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莱克斯卢瑟的座驾并未驶向任何卢瑟集团下公开的产业,而是驶进了一条隐秘的山体隧道。
汽车在隧道中行驶了几十分钟,经过数道需要生物特征与动态密码双重认证的合金闸门,最终沉入一个位于基岩层深处卢瑟的秘密实验室中。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哥谭地表所有的混乱与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冷淬合金、自发光聚合物与流动的全息数据流构筑的极富科幻感的空间。
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无菌实验室特有的、混合了臭氧与低温消毒剂的冰冷气味。这里的一切都遵循着严苛的秩序,只有精密仪器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这里有着一种毫无生命温度的、纯粹理性的寂静。
太宰治步履从容地踏入这个科技圣殿,或者说,科技囚笼。他鸢色的眼眸缓缓扫过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奇观,目光中没有第一次见到这个实验室的人该流露出的惊叹甚至是畏惧,他更像是一位挑剔的观众在审视舞台布景。
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虚幻的笑意攀上太宰治的嘴角。
“这还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巢穴,卢瑟先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语调平缓,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看来你为这次“学术交流”,倾注了相当可观的……热忱。”
“知识若想突破凡俗的界限,总是需要与之匹配的土壤与工具,我相信您能理解这一点,太宰治先生。”
卢瑟回以同样无懈可击的微笑,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他走向中央那宛如神经中枢的主控平台。
“让我们摒弃无谓的寒暄,直接触及核心吧。”
卢瑟指尖轻触控制界面,巨大的环形全息屏瞬间亮起,比上次展示更为庞杂且精密的能量波形与拓扑模型如星云般铺陈开来。
在他们旁边滚动着瀑布流般的推演公式和以多种消亡语言标注的注释。
那个高度拟真的助理机器人正的精准而快速地进行着操作,将两套数据流进行并置比对:
一套是“人间失格”在化工厂事件中留下的,蝙蝠侠与神盾局都未能完全捕获的那股极其微弱的能量特征残响。显然,卢瑟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获取了关键片段。
而另一套,则是那些来自“横滨”与“书”的那些规模宏大且充满异常扰动的时空褶皱记录。
“注意这些谐振峰的拓扑不变量,以及能级湮灭谷的对称破缺模式。”
卢瑟的指尖划过波形图中几个关键的奇异点,声音里带着发现宇宙真理般的笃定与隐隐的兴奋。
“你的能力场,与这些大规模现实扭曲的遗迹,在数学本源上呈现出惊人的同构性,尽管在规模与可控性上存在天壤之别。这并非质的不同,而是量的无限级差。就好比一颗超新星的爆发与一颗粒子的量子隧穿,其底层物理规律,实则一脉相承。”画面切换,展示出经过深度数据挖掘和语义网络分析后的文本碎片,其中反复浮现出诸如「書」、「特異点」、「世界線收束」、「観測者負荷」等词汇。
“综合这些来自古老秘典与异常事件报告的信息碎片,一个假设逐渐清晰:那本“书”,极有可能是一件能够对现实结构进行直接读写操作的概念性装置。而它的每一次“书写”,似乎都会引发时空结构自身的巨大“修正力”,或者说更可能是需要支付某种难以想象的“代价”。”
卢瑟的目光锐利地转向太宰治,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其本质。
“你的“人间失格”,它呈现出的,并非创造或修改,而是一种对一切“非常规之力”的绝对性否决。它像是对这种“修正”本身的终极免疫,是锚定于“无”的绝对基准点。我说得对么?”
卢瑟的目光不错地看向太宰治,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变化。
“我推测,你的穿越并非偶然,极大可能是与这本书的力量有关,而你自身,或许就是这种力量相互作用下的一个……奇迹般的产物,又或者说,悖论?”
太宰治安静地听着,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依旧是卢瑟看不透的深渊。
太宰治这个人,只要他不想,没有一个人能透过他伪装的那面看清他的内心。
卢瑟的推测,比他想象的更接近某些真相。那种被窥破部分核心而产生的隐隐危险感,既让他不适,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兴奋。
“很有趣的猜想,卢瑟先生。”
太宰治轻轻鼓掌,语气听不出是赞美还是嘲讽,“几乎可以写成一部不错的科幻小说了。但是,证据呢?除了这些看起来像是电脑故障产生的波形图?”
“证据需要共同去寻找,太宰治先生。”
卢瑟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充满掌控欲的眼睛紧锁着太宰治,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仿佛在展示一条通往神域的捷径。
“这,便是我向你敞开的大门。”
他张开手臂,示意这间汇聚了人类顶尖科技的圣殿。
“在这里,你将拥有调用卢瑟集团全部资源的权限,去验证你所有的猜想,追溯你能力的源头,甚至……探明“人间失格”那未知的边界与终极形态。没有伦理委员会的制衡,没有那些所谓英雄用道德编织的枷锁,有的,只是纯粹的,绝对的,指向真理的探索。”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让诱惑的余韵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然后才仿佛不经意地投下更重的筹码:
“并且,我有理由相信,一旦彻底解析“书”的运作机制,我们或许就能找到掌控其力量,或是,永久隔绝其影响的方法。”
卢瑟的语调变得愈发意味深长。
“难道你心中,就未曾有过一丝想要更正的“遗憾”吗?或者,你难道不曾渴望彻底斩断与那本“书”的一切因果纠缠?毕竟,它既是你的起源,或许也是你的诅咒。这是一笔交易,太宰先生,一笔能让你获得真正“自由”的交易。”
“遗憾……吗?”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太宰治看似古井无波的心境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一幅早已被封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血泊,硝烟,以及那个红发男人最后未能完成的小说稿。那曾是他穷尽一切手段也无法真正触及,更无力更改的绝对界限。
用“书”来改写现实?太宰治微垂眼睑,遮住了眸底的讥诮。
呵……如果那种事真的可能,这个世界早就该变得面目全非了。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正因为它是时间轴上已然凝固的,不可磨灭的刻痕。所谓的“控制”,不过是被以另一种形式,更深刻的奴役罢了。
至于彻底摆脱“人间失格”的宿命?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太宰治内心深处的嘲弄所淹没。
摆脱了之后呢?成为一个“普通”的人?那与陷入另一种形式的,更加平庸的无间地狱又有何区别?
卢瑟的提议,在他听来,就像一个承诺能给影子赋予实体的骗子。但他脸上并未显露分毫。相反,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在他唇角加深了些许,鸢色的眼眸中流转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勾起的“兴趣”,仿佛真的在认真权衡这笔“划算的买卖”。
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些精密的仪器仍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场各怀鬼胎的谈判奏响背景音。
而太宰治的沉默,在卢瑟眼中责是动摇的迹象,而在他自己心里,这不过是为下一步行动蓄力的必要间隙。
不过他倒是开始有些好奇,卢瑟这台精密运转的野心机器,最终会将他引向怎样一个……有趣的终局。
第42章
太宰治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动作慵懒得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他鸢色的眼眸轻飘飘地扫过实验室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和加密信号指示灯,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局外人的点评:
“看起来,我们的研讨会只能先告一段落了,卢瑟先生。另外一提,你这个引以为傲的秘密基地……在安保措施和隐蔽性方面,似乎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呢。”
卢瑟脸上的自信微笑凝固一瞬,眉头微蹙,似乎没能立刻理解这句没头没脑的点评。
然而,根本无需他理解——
下一秒,实验室所有照明系统猛地剧烈闪烁,如同濒死者的痉挛!主控台上,那些原本稳定流动的、代表着卢瑟最高智慧结晶的庞大数据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搅碎,瞬间被替换成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充满压迫感的蝙蝠标志,如同烙印般占据了每一块屏幕!
“警告!外部入侵!最高级别量子加密防火墙已被突破!核心数据流被异常权限劫持!”
冰冷的电子警报音毫无感情地回荡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卢瑟骤然阴沉的脸上。
“蝙蝠侠!”卢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最大的全息屏幕上,蝙蝠侠的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背景是蝙蝠洞特有的、幽暗而充满科技感的复杂结构。
“卢瑟,你在哥谭地下的非法实验室,以及你胁迫目标人物的行为,已被完整记录。”蝙蝠侠的声音透过高保真通讯器传来,如同哥谭最寒冷的夜风,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终止你的计划,释放太宰治。”
“胁迫?绑架?”卢瑟迅速恢复了表面上的镇定,发出一声冷笑,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指控。
“蝙蝠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胁迫了?太宰治先生是出于对知识的共同追求,自愿前来进行学术交流的。这是成年人之间基于相互利益的合作。对吧,太宰治先生?”
