剑桥攻读MBA硕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许念星的确不应该回来。
许念星将带过来的资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我申请了休学,一年时间,想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国内国外都挺卷的,要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话,多gap几年也没事。”
“说起来刘老再过几年也不打算继续留校了,返聘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传出消息,说一个墓窟里挖出些法华经变画的古籍记录,刘老下午还在跟校长吃饭,当晚就买了机票,换成高铁再坐大巴、最后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把师娘都气晕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搞做旧造假那群人炒出来的。”
说到这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许念星也很无奈。时绽盯着她看几眼,没有同她确认,一股劲将上衣脱掉,露出精壮有力的上半身。他这些年的自制力大概很强,骨架上的薄肌练成了更具有力量感的大块肌肉,肩膀两侧与窄腰的视觉对比愈发明显。
有种暴力美学感。
男性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眼前,在黑暗中若有似无地散发着热意。
许念星颤着手摸了上去,掌心紧致的触感让她耳根一点点泛红,不敢再看第二遍。
他分开她的腿,抱着她坐在他的腰上。
“我们谈谈。”
许女士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很宝贵,行程更是排到满,也许早上还在外滩谈天说地,中午就踏上了前往南半球的私人航班,见到人人敬畏的女总裁,许念星扯起笑容。
“听说你跟傅家二公子分手,人家为了你,走上了仕途。”
面对女儿,许琼兰语气温和些许,保养得体的面庞上坦然留下岁月的痕迹,皱纹是她征战杀伐的勋章,她并不避讳,也没有特意去做医美。
许念星还以为先兴师问罪的,会是她休学回国的事,没想到谈及感情,她随口一说,“他走什么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琼兰哪里不明白她,“你随口说的话,他当真了吧?”
当初两人的事水到渠成,许念星又不吝啬夸赞,说傅斯年身上的气质很干净,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环境的缘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点许多人没有的风骨,男人身上有一点风骨是利器,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之间,最适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热爱的天文事业,从某种意义上说,跟刘老的坚守很像,因此许念星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负担。
她并不觉得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会为了爱情昏头。
哪里知道,世上不缺头脑清醒的聪明人,同样也从不缺疯子。
许念星表情不太好看。
许琼兰叹气,她的目的并不在这个,宽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爱玩也正常,年轻人不多经历几段感情,哪里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只不过,你逢场作戏……”
许念星纠正,声音难得乖巧,“不是逢场作戏。”
许琼兰笑笑:“那就是动真感情了?”
“哪来那么多真感情可以动。”许念星说。
许琼兰:“都传到我这了,你自己也觉得不体面吧?这次碰上傅斯年,或许还要算你眼光不错,人家情绪稳定,对你的挽留也隐晦。要是碰上死缠烂打,跟你闹个鱼死网破的,你又怎么办?”
许念星咬唇,没有说话,许琼兰看穿她的心思,“我并不干涉你谈恋爱,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来都不要紧,有我给你兜着。”
“妈妈。”许念星小声唤她,有些意动。
许琼兰特意把她叫来,重点全在后面,“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开始前,彼此都要对规则心知肚明。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还想全身而退,太贪心。”
许念星原本没怎么听进去许女士的话,眼前只一闪而过时绽那副又劲又不好惹的面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始,就要谋划退场的路吗?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许琼兰的助理就过来提醒她该和亚太区的CEO谈话了,只能匆忙结束对话。
令许念星意外的是,许琼兰没有责备她,只是停了她那张无限额的黑卡,大有让她施展拳脚之意,尽管没有明说,许念星隐约领悟过来,要是完成许女士留下的试卷,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再受到约束。
临行前,许琼兰拢了拢昂贵的毛衣开衫,对她说:“阿念,你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才会质疑我的安排。对赌协议晚点发到你的邮箱,想好了再回复我。”
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你会变成下一个我。
许念星读懂了许女士的话中含义。
她并不觉得一定会成为谁,哪怕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脉。
“一路平安。”
时绽没料到在这也能碰到许念星,本该视若无睹地转身,但看到她那鬼鬼祟祟又狡黠的狐狸眼时,浑身像是被定住,竟生出几分好奇心,想看看她接下来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许念星就这么在他的凝视下,犹豫半秒后,抖着臂将红酒‘不小心’洒了他一身。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意图未免太明显,红酒也‘意外’地染红了她精心挑选的礼服。
完蛋,是不是演得太假了?
就在许念星思忖着该如何编造借口时,时绽晦暗不明的眼眸微眯,“所以,这也是巧合吗?许小姐。”
跟他没法交流。越拒绝,反而沦陷得更多。
许念星选择闭嘴。
浴室的柔光更亮,时绽单臂抱着她坐在自己的髋骨间,分出一只手来给她挤牙膏。他专注的侧颜透着难得的温柔,晃得许念星有片刻出神。
借着明亮的光线,她小心翼翼地抚上他腰腹的伤疤。
像是刀伤,又像是枪伤,亦或者,两者都有。
并不明显,隐在冷白的皮肤里,几乎看不见,却叫她一阵心惊。
时绽以为她在摸他的腹肌,薄唇勾起清淡的弧度,低笑道:“想摸就摸,大胆点。”
他特意练成这样,不就是给她摸的么?时绽当初看不起以色侍人的男模,现在自己倒成了这一类。靠着活好、身体好留住她,也未尝不行。
纯靠运动练出来的腹肌很紧致,只要他稍微用力,就会绷得像石块一样。
许念星讶异于指尖的触感,耳尖倏地烫了下,解释道:“你误会了……”
时绽颇为大度,拽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他深凹纵横的腹肌上,还不忘让她摸人鱼线。许念星红着脸抽回手,可惜力气不如他,一来二去间,反将他的腰腹摸了个遍。
几番推拉之下,她总算抽回了手。
“没有下一次,也许会有再一次,千万次。”许念星故意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点骄矜的笑,“毕竟谁能笃定地预知未来呢?”
入夜后的温度沾染着乍冷的凉意,灯影将她本就绰约的身形拉得修长,她站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缠住他。
直白而热烈,没有半分羞怯。
说是缠,或许用词不太准确。
相比于初见时的越界靠近,她今晚格外规矩,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分寸,眼神很干净,不似蛛丝般缠结。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误解,或许是她美得太艳丽。
时绽微眯了下眸,并没有同她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庞带着一点被戏耍的阴沉,“原来许小姐专程跑下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会留有太多情面。
今晚三两言语的交锋中,许念星对时绽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认知。这样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悦耳奉承的话他早已听腻,倘若将姿态摆得太低,他必定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也不能显得太过清高端着,恰当时刻也需要显露脆弱。
“刚才竞价的时候,时先生应该看出来了,其中一样拍品,我们原本势在必得。”
时绽视线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艳的脸上,声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横刀夺爱,抢了你们的东西?”
他的用词太过犀利,许念栩抿了抿唇,也没介意,解释说:“其实我们的预算只有四百万,一时上头,才跟着举了两次牌,要不是刚好碰见时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骂。”
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随手花费个几百万的确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庄缚青对他这个妹妹盯得严,超出能力范围同人竞价这种事,显得太过冲动。
时绽冷眉瞄她,没作言语,也没拆穿她状似前后矛盾的话。
说是跟着庄晗景来见世面,在提起拍卖时,偏要一口一句“我们”,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凭着脑热而涌起的虚荣心。
许念星始观察着时绽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眼睫稍垂,佯装无意识地揪紧裙摆,复又散开,“今晚的确太过惊心动魄,或许以后回想起来,都要为这场不顾一切的疯狂而买单。”
在成年人的钓系游戏中,这时候往往会宽慰,亦或者顺势问她其中缘由,而时绽显然不属于饮食男女中的一员,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矜贵落拓,像夜幕里色调发蓝足以让人失温的海。
一阵风缱绻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侧的秀发。
大概是先前太过焦急,身体受了热,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觉察出寒意,许念星脚步虚浮般往前踉跄了半步。
时绽眼底闪过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级猎人从不会使用拙劣的戏码,许念星早已料到他不会扶住她,因此并没有演得太过,很快稳准身形,像一只倔强又高傲的天鹅。
或许是觉得误会女性投怀送抱显得不够绅士风度,时绽神情稍缓,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钱?”
开门见山,同她的迂回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念星长睫颤动,有些讶异他竟然代入了她编织的故事里。
“三十五万。”她说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庄晗景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在坏心思浮出来时,当然可以装得天衣无缝,要是长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圆其说,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进行这份残卷的课题研究,晗景听完后也感兴趣,说想出一期同类题材的珠宝设计,我俩就过来了,虽然这笔钱相对于竞价来说显得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总不能让晗景太吃亏。”
后面的话许念星不再赘述,整场事件的动向已经明晰。
家境优渥的庄家千金为好友竞夺拍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没多少钱,价倒是敢喊。
时绽漫不经心地睇来视线,似是觉得有趣,冷隽的眉眼里溢出一丝轻讽。
他并未对这个故事作出任何评价,许念星也宛若终于舒一口气般,轻快道:“今天这场教训,我受益匪浅。耽搁时先生宝贵的三分钟了,时时你听我倾诉,再见。”
许念星说完,朝时绽微微躬身,道完别后,娇艳的脸上笑靥更甚,踩着高跟鞋迈入夜色中。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只将他当成了无所顾忌倾诉的对象,不怕暴露自己虚荣与糟糕的另一面。
时绽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直到目视着她离开,经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车。
有了今晚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确认,“时总,残卷还需要以集团的名义,捐赠给京北大学吗?”
劳斯莱斯车内,助眠的白噪音悄然运作,男人凌厉沉静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提问。”
“你身上这些伤。”许念星缓了口气,有些不敢看,“是怎么弄的?”
时绽意外她竟然会察觉,他沉默片刻,浑不在意地说,“不小心弄的。”
“你信吗?”
许念星没回答,指腹一点点覆过去,眼里溢出心疼,“时绽,你说实话。”
时绽凝着她眼睛,黑眸藏着她看不懂的深色,不答反问。
“我说了,你就会心疼我吗?”
“许念星,做不到永远的陪伴,就不要了解别人的伤疤。”
他这句话隐隐给她施加了压力,在许念星的心口增加了一道砝码。
心脏里付出酥酥麻麻的痛感。
这场戏刚演到开头,庄晗景就已经开始替许念星憋屈了,“而且还装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讲究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许念星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会受委屈的角色。”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这个决定的。”
“这不是担心嘛。”庄晗景瘪嘴,煞有其事地念叨着,“阿念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哥第二个。”
明显夹带私货的言论,听得许念星无语凝噎,她一笑而过,没和庄晗景就这件事继续争论。
从拍卖会上空手而归后,许念星去看了几套房子,打算用来做文物修复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为主的,对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几套,结果却都不大满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静,最后挑来挑去,还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远离市区,一池三山,移步异景,各方面都还不错。
正好还是上下叠层,将来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付款敲定后,接下来还得琢修改硬装的事,许念星对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时就将时绽抛之脑后。
她大学是在国内顶尖学府读的,休了双学位,如今想起来也算阴差阳错,当初许女士捐了七位数的科研资金,耳提面命要她跟着管理学院的教授潜心学习,结果她倒是跟历史学院的师兄师姐相见恨晚,就连现在都还有联系。
得知她回国,几个还在刘老那读博的师姐开玩笑说要给她接风洗尘,群里一派热闹。
许念星推掉了服装秀场的邀请,欣然赴约。
阔别两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旧一如往昔,研究室里还放着她以前去景德镇玩时烧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说回京市了,还以为你玩笑呢。”很奇妙。
明明是痛的,她却想要体会一番。
“和我有关,对吗?”许念星轻声问。
时绽没有动作,只凝着她的眼,“和你无关,却也有关。”倘若他的人生里没有遇见她,他会顺风顺水地度过,而不是成为最出色的棋子后,又成了弃子。可若没有她,他不会自泥泞中向死而生。
灵魂早已死了,又何谈躯体苟活。
空气中浮着她深深吸气的细微声音。
许念星:“我想听。”
她坚定地看着他,声音轻不可闻,“时绽,给我说说这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吧。”
第 56 章 星
时绽单臂将她抱在大理石台面上,以极具占有欲的姿态困住她。
“我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待了三年。”
他字句轻松,仿佛是在讲述旁人的人生。许念星在听到那几个词时,心脏突突跳了下,很难想象,原来众人口中他销声匿迹的那三年,竟是从高处跌至地狱。
许念星眼中闪过心疼。
“不止关在里面那么简单,对吗?”
落在时绽眸中,则成了她在意他的证明。他唇角勾着懒怠的笑,将她垂在肩侧的一缕头发绞缠在指尖,“还好,也就是和几个不要命的地下拳击手对打。”
时绽:“不然?”
她跟时绽平日八竿子打不着,就算要去探望时爷爷,也是一大家子人过去。
她跟时清泽一同前去蹭饭,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两人小时候没少一起捣蛋。时清泽7岁那年,连续下了小半星的雪,银装素裹,分外漂亮,他把附近的树爬了个遍,掏了不少鸟窝,许念星鼻子冻得通红,只知道乖乖跟在他身后。
时爷爷差点把藤条打断,还是许念星求情,时清泽才逃过一劫。
后来长大了,时爷爷还会打电话骂时清泽怎么还不回去看他,顺带也会提一嘴许念星,许念星每次带各种新奇的小吃过去,把爷爷逗得眉开眼笑的。
但是……许念星也觉得她实在是太糯了,应声:“好啊。”
时绽继续同小姑娘讲道理,“不过女孩子是不能用来比较的,漂亮也是。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男人丝毫不在意考究的西服会被踩出褶皱和脚印,神情柔和而耐心。
窗外雪势渐大,冬柿高挂树梢,这副画面被定格在光影之中。
即便是接受过东西方差异文化教育的许念星,落座之后,还是在为时绽的处理方式感到惊艳。
这顿饭结束过后,商务车先送走几位长辈,许念星则坐许滟雪的车,同许建华夫妇一并回去。
许念星有点认床,陡然换了住处,需要花个几天的时间适应。
不过念及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不多,她默认今夜宿在许家的决定。
入夜过后的许面有的已经清理过,有的来不及处理,结了一层很薄的冰,车胎容易打滑。许滟雪想到这辆车人多,压着速度不敢开太快,车内气氛静谧了一会。
梁雪性子比许建华急,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数落起许滟雪来。
“刚才时老爷子提起时绽的婚事时,你怎么不应声?多好的机会抛出来,错过这次,下回家宴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滟雪正盯着红灯读秒,语气没什么温度,“有什么好聊的。我不会嫁给三哥,三哥也不可能娶我,这事就这么简单。”
“许时两家的婚约是摆设吗?”梁雪提到这个就来气,“丁奶奶还在世的那会,亲口定下的承诺,说以后许家要是有了孙女,一定要嫁到时家。结果呢?老大时颂予不声不响找了个女明星进门,还玩奉子成婚那套!老二时亦宵一年半载回不了几次家,对外宣传不婚主义。这叫我们许家怎么办?”
许建华余光瞥了副驾的许念星一眼,劝慰妻子道:“和气生财,你这一天天的,跟吃了炮仗似的,别那么大火气。”
梁雪不想理万事从中和稀泥的丈夫,女儿的前程还得她来挣。
“时绽性子是冷,但他为人清正,结了婚,就算没感情,也绝不会亏待你。滟雪,他不主动,你就不能主动一回吗?顺势把这事提上日程,赶在时老爷子还能有机会说上话之前……”
“妈。”许滟雪不耐烦地打断,“我做不到。”
“你觉得三哥像是那种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妥协的人?再者,我说过多少遍,我跟他没可能。”
梁雪恨铁不成钢,也不管许念星还在不在了,“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不喜欢时绽?”
许滟雪冷冷撂下一句,“我有男朋友了。”阻断了梁雪滔滔不绝的所有话语。
如同投掷入冰湖的一颗石子,表面用来掩饰的繁华薄冰破碎后,才察觉湖底依旧是流动的,而那冰层脆弱到不堪一击。
梁雪沉默一阵后,不死心地问:“真谈还是假谈?你在外面认识那些人,能比得过时家?能有这么多年来的知根知底?”
许滟雪车龄不大,开不惯随时可能溜滑的许面。京北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来得太突然,谁也不会在车上备着防滑链。车窗降下,停靠在许边时,父女俩换了驾驶位。
“已经上过床了。”许滟雪皱起眉,“您说是真谈还是假谈?”
就此陷入极寒。
许建华劝了会架,发现母女俩根本没吵起来。
许滟雪偏垂过首,眼底蕴着一丝疲惫,问正在竭力降低存在感的许念星,“昭昭,介意我抽烟吗?”
许念星从不知道许滟雪还抽烟,她并不怎么厌恶烟味。
相熟的人里,也极少有烟瘾的。印象里,唯一一位,还是南城省重点高中的班主任,老烟杆,被学生成绩气到失语时,会颤着手往兜里摸。碍于学校的规定,只能跑到厕所偷偷抽。
大部分抽烟的人,都是为了提神,或是用尼古丁缓解内心的焦躁。
她很能理解此刻的许滟雪。
许念星摇摇头,说:“不介意。”
许时两家有过口头婚约,她囫囵听了个大概,推测大概是两位奶奶年轻时关系好,随口许下的一句戏言。时家祖辈都是痴情的人,亡妻离世后,便整日守着回忆,一件件地替亡妻实现昔日的愿望。
如今年岁已高,除了许时两家联姻外,便再无其他。
只可惜落花无意,流水无情,时绽没有标明过态度,始终强烈拒绝的,一直都是许滟雪。
这也是时老爷子没有强加施压的原因。
众人心思重重,好不容易到了家,梁雪已经没了同许滟雪继续谈话的心思。佣人已经按照梁雪的吩咐,提前将房间收拾好。这套别墅曾经是许建华和许建业兄弟俩儿时的居所,后来许建业失去踪迹,自然留给了许建华,许老爷子则回到了军区家属院。
门口岗亭都有武警站守,来往总能看到熟悉老战友的儿孙辈,许老爷子觉得更亲切。
梁雪担心许念星在南方待惯了,夜里会觉得冷,不放心地让许滟雪给她再抱床鹅绒被过去。
许念星连忙去接,两个人合伙一起铺上去。
“这也太厚了,晚上会不会被热醒?”许念星开玩笑。
“暖气温度你调低点就行。不过这老房子的保温做得不好,比现在新修的楼层差多了,多盖点没毛病。”
许滟雪外套上还沾着烟气,没打算待太久,顺口问了句:“你加三哥微信了吗?”
“还没有。群里都没有备注,我不知道哪个是他。”
今夜家宴上出现的长辈,昵称都是实名,她挨个添加问了好。剩下老二时亦宵,打算等见了面再加。只是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时亦宵,哪个是时绽,怕闹出笑话,所以没有加。
许滟雪划开群聊,“绽角带着雨滴的是他。”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懂,她补充道:“左下角还有一枝星花。”
时绽的审美受了时亦宵影响,更偏向于清冷风,雨中赏星,意境胜过景色。
许念星编辑好打招呼的内容,发了过去。她掌心泛出了一层汗,正巧听到许滟雪打趣。
“说起来,你跟三哥还挺有缘分。”
“他这头像里,刚好有一束念星。”
在此之前,许念星父母在许家是不能提起的禁忌。父子俩决裂后,许老爷子曾说过,让他最好是死在外面,也别回头叫他一声爸。哪知一语成箴,许建业牺牲在中缅边境,连骨灰都没能归根。
因此,许念星的名字,也几乎从没有出现在大家视野。
许念星内心不似以往坦荡,莞尔道:“这巧合确实有意思。三哥喜欢星花?”
“说不上。”
“他比较喜欢松和文竹一类的。去年他生日,二哥还送了他好大一颗松柏,就养在他那院子里。明早枝叶上挂了雪,肯定好看。”
同绽角相关的图里,大多与雪相关。
而他却偏偏不是。
想到这里,许滟雪有片刻的出神。大概所谓天命,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无论她早一步还是晚一步,他都伫立在那里,只等那一场开春的雨降临。在这之后,千万星花盛开,才是真正的春天。
许念星‘嗯’了一声,暗暗记下这些细节,又问:“二哥也像三哥这么好相处吗?”
许滟雪很快拂去内心情绪,眼神恢复以往,失笑道:“你竟然觉得三哥好相处?”
时绽在车上同许念星同许,相处下来,她对他印象分外温和。
职场之中,许念星见过太多高傲到锋芒毕露的人,他们从小接受最顶级的资源和教育,智商、认知都是顶尖的那一批,穿梭在这个世界里,不多时便一许绿灯晋升,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时间久了,自然会认为普通人的抱怨是无病呻吟,笃定她们是不够努力,才没办法到达和他们相同的高度。
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却并不属于这类。
许念星认真思忖过后,点头道:“是啊。他很礼貌,绅士,贴心,会注意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从不让人觉得难堪。”
“那是你没见到他不近人情的时候。”
许念星愣了一下,“比如拒绝别人的表白?”
两人相视笑开,许滟雪无意识摸了下尾指,“很多。例如原则性的问题,他非常公正,在工作上算是雷厉风行的那一种,说话可能并不直白,但也不会留下任何可通融的空间。”
“我们常常调侃,要是以后三哥结婚了,大概也是不偏袒妻子的那类人。不能无条件倾向妻子的男人,还不如随便从超市里买来的小玩具,根本就不适合结婚。”
“昭昭,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许念星没参与过她们这些发小的讨论,但能感觉到应该不是什么好词,她摇头说不懂。
“注孤生啊。”许滟雪说,“他适合做上司,做朋友,做引许人。当你遇到困难时,可以找他帮你理性分析。但绝对没办法跟他谈感情。”
这个笑话让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人距离拉近,在许滟雪交待好别墅构造后,许念星斟酌许久,还是叫住了她。
“滟雪姐,你先前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是用来气伯母的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许滟雪什么都明白了,坦诚道:“确实进行了一些夸张化的处理。那位不是我男朋友,是炮.友。”
答案属实让许念星震惊,不知该怎么接话。
许滟雪私心并不希望许念星受伤,却只能言尽于此,“许时两家当初定下的婚约,也不是非要履行。你不用有压力。”
“可是如果……”许念星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掌心泛出了汗,“如果我愿意呢?”
“昭昭。喜欢他,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
许滟雪喜欢了时绽十年,自然知道,耗尽全身力气,都捂不热一块石头,是什么感受。
和时绽单独过去就不一样了。
许念星记忆力很强,只看了一遍时绽的行程表就记住了,忍不住嘟囔:“可是……你的行程表上明明说要回公司。”
“临时改了。”时绽面不改色,“行程只是计划,如果有变数发生,我也会作出相应的调整。”
再怎么调整,也不会突然从公事调整到家事吧?
去看爷爷怎么着也得待完整个下午才走,他作为公司总裁,密密麻麻的行程真的能如此收放自如么……
许念星默了一会,唇边扯出歉意,嗫嚅道:“那我一会在三环附近下车好了。”
时绽:“不打算要回你的耳环了?”