他转向太宰治,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压力,暗示他最好配合。
太宰治的目光在屏幕上蝙蝠侠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和身边卢瑟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恼怒的脸上来回扫视,一种近乎愉悦的笑意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眼底漫开,最终化为一声轻快而清晰的笑声。
“哎呀呀,”他抬手,指尖轻轻抵着下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戏剧。
“看来我的观众们总是无法同时到场,真是遗憾。蝙蝠侠先生,你是特意赶来打断这场……嗯,颇具启发性的科学研讨会的吗?”
“太宰治,”蝙蝠侠的声音加重了几分,语气十分严肃。
“你很清楚卢瑟的目的绝非单纯地帮助你。他的实验室只是一个装饰精美的陷阱,一旦你在这里留下了足够详尽的生物特征或能力数据,你对他的价值就会立刻从“潜在合作者”跌落为“珍贵的研究样本”。不要被他的谎言蒙蔽。”
“样本?”太宰治恰到好处地挑起眉梢,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讶与无辜的神情,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词汇般,转向卢瑟。
“卢瑟先生,蝙蝠侠说的是真的吗?你邀请我来,最终目的是想把我切片研究?”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但那鸢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洞悉一切的冷光,却昭示着他从一开始就清晰地预见了这场“邀请”的最终走向。
就在这时,蝙蝠侠那端的全息屏幕视角微妙地偏移了几分,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后方正坐在控制台前、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的红罗宾提姆德雷克。更引人注目的是,屏幕一侧正自动播放一段刚刚被解密的核心音频记录——那显然是卢瑟在太宰治抵达前,与某位首席科学家的内部通讯片段:
先传出来的是科学家冷静的分析语调:“……根据推算,一旦成功获取“样本”的完整能量频谱签名和高精度生理结构动态图,我们的仿生能量场项目就可以立即进入逆向工程与复制阶段……”
卢瑟打断了那人的报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冷酷:
“不,复制是次要甚至危险的步骤。首要目标是深度解析其能力场与“书”之间的因果纠缠模式。我们必须找到可控地激发引导方式,或者研究出在必要时彻底剥离其能力的方法。一个像他这样,能够绝对“无效化”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他本身就是对现有秩序,当然也包括我们试图建立的秩序,最大不确定性威胁。太宰治必须被理解,进而被掌控。如果无法掌控……”
卢瑟的声音中透着寒意。
“消除是唯一理性的选择。”
音频到此被精准切断,留下令人不寒而栗的余韵在冰冷的实验室空气中震荡。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连仪器的低鸣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曝光所吞噬。
卢瑟脸上那惯有的、掌控一切的自信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从眼底闪过。
他显然没有料到,蝙蝠侠的渗透能力竟然恐怖到了如此程度,连他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内部通讯层都被触及并解密。
然而,与卢瑟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处于风暴眼的太宰治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站姿,仿佛刚才听到的并非关于如何处置自己的冷酷计划,而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而在蝙蝠洞那边,通过高清屏幕实时观察着太宰治反应的夜翼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凑到一台显示器前感叹道:
“Wow,B,看他的表情……镇定得吓人。这家伙的心理素质是不是强得有点过分了?”
蝙蝠侠的目光如同深渊,紧紧锁定屏幕中太宰治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低沉的声音带着看透本质的凝重:
“他早就知道卢瑟的意图。我们的出现,或许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正在快速追踪卢瑟实验室其他数据备份的红罗宾头也不抬地接话,语气冷静而肯定:
“不是或许。看他对音频曝光的反应,以及之前那句关于安保的点评……看起来,我们的这场“救援行动”,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误入陷阱的待宰羔羊……”
提姆顿了顿,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他是早已看穿所有剧本,并主动踏入舞台,准备将计就计、搅乱全局的……另一个导演。”
实验室中,卢瑟迅速调整呼吸,试图挽回局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太宰治,听我解释,那段对话是在特定语境下的……”
但太宰治已经悠然转过身,彻底背对了卢瑟,仿佛对方已不再存在。
他面向屏幕上蝙蝠侠那威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快得像是只是出来郊游的那般。
“蝙蝠侠先生,看来你的“清场服务”来得正是时候。坦白说,这里的学术氛围虽然严谨,”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
“但确实开始让人觉得……有点闷了。”
蝙蝠侠也没有任何废话,指令简洁明确:
“杰森就在东南侧三百米处的应急出口待命。跟他走。”
太宰治微微颔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卢瑟一眼,迈着从容的步伐,径直朝着蝙蝠侠指示的方向走去。将那座充满尖端科技却冰冷无情的实验室,以及其中那位野心勃勃的“主人”,彻底抛在了身后。
卢瑟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先前那副冷静自若的学者面具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冰冷刺骨的狠戾。
他死死盯着太宰治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个音节都裹挟着压抑的怒火:
“你耍我。”
这一刻,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太宰治那句关于“安保需要加强”的点评并非无的放矢,而是赤裸裸的嘲讽。
他对音频曝光毫不在意的态度也并非迟钝,而是早有预料。
这个看似随性散漫的青年,从踏入这个实验室的第一步起,就布下了一个精巧的局。
他自愿跟随而来,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穿卢瑟的研究进度,并以此为诱饵,精准地引来哥谭的黑暗骑士。
他笃信,以蝙蝠侠那无孔不入的掌控欲和超凡能力,一旦这个秘密基地暴露,其内所有的核心数据,研究记录,都将如同被黑洞吞噬一般,毫无保留地汇入蝙蝠洞那深不见底的数据库之中。
还真是……一场完美的借刀杀人。
太宰治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缓脚步。对于卢瑟那近乎咆哮的指控,他连一丝辩驳或嘲弄的兴趣都欠奉。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具侮辱性。他只是径直朝着东南侧的应急出口走去,步履从容,仿佛漫步在自家的花园。
两名接收到卢瑟无声指令的武装机器人立刻从两侧通道滑出,机械臂上的非致命束缚装置瞬间弹出,试图封锁去路。
太宰治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他只是随意地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如同拂去肩头的尘埃般,指尖轻描淡写地依次掠过机器人的合金外壳。
接触的瞬间,机器人眼中闪烁的猩红光芒骤然熄灭,所有关节处的液压传动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能量与指令,变成两具僵立在原地的金属雕塑,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他毫无阻碍地穿过这片科技的坟场,将卢瑟那阴鸷得能滴出水的目光,以及这座曾经代表其尖端野心的地下堡垒,一同抛在了身后越来越深的阴影里。
应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他面前亮起,仿佛在为他这场精心策划的“谢幕”点亮通道。
走出地下实验室,哥谭夜晚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杰森果然倚在他的摩托车上等着,经过改装的摩托车金属外壳在哥谭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看到他出来,杰森懒洋洋地掀起头罩一角,吹了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口哨:
“哟,黑泥精,看起来你和秃头富翁的约会泡汤了?”
太宰治似笑非笑。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粗暴闯入炸掉一切”作为唯一的社交礼仪呀,红头罩先生。”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杰森早就对太宰治的黑泥话免疫了。
“接下来去哪?”