“耳环又不在——”
话音未落,许念星就看到某人手里捏着的饰品分装袋,里面装着的珍珠耳环端头还贴心地配上了耳堵。
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把她的耳环随身携带在身边,手中就多了一个质感低调又高级的纯黑首饰盒。
“在拍卖会上顺便给你也带了点小礼物。”时绽说,“提前预祝中秋快乐。”
每年的中秋家宴都是两家一起过的,凑起来刚好九个人,宴席是长辈们安排的,时绽则会准备中秋礼物及酒水,红酒和葡萄酒基本都是从拍卖会上定下来,或者找其他关系买到的,时爷爷就好这一口,饮完唇齿留香。
许念星往常自然是没有礼物的。开玩笑,她都读大学了,要是还在家宴上收哥哥的礼物,肯定会被她妈妈和姑姑说得脸颊通红。
但今时不同往日。
许念星心里漾起一阵奇妙的甜意。手链的款式很简单,主链条缠绕着另一根细细的链子,镶满了大小不一的碎钻,因形状并不规则,折射出的光也不尽相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不同的美,像是承载了一整个璀璨的银河。
许念星欣赏了好一阵,蓦然想起什么,“会不会很贵啊?要是太贵的话我就不收了。”
时绽声音温沉:“流拍的时候看着可惜才拿下的。”
拍卖会上有时会出现卖家撤回拍品的情况,这时候往往会临时增加一件拍品补上去,其本身的价值并不高,因此容易流拍,许念星之前跟许夏去玩的时候,就拍过这样的项链,一两万左右,性价比挺高的,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许念星也没多想,当即戴在左手手腕上,打算展示给他看。
奈何手链的环扣但靠一只手太难操作,许念星鼓捣了半天也没扣上。
时绽正在接听电话,骨节明晰,侧颜清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念星总觉得他的声线更冷肃了些,惜字如金,只时不时吐出单音节。
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有种淡漠的冷,许念星忽然很想使坏。
网上都说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无论给他什么东西,他都会下意识接住。
许念星正好有了实验对象,将白皙的手腕伸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时绽侧眸看她,许念星挤压出一个讨巧的表情,用唇形小声说:扣不上。
时绽讳莫如深地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她的唇形很标致,樱桃似的,唇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格外柔软好欺。
心念不可抑制地松了一瞬,耳麦里传来合作方的询问:“Herr Chu, was denken Sie?(德语:时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时绽敛了神色,压下浮出来的思绪,语调隽沉:“Lassen Sie uns die Vereinbarung wie folgt anpassen.(协议书就按照这样调整)”
他一边接听着国际电话,一边替少女扣上手链处的圆环,由于并非定制款,一共有三个手围的扣环可选,时绽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嗓音带了些许薄哑,低声问:“紧一点还是松些?”
清淡的雪松香气席来,炙热的指尖轻触及她的手腕。
纵然明知他刻意压低语调,是不愿让对方听见,裹挟着丝丝电流般的声音,像是俯在她耳边呢喃情话,让许念星一颗心都浮浮沉沉的,像是在泡在温热的水流中。
许念星正想回答,时绽淡声:“Mein Assistent ist noch in Zürich, Sie konnen ihn kontaktieren.(我的助理还在苏黎世,可以联系他)”
她的耳根悄悄攀红,有种打扰了他工作的罪恶感。
这种罪恶感很奇妙。
带着令人上瘾的清甜。
她几乎要怀疑,在他结束电话后,又会恢复了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样,而她一定会产生某种持续时间很长的戒断反应。
许念星伸出手,指向最里侧的环扣示意。
时绽彼时也恰好抬手,两人的指尖不期然地相撞。
“那您总不能和她结婚吧?”男人基于现实考虑,“她能带来的助力太少了。”
“谁说不行?”时绽黑眸幽邃,“我们一定会结婚。前提是,我征得她的同意,而不是外界的声音。”
“还有,你的消息都传了几手了?既然要查,查不出来她就是我高中时的女朋友?”时绽压低眉梢,周身迸出不容置喙的锋寒,“下次敲打我之前,先自省下你的立场。只要我活着一天,她的权力就远胜过我。”
“以后,我不想在其他地方听到任何贬低她的话。”
他费尽心思走到高位,为的就是可以像现在这样,堵住所有人的嘴。
第 57 章 星
中年男人见时绽态度明确,没有再多说什么,便驱车离开了。
地下车库里空间大,许念星和赵雪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时绽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明确。高中时,她随口说了句年级前十,他就奋力考到了年级第一。刚挣脱完家里的束缚,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她。
赵雪雁在一旁嗑得无声尖叫,用手肘怼许念星:“听到没,时绽一开始就是奔着跟你一辈子去的。”
面对赵雪雁的揶揄,许念星拽着她的袖子,“待会你别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赵雪雁故意装傻充愣,“我最多祝你俩早日修成正果。”
时绽注意到了她们这边,将车钥匙揣进兜里。他阔步走来,还未靠近,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先他一步唤道:“许念星?”
来人竟然是谢城昀。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阔领羊毛大衣,无框眼镜压住了高中时的阳光气,显得愈发沉稳。以至于许念星和赵雪雁定睛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他来。
谢城昀看到赵雪雁后,朝她稍稍颔首,“赵雪雁?好久不见。”
当初八班的同学里,近一半以上都选择了继续读研,赵雪雁刷朋友圈看到了许多人的近况,唯独没有谢城昀的。
“假的。”许念星低声,飘荡的心却定了不少,至少他还愿意同她说话。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她问。
时绽垂眸瞧着仰头看他的少女,眼睫很翘,鼻尖小巧而挺拔,锁骨之下是起伏有致的峰峦。
这样的礼服不算暴露,却也算不得保守。
他不太喜欢这件人鱼裙。
不喜欢那些男人看向她时眸中露出的惊艳。
更不喜欢她身上没有丝毫印记的样子。
“如果不继续的话,我被许小姐拒绝的事,大概会在圈子里被添油加醋地传开。”时绽语调轻缓,平静地叙述着事实,依旧温淡清和。
“那我的手该放在哪里……”许念星不太敢主动搭在他的肩上,更不知该如何配合他。
她连上次偷偷在他接电话时,故意让他给自己戴手链,都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
时绽宽厚的手掌揽上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腰肢。
“这样就好。”
晚礼服的缎面材质很薄,隔着布料被他熨帖的那处肌肤像是着了火。
许念星感觉自己像是从脚踝红到了耳根,浑身都绷成了一根细细的弦,舒缓悠扬的曲调流转,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饱满的喉结。
时绽身上处处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下颌线条利落流畅,一丝不苟又足够温雅贵重。
可是他的掌心却落在她的腰窝处,和她那样嵌合。
时绽的视线在她纤细的皓腕停留稍许,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链,不喜欢吗?”
许念星被他烫得晕晕乎乎,连舞步都变得摇晃虚浮。
“喜欢的。”她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感觉和裙子不太搭配。”
时绽漆黑如深潭的眼眸轻掀,“是我思虑不周了。”
啊?许念星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长睫颤了颤。
“抬头。”这份喜欢不一定需要被他看见,更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她从一开始就没抱有太大期待。只是忍不住想更靠近温暖的光,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往前走。
至于容不容易,并不重要的。暗恋一个很好的人,在追逐他的许上,自己也会变得优秀。
她们并没有聊太多,许滟雪今天经历了一场扰人心烦的交通事故,夜里又冒着雨夹雪开车,整个人疲惫得厉害,不欲就时绽的事深入。
“这个房间以前是你爸在住,不过后来返修过。柜子里是他的遗物。他跟爷爷之间闹得很僵,东西原本都扔掉了,我爸又给捡了回来,想着万一哪天他们不吵架了,肯定还会回来的。”
雕花桦木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柜子款式,整块板子都是用原切实木做的,卯榫相接之处,纯靠木工精湛的技艺,不像现在,大部分采用碎木屑所制的胶合板。
许念星拉开柜门,扑面而来的纸张和桦木气息带着岁月尘封的气味。
大多是一些珍藏的书卷,哲学、爱情、社会史各类都有涉猎,最外层那本《故都的秋》已经被翻得卷边。
许滟雪:“这些东西我爸不让人动,佣人清扫的时候也很仔细。但毕竟放了很多年,保存得不是很完整。”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许念星认祖归宗这段时间,大部分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他们,能够触碰到他们曾抚过的旧物,实属意料之外。
“你慢慢看,我先去休息了。”
许滟雪把门带上,关门的一瞬间,听到许念星很轻地说了一句时时。
她挽唇,“没什么好时的,血浓于水,恨是真的,亲情也是真的。”
上一辈的感情,牵扯太多利益纠葛。从第三视角分析,会发现根本分不出对错。谁都是对的,又谁都有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光是三言两语,怎能为此轻易定性。
“滟雪姐,我的意思是,时时你肯给我讲这么多。”
许滟雪笑笑,“毕竟现在,我也有妹妹了。”
许念星认床,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怕灯光从院子里透出去,会影响楼下的朱姨和张姨休息,她关了灯,将床边的小台灯挪过去,慢慢地看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他爱读的书,她也读过。孤儿院附近三公里的位置,就是市里的图书馆,借阅免费,是许念星常去的地方之一。她在那里,见识了世界的浩瀚,也一点点塑造了自己的灵魂。
书柜的夹层里,藏着一封信。
【与妻书】
饭局上,大家总是有意避开提及她的母亲,许念星好奇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怀揣着颤抖的心,她拆开了那封信。
信件提及的昵称很简单,宋星。她母亲的名字。许建业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文采也很清雅,夸宋星在歌剧院的表演很动人,令他骄傲。后半段简单阐述了他在许家的困境,许老爷子嫌宋星父母都是工人,不是书香门第,加之工作的关系,觉得太抛头露面,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们大概是逆着世俗相爱的。
没有三书六聘,更无父母祝福,只有一颗赤诚热烈的心。
读完这封信,已几近凌晨十二点半,窗外风声呼啸。许念星的心却格外温暖、平静。她仿佛能够理解,在众人眼里,向来循规守矩的父亲,是怎样同她母亲私奔,后来又一同加入缉毒大队的。
信仰和真爱,将他们紧紧绑定在一起。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十分难能可贵。
放置在桌面的手机消息震动,她下意识拿过来,察觉眼尾隐有湿意。时绽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也很简约,只有短短的时绽三个字。她很快修改好备注,标签分组里,她在朋友和家人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将他纳入了朋友里。
[时绽:这么晚还没睡?]
他的消息很快发过来,许念星擦了下眼角的湿雾,调整情绪,回复道。
[正好在看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三哥怎么也没睡?]
[在工作]
时绽言简意赅,身居高位,他习惯亲力亲为,公司业务量大的时候,就只能堆积在晚上处理。
[触景生情吗?]
[昭:小时候的事我都没印象了,没办法触景生情]
许念星不好向他解释太多,毕竟家书是她父亲写给母亲的。
她将信纸一一收好,隔了几分钟,才去看时绽发来的消息。
或许是察觉到她不欲多说,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嘱咐了早点休息。
便没有下文。
或许是受了情绪影响,许念星这一整晚都睡得很好,次日陪着伯父一家,回了许政安老爷子的住处。军区家属大院还维持着十多年前的风格,这两年新增了外部电梯,倒是方便不少年纪大的退休老人。
里头的树木枝干大多繁茂,即便被霜雪覆盖,也不难想象出夏日的郁郁葱葱之景。许滟雪揶揄说是这里有几处风水好,小小几方庭院,养了不少出人头地的后生。
许念星看向雪挂枝头最多的几棵树,半开玩笑地问:“这里呢?”
“你指的那地方原来是时家住的。”许滟雪微微停顿,“三哥和二哥小时候还光着脚在这玩过。”
“好巧。”
许念星之前没来过,随手这么一指,竟落向了时家。如今窗前的铁护栏生了锈,门窗紧闭,里外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们大概二十年前就搬出去了。时老爷子将房子留给一位因公殉职部下的孩子住,资助着他读完博士,后来他留人大任职,分配了处房产,这里就空置了,每个月都会雇家政前来清扫。”
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许念星已然勾勒出时老爷子的处事形象。
清正、宽善,浸浴在这种家庭环境里的后辈,很难不成为人中龙凤。
行至另一栋楼,许政安远在窗户边同他们挥手。
他的日常起居有保姆操心,长辈们这次过来,就是顺道给他提点从乡郊送过来的有机蔬菜和鸡蛋,聚在客厅里聊天。
“念星,昨晚睡得还算不错吧?”许政安视线落在她脸上,关怀道。
“挺好的,爷爷。”
“你爸以前跟我吵得厉害,东西早就拖出去了,家里没留下一星半点。”许政安神思飘远,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那套别墅现在落在你伯父名下,我这些年攒了点家底,不会再厚此薄彼。该均分给你们两家的,都会一一清点。”
这话显然是用来敲打许建业更多,许念星低着眸点头,听老爷子继续道:“将来生活和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别委屈了自己,找爷爷和大伯一样管用。”
她没分神去看伯父的表情,轻轻回了声,“时时爷爷。”
许滟雪不怎么爱听她爸妈力争权益的话,带着许念星去阳台看几盆兰花,长辈们从起居到身体,难免多唠叨几句,一来二去的,就聊到了时家那去。
“时老爷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听说支气管哮喘挺严重的,私人医生一周跑好几趟。”
许政安淡淡回:“老部长年纪大了,基础病多,弄再多仪器都不好使。”
梁雪找到了插话的好时机,“爸,您看三哥跟滟雪的婚事,什么时候在老爷子面前提一提?”