杰森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阴影边缘的太宰治,“回你的老鼠洞,还是找个地方,用酒精浇一浇今晚的晦气?”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起头,望向哥谭被污染的大气层遮蔽的,朦胧而扭曲的夜空。
远处的霓虹灯将云层染成一片病态的紫红色,像一块永不愈合的疮疤,潮湿的夜风带着垃圾和铁锈的味道吹拂起他鬓角的黑发,那双总是盛满虚无所缥缈思绪的鸢色眼眸里,此刻倒映着这座城市的迷离与混沌,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映不出丝毫光亮。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了几秒,仿佛在与这座城市无声地对视,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放空了自己,杰森也只是安静的等着他。
最终,他收回目光,所有的思绪都收敛进那副惯常的,对一切都无所谓的面具之下。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倦怠,又或者是对接下来去向的真正漠不关心。
“随便吧。”他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仿佛目的地本身毫无意义,“只要不是卢瑟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玻璃盒子,或者某个黑漆漆的,连杯像样咖啡都没有的蝙蝠洞。”
说着,他也没等杰森再开口,便自顾自动作却异常灵巧地跨坐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丝毫没有顾及这是否会挤占到驾驶者。
杰森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只看到对方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那里,甚至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仿佛准备将这飞车穿越哥谭夜色的旅程当作一场小憩。
“啧。”杰森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猛地一拧油门。
摩托车如同脱缰的野兽般咆哮着窜出,载着两人,一头扎进了哥谭这座由灯光与阴影交织成的迷宫里。
第43章
布鲁斯韦恩站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屏幕上快速闪过太宰治抵达哥谭后的每一个关键瞬间。
从最初的化工厂事件,到与各方势力的每一次交锋,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太宰治从卢瑟的秘密基地离开的背影上。
“看起来,我们的确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布鲁斯的声音在空旷的蝙蝠洞中响起,带着自我审视的意味。
“我们每个人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他,却从未试图去真正地理解他。”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然后继续道:
“克拉克想用他的温暖和关怀去感化他;我试图用规则和监视去约束他,确保他不会失控;卢瑟用知识和力量的诱惑去吸引他;而小丑,则想用混乱和疯狂去引起他的共鸣……”
布鲁斯的目光微微下垂,“但事实显然像我们证明,这些方法不仅没有奏效,反而像是推着一块本就倾向滚落的石头,加速了他的偏离。”
迪克若有所思。
“就像我们小时候在海边玩沙子,越是用力想握紧,沙子反而从指缝间流走得越快?”
“这倒是个很贴切的比喻。”提姆点了点头,同时在控制台上调出了化工厂和码头仓库的详细数据分析。“当我们用强烈的且带有明确目的的“有为”手段,去对待一个本质上对常规目标和价值体系漠不关心的存在时,必然会产生强烈的排斥。他的能力“人间失格”,本身就是对“非常规力量”的否定,这种特质或许也延伸到了他的处世态度上。”
布鲁斯赞许地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太宰治与杰森在码头分别时那模糊的影像。
“而杰森,他的方式之所以能打开一个微小的缺口,恰恰是因为他没有试图去“改变”太宰治。他没有提供救赎,没有施加约束,更没有空泛的诱惑。他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一个符合太宰治能力特点,并且似乎能对抗其“无聊”感的途径。一个目标,或者说,一种看似“无用”,却恰好能为其所用的“用途”。”
布鲁斯学过一段时间的汉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这或许更接近某个东方古国的一种古老的智慧“不言之教”。不去强行教导和改变,而是提供一种环境或可能性,让对方自行选择和行动。对于我们这位特殊的“客人”来说,一个看似随意的邀请,远比一本正经的“规划”更能被他接受。”
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余的人都在消化这个新的视角。
达米安韦恩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显然不太认同父兄们的话,他的脸上依然写满了对那个来历不明的青年的不信任。
但是达米安并没有反驳自己仰慕的父亲的话,他只是仰头看向父亲,语气直接地追问:“所以,父亲,你的新策略具体是什么?总不能是放任自流。”
“观察,但不干涉。提供选择,但不强求。守住底线,但不束缚。”
他停顿片刻,让每个词的分量沉淀下去。
最后,他总结道,““在太宰治的行为明确触及我们为这座城市设定的最终底线之前,我们需要允许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节奏去存在,去探索。哥谭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试炼场,或许在这里,他能找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
说到下一句话时,蝙蝠侠的声音陡然加重。
“但是,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尤其是对于小丑和卢瑟,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不干涉’,是建立在绝对警惕和随时能够介入的能力之上的。”。”
这意味着蝙蝠侠将改变其对太宰治的策略,从主动的监控和干预,转变为更具弹性的的守望。
显然,这对习惯于主动掌控局面、防范于未然的蝙蝠侠及其家族而言,无疑是一场对自身信条和行动模式的巨大考验。
小丑在安静多时后也终于再次成功地从阿卡姆疯人院那不断升级的安保中脱身。这对小丑乃至于每一个哥谭的超级反派们来说这几乎都成了常态。
无论蝙蝠侠将那座石砌堡垒加固到何种程度,混乱总能找到其滋生的缝隙。
而这一次,小丑显然从化工厂天台那场未竟的“演出”中汲取了教训。
他意识到,太宰治对于那种需要做出“道德选择”的间接戏码兴趣寥寥。那种需要观众参与互动的混沌,似乎无法触动这个青年。
因此,小丑精心炮制了一个全新的方案。他决定摒弃那些华而不实的隐喻,奉上一份更为“直接”、也更为“贴心”的礼物,一份能精准递送到对方情绪层面的“惊喜”。
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并非是那些随机挑选的平民或公共设施,而是与太宰治有过短暂交集、并似乎能引起他一丝微妙情绪波动的人,彼得帕克那位善良的婶婶,梅帕克。
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或许是黑市的信息贩子,又或许是利用了卢瑟情报网的泄漏,小丑的手下锁定了梅婶的公寓,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
房间内没有留下任何暴力的痕迹,只多出了一个被彩色包装纸精心包裹的礼盒。它被安静地放在她的餐桌上。旁边附着一张印着夸张笑脸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癫狂而花哨:
「亲爱的朋友,尝尝“家”的味道吧!希望这份甜蜜的惊喜能让你会心一笑~嘻嘻嘻!——你的忠实观众,J」
礼盒内并非炸弹或是笑气罐,而是梅婶最喜欢使用的一套老式烤饼干模具。
只是其中一只心形的模具被巧妙地调了包,替换成了一个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其内侧精心涂覆了一层无色无味的小丑特制神经毒素。
这种毒素在高温烘烤下会少量渗入饼干,食用后不会立即致命,但会引发剧烈的肌肉痉挛和无法控制的、痛苦的笑声,持续数小时,最终在极度的生理和心理痛苦中耗尽体力。
其恶毒之处在于,它并非立即致命的陷阱,而是一个延迟的、充满随机性和悲怆感的“玩笑”。
如果梅婶使用了那个模具,毒素会缓慢渗入饼干,谁吃到那块饼干谁就会遭殃。
那个人可能会是梅婶自己,可能会是彼得,甚至可能会是他们送饼干的其他邻居或是其他的超级英雄们。
小丑享受着那种不确定性以及事后揭晓时的“惊喜”感。
小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不再试图让太宰治“选择”,而是要让他“体验”——体验一种因他而起的、针对与他仅有微弱联系的无辜者的、无法挽回的伤害。
小丑期待着,他期待验证太宰治是否真的能对一切都能无动于衷。
幸运的是,彼得帕克在回到公寓时他那敏锐的蜘蛛感应便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和谐。
他被强化后灵敏的五感让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绝非来自梅婶烘焙用品或日常清洁剂的陌生化学气味。
这让他立刻警觉起来,并最终在悲剧发生前,发现了那只被精心调包,内藏致命毒素的饼干模具。
然而尽管危机得以避免,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怕感,却深深埋藏在了了彼得和稍后才得知消息的克拉克肯特心中。
很快得知消息的蝙蝠侠则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小丑的手段正变得愈发卑劣且恶毒。
太宰治是从杰森那里得知此事的。
红头罩的消息网络总是混杂着街头智慧与不见光的情报源,既灵通又难以追溯。
当时,两人正身处一家烟雾缭绕的地下酒吧角落,借着交换关于黑面具残余势力情报的由头,共享着这哥谭夜色下的片刻闲暇。
杰森用看似随意的语气提起:“听说隔壁街区那只话痨小蜘蛛的家人差点签收小丑的送过去的“小礼物”,还好那小子鼻子灵。”
太宰治原本慵懒地摇晃着杯中琥珀色液体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梅帕克……那个笑容温暖,即便饼干时常烤焦也依旧坚持将善意连同糖霜一起包裹进去的老人。
他的记忆里浮现出彼得那次略显笨拙地送来饼干的模样,以及梅婶附在包装盒上、字迹工整的问候纸条。
那是一种与他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毫无功利目的的纯粹善意,微弱,却真实。
一种冰冷而尖锐,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刺出,其目标明确而唯一,直指小丑本人。
小丑的这次行动,精准地触碰到了一个连太宰治自己都未曾明确界定却真实存在的禁区:
那些极少数、曾对他这个“人间失格”的存在,释放过无关利益、不求回报的微弱善意的人。
又一次……
一个被深深埋葬的红发男人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一次差点因为与他相关的漩涡,吞噬掉另一份无垢的温暖。
即使梅婶与太宰治并无深交,但那份曾指向他的善意,本身便已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线。
太宰治没有说话,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眼睑掩盖了眸中翻涌的情绪。但坐在对面的杰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从太宰治身上散发出的、与平日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气息变化。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压迫感。
杰森挑了挑眉毛,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讥诮:“怎么?终于觉得那只疯狗玩得太过火,惹到你不快了?”
太宰治没有回答杰森的问题,他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随后,他站起身,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利落而决绝的弧线。
“告诉他,”太宰治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经历过无数生死场面的杰森都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游戏规则,改了。”
第44章
杰森看着太宰治消失在酒吧后门的阴影里,没有跟上去。
他了解那种眼神——那是猎物被划入领地后的肃杀。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像是深海之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足以将一切卷入后碾碎。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按下几个键。
“老头,通知你一声。”他对着接通的频道说,声音里除了幸灾乐祸外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
“那边的黑泥精看起来可是气疯了。”
蝙蝠洞内,布鲁斯看着主屏幕上杰森传来的简短信息,眉头紧锁。迪克和提姆也围了过来。
“小丑动了梅帕克。”布鲁斯的声音低沉,“太宰治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激烈。”
“激烈?”迪克疑惑地追问,他印象中的太宰治总是带着一副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万物皆可玩笑的神气,“他会怎么做?直接去找小丑拼命?”
“不知道。”
布鲁斯调出哥谭全市的监控网络,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在巨大的屏幕上铺开,如同城市的脉搏,却无法捕捉到那个危险的、正在融入夜色的人影。
“但小丑这次可能真的唤醒了他最不该招惹的东西。”
太宰治并没有直接去找小丑。
他走在哥谭潮湿、污秽的后巷里,脚步声轻得如同鬼魅。腐烂的食物和劣质酒精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颓靡笑意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仿佛所有情绪都已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沼泽。
他知道,在哥谭这座扭曲的舞台上,小丑最享受的是盛大的演出和观众的喝彩。
他渴望混乱,渴望戏剧性,渴望看到蝙蝠侠,或者任何他选中的对手在痛苦和两难中挣扎。
单纯的杀戮,对那只疯狗而言,太过无趣,也太过便宜他了。
一颗子弹,或者一次干脆利落的割喉,根本无法匹配小丑所犯下的罪孽,也无法平息太宰治心中的情绪。
那比起愤怒,不如说是一种彻底的厌倦。
对这个总是伤害善良之人的世界感到厌倦,对无休止的疯狂与混乱感到厌倦,尤其是,对那个把小丑这种渣滓当作“重要反派”的生态系统感到厌倦。
小丑想要一场表演?很好。
他会替他完成这场表演,然后,赐予他一场更“合适”的谢幕。
太宰治停下脚步,站在一条窄巷的尽头,面前是斑驳的砖墙。他抬起头,望着哥谭被霓虹灯染成病态紫色的夜空,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剧本需要修改一下了,小丑先生。”他轻声自语,声音柔和得像情人的呢喃,却透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寒意。
“你的笑声太刺耳了……让我来为你谱一曲安魂乐吧。”
小丑帮的狂欢并非总是无序的混乱,其背后往往有一套扭曲的“效率”在支撑,然而最近几天,这种“效率”荡然无存。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阻滞感弥漫开来,让这群习惯了肆意妄为的疯子们第一次尝到了不顺的滋味。
他们的计划像是撞上了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每一步都变得磕磕绊绊。
“笑点”罗纳希此刻正站在废弃的洗衣房顶上,对着下面陷入狂乱笑气中的平民们尖声大笑。
这是她献给J先生的礼拜。
她手中的笑气罐如同圣杯,喷洒着混乱的甘露。
“尽情笑吧!为了小丑陛下!”她高喊着,再次按下喷射按钮。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嘶嘶的喷射声,没有甜腻而致命的气体涌出。只有按钮按到底时发出的空洞声响。
罗纳希脸上的狂笑僵住了。她不信邪地又用力按了几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罐体冰冷,毫无反应,仿佛手中的不是一件高科技武器,而是一块废铁。
她疑惑地摇晃着罐子,里面没有液体的晃荡感,反而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喀嚓声,像是某种精密部件在内部碎裂、瓦解。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低头仔细查看,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原本光滑锃亮的金属罐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丑陋的褐红色锈斑,如同某种迅速蔓延的皮肤病。锈迹迅速扩大,加深,甚至开始剥落。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罐子在她的手中开始变形、软化,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冲刷,金属的强度在瞬间被彻底剥夺。
不过几秒钟,那个代表着她权力和信仰的“圣杯”,就在她指缝间碎裂,坍塌,化作一堆细腻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碎屑,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无声无息地滑落,被屋顶的风吹散。
笑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不安的低语。
罗纳希僵在原地,一只手还保持着握持的姿势,指尖沾着红色的锈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这不是故障,这感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话:
“你的把戏,毫无意义。”
“你信仰的力量,不堪一击。”
“你,以及你所崇拜的一切,正在被否定。”
J先生赐予她制造“欢乐”的工具,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以一种最彻底,最羞辱的方式“背叛”了她。
这不是打击,这是一种解构。一种将她的疯狂信仰在瞬间化为锈蚀尘埃的否定。
如果说“笑点”的信仰在于制造混乱的仪式感,那么“疤脸”阿玛尼的信仰则纯粹而直接,他崇尚着暴力。
他是小丑最忠实的打手兼刽子手,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很难看到除了狂热和残忍之外的表情。
他信奉的力量很简单:更重的拳头,更利的刀,以及,他手中那把精心保养、烤蓝幽亮的泵动式**。
此刻,在哥谭东区一间废弃的仓库据点里,阿玛尼正坐在一个破木箱上,用一块沾满枪油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他心爱的“老伙计”。
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钢制枪管,机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这把枪陪他清理了无数“障碍”,每一次震耳欲聋的轰鸣,都是他为J先生献上的赞美诗。
枪身的烤蓝在仓库唯一一盏昏黄吊灯下泛着沉稳的冷光,这是他力量的延伸,是他生存意义的具象化。
他满意地哼了一声,站起身,习惯性地想做个简单的机能检查——上弹、验枪。这是他每次行动前的仪式,能给他带来踏实的感觉。
然而,他的手指刚习惯性地搭上那熟悉的弯月形扳机,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就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刺耳的——
“咔。”
是金属断裂的脆响。
阿玛尼愣住了,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坚固的钢制扳机,竟从他手指触碰的地方齐根断裂,一小块金属直接掉落在了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可怕的景象发生了——
以断裂的扳机护圈为起点,褐色的锈斑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疯狂地向着整个枪身蔓延。
烤蓝的美丽光泽在锈迹下瞬间黯淡,消失,坚硬的钢铁变得如同潮湿的烂木头般酥脆。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坚实的胡桃木枪托也未能幸免,表面迅速失去光泽,布满裂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朽,甚至长出了诡异的霉斑!
几秒钟,仅仅是几秒钟。
他视若珍宝、代表着绝对暴力的武器,就在他眼前完成了一场时光加速千倍的“死亡”。
原本充满力量感的杀器,彻底化作了一堆锈迹斑斑、木屑碎裂、散发着浓重铁锈和霉烂味道的垃圾。他甚至不敢用力去握,生怕一碰,这堆“残骸”就会彻底散架。
卡洛斯目瞪口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不是蝙蝠侠的风格。他挨过蝙蝠侠的揍,断过骨头,那很痛,但那是一种可以理解的,物理层面的打击。
蝙蝠侠不会也不可能做到让钢铁在他手中“自然死亡”。
这感觉完全不同,这不像是在对抗一个强大的对手,这更像是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遭受了某种超自然的诅咒。
他对暴力的纯粹信仰,对自身力量的依赖,在这一刻被动摇了,甚至出现了裂痕。
如果连J先生赐予的,代表着他绝对力量的武器,都会如此轻易,如此诡异地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如果连钢铁本身都不再可靠……
那他的忠诚,他的勇猛,他赖以生存的一切,还有什么用?在那种无声无息就能让物质腐朽的力量面前,他的拳头,他的血肉之躯,又算得了什么?