一句话把许政安点燃了,搁下茶杯,“还提什么?年轻人不肯,咱们硬凑哪能凑到一块去!”
梁雪目露为难,“这不是得趁着时老爷子还能在孙辈面前说上话,要是哪天他不在了,他们时家哪里还看得上我们,怕不是巴不得早点甩开……”
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保姆还在前厅煮茶,许政安面色当即垮下去。
“说的什么混账话。”
许建业夫妇俩止了声,尴尬地打发保姆出去,直到傍晚用餐时,这种诡异的气氛仍在持续。
梁雪自知说错了话,不住地给许念星夹菜。
听到她连说了好几句时时,才试探性地问:“昭昭,刚才我跟你爷爷商量的事,你没听到吧?”
“我刚才在和滟雪姐聊天。”许念星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许时两家早年有过口头约定,说将来许家要是有了孙女,千万得嫁到时家去。这话说得早,也没提过是许家哪个孙女。”梁雪说到这里,无视丈夫的眼色,一鼓作气道:“这么些年,我们都不知道你会回来,所以一直张罗着三哥和滟雪。”
许念星垂下眼睫,似乎明白了这是场鸿门宴。
不等梁雪说出更过分的话,‘啪’地一声,许滟雪将筷子拍在桌面。
声响之大,全桌人都看过来。
“妈,您说这话我差点听不懂什么意思了。”许滟雪看向一旁的许念星,“昭昭是小叔的亲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跟她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者关系。您别拿什么先来后到来道德绑架她。”
梁雪没想到被女儿直接挑破,一下也急了,“你这孩子,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母女俩大吵一架,这顿饭不欢而散。
回去后,许念星才觉得叨扰,她夹在中间,不方便缓和两人的关系。她安慰了许滟雪几句,许滟雪根本没放在心上,指腹掐着烟,跑车油门轰得很高,将许念星送回住处。
还反过来宽解许念星道:“没事,我跟我妈三天两头吵一顿是常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人就这样,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但心肠不坏。”
许念星低声应,“嗯,看得出来伯母挺好的。昨晚还亲自帮我铺床。”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复杂,亲疏远近分得细致。
“在大事上,偏向女儿无可厚非。我能理解。”许念星望向车窗外拉长的树影,“可能后面需要找机会和她多接触。”
吸了几口烟,许滟雪平静不少,沉默一会后,打趣她:“你喜欢他很久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同性之间的第六感强烈,尤其是喜欢同一个人时,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昨晚只是粗浅地聊了一下,并未透露太多,突然被问到暗恋了时绽多久的问题。
许念星耳根隐隐发烫。
从她打零工出国留学那段日子讲起,时绽的出现,无疑是一道姣白的月光,支撑着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期。
知晓时绽在她心中存在了这么长时间,许滟雪惊讶的同时,又为许念星不打扰且坚韧的个性所触动。她们两人,相似之处太多。
“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许滟雪掸了掸烟灰,“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许念星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扯起唇角,“后来会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幻想中勾勒出的那个人?”
“差不多吧。男人都是在接触中一点点烂掉的。说不上多具体,也许是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烂掉。内里腐朽不堪,只是你的爱包装美化了他。”
焰火燃尽,她们之间的关系仿佛更亲近了一点,可以敞开讲真心话。
许念星不可抑制地想起时绽,“时先生应该不在这个范围吧?”
“不在。”许滟雪语气肯定,“我平时不怎么劝人谈恋爱。爱情到最后,内核大部分是悲剧。不过三哥你可以放心接触,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么说,喜欢他,是不是也算一种幸运?”许念星笑。
许滟雪从没听过这种话,她只觉得爱上他,像是爱上一道可望不可及的泠泠朝晖。苦涩,漫长,永远看不透尽头。
他似一块内里清润的璞玉,才让她这么多年的喜欢,没有变成一场笑话。
连同样喜欢他的许念星也很好。
许滟雪眼眶涌出一点湿意,她不是感性的人,很快将情绪遮掩,“昭昭,或许你可以试着勇敢一点。”
“啊……”许念星还有点懵,她从小到大都只顾着学习,不知道该怎么追男生。
“先给他发消息试试,问点小事。他会回的。”许滟雪支招。
“我没有可以和他搭话的理由。”许念星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他,“免得给他徒增麻烦。”
“也行。”许滟雪说,“说不定他会来找你。”
周末匆忙结束,许念星两天没回丽苑,给鱼缸换了水,将种的多肉挪到阳台上。哪成想许滟雪一语成谶,她真收到了时绽发来的消息。
时绽:[抱歉,这么晚了,有件事想麻烦你。]
她匆忙擦净手上的水珠,回复:[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时绽:[小冰糖的妈妈最近在录制综艺节目,忙不过来,不能给她讲睡前故事。她闹了一阵后,说要你来讲,你看方便录制一段语音吗?]
许念星:[可以的。]
[故事范本能发我一份吗?]
时绽发了一条时时。
几秒后,两张图片发过来。是那种带立体图画的厚卡本,文字还贴心地标注了拼音。时绽拍得很随意,露出月光灰调的大理石桌面,以及修长窄瘦的手指。
居家长裤看起来布料柔软,同他平时在外西装革履的形象有些出入。
许念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将图片保存了下来,放进加密相册中。
他家里有小侄女的图书不奇怪。
许念星推测他作为小叔的身份,应当很温柔耐心。
录给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语调和平常说话不一样,孤儿院时常会有不同年龄段的孩子,院长忙不过来的时候,许念星会教她们英语,有时也帮忙做一些早教启蒙的工作。
念故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很快录制好发送过去后,她给时绽发消息。
[时先生,录好了]
那边传来好一阵正在输入中。
时绽斟酌着措辞。
[昭昭,语音无法转发]
然而时绽却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低磁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交贴的掌心似乎暴露了许念星的紧张,指尖泛出了薄汗,没有人在时绽这样强大而内敛的男人面前还能保持镇定,她曲起的指节蜷了蜷。
却被时绽精准地扣住指尖,穿过她的指缝。
“看着我。”时绽声线带了一点不容置喙的哑。
在她双眸睁圆之际,凝向她的视线像是藏着无尽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四目交接之际,时绽同她十指相扣。
掌心贴着掌心,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落下。
许念星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咬住脖颈的猎物。
呼吸都轻了些许。
宴会厅内花香四溢,整场宴会里最尊贵的男人微俯下身,湿热的气息洒过她敏感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问:“有没有想过,在追我的时候,是不是该和阿泽保持距离。”
薄唇擦过她发丝,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无数双眼睛驻足之处,仿佛隐秘地轻吻过她的乌发。
许念星的耳根连着后颈那一片都从未被人采撷,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包裹着,忍不住有些腿软。
“不想回答的话,可以转下一个问题。”
他眸色深深,端的是君子清肃的模样,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却散发着近乎蛊惑般的欲色。
许念星被他撩得脸红心跳,只能将视线再下移,没入香槟金的领带中。
她低下头,“我没有和阿泽走得很近……”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腰窝也在发烫,掌心也快要被他身上的热意融化掉,或许她整个人都快被烤化了,溺毙在他那稠浓而幽深的视线中。
时绽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蜗牛般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理清她、时清泽以及他的关系。
他们是不能共存的冰与火,靠近一方,也就意味着必须彻底远离另一方。
时绽温声诱导,“你和阿泽是朋友,那我呢?我算你的什么?”
许念星就这么半推半就被迫和时绽的行程重叠。时绽将厚颜无耻发挥到极致,在众人提前散场时,拉着她上了他的车。
座椅里早就按照她的喜好调节过,副驾上还放着一盒准备好的手链礼物。他俯身为她系安全带的功夫,为她戴上了手链。
还冷声勒令,“不准取下来。”
许念星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好言好语地同他商量,“你要是想和我过年,可以等过几天不忙了再来淮城找我,没必要推掉你自己的行程,专程陪我跑一趟。”
他那么忙,成天跟在她身后当小尾巴算怎么回事?
时绽侧眸看她,语调慢条斯理的,“陪你就是我最大的事。”
若不是看过他的行程表,知晓集团里有无数决定和方案都需要他拍板,她真的要以为他拿的是个挂名的空职,整天无所事事,只围着她转。
许念星:“你的公司不管了?”
“其他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时绽单手扯松领带,随意往旁侧一丢,喉骨因他的戾然随性勒出一点色气的红,定睛看她,“你现在排第一位。”
第 58 章 星(双更)
淮城的气温比京北高几度,许念星只带了几件稍显单薄的衣服。头一回带时绽回去过年,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向家里的亲戚介绍他。
时绽倒是自洽,提前准备了礼物,刚落地就将前来接机的小姨哄得眉开眼笑。
小姨岳锦前几年跟女儿在新加坡定居,最近才打算回淮城,顺便照顾岳时忆。
长辈们爱问的都是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工作、生活,对未来的规划。每句话都在为许念星考量,斟酌两人将来步入婚姻的可能性。
时绽平日里应对的都是些口蜜腹剑的老狐狸,哪里听不懂岳锦的盘问。
他倒是很坦诚,专挑她感兴趣的点延伸:“还好,公司这几年正处在扩张期,念星想去哪个城市,我都能陪她。距离不是问题。”
不是异地恋就好说,岳锦笑眯眯的:“哎呀,那家长应该也支持吧?”
“你们多劝劝他,帮他甄别消息,免得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老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石窟考古与保护,身任数职,名誉众多也是一种束缚,许念星记得几年前他就说过,会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泪淹没在黄沙中。
许念星神色有些出离,为错过那副残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时绽那张淡漠沉冷的脸。
“阿念!你从哪找到的这些绢画?”
师姐雀跃的声音将许念星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激动地连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着这零星几样文物。
早些年有关石窟的瑰宝极其璀璨,只不过后来流失海外,辗转数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馆,有的被个人收藏家留存,许念星大浪淘沙,才将之带回。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这几项课题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费劲周折,也不觉麻烦。
“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许念星故意把过程说得简单,一双狐狸眼里的光芒素净又柔软,“可惜缘分不够,不然我真想把我们丢的全带回来。”
她这几个师兄姐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迷,刚才还有余力跟她聊天,这会一颗心思全扑在了带回来的文物上,恨不得当下就将每一个细节分析透彻。
“经卷有破损,不过文字保留还算完整,我之前翻阅过资料,可以大致推测出被抹去的内容,但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刘老定夺。”许念星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整理的内容拷贝过去。
从严格意义上,许念星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类似的学术背景支撑,不过她参与的文物修复和石窟课题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专业而独到的见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讨论了整个下午。
以至于刘教授同院长过来时,她们还沉浸其中。
许念星扯了扯岳锦的袖子,“小姨,他是我朋友,你别问这么多。”
岳锦看她讳莫如深的微表情,心里有了猜测,对晚辈笑笑。
时绽没办法提及太多,言简意赅道:“您放心,我做得了主。”
他拎着行李同司机装进后备箱的功夫,岳锦声调压低了些,问许念星:“单亲家庭啊?”