蝙蝠洞内,全息投影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哥谭今晚的犯罪报告,但其中关于小丑帮的记录显得异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GCPD报告,原定在钻石区银行实施的“大笑抢劫”计划取消,原因是小丑帮成员的内讧。
据称他们的车辆在出发前全部轮胎漏气,方向盘锁死,更离奇的是,他们准备的炸药引信全部受潮报废。“提姆念着报告,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线人消息,‘笑点’罗纳希在洗衣房顶的‘表演’因笑气罐神秘锈蚀崩溃而尴尬收场,她本人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行踪不明。”
迪克补充道,调出了几个模糊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地上那堆显眼的锈屑。
布鲁斯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双臂交叉,凝视着屏幕。数据流在他深邃的蓝眼睛里反射出冰冷的光。他调取了更多街头摄像头和监控节点的数据,试图拼凑出那个无形幽灵的行动轨迹。
“是太宰治那家伙行动了吧。”
迪克放下平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这效率……简直像一场无声的瘟疫。他一个人,几乎瘫痪了小丑帮最近所有的公开活动。”
这种破坏方式与蝙蝠侠的作风截然不同。蝙蝠侠是直接的,强硬的干预,用恐惧和武力将罪犯击倒,送上警车。而太宰治的手段,更像是一种精准而恶毒的“解构”。
他不动用直接的暴力,却让罪犯赖以为生的工具,信仰乃至勇气,在关键时刻土崩瓦解,从内部摧毁他们的行动能力。
“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提姆的眉头紧锁。
“一个人去对付整个小丑帮,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小丑不是普通的疯子,他被逼到墙角的反扑会极其疯狂。而且,太宰治这种方式……”
他顿了顿。
“……太不可控了。他像是在玩火,而且完全不考虑火势蔓延的后果。他精准地破坏了小丑的布局,但这更像是在激怒他,逼他拿出更极端更不可预测的手段。他现在就像一颗瞄准小丑的炸弹,但我们谁也不知道爆炸的当量有多大,会波及多少人。”
布鲁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他的目的不是制止,也不是逮捕。”
他调出一段监控,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平静地走过一条小巷,对不远处因装备失效而陷入混乱的小丑帮成员视若无睹。
他转向迪克和提姆,下达指令:
“找到他。不是以敌人的身份,但必须弄清楚他下一步的计划。我们不能让哥谭成为他们两个人私人恩怨的角斗场,尤其是当其中一方已经无所顾忌的时候。”
“红罗宾,分析所有异常事件的地点、时间和方式,尝试建立他的行为模式预测。”
“夜翼,你和红头罩一起,动用你们所有的街头线人去寻找太宰治的踪迹。”
蝙蝠侠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哥谭的夜景在他眼中蔓延开来。
“小丑唤醒的东西,我们必须在他把整座城市都拖下水之前,控制住局面。”
第45章
起初,听到手下们汇报各种离奇的意外和故障时,小丑只是咧开他那标志性的血红色笑容,觉得这些小花样颇为新鲜。
蝙蝠侠的拳头他太熟悉了,这种阴湿,诡谲的手法,像是一股注入哥谭这潭死水的新毒素,让他感到一丝别样的趣味。
他甚至会拿着“笑点”那把锈蚀的粉末或者“疤脸”那把烂枪的照片,咯咯笑个不停,嘲笑他们的无能。
但很快,当这种意外变得过于频繁,过于精准,每一次都恰好打在他计划最关键的节点上,像手术刀一样精确地切断他狂欢的脉络时,小丑那混乱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
这不是运气,也不是普通的破坏,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挑衅,一种艺术。
他把自己关在藏身点的密室里,四周墙壁贴满了混乱的涂鸦和剪报。
屏幕上分割出无数个监控画面,有些是哥谭的街景,有些是他手下失手的现场回放。
他一遍遍地看着,扭曲的身体在椅子上前仰后合,绿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疯狂抖动。
他的笑容不再是那种毫无意义的大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病态的兴奋,仿佛一个收藏家终于发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珍品。
他能感觉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他每一根疯狂的神经,感觉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在哥谭无边阴影深处,冷静地,带着一丝厌倦却又蕴含着绝对零度般杀意的鸢色眼眸,正穿透层层迷雾,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这感觉太美妙了!
不是蝙蝠侠那种沉重,充满道德枷锁的凝视,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危险的东西,一种意图将他从存在意义上彻底抹除的冰冷意志!
“哦~我亲爱的朋友!”小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屏幕上定格的、某个空无一人的角落手舞足蹈,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一位期待已久的贵宾。
他的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兴奋,绿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你终于不再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了!终于撕下那副无所谓的面具了!
“他的声音尖锐而高亢,充满了发现同类的狂喜。
“对!就是这样!仇恨!愤怒!这才是最甜美的调味料!比任何笑话都更能让血液沸腾!”
他在狭窄的密室里转着圈,像跳着一支癫狂的华尔兹。
“蝙蝠侠太无趣了,他总是想着拯救,想着不杀!枷锁太重了!但你不一样。哦,我感觉到你了,我们是一样的。你不在乎规则,不在乎这座破城市!但是!哦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你居然会在乎那些愚蠢的人!嘻嘻嘻!”
他猛地停下,脸几乎要贴在屏幕上,压低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密语,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让我们来玩一场更刺激的游戏吧!看看是你先让我笑不出来,还是我先让你彻底疯狂!”
疯狂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变得更加刺耳和扭曲。
小丑的眼中闪烁着发现新玩具的光芒,他认为太宰治是一个有可能为他带来终极欢乐的,前所未有的对手。
这场由太宰治开启的“谢幕”编排,在小丑眼中,变成了一场他期盼已久的、最盛大的双人舞邀请函,而哥谭,就是他们的舞池。
夜色深沉,东区这家酒吧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汗液混合的气味。
太宰治独自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他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玻璃杯,眼神空茫地落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是在研究某种复杂的哲学命题。
几天来,他如同一个幽灵,在哥谭的阴影中编织着他的网,精准地剪断小丑狂欢的提线。
此刻,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与外界关于“复仇者”的疯狂猜测截然不同。
卡座的阴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杰森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身标志性的皮夹克和红色的头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具有侵略性。
“你想干什么,黑泥精?”杰森开门见山,声音透过头盔带着沉闷的回响。他打量着太宰治,试图从那副平静无波的外表下看出点什么。“你想单挑那只疯狗?把那只疯狗逼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过来人的嘲弄,“毕竟那家伙咬人还是挺疼的。”
太宰治摩挲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眼,鸢色的眼眸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却透着一股能将人吸入的寒意。
他挑眉看向杰森,似乎觉得对方的话很有趣,又或者,只是觉得打扰了他的清净。
“所以?”他轻轻吐出一个词,语调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能表达他的不以为然。
杰森没有被这态度激怒,反而向前倾了倾身体,手肘撑在桌面上,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自信,张狂以及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笑。
“合作怎么样。”他不是在询问,更像是在宣布一个决定。“你玩你的“心理战”,我提供我的“火力支援”和本地情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对那疯子的把戏,可比你熟得多。”
他看到太宰治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或许是讥诮,或许是别的什么,但他继续说了下去,抛出了他认为最有分量的筹码:
“相信我,老蝙蝠这会儿虽然皱着个眉头,但他心里绝对乐于看到小丑被一个天降的“大麻烦”缠得焦头烂额,没空再去给他心爱的城市搞破坏。”杰森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嘲弄,“只要不把整条街炸上天,他大概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太宰治静静地看着杰森。
合作?一个有趣的提议。他确实不需要帮手,但一个熟悉小丑,并且蝙蝠侠为他安排的的“本地向导”,或许能让这场“谢幕”进行得更顺畅有趣些?
至少,能省去之后应付蝙蝠侠干扰的麻烦。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太宰治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温暖的笑,更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后漾开的,带着冷意的涟漪。
他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敲定一场交易。
“有趣的提议,托德君。”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应允的意味,“不过,我的剧本,主角只能有一个。”他抬眼,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杰森身上的某个位置。
“你们,是特邀嘉宾,不是联合导演。可以吗?”
杰森顿了下,随即哼笑一声,带着点“随你便”的狂妄,伸出了带着战术手套的手,与太宰治那缠着绷带的手象征性地碰了碰。
“成交。只要最终目标是让那疯子再也笑不出来,你怎么编都行。”
交易达成后杰森便离开了酒吧,酒吧外一条巷子口,迪克正在那里等着。
“他知道了?”
杰森随手将带在身上的蝙蝠侠的窃听器丢了出来,放窃听器的位置赫然就是太宰治最后眼神看向的位置。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猜。”
“但他还是同意了。”迪克笑了笑。
“他默认了蝙蝠侠参与到他和小丑的战争中来。”
杰森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我还挺期待小丑最后的结局的。”
第46章
既然答应了合作,杰森很快带着太宰治来到了韦恩庄园。
他们一路穿过隐蔽的入口,踏入蝙蝠洞时,那种由尖端科技与天然岩洞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让太宰治微微挑了下眉。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没有受到封闭黑暗的环境带来的压抑感影响,脚步闲散得仿佛只是来参观一个有趣的博物馆。
蝙蝠洞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蝙蝠侠矗立在主控台前,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数块,冰冷的数据流和哥谭的3D模型图在上面滚动,其中几块特别标注了小丑帮几个关键据点的结构图和实时监控画面。
夜翼穿着他的深蓝制服,靠在控制台另一边,双臂环抱,表情是罕见的严肃,目光盯着屏幕评估着局势。
红罗宾已经坐在了一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更多数据,但他显然也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周围,等待着接下来即将进行的对话。
罗宾则抱着手臂,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他那双与布鲁斯极为相似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警惕地盯着那个侵入蝙蝠洞的陌生人。
而红头罩则不耐烦地靠在一旁另一个电脑终端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金属指节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这全员紧绷的画风截然不同,太宰治就显得过于放松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轻巧地跃上了洞内一处较高的岩石凸起上。
他坐在那里,双腿悬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仿佛脚下不是蝙蝠侠一手创造出的能震惊每一个到来的外人的指挥中心,而仅仅是某个公园里供人休息的长椅。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国际象棋棋子,黑色的王棋在他缠着绷带的指间指尖灵活地翻转着。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太宰治?”
布鲁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直接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直奔核心。
他转过身,多米诺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牢牢锁定岩石上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青年。
“小丑并没有那么好对付,你的计划必须确认万无一失。”
杰森也补充道:
“没错,别卖关子了,黑泥精。人都已经到齐了,你可以直接说,要炸哪儿,砍谁?”
太宰治没抬头,眼睛只是盯着手上的棋子。
迪克听着杰森这粗暴的话语抽了抽嘴角,又看太宰治半天不开口,无奈接过话头:“太宰,你既然同意了我们参与你的行动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需要知道你的最终计划是什么才能更好的配合你的行动不是吗。”
提姆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
“根据行为模型,小丑在被连续干扰核心行动后,有高达78%的概率会采取更极端,更针对个人的报复行为。我们必须知道计划全部内容进而推测出小丑可能的反应,进而避免一些可能的灾难。”
达米安听着其他几个兄弟们说了半天,自己也忍不住开口,一开口却是讽刺:
“父亲,我仍然认为依赖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家伙是极其不明智的。他的计划很可能将所有人拖入更大的麻烦。”
在达米安说完这句话后,太宰治终于有所反应了,他手中的黑色王棋终于停止了翻转,被稳稳地捏在指尖。
他微微歪了头,视线从棋盘上的王,缓缓扫过下方仰望着他的每一张脸,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指尖那枚小小的黑色王棋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计划?”他轻声重复,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产生微弱的回音,带着一种近乎吟诵的诡异韵律,仿佛在念诵某种不祥的诅咒。
“诸位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抬起眼,鸢色的眼眸在蝙蝠洞幽蓝的冷光下,折射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了然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我从没说过,我需要一个‘阻止’他的计划。”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那枚黑色的王棋在他缠着绷带的指尖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压,象征着某种命运已经被牢牢扼住。
“我的剧本里,从来不需要去猜测小丑先生下一步会做什么无聊的举动。”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像羽毛拂过,但每一个字却又都冰冷决绝,重重砸在洞内每个人的耳膜上:
“因为从他开始成为一条乱咬人的疯狗的那一刻起,他在我的故事里……”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最终,嘴角那抹虚无的微笑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
“……就已经是,将死的状态了。”
说着,太宰治微微侧头,视线轻飘飘地瞥向那巨大的、显示着哥谭无数秘密的蝙蝠电脑屏幕,脸上挂着那副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
“毕竟,蝙蝠侠先生应该很清楚,”他的语调忽然变得有些轻佻,但内容却更加刺骨。
“我最讨厌狗这种生物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蝙蝠侠身上,鸢色的眼睛与蓝色的眼睛对视。
“尤其讨厌没有脑子、只会凭本能乱咬人、还自以为能给世界带来“欢笑”的……”
“……疯狗。”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带着气音吐出来的,轻柔得如同耳语。
那是一种冷静的宣判,仿佛小丑的命运,早已被他书写完毕,只待翻到最后一页。
因着太宰治的这番话,蝙蝠洞内一片死寂。
太宰治的态度不像是在商量告诉他们对策,更像是在宣布一个结局,一个哥谭犯罪之王的结局。
太宰治轻轻地将黑色王棋抛起,又接住,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
“计划吗?”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什么计划哦。只是觉得,一场演出如果只有小丑先生一个人在台上自说自话,未免太寂寞了。”
布鲁斯眉头微蹙,没有打断他。
太宰治继续用那种仿佛在谈论天气的随意口吻说道:
“再精彩的戏剧,也需要灯光、音效、道具……还有,最重要的,”他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点着那枚黑色王棋,“让演员意识到,舞台并非固若金汤。”
他看向杰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红头罩先生擅长制造……“热闹”,对吧?那就去制造一些足够吸引眼球的“噪音”好了。越大声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杰森感兴趣的一挑眉:
“说清楚点,具体需要我干嘛?”
“很简单呀,”太宰治眨了眨眼,“去把那些……碍眼的布景,拆掉一些。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最坚固,最吵闹的部分。”
然后,他转向布鲁斯,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副永远冷静的面具:
“而蝙蝠侠先生,您最了解这座城市的“脉络”了,不是吗?确保“噪音”响起时,该安静的地方保持安静,该“故障”的线路适时故障。毕竟,一场好的演出,需要流畅的转场。”
布鲁斯沉默地凝视着太宰治,大脑飞速运转,解析着这些隐喻背后的含义。
“噪音”是杰森的暴力袭击,吸引注意力;
“布景”是小丑帮的据点和象征物;
“脉络”和“线路”是哥谭的基础设施和信息网络;
“安静”和“故障”意味着他需要控制局面,隔离战场,并瘫痪小丑的后勤与信息渠道。
而最终的“演员”和“舞台”,无疑指向小丑本身和他的疯狂理念。
“至于我嘛,”太宰治从岩石上轻盈地跳下来,将那颗黑色王棋随手放在控制台的边缘,正对着布鲁斯。
“我去后台看看。毕竟,再疯狂的演员,如果发现他的戏服不见了,台词本变成了白纸,大概也会演不下去吧。”
他说的“戏服”和“台词本”,可以理解为小丑的武器、帮众的忠诚,甚至是支撑其疯狂身份的内在逻辑。
杰森抱着手臂:“我说你这家伙,就不能说点人话吗?拆东西,制造混乱,这我擅长。但你怎么保证我们不会打乱你的步骤?”
太宰治走向洞口,黑色风衣下摆拂过地面,他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步骤哦,红头罩先生。因为从一开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剧本,就不在他手里。”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融入蝙蝠洞外的黑暗中。
杰森看向布鲁斯:“老家伙,跟谜语人打了这么多次架,你听懂了这位“新谜语人”的那些谜语了吗?”