许念星点头,“嗯,他家里亲情淡薄。”
岳锦想起姐姐坎坷的婚姻,眸中溢出心疼,“也算是跟你同病相怜了。念星,你放心,咱们家不像别家一样,对单亲家庭有意见,只要人真心爱你、上进,我跟你妈妈也会支持的。”
许念星一阵脸热,“小姨,我们没到那步。”
跟在院长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导师,还有他带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来足有数十人,浩浩荡荡的,书卷气息浓重,像是要参加某种学术会议。
“刘教授,时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您先带学生准备准备。时先生来得突然,我们虽然没着正装,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不多时,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净,茂盛的林荫道下,劳斯劳斯缓缓驶入,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连号车牌映入眼帘。
现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车牌都得排个四五年,油车更是有价无市,纯靠随机摇号,没点门路的,等到下辈子都未必能中,而这种顶着明晃耀眼的京A,后头五位数字齐整统一的,谁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变化来得错不及防,许念星不想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反正院长也不认识几个人,索性就跟着众人等待。
京北大学这样的百年名校,同商企关系紧密,这样的阵仗也不奇怪,许女士当初同学校签订协议时,比这还夸张。
许念星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位时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还想早点溜走,不然混个合影怪尴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时绽犯冲,眼尾涌出点泪花时,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单手插兜,站姿显得有些随意,眉骨下意识地轻拧着,使得这张本就凌厉的俊颜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
直到此刻,许念星才不得不承认。
他身上的每一处,眉骨、喉结、手腕,乃至宽肩窄腰,修长双腿,最后到禁欲矜贵的气质,都很顶。
时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上一次更久,但旋即移开,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没有惊讶,更没有厌恶。
时绽将行李放好后,兀自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将说话的空间留给她和家人。凌厉的侧颜若隐若现地映在车窗上,察觉到她的目光,轻挑了下眉梢。
许念星听着小姨说起母亲最近的日常起居,收到了时绽发来的消息。
时绽:[你小姨说什么了?你脸这么红]
她挑了个表情包,避免了正面回复。
时绽不依不挠地给她发消息:[好乖]
许念星扬眉睨他,不理解自己哪里跟乖字沾边了,下一秒,就看到新的信息弹出来:[想和你接吻]
她瞬间感觉手机像个烫手山芋,摁灭了屏幕。
时绽的消息还在振动个不停。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遗憾没能拍下的那份经变画残卷,此刻已然成为时家太子爷对于京北大学石窟文化研究的无偿赠献。
场面话说完后,惯例来到了合影环节。
众人都知晓时绽性子冷淡,不太敢站在他身后,以他为中心的半径,除了第一排的院长和教授、领导,显得空寂,好似缺了一角。
刘老慈眉善目地朝许念星招手,“阿念,你站这来。”
时绽撩起眼皮看向藏匿于角落里的人。
棕栗色的卷发随手挽起,几缕发丝垂落耳侧,显然没有刻意打理过,细白的脖颈戴着银白材质的项链,娇薄锁骨明显,整个人气质清冷,同那晚的瑰丽截然不同。
许念星没有动作,笑意染开,显得温婉而懂分寸,“刘老师,我站时总旁边,恐怕不太合适。”
刘老看到许念星本就是意外之喜,还没来得及问她的近况,此刻看到两人同框,莫名觉得般配,人上了年纪就热衷于撮合姻缘,才想着制造一点机会。
院长见刘老这么关照许念星,以为她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也跟着笑开,“时先生一直支持京北大学的发展,每年进入时氏集团的毕业生无数,合作创建的研发中心也吸纳了很多高精端人才,校企一家亲,怎么能说不合适?”
许念星心想,难怪这位杰青能升到院长的位置,说话句句滴水不漏。
她脸上始终维持着惯常的笑容,正打算给自己台阶,时绽极轻地挑起半边眉稍,声色沾着淡薄的哑,似是为她解围。
“太勉强的话,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第一轮自助餐结束,时绽简单清理过后,垂眸盯了她一会,将自己的衬衣套在了她身上。男人的衬衣宽大,刚好罩住她的臀。房间里温度虽适宜,但到底还是冬天,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因此,她索性懒得起身,任由时绽摆弄。
以往结束过后,他总会迫不及待的开始下一轮次。
这次却截然不同。
许念星想,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彼此名正言顺,需要一点温存的时间来回味。可他盯的时间久了,她不由得身体发毛。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她到底还是受不了他灼然的目光。
“盯着你看怎么了?都是我女朋友了,还不让看?”
许念星抿唇,骄矜道:“那你也不能一直看。”
“那怎么行。”时绽滚着喉结,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到你的脸,我s不出来。”
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后,许念星脸颊通红。
“刚才碰到好几个搭讪想加我联系方式的,我想不到合适的托绽来拒绝……”
许念星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不是想不到托绽,是连托绽都懒得想。千篇一律的搭讪模板,眼里涌动着爱慕或是贪婪,众星拱月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满足感,也会让人觉得很无趣。
酒渍一点点侵染衬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西服衣摆被一只纤白匀称的手捏住,拒绝的余地仿佛也被她握在手里。
时绽动作微滞,不由得想起那个让他一整晚都被躁意裹缠,不得纾解的雨夜。
他从未这样失态,克制着将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忽视,却发现在某种天然的吸引力之间,一切显得那样徒劳无功。
时绽轻笑一声,嗓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许小姐桃花这么旺,还需要我来帮你挡?”
就连跟他身边多年,恪守职责从未逾矩的宴凛,都免不了因她而分神。
时绽冷言冷语,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莫名腾生出的低气压,究竟是因为她的不知分寸,还是别的。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能够帮我的只有你,时先生。”
许念星咬字的时候放慢了语速,以至于唤他时有种温柔缱绻的味道,见他表情缓和些许,低眸小声道:“对不起,我怕你会拒绝,才想出泼红酒这招。”
同她仅有的几次照面中,哪怕再狼狈,她也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易碎的姿态。
时绽心思松动,却并未拂开她,轻讽道:“什么烂主意。”
许念星生怕他反悔,指尖状似小心翼翼地加深了攻势,从抓住的那微不足道的一尾衣摆,换成了整只手都捏住。
“他们好像朝这边过来了,时先生……”
她的紧张并不是全然都是做戏的成分,在这场晚宴里熟人居多,随便同她打个招呼,她在时绽面前的伪装就得露馅。
时绽打量着她愈发过火的行为,见她胆战心惊的表情,心脏像是被羽毛挠过,无由来地塌陷一小块。她这样的身份,落在这群豺狼虎豹凑成的深潭里,稍不至于便粉身碎骨。
胆子再大又怎样?没有人护着,就是毫无杀伤力的欲迎还拒。
“挽着我。”
她才不信什么开了荤的男人还能清心寡欲的话,“难道这五年里,你没有用过一次手?”
“用过。”时绽坦然,“靠着你的校服,闻着上面属于你的气味,勉勉强强撑了两年。”
许念星扬声:“你哪儿来的我的校服?”他怎么能拿她的东西做那种事……
提起这个,时绽来了劲,撕开另一个,利落拉开新一轮序幕。
“你还好意思问我,当初分手的时候,你的校服、学生证,所有的东西通通落在我那儿,什么都没有带走。”时绽眯眼,带着几分自嘲,“没良心的家伙,光知道把自己带走,连我都忘了。”
他知道许念星对于当初决绝的离开心有愧疚,故意说着让她自责的话,以此来掩盖愈发暴戾强势的动作。
果不其然,怀里的人分明受不了他的粗暴,眼尾溢出了脆弱到惹人怜惜的眼泪,仍旧紧咬着薄唇,发出微弱的细颤。
“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许念星想要踮脚吻他的唇,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只能堪堪吻到他的喉结。
烈火一触即发,房间里的温度还在悄然升高。
时绽低磁的嗓音响起,在耳膜边过了一道,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许念星还在想要是他不配合该怎么办,听到他的话,怔愣半秒,没反应过来,“啊?”
时绽眼皮冷冷地撩过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耳朵不好使,也没个眼力见的人演戏。
他没什么耐心重复,“许小姐,你要我帮你应付,至少应该装得像样一点,才能骗过那群火眼金睛的男人。能够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
在长廊的另一头踱步的人隐有靠近之意,时绽分神望了一眼,黑眸黯色更深。
许念星咬着唇,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在时绽沉冷不耐的注视下,挽上了他的手臂。她谈过的男友里,也不乏身量高的,时绽大概一米八八的样子,算不上最高的,但却让她觉得搭在他臂间的费力程度,不亚于之前那位NBA职业篮球运动员。
他是中美混血,臂展极其优越,总是习惯于将手抬高,许念星后来觉得仰头跟他说话费劲,两人又总是异地,没多久就提了分手。
时绽并没有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手臂的肌理线条却意外地明晰,许念星很想解开他的袖扣,研究出各种区别,不过这种心思刚冒出来,又迅速压了回去。
要是让他知道,她在拿他做样本似的对比,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肯定会当场拂袖而去。
不过走神了那么一小会,也没逃过时绽的眼睛,他睨她,“不相信?”
许念星此刻正为想起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前男友之一而心虚,来不及收敛表情,脱口而出:“按照这个逻辑,你不也不是什么好人。”
时绽未置可否。
许念星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念微动,指尖一寸寸不安分地往前滑,而后,触及到灼热如火山岩浆般的温度,宛若探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危险领地,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寸。
时绽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的掌心干燥,指腹上带了一层薄淡的茧。许念星也喜欢玩射击,哪怕只是模拟弹,枪械后坐力带来的摩擦也足以让掌心磨出血泡。
滚烫的掌心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温度,很烫,让许念星想到初次靠近火山时的强烈炙闷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掌心相贴之际,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时绽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觑着她,眼里暗含锋芒与警告。
穿过指缝,同他十指相扣,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漫长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许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挽着我。”他停顿半秒,语气沉稳,“而不是,跟我牵手。”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豪门太子爷,被她占了便宜,还能维持这副闲庭信步般的姿态,跟她探讨彼此心知肚明的细节。
许念星很喜欢和他牵手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更多是在放任,连指节都没有发力,仿佛任由她掌控。但她清楚,他骨子里仍旧藏着杀伐暴戾的一面,不过是同她短暂地、微妙地维系着平衡的错觉,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好招惹,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重点不是这个。”
她汲取着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意,卷而翘的长睫轻眨,“时先生刚才骂人的时候,好像把我们俩都囊括进去了。既然都不是善男信女——”
许念星扬起笑意,眼里仿佛有水光摇晃,那颗小痣若隐若现,为她添了几分懒倦妩媚。
“那我这样,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很懂得推动暧昧的距离,纤细的指尖轻笼住他,故作张扬地同他周旋。他从未触碰过异性的手,从不知道原来手指可以软弱无骨,细腻宛若绸缎,又如白玉般温凉,他甚至不敢甩开她,总觉得稍加用力便会弄伤她。
时绽的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平坦宽阔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先是踟蹰片刻,视线频频往两道交叠的身影方向探。时绽宽肩窄腰,又比许念星高出许多,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只勉强能看出女人玲珑姣好的曲线。
光凭雪肤乌发,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那位深居简出的谈家小公主。
这样的场合太过难得,今晚这艘游轮上的年轻宾客各怀心思,谁不想一夺芳心,就算冒着认错人的风险,也要试探。
“请问谈小姐有空赏脸跟我喝杯咖啡吗?”
“你家的地毯干不干净?”
陡然听到他问这么一句没由来的话,许念星不解,以为是他洁癖作祟,解释道:“张姨每个月都会送去清洗地毯。”
“那就好。”冉颂舟似是早已习惯时绽的讥讽,似笑非笑地拿两人逗趣,“绽哥说话这么血腥,也不怕吓到人小姑娘。”
时绽是什么人?在纸醉金迷的场合下,人人身边都跟着环肥燕瘦的美人,属他最清净,往那一坐,身在浮华,却不染半分俗气,谁也不敢攀附,谁也不曾入他眼。
头回见他这么护着个女孩,换了谁都觉得稀奇,免不了逗趣两句。
时绽挑眼凉飕飕地扫回去,余光定在许念星身上,到底是担忧惊了她,声线放缓了些,“我指的是谁,你心里清楚,别在这插科打诨。”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呗。”冉颂舟从善如流地说,“绽哥这么宝贝地藏着人,也不介绍介绍?”