布鲁斯的目光依旧盯着屏幕上小丑帮据点的分布图。
“足够懂了。他负责瓦解小丑存在的根基,我们负责创造机会并控制外围。”
他拿起那枚太宰治留下的黑色王棋,握在掌心。
但蝙蝠侠依旧不知道的是,在太宰治的剧本里,小丑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
“按他说的做。去制造“噪音”,杰森。剩下的,交给我。”
蝙蝠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决断。
尽管太宰治的计划如同迷雾,但方向已经清晰一场针对小丑存在本身的,全方位的“无效化”演出,即将开幕。
而他们,都是这场演出的共演者,尽管那位总导演,从不好好说话。
【作者有话说】
太宰先生不喜欢阳光开朗的大狗狗
也不喜欢阴暗疯批的丑爷牌疯狗
总之就是一句话
太宰先生最讨厌狗这种生物了
后来
太宰先生摸着某氪星人的脑袋
心里想着其实狗这种生物也不是全都那么讨人厌的
第47章
南港区,第三号码头仓库区。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吹拂着空旷的码头。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着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破败的仓库轮廓。
突然,一阵与这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狂暴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晚的宁静!杰森托德的重型机车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钢铁野兽,车头灯划破黑暗,以惊人的速度碾过潮湿反光的柏油路面,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
杰森伏低身体,与机车几乎融为一体,风压将他皮夹克的衣角狠狠向后拉扯。
在距离目标仓库还有数十米时,他猛地单手控车,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探向腋下枪套,拔出了那支改装过的、极具威慑力的大口径手枪。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迟滞。
他甚至没有完全减速,在机车仍带着惯性前冲的瞬间,手臂稳定得如同机械,对准仓库那巨大的锁具和铰链区域,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空旷的码头上炸响,回音阵阵。特制的**头轻易地撕裂了金属,仓库大门应声向内爆裂开一个骇人的缺口,扭曲的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仓库内,昏暗的灯光下,十几名小丑帮众正围着一批新到的笑气罐进行分装。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破门而入的月光让他们惊愕回头,灰尘弥漫中,他们只看到一个戴着猩红色金属头罩,身形魁梧挺拔的男人,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骑士,逆着冰冷的光晕,巍然矗立在破损的门口。
他手中那柄巨大手枪的枪口,还袅袅升起一缕硝烟。
“晚上好,渣滓们。”杰森的声音透过头盔的变声器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讥诮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小丑快递,服务终止。今晚,由我亲自上门退货。”
话音未落,仓库内的枪火瞬间迸发!小丑帮众们惊慌失措地举枪射击。然而杰森的动作却迅猛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如同捕食的猎豹,又带着一种暴力美学般的流畅。
他没有寻找掩体,而是直接迎着弹雨冲入了仓库!脚下猛地发力,一个侧滑铲过满是油污的地面,在避开一串子弹的同时,手中枪械再次喷吐火舌!
“砰!砰!”
两个离他最近的小丑帮成员手中的冲锋枪应声被打飞,手腕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惨叫着倒地。
杰森借势翻身跃起,足尖在旁边的集装箱上轻轻一点,身体在空中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三百六十度转体,避开从侧面扫射而来的子弹,同时扣动扳机。
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悬在上方的吊灯链索,哗啦一声,灯罩砸落,玻璃碎片四溅,引起一阵混乱,也暂时遮蔽了敌人的视线。
他如同鬼魅般在巨大的集装箱迷宫中穿梭,利用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
他的枪法精准得可怕,带着极致的效率与压制。
子弹呼啸着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肩膀、膝盖、持枪的手腕等地方,剥夺他们的战斗力而不取性命。
爆炸声,凄厉的惨叫声,子弹撞击金属的铿锵声此起彼伏,将原本寂静的码头仓库搅得天翻地覆。
他那猩红的头罩在昏暗的光线下忽隐忽现,如同死神的印记,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敌人战力的折损。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由红头罩主导的,暴力而精准的毁灭交响曲。
远处,GCPD刺耳的警笛声已经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开始染红码头区的夜空。
然而,就在数条通往第三码头的主要干道上却发生了数起离奇的连环追尾事故,受损车辆横七竖八地堵死了道路,司机们争吵不休,让赶来的警车寸步难行,大部分增援兵力被牢牢拖住,只能焦躁地鸣笛。
蝙蝠洞内,提姆在全息控制台上敲下一行行代码,同时他的目光紧盯着哥谭市的交通网络图。
很快,通往码头区的几条次要道路信号灯悄然变为绿色,而主要干道则被巧妙地设置为长红灯,进一步加剧了混乱,为杰森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撤退路线。
他轻敲几个按键,码头区周边的几个关键监控探头的实时画面瞬间定格,循环播放着之前数分钟的画面。
“夜翼,确保红头罩的B计划路线畅通。”提姆对着通讯器低语。
“收到。已在预定位置接应。”迪克的声音从频道另一端传来。
毕竟这场混乱的暴力演出,既是对小丑帮的正面打击,也是一个巨大的烟雾弹。
当杰森的枪声在码头轰鸣作响,将小丑帮和GCPD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时,真正的致命一击,正悄然在另一个维度进行。
蝙蝠侠正在哥谭地下的数据洪流中寻找着。
根据太宰治提供的“直觉”,蝙蝠侠的黑客程序很快攻破了一个伪装成慈善基金会的空壳公司服务器。
之所以找上这家公司,是因为太宰治告诉蝙蝠侠那个公司都会计干净了,像一张等着被画上小丑妆的白纸。
蝙蝠侠迅速介入调查,事实上这家公司也的确有问题,毕竟这种过于完美且毫无瑕疵的账面,其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仿佛特意清空了场地,等待着某种非法资金的注入。
海量的财务数据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在蝙蝠电脑的主屏幕上,代码飞速滚动。
“果然……”蝙蝠侠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将几条看似分散且流向不同离岸公司的资金流高亮并关联起来。
一条隐蔽但资金量巨大的通道逐渐显现出来,其最终流向的几个空壳公司,都与之前小丑购置大型设备,租赁特定场地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找到了。”
布鲁斯低语,确认了这正是小丑帮最重要的洗钱渠道之一。
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冻结程序,小丑筹备下一次疯狂盛宴的“战争经费”在散布于世界各地的数十个账户中被瞬间锁死,变成一串无法动弹的数字。
同时,他向国际刑警组织发送了一个高度加密,内含详尽交易记录,账户关联和资金流向分析的匿名证据包。
这些证据足以让这个精心构建的洗钱网络在接下来的几周内被连根拔起,彻底瘫痪。
与此同时,韦恩企业向几家长期以来屡次故意让高纯度化学原料流入黑市的化工企业,发送了措辞极其严厉的律师函。
函件中明确指出了他们供应链中的漏洞,并附上了一些经由蝙蝠侠提供的证据截图。
这些足以让这些企业面临巨额罚款,吊销执照甚至刑事调查。
法律与商业的双重压力如同海啸般瞬间袭来。小丑帮赖以生存的资金链和物资供应链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而就在这明暗交织、吸引了所有火力的巨大掩护下,真正的“幽灵”出动了。
太宰治如同在午后公园散步般,闲适地走进了小丑帮位置最隐蔽的几个安全屋。这些地方通常只有最核心的成员才知道,守卫森严。
但他不需要费力破译密码,也不需要暴力破门,因为往往在他悠哉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走廊尽头,或是安全屋外围的监视器刚刚捕捉到他那抹深色风衣时,看守的警卫还来不及发出警报,便会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咻”声,随后脖颈一痛,意识便迅速陷入黑暗。
杰森托德如同一个沉默的阴影,始终游弋在太宰治周围更深的黑暗里。
他手中的改装枪发射的不是致命子弹,而是高效麻醉针。
边动作着,他嘴里还边不耐烦地嘟囔着:
“啧,黑漆漆的老头子就知道啰嗦,非要留他们一命,说是方便以后问话……麻烦。”
尽管抱怨,他的动作却精准无比,每一个潜藏的暗哨都在无声无息中被清除。
他为太宰治扫清了一切物理层面的障碍,让这个看起来毫无战斗力的青年,得以如入无人之境。
太宰治对倒下的守卫视若无睹,径直走向目标。
在一个堆满武器的密室,他指尖轻抚过冰冷的枪管。下一刻,精钢打造的武器如同被时光加速侵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迹斑斑,内部机件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化作一地红褐色的废铁。
在一个装满现金的保险柜前,他轻轻一触,柜门内的美钞如同被泼上了强效褪色剂,色彩晕染,图案模糊,纸张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化为碎片。
最令人胆寒的是面对那些核心成员。一个负责小丑帮通讯联络的小头目,在被太宰治的手触碰到时,眼神瞬间从凶狠变为茫然。
“我……我在这里做什么?”他喃喃自语,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你们是谁?J先生……J先生是谁?”他彻底忘记了小丑的存在,忘记了所有的命令和恐惧。这种存在被否定的方式,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令人心寒。
不仅是小丑帮的其他人,连蝙蝠侠和罗宾们都震惊极了。
“你的无效化还能消除别人的记忆?”红头罩震惊的声音差点没压住。
太宰治没往他那边看上一眼,只是轻飘飘地道:“准确来说,是信仰哦,尤其是那种狂热到愿意为此奉献生命的信仰。”
通过耳麦听到太宰治的话都蝙蝠侠心中则是越发不安。
他很确认刚到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没有这种能力的,但现在他却有了,这只能说明他曾经的猜想是正确的太宰治的能力在进化变强。
猜想得到验证的蝙蝠侠却并不高兴,反而神情越发凝重。
而另一边,恐慌如瘟疫般在小丑帮内部蔓延。这种未知的,无法抵抗的力量正在将他们的一切,武器、财富甚至记忆都抹灭。
忠诚在绝对的诡异面前开始崩溃。