他说话的语调京腔味不算浓,字正腔圆的尾音勾着点调,音质似璞玉凿凿,听起来却跟讲相声似的,分外有趣,这样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欢。做朋友,做恋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情绪价值。
跟时绽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个性。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时绽连半分眼神也没施舍,只笼统地说,“没必要。”
许念星还没来得及深想,冉颂舟就接过话头,通情达理地为她鸣不平,“绽哥这么说,人小姑娘该伤心了。”
冉颂舟说着,边站起身,见时绽将人遮了全然,表情闪过一丝兴味,到底没再往前。
他那头什么也瞧不见,许念星却已经将人勾勒了个完全。薄眼皮,眼尾狭长,像迟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头,是鼻梁上架了副银色细眼镜也挡不住的薄情。
跟时绽相比,各有千秋。
话音落定,时绽将散落满地的衣服胡乱的堆叠铺散开来。
许念星压在地毯上,紧张到声音失序,“会被听到的。”
刚才的失控已经足够让她心惊胆战了。
要是吵醒了长辈,不知该有多尴尬。
时绽将手臂凑到她唇边,“忍不住的时候你就咬我。”
他身上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粘在皮肤上,在半明半暗的灯影下闪着熠熠的光。
许念星舔着干涩的唇,咕哝道:“咬出血怎么办……”
“你也会心疼我?”时绽往她耳朵里吹气,慢声道:“那你最好收着点,因为咬出血,我只会更兴奋——”
第 59 章 星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烟花一簇簇绽放,将墨色夜空划破、点亮,最后亮如白昼。
窗户留了一隅缝隙,丝丝硝烟气从中弥漫进来,隐约照亮房间里两个交缠的人影。
许念星的双手被他抓住,高举过头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借本能攥紧底下的地毯和衣服,为了保持平衡,膝盖被蹭得发红。
担心鞭笞的声响会惊动楼下的长辈,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艰难地含住时绽递至她唇边的指节。
身后的男人将她圈得更紧,另一只手虚扶着,嗓音如同含沙般:“想叫就叫出来吧,反正现在外面的鞭炮声大,可以掩盖。”
时绽见她忍得辛苦,一把将她捞起来,“嗯?”
他不明白,房间隔音再差,也不至于将她这点猫咛般的声泄露出去。
[某些人舔着个B脸,除了营销和抢资源,还会干什么?]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代言了]
[营销一个月了,天天发你那个破奖,下一步就要直播带货了吧,真恶心]
[我是从明年穿越回来的,此女不开账号做网红我原地吃哔(——)]
诸如此类的评论,运营根本删不过来。无奈之下,京北剧院只好暂时关闭了评论区。
江芷圆担心许念星面对恶意如此大的水军会难过,给她买了个小蛋糕,还没提进去,就看到时绽将她搂入怀中。该说不说,这位姐夫给人的感觉虽然不好接近,但一直都陪伴在许念星身边,还派了保镖暗中保护,激进的黑粉连靠近都难。因此,即便网上沸沸扬扬,许念星也没受丝毫影响。
许念星的生活本就简单,几乎算得上两点一线,练舞、演出,回家。
偶尔的娱乐方式是同人逛街。
江芷圆将蛋糕放在门外,回了办公室。
许念星刚做完基本训练,披上时绽的外套来找她。网上关于梁嫣然的信息很少,许念星搜完后,心里有了猜测。
十级冲浪选手江芷圆安慰她,“念星姐,你别担心,这个梁嫣然经常碰瓷。”
原来,这位流量小花在娱乐圈的风评不太好,据说十九岁的时候在韩国女团出道,沉寂三年后,再出现在大众视野时,已经换了张脸,走的是励志少女路线,参加综艺吸了不少粉。
后来拍了部剧,演技不怎么样,但舍得营销砸钱,在线下饭撒特别接地气。
网传她拿下了国际知名奢侈品品牌Luminara的亚洲代言,粉丝们靠着这个刷了不少数据,夸她给内娱长了脸,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小花。
许念星的人设多少跟她的‘励志’、‘大女主’相撞了,而且两人都有古典舞底子,才造成了今日的画面。
“她整容前叫什么?”许念星陡然问。
江芷圆连忙捂住她的嘴,“念星姐,这种事只能私下说,要是被她粉丝听到了就完蛋了,她的狂热粉特别可怕。”
“好像有狗仔扒过,不过没扒出来。”
“我知道了。”
许念星怀揣着心里的疑问,同赵雪雁一合计,发现了惊天秘密。赵雪雁像个职业特务般,不到半小时,发来了梁嫣然不同时期的面部照片。
[梁嫣然就是宋嫣然!跟我们一届的,你忘了?她之前喜欢时绽来着,还高调地追了他好久]
不止赵雪雁,附中还有不少同学发现被宋嫣然删了,在她爆火的时候,怀疑梁嫣然就是整容大调整过后的宋嫣然。
赵雪雁嫌打字慢,用语音输入道:“全都对上了!宋嫣然好像高考考得很差,文化课没过线,我复读的时候还听她们班的提过她,听说她复读没几个月,受不了高四的压力,出国了。”
“还以为她出国留学,没想到是摇身一变出道去了啊。她家可真舍得砸钱,硬生生将她捧了出来,黑红也是红,现在估计早就靠商演赚得盆满钵满了。”
提到八卦,还是当初不对付的人的消息,赵雪雁兴奋得睡不着,扒了一晚上。
许念星看到她整理的时间线,给她发微信:[赵小姐,你都不睡觉的吗!!!]
[OKOK,睡了睡了,下午我再教你怎么反击]
身后的人一记重重发力,逼得许念星呜咽出声,“你……混蛋!”
时绽觉得自己可能有那么点受虐倾向,她温声细语同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她心不在焉,只有在听到她用控诉的语气骂自己时,才会有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实感。
骂归骂,他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难驯的韧劲儿。
“先别急着骂我。”时绽恶劣地将手掌探进去,掂量丰盈的柔软,浓眉轻挑,“难道你这样不爽吗?”
“宝宝。”时绽故意在她耳边吹气,“现在这样更有感觉更刺激,不是么?”
往常由政府和当地富绅出资举办的烟花秀,至多持续十来分钟。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许念星总觉得远不止半个小时。
短暂的春节假期结束,许念星回到了伦敦。
江芷圆在配合她处理签约的手续,做下决定后,一切毫无阻碍地完成了。
“许老师,旅途辛苦了!欢迎回京北!”江芷圆这次做足了功课,还是那股对工作的热情劲。许念星对她印象不错,决定让江芷圆做自己的长期助理。
既然是长期共事的关系,许念星也就不想摆太大的谱,“以后别叫许老师了,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念星姐。”
江芷圆欣然应允,“念星姐。”
许念星莞尔,“嗯。”
江芷圆带她熟悉了京北剧院的各个功能厅,还有大概的人员架构、舞团和乐团配置。一番熟悉下来,许念星对新环境的满意度很高。
“念星姐,你要不要考虑开个账号啊?”江芷圆和许念星熟悉以后,发现她没架子,就像朋友似的。于是胆子大了些。
许念星在ins上很火,但她没有自己的账号,都是靠粉丝转发剪辑。她觉得自己性格不太适合经营账号,因此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国内的吗?”许念星说,“大家对古典舞的热情似乎不是很高,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其他特长。”
譬如幽默、活泼,亦或者情商高,综艺效果强,适合混这口饭吃的标签她一个也没有。
要是就这么冷着脸出现在公众视野,肯定会遭受很多谩骂。
江芷圆:“美貌就是最好的营销手段!念星姐,现在内娱没有你这款冷恹美女,大部分都是白幼瘦路线,你要是愿意,什么代言、商演,根本接不完。”
许念星忍着笑,“你对我滤镜太重了。”
两人正说着话,江芷圆看见西装笔挺的时绽正朝她们走来。说实话,她有点怵这位。年纪轻轻就站上那么高的位置,手腕不知得有多狠厉。不过说实话,他这张脸放在娱乐圈里,也是碾压级别的存在,跟许念星一样,属于神颜级别。
不过,传闻中的时家掌权人也太凶了点吧。
睨过来的眼神里好似藏着刃一般。
是错觉吗……她是女生哎?女生也要嫉妒吗?
江芷圆立即噤声,脚底抹油开溜,“念星姐,姐夫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吓得像个小鹌鹑似的,缩起肩膀落荒而逃。
许念星还在琢磨她怎么知道自己和时绽的事,就看到时绽周身的风尘仆仆。
“你们俩商量什么呢?什么账号……”时绽一顿,“没听清。”
先不跟他计较他听人对话的事,许念星说:“芷圆建议我开个社交媒体账号。”
一想到将来有无数狂热的男粉痴迷于她,时绽的警钟瞬间敲响,他不动声色地压低眉梢,“你怎么想的?”
许念星搭上披肩,自然地挽上时绽的手臂,“算了,我怕我骂粉丝被网暴。”
时绽手腕稍提,没让她挽,蹙眉道:“衣服上沾了露气,有点凉。”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只留下里头的马甲和衬衣,才搭上许念星的手,慢悠悠挽唇,“我觉得也是。”
“开了账号意味着半只脚踏入网红圈,你得给粉丝饭撒吧?冷着脸”
有些话可以自嘲,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许念星哼哼两声,看他还能怎么圆回来。时绽扯了下唇角,“还是现在好,什么都由我受着。”
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许念星瞪他一眼。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时绽摩挲着她的手,“你怀里揣着宝藏,会告诉全世界吗?巴不得藏起来,对外都说是块石头。”
保姆车驶入奢区商圈,许念星迟钝片刻才想起来,时绽说要带她来定制情侣戒指。五年前,他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拿下了一颗2.8克拉的克什米尔蓝宝石,和这颗价值一百八十万美元同属于一个矿区的还有一颗颜色稍淡的共生宝石。
可惜这两颗宝石终究没能物尽其用,被时绽锁在保险柜里,一放就是数年。
她最近事情太多了,差点忘了今日的行程。
许念星收敛起眸中的情绪,搭着时绽的手下了车。
导购早已提前等候,毕恭毕敬地领着两位贵客进了里侧并不对外开放的展区。玻璃展柜里,摆着以豪奢闻名的国际珠宝设计师的作品,色彩浓郁,颗颗净透。许念星余光扫过去,导购见她感兴趣,盛情介绍:“这个作品是Castel先生的创意,曾亮相过数次国际珠宝展,时至今日,只有一位影后借过。”
久到她的喉咙变得沙哑,身上薄汗涔涔。
连抬手打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落地窗边。
许念星倒抽了一口凉气,秀眉蹙紧,喊停的声音带着颤意,“不要一边走一边……”
时绽蓦然发出低低的笑声,故意在原地不动。
她找不到支点,脚尖又悬在空中,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在忽明忽暗的烟火里,对上一双冷沉漆暗的眸子,许念星面色绯红,“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时绽憋着坏,慢悠悠地说,“不是你让我停下来的吗?宝宝。”
他明知她指的不是这个,偏要和她作对,曲解她的意思,许念星眼睫颤动,被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吊得难受,“我说的是不要同时……”
要么先出来再走过去,要么……
[不是,你俩这么神速的吗(截图.jpg)]
[旧情复燃,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就这个破镜重圆好爽啊啊啊啊啊!!!]
[时绽都去你家过年了呀,那你们是不是过两年就结婚了?我要坐主桌]
朋友圈提醒也闪烁个不停。
许念星点进去,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时绽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赞。底下全是高中同学们的评论。
【卧槽,你俩真复合了,我的青春回来了】
【绽哥,七年了,你还喜欢许念星,太纯爱了老子要佩服死你了!】
【牛逼】
【恭喜恭喜,历经艰辛,终于复合】
【眼睛酸酸的好像要尿尿了】
【看得我想去跟初恋表白…】
毕业过后,大家在朋友圈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不再更新动态,也不再点赞。时绽这条朋友圈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将众人全都炸了出来。
五年前的那条官宣底下也是这些评论,只是时绽没有怎么回复。
这一次,他一条一条地耐心回复,接受了众人的祝福。
许念星看着他敲下的文字,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
【许念星就是我的全部青春】
【区区七年,我会喜欢许念星一辈子】
【谢谢】
【好不容易追上的】
【是,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
“不要同时什么?”时绽追问,抬脚跨了半步,他故意将动作放慢了很多倍,观察着许念星的反应。
“像这样?”
许念星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濡湿的睫毛里,满是对他的控诉。
时绽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不要边走边——”
他的话让许念星如临大敌,急忙堵住他的唇,不想从他嘴里听到那个令她心惊肉跳的词。
面对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般的亲吻,时绽从容地全盘接受,稍稍往上一抬,撬开了她绵软的齿关,在寂静的房间里吻出湿渍的声响。
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抵达落地窗边。
在濒临暴雨落幕之际,时绽掀开窗帘一角,任由急雨淅淅沥沥落下,啄吻着她。
“念星,新年快乐。”
霓虹冷艳,夜沉如水,这场无人知晓的盛欢,随着烟火的停息缓缓落幕。
某些方面他和椰椰还是挺像的,比如忠诚、专一、热情。想到因为晕机只能被留在京北的椰椰,许念星的心不可抑制地软了些。
许念星攀着他的肩,同他对视的时候,像是被他蛊惑,低声问:“要接吻吗?”
“接。”时绽答应,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急切地压上来。他这双眼睛生得很特别,平视的时候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气场,如同密密麻麻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视久了,许念星不知为何有些局促,“不是要亲吗?”
他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让她猜不透这暴风雨什么时候降临,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只是接吻?”时绽将指尖穿过她束发的蝴蝶结发卡,卷发瞬间铺散在她肩侧,他微凉的鼻梁同她相抵,温热的气息缠绵又暧昧地铺洒在她的眼皮上,黑眸沉得令她心惊。
身下的反应显而易见,像他本人一样嚣张跋扈,几乎快指到她柔软的心口。
许念星咬着唇,呼吸微微发滞,“客房隔音效果很差。”
时绽的瞳眸里像是燃了火,他捏着她的一缕发丝,慢条斯理地吻了上来,看似温柔,却是近似于疾风骤雨的吻法,强势地含着她的舌尖吮咬。
许念星招架不住,呜咽一声。
时绽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唇线轻扯:“没事,我会轻一点。”沉冷清冽的嗓音沾着化不开的薄哑。
这个吻不过才被中途打断了几秒而已,他便再度恋恋不舍地覆了下来。
许念星的舌尖被他含着,说话含糊不清,“不行……没有……”
“没有套?”时绽同她吻得难舍难分,依稀辨认着她的话,“我带了。”
她沉浸在他制造的漩涡里,连呼吸都被夺走,隔了好一阵,白皙的脸上潮红更甚。
唇舌交缠,牵扯出暧昧的银丝。
足以可见吻得有多疯狂。
许念星看着他冷然的脸上满是坠入情.欲的神色,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之间生理性的吸引太强烈了,以至于只是看见他眼里燃烧的灼意,也会被勾出旖旎的心思。
她探出头去看他翻找行李箱里的东西,疑惑道:“我们从京北出发到现在一直都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们做——”或许是意识到许念星脸皮薄,听不得如此直白的话,他跳过那个字噤了声,“的那晚。”
“酒店的东西太难用了,我重新买了十盒。”时绽轻描淡写,仿佛在说随手买了些日常用品。
多少……
十盒?许念星听着这个天文数字,只觉得耳边一片震耳欲聋的嗡鸣。小腹不知为何泛起了潮意,记忆不可抑制地飘回那天晚上。将抽屉里的东西用空了,他依旧精神昂扬,没有半点疲惫的意思。最后在浴室里冲了半小时冷水澡,才勉强消下去。
她体力不如他,次日就感受到了过度放纵的后果,身体酸软不堪,反观他,不仅没有受丝毫影响,连苏醒都跟金刚杵似的。
许念星蹙眉,细声质问,“你买这么多是打算精尽人亡吗?”
“啧。”时绽咋舌瞧她,眼里含着笑意,“真贪心啊宝宝,一次就想用完?”
“我都想过一晚上用完,怕你第二天腰酸到要人抱。”
一条条看下去,眼眶不知为何涌起一阵湿雾。
直到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刚才找你半天,叫你也没反应。”
是时绽的声音。
许念星回过头,看到他单臂抱着小姑娘,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草莓冰糖葫芦,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温柔,“原来是躲这儿来了。”
“我刚才没听见。”她将手机摁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因为他一条朋友圈感动得稀里哗啦。有点丢脸。
“哪儿来的冰糖葫芦呀?瑛宝。”许念星掐掐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
“时绽哥哥做的!”
时绽纠正小姑娘,看得却是许念星,“叫她是姑姑,叫我就是哥哥,咱俩是不是差辈了?”
这个只属于两人的夜晚格外安静。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又停,许念星被折腾得没了劲,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体力行地报复。时绽善于钻研实践,她嫌腰酸,他就会将她抱在怀里,含着她的唇轻咬。
两人身高差不算特别大,这个姿势能让他进得更深,因此,细微的动作变化,她也能很快感知到。
好在他怜惜她为了颁奖盛典没日没夜地准备了很长时间,没有将她彻底榨干,许念星才能撑着身子去楼下餐厅用餐。江芷圆顶着个大黑眼圈提前倒好了豆浆,见到两人,连忙挥手。
“念星姐,你看短视频了吗!”
早餐是自助形式的,冷盘同蒸菜盛放在琳琅满目的盘子里,一些相对繁复的菜品只能在ipad上点。许念星勾了一小碗鸽汤面,加了点坚果和树莓,将领口往上捋了捋,不自然地融入话题,“还没有,昨晚太困了,回酒店就睡着了。”
时绽在一旁听着她冠冕堂皇的话,鼻息间冒出淡淡的笑。
江芷圆拿出手机给她看,“你昨天领奖的白玉兰素颜妆火了!全网好多美妆博主都在拆解你的妆容,你看,这几个千万粉的博主都已经出了仿妆教程了,要不说该她们赚这笔钱呢,这才多少个小时啊,她们就连夜抓热点赶出了成品视频。”
美妆博主抓耳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
“舞蹈家许念星老师的白玉兰妆素就素在极致简约的思路,尤其是唇妆,若有似无,完全就是点睛之笔!OK宝宝们那我们就进入今天的正题,一步步拆解……”
#东方二十四岁舞蹈家贝努瓦舞蹈奖#的话题一夜大爆,众大博主争相发话题蹭流量,不到数个小时,就将之推向大爆的趋势。
许念星的这次爆火是全球性的,各个国家的平台里都有她的诸多视频。
“这么大的流量啊……”许念星自己都觉得意外。
“当然了,念星姐,你不知道你在舞台上的有多惊艳。”江芷圆很早就说过,内娱就缺许念星这款,看起来冷傲不好接近,还带着点千金的富贵娇气,那股劲劲的派头让人又羡又妒,绝对会火。
不过许念星至今没有营销过美貌。
江芷圆捧着脸,“不知道会不会有全球性的代言耶,这可是破天的富贵,要是落在我头上,我直接原地躺平。”
许念星被江芷圆逗笑,“那我配合你开个账号,人设就按‘二十岁舞蹈家助理’定,早日暴富。”
“哇哇哇,真的可以吗?”
许念星随口一说,江芷圆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毕竟好多明星老板都不愿意让身边的助理开账号,不仅仅是涉及隐私的事,还有商单,牵扯到金钱,事情就没那么容易。
“做账号、想选题、写脚本拍摄剪辑,这些都是你前期实打实付诸的努力,当然可以了。”许念星调侃完,正色道:“不过最好不要拍到我的脸,我不太喜欢出现在镜头里。”
江芷圆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念星姐,你就是我永远的神仙老板!”
一语成谶,许念星在短期内爆火以后,往事全被翻了出来。营销号深挖她的履历,发现她十六岁那年,独自一人从淮城赴京北上学,又拿下了国内顶尖艺术院校的邀请,文化课更是高达六百多分,称她为恐怖的六边形战士。
短时间内造神,对于本人来说,利弊参半。
许念星陆续收到了七八个综艺节目邀请,全部婉拒了。
等热度慢慢降下去后,Luminara内部的CMO(首席营销官)私下向媒体透露,下一年度的全球形象代言人,将会邀请许念星担任。这个消息就像一粒石子掷入湖面,掀起了全网热议。
都在讨论流量小花今年的代言最后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
黑粉一瞬间涌进来,发现许念星没有开设账号后,开始无头苍蝇般乱窜,在京北剧院的官号底下辱骂、网暴,话题度再次飙升。就连江芷圆的社交媒体账号也被扒了出来。
小姑娘左盯盯右看看,捂着唇偷笑,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甜甜地喊:“念星姐姐。”
许念星瞪时绽一眼,“你不要带坏小朋友。”
“我可没瞎教。人小姑娘自己发现的。”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注意力容易分散,没多久就被岳锦叫去玩积木了。
转眼只剩下许念星和时绽两人。
时绽家庭情况复杂,从小生活在那种环境下,许念星有点意外:“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带孩子的。”
“练出来的,比我小七八岁的弟弟都带过。”时绽言简意赅,没提后来反目的事,“小孩心思好懂。”
许念星:“我偶尔和小朋友相处还行,时间长了就手忙脚乱的。”
“没事。”时绽说,“以后孩子归我带。”
第 60 章 星
时绽在哄孩子、带孩子上面的确别有一番天赋。除此之外,上至老人,下至小孩,他都能照顾得服服帖帖。
和他在学校里及商场上的形象大相径庭,隐约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沉稳感。
岁月磨砺出的气质让他愈发迷人。
许念星听不出他是不是在故意逗她,耳尖攀升出一抹红意,“谁要跟你生孩子了,你别想太美。”
现在聊这个太早了,更何况她的职业摆在那里,最好的上升期就在这几年,她不可能就此耽误。至于未来的事,她暂时不打算考虑那么多。
时绽:“也不是非要自己生,生孩子多伤身体,大不了咱们去贫困县领养个合眼缘的,当亲孩子养。”
他的反应令许念星微微诧异。
老陈出面稳定局面,“我不管你们现在心里想什么,心思都给我定下来。尤其是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倒退的同学。过年肯定连书都没翻开吧?在你们懈怠的时候,有的同学挑灯夜战,利用这个寒假逆袭,现在你们不以为意,等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一分难倒英雄汉……”
一成不变的长篇大论成功浇灭了大家的八卦热情,变得昏昏欲睡。
许念星也不爱听班主任每隔几天就要重复一次的碎碎念,忍不住用余光去瞥时绽。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跟她说过他会转来八班,搞这出突然袭击,让人摸不着头脑。
赵雪雁让张彧帮忙传了个纸条塞过来。
许念星拿在桌下小心翼翼展开。
【时绽该不会是为了防情敌,故意转到咱们班的吧?kswl哈哈哈】
后面跟着画了个狗头。
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小字:【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谢城昀成绩太稳定了,掉不下来】
许念星提笔在底下写:【你到底在嗑什么啊!!】
纸条重新传回来时,赵雪雁在底下画了个三角形。
【我嗑all,纯买股,他们俩谁赢都ok】
许念星将纸条揉成团,正想塞进抽屉里,结果同桌抬了下手肘,刚好将纸团撞掉。张彧看都没看,捡起来就往赵雪雁的方向传。
老陈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小动作,点名道:“赵雪雁,许念星,你俩不要在我讲话的时候传纸条。”
赵雪雁一下子坐直。纸团就这么沿着地面一路滚到了时绽脚下。
许念星转过头时,看到时绽漫不经心地捡起来。他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故意一点点展开。
血脉传承在很多人这都是不能提的禁忌。
许念星同他对视,“你能接受丁克?”
“嗯。”时绽嗓音黯了些许,“领养多好,自己养大的狼崽,总得跟自己亲吧。要是像时绥那种养法,生一堆孩子纯粹是造孽。”
“不如专心养一个孩子,将所有的资源和爱全倾注给它。”
许念星沉默半晌。
在这点上,她能够共情他的想法。
“你呢?”时绽完全尊重她的想法,“没有自己的孩子,会遗憾吗?”
“不会吧?大少爷就算不能继续在预科班,保底至少应该是尖子班,怎么会转到我们普通班来?”
“时家破产了?”
“没准人想体验一下普通班的风土人情呢。”
“拉倒吧!”
小道消息,没人当真。
谁成想下午第一节课间,老陈领着两个男生搬了一套桌椅进来。他清了清嗓,“咱们班今天有位同学转进来。”
老陈对教室外的人说:“进来吧,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落针可闻的教室内,一缕阳光洒在讲台上。随着时绽的步入,细小如星钻般的灰尘在他肩上起舞。
“大家好,我是时绽。”
说完,他走下讲台,在刚布置好的最后一排坐下。简短的自我介绍,让整个教室瞬间沸腾。
许念星摇摇头,“不会。”
“我可能比较自私。自己都过不好这一生,哪里有能力带另一个生命来体验。”
时绽接过话,声音平静温和:“人就活这一次,自私点怎么了?按自己的想法过就好。”
许念星很少同人聊起这些容易产生分歧的话题,毕竟每个人的追求、看法不同,很容易产生冲突。这次的讨论超出了她想象中的恋爱范畴,好在她和时绽没有埋下未来产生争执的隐患。
“你说得对。”她看着在客厅里吃冰糖葫芦的小侄女,“那你呢?有想过到底要怎样度过这一生吗?”
“其他方面没有考虑太多。”时绽略一偏头,缱绻的目光落在她安静的侧颜上,“只要有你,就圆满了。”
周一,时绽和那几名男生在升旗仪式上被公开处刑。时绽作为反面案例,挨了一个记过处分,全校通报。而涉事的男生因为涉嫌非法传播及营利,被附中开除。
学校加强了各个角落,尤其是女寝、厕所的摄像头排查,各个班级也开始进行普法宣讲。
沸沸扬扬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学生群里事传播得快,消散得也快。
“我靠,爆炸新闻!我刚路过张主任办公室,听见他在和老陈开会,时绽好像要转来我们班!”
许念星正低头向班上的学霸请教数学压轴题,闻言,诧异抬头。
虽说时绽被记了处分,但各个班主任都对他维护女同学的事表示认可,只是批评了他的做法不可取。处分在高三毕业前可以通过积极改正消除,算不上太大的事。
许念星同他讲起过去的事:“你高中的时候送我的项链,淹没在我的首饰盒里,陈娜嫌我的东西不值钱,将许宅搬空了,都没碰一下。”
她柜子里至多就是些奢侈品牌的项链、手链,拿去二奢店回收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大颗宝石是合成的,同一块石头无异。
见她现在能够轻松地说起往事,时绽眸光柔和不少,“所以?”
“一想到她看不起的那堆东西里有远胜过许家大物件的价值,我心里就觉得好爽。”许念星说。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就算偷走了,也迟早会还回去。”时绽淡淡道。毕竟这种大克拉数的珠宝基本都可以追根溯源,陈娜只要拿去典当,有的是办法找回来。
时绽话锋一转,想起另一件事,“你现在还跟她有联系吗?”
时绽眉心倏地压下,结实的一拳暴戾地砸在那个男生的脸上。他用了半成力,男生连滚几阶,鼻尖见了血,疼得呲牙咧嘴。刚才还在笑的几人看清时绽鸭舌帽下漆黑冷寒的眉眼,吓得四处逃窜。
都知道时绽出手狠绝,打起架来不要命。就算真的不小心下了重了手,没了命,他有的是钱赔,不在乎这点三瓜两枣。时绽在附中的这几年,没人敢自称校霸。
所有人都畏惧着这位活阎王。许念星示意他将镜头右移,“你再帮我找找有没有安睡裤。”
她没有注意到,在提及女朋友三个字后,时绽的唇角微微上翘。大少爷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被她吆来喝去地使唤也乐在其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个男生涕泪横流地哀嚎。京北寸土寸土的地界里,绚烂的城市霓虹夜景被一窗景色框住。二百七十度的无边落地窗环绕,连地毯都是纯羊毛手工制作,悄然将低调高雅的奢靡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太子爷突然宣布将莅临参加今晚的这场饭局,时氏集团的人也不会战战兢兢地将地点提升到如此规格。
许念星和许志安也是饭局开始前半小时,才收到了更改地点的通知。
好在两家酒店相隔不远,只有九公里的路程,不至于迟到弄得太难看。两人赶到时,比预计的时间稍迟,侍者同时氏的人提前迎接,引导他们往包厢走。
电梯内,免不了一阵寒暄。
许念星推测眼前的人就是许志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的人脉,看样子在时氏集团下的子公司地位不算太高,那中年男人面露难色。
“时总也来了,他之前从不管这些小项目,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咱们这次合作,估计难了。”
许志安和和气气道:“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没准时总看好我们——”
中年男人打断,“你们许氏做的项目有多少水分,别人不清楚,你许志安还不清楚?在其他人面前吹捧可以,待会见了时总,你给我管好你那吹得天花乱坠的嘴!”
面对甲方,许志安即便受了气,也只能窝囊地受着。
眼下他只能指望着靠许念星扬眉吐气,回头再整治下他面子的人。
“念星,今晚免不了酒局,你去给后厨说一声,让他们提前准备解酒汤和醒酒药、胃药。”许志安存了私心,找了个理由支开了许念星。
许念星应下,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时绽。
[你搞这出突然袭击,把你们公司的员工吓得半死]
时绽:[没吓到你就行]
联系到他昨天发的那条消息,许念星早就猜到他今天会参加这场饭局,因此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如果说之间她在明装暗钓,借着朋友的名义掩饰,现在就是彻底的利用。她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还要踩着这颗心往上走,将来,真的有办法脱身吗?
许念星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时绽的消息再次发来:[人呢?]
“绽哥,我们错了,你放过我们吧!”许念星愣了愣,旋即去官网查价,“明明只要六万八!”
六万八也是天价,只是对比时绽开出的二十三万黑心价良心太多。
“哦?”时绽轻笑,“你倒是提醒我了,入住期间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待会我就让酒店经理提价,以此抬高其他人入住的门槛。”
许念星看着他恶劣上挑的眉眼,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他哪里是消了气,分明就是先扮好人,再一点点将她吃掉。
这么晚了,另外两位前辈已经住下了,她也不好拉着两人重新折腾,索性在这住下。
回房间收拾好东西,侍者轻声扣门,“许小姐,时总为您安排的晚餐已经好了,请跟随我移步。”
许念星跟着侍者穿过总统套房的独享的高挑空长廊,然后在他的带领下,越过时绽的房间,来到了共用餐厅。桌上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她扫了眼,似乎全是依据她的口味做的。
时绽似乎才洗完澡,头发还沾着湿意,“看我做什么?你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不饿?”
许念星别别扭扭地坐下,见他不动,给他夹了一小块慢烤三文鱼,“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时绽说,“毕竟想不到你会突然过来。”
她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要是她提前告诉他,他会等着陪她一起用餐。许念星刚才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接近十点了。不论之前吵成什么样,时绽的做法已经够有诚意了。
晚餐的安排很符合她的口味,许念星用完餐后,抿了一点点香槟。
借着酒劲,她才能认真地向他解释那天的误会。
时绽在她欲言又止时,沉声:“算了,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就当是我那天发疯。”
他穿着居家的拖鞋,站在她眼前,即便是如此居家的穿搭,也难掩周身的贵气。
或许他天生是睥睨征伐的王者,是高傲的上位者,若不是她,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任何低头的机会。
“早点休息。”时绽转身离开,“我就在隔壁,有什么急事,你摁响床头的呼叫铃我就会出现。”
他背过身,音色轻得没有重量,“这大概是套房的好处。”
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出现。
时绽如同俯视蝼蚁一般,居高临下地用掌背拍了拍男生的脸。
“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重新说一遍。”
整个附中都知道时绽和许念星之间的谣言,男生哪里还敢当着他的面重复。他不住地摇头求饶,语无伦次地求他放过。
时绽不为所动,冷笑:“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将主语换成你母亲,一字不落地给老子重复。”
随着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生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狼狈道歉:“绽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许念星道歉,给您道歉,是我嘴贱!”
他说着,伸出手,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时绽眼底依旧寒若冰霜,平静地倒计时,“3,2——”
许念星挤开拥挤偷笑看戏的人群,撞见的便是这样滑稽的一幕。
男生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词,念到主语时卡了壳,换成了自己的名字,惹得一片鄙夷。周遭指指点点的声音犹如酷刑,鞭笞在男生身上。他低埋着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时绽薄唇压下,“你还知道这些话脏,不敢说?你妈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可怜。”
教导主任出面,及时制止了闹剧,疏散了学生群。时绽和那几个男生一起,被带进了办公室。
其他同学也回到教室,趁着晚自习前,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大家错过的场面。
“我听六班的朋友说,那几个男生嘴臭得要命,还在体育课偷拍女孩子裙底的照片,超级恶心。”
“真的假的?”
“真的!警察都来了!他们把微型摄像头藏在二楼的女厕里,转头放在暗网上卖,看这样子,多半是要被开除了。”
女生们越说越解气,不少人感慨:“该说不说,时绽揍人的样子好帅啊!”
“没有了。”许念星垂眼,“许志安破产不久,宅子就法拍出去了,陈娜没捞到多少钱,我也和过去切断了。”
对上时绽微蹙的眸光,许念星道:“你担心她会因为恨我报复?”
“不是没这个可能。”
“小姨回淮城后,我家人都住在了一起,安保戒备也加强了不少,应该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陈娜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有什么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原配。
时绽:“我担心的是你。”
许念星用眼神威胁他。
上课铃响,物理老师夹着书走了进来,老陈才拿起他的保温杯告辞。好不容易挨到一整节课结束,时绽路过她桌边,将纸团顺手丢给了她。
大家憋了一节课,这会看到时绽真的出现在班上,一个个都抿着唇不敢说话。
直到他悠闲地走出教室,才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时绽!”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真的好帅!!”
“妈耶,吓死我了,好怕他突然瞪我,让我不准看。”
“啊啊啊啊啊还是不敢相信!”
许念星捂住耳朵。
纸团上多了时绽的字迹。他的笔锋偏硬朗,线条力透纸背。
【别嗑他,嗑我】
在人声鼎沸的教室,许念星的心跳骤然失衡。
脸颊悄然攀升一小片热意。
她像是销毁证据般,用圆珠笔将之涂黑,死死地捏在手里揉成团。
他目光沉静,把玩着刚套上的情侣戒。他指骨修长漂亮,做这个动作也透着几分雅痞。许念星想起同他重逢的时候,他戴着枚尾戒,后来不知不觉消失了。
如今套着钻戒,意味再明显不过。
许念星呼吸轻轻屏住,软声说,“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做的那些事和她相比,分明是她见不得光。”
时绽唇角上扬得并不明显,黑眸盯着她沉沉发笑,“看来在你眼里,我无所不能。”
许念星看穿他的心思,故意同他唱反调,“你不愿意?”
“哪有。”时绽徐徐瞧她,一字一句说得她心间发烫,“我心里爽死了,宝宝。”
50-60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
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
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
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
[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
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
[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