第48章
太宰治并没有直接去找小丑。
他知道,在哥谭这座由疯狂,戏剧性和观众反应共同构筑的扭曲舞台上,小丑最享受的是盛大的演出和万众瞩目的喝彩。
对他而言,单纯的杀戮太过于无趣,也太便宜了那只疯狗。
他需要一场更合适的谢幕。
于是,一种无形无质、却更加令人不安的侵蚀,开始在哥谭的阴影中悄然蔓延。
哥谭的地下世界,以及那些连黑暗都懒得触及的角落,开始流传一些无法追踪来源的诡异讯息。
这些信息并非通过**网络或加密频道传播,而是通过那些被社会遗忘的角落。
流浪汉会在寒夜的火堆旁,用颠三倒四的言语向同伴描述一个“笑声会消失”的噩梦。
废弃地铁隧道斑驳的墙壁上,出现了用不明颜料涂抹的、风格扭曲的涂鸦,描绘着一个穿着小丑服装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剧场里对着空气表演,面具下的脸因绝望而扭曲。
甚至有人声称,在下水道某些潮湿的砖缝边,发现了被老鼠啃咬出的痕迹,仔细看去,那些齿痕竟隐约组成了“被遗忘的小丑”之类的短语。
这些信息支离破碎,如同疯子的呓语,却都隐隐约约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主题:一则关于“小丑最大的恐惧”的都市寓言。
寓言里说,小丑不害怕蝙蝠侠的拳头,不害怕**上的疼痛,那个疯子甚至不害怕死亡。
他唯一真正恐惧的,是“被遗忘”。
他的存在,他的疯狂,他的一切,都需要观众的反馈来确认。如果舞台下空无一人,如果连恨意和恐惧都消失了,那他的存在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与此同时,几处小丑帮的重要据点接连遭遇诡异打击。
仓库里的武器变成一堆锈蚀的废铁;藏匿的黑钱钞票上的油墨全部晕染,变成无用的废纸;最忠诚的手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忘掉了所有关于小丑的命令和藏身处的记忆。
这是一种抹除。一种针对小丑赖以生存的一切进行的,从存在层面上的否定。
武力、金钱、忠诚。
太宰治正在用一种近乎超现实的方式,向小丑传递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
我能让你所重视,所依赖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能让你精心打造的疯狂王国,在寂静中腐朽,在无人知晓中被遗忘。
起初,当太宰治那些诡异的手段初现端倪时,小丑在藏身点里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哦!精彩!太精彩了!”他拍着大腿,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尖叫。
“看看这手法!是魔法!是诅咒!这才是高雅的幽默!蝙蝠脑袋永远学不会这个!”
他享受着这种新奇的对抗,像品尝一道从未尝过的辛辣菜肴。
太宰治的一系列动作在他眼中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戏剧。
而他,小丑,依然是舞台的中心,是这场新游戏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猜测着下一个“惊喜”会是什么,仿佛在拆解一份专门为他准备的特别礼物。
但很快,那扭曲笑容的弧度,开始一点点垮塌。
小丑终于察觉到,空气变了味道。
当他的手下们再次面对他时,他们看他的眼神不再像是无所不能的神,而像是在看一个……即将沉没的船长的雕像。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哥谭这座城市中“观众”们的反应。
以往,只要传出小丑可能出现的风声,整座城市都会绷紧神经,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这正是他力量的证明,是他最棒的喝彩。
但现在呢?他听到了街头巷尾的议论,人们不再颤抖地提及“小丑来了怎么办”,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好奇和隐隐的期待,窃窃私语着那个“幽灵”,那个能让小丑的把戏变成一团锈铁和废纸的神秘存在。
话题的中心,不再是他小丑!他甚至听到两个流浪汉在争论,幽灵和小丑到底谁更厉害,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球赛!
他的舞台,他精心搭建的,用疯狂和恐惧浇筑的哥谭舞台,正在被悄无声息地拆解。
让舞台本身变得毫无意义,让聚光灯熄灭,让观众失去兴趣。
“不好笑……”小丑对着电视屏幕上一条关于“城市安全感提升”的新闻喃喃自语,屏幕上记者正提到“近期犯罪率显著下降,尤其是与某些特定威胁相关的活动”。
苍白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
“这一点都不好笑!”他突然暴怒,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电视屏幕,碎片四溅。
小丑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并非为了表演的,真实的狰狞。
那种被忽视,被抢走风头,甚至可能被遗忘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情绪,无论是爱是恨是怕,都应该集中在他身上才对!
一周后的深夜,小丑独自坐在废弃的化学工厂里,那是他的疯狂诞生的原始舞台。
曾经,这里充斥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蝙蝠侠沉重的脚步声与他们之间宿命追逐的回声。但如今,这里却只剩下了死寂,以及积攒了数年的厚重尘埃。
他的疯狂需要反馈,如同植物需要阳光,需要蝙蝠侠的愤怒作为养料,需要市民的恐惧作为喝彩,需要哥谭这座不夜城的聚光灯始终打在他身上。
但现在,灯光熄灭了,观众离场了,连最后的回声也消散了。
他被遗弃在自己的寂静里。
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锈蚀的门口,慵懒地倚着门框。轮廓与蝙蝠侠截然不同。
“晚上好,”太宰治的声音在空荡如墓穴的工厂里轻轻回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笑意。
“一个人排练,不觉得寂寞吗,小丑先生?”
小丑猛地转身,脸上还挂着笑,但那笑容第一次显得有些僵硬。
“哦!我亲爱的观众!你是来看我最新表演的吗?”
他张开双臂,声音依旧高亢,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表演?”
太宰治微微歪了歪头,鸢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光,如同暗夜中的猫瞳。
“你还有舞台吗?”
他缓步向前,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还有……属于你的台词吗?”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小丑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的手摸上腰间,那里别着的笑气罐变成了普通的苏打水瓶。
他从口袋里那张印着“Whysoserious”的卡片。
他经典台词的卡片,变成了一张完全边缘卷曲的空白废纸。
他发现他甚至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到底在为什么而兴奋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第一次攥住了小丑的心脏。
是他的存在被否定的恐惧。
他的疯狂,他的存在意义正被悄然侵蚀。
“你看。”
太宰治继续缓步走近,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字字诛心。
“没有蝙蝠侠的追逐,没有全城的恐慌,没有你自以为是的笑话……最终,只剩下你自己。”
他在小丑面前几步远处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破烂油桶上的小丑。
“这样一个无趣的、无人理睬的、连自己为何发笑都快要忘记的小丑,真的还是“小丑”吗?”
小丑那张涂满油彩的脸第一次呈现出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他看着太宰治,眼中疯狂跳跃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接近于茫然的神情。
当观众不再存在,甚至小丑自己都开始质疑他疯狂的意义时,疯狂本身便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太宰治在他面前停下,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搞错了一件事。”
太宰治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不是蝙蝠侠,我不玩那些拯救与不杀的游戏。”
他缓缓抬起手,缠着绷带的指尖轻轻点在小丑的额头上。
小丑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小丑”的扭曲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
他并没有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仿佛一个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和内在发条的玩偶。
他忘记了如何表演疯狂,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成为“小丑”。
小丑依然活着,但“小丑”已经死了。
太宰治收回手,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工厂外,蝙蝠侠的高大身影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显然,他目睹了工厂内发生的一切。他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你之后还要继续留在哥谭吗?”蝙蝠侠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太宰治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向后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他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轻快。
“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品质,蝙蝠侠先生。”
蝙蝠侠沉默地看着太宰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哥谭深沉的夜色里。
然后,他缓缓将目光重新投向废弃工厂内。
那里只剩下一个目光呆滞,仿佛失去所有灵魂的杰克内皮尔呆呆地坐在废墟中。
他知道,从今夜起,困扰哥谭数年,双手沾满鲜血的那个名为“小丑”的噩梦彻底结束了。
第49章
这天,哥谭的天空难得撕开了铅灰色的云层,泄下几缕算不上热烈、但足够明亮的阳光,将城市阴冷的轮廓稍稍软化。太宰治选择了一条不算湍急但水质尚可的河流,进行他今日的“入水计划”。
他像一片了无生趣的落叶,慢悠悠地飘在冰凉的水流中,缠着绷带的手腕和脖颈放松地舒展着,双眼安静地阖着,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阳光透过晃动的涟漪,在他苍白的皮肤和微卷的棕发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水流托举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韵律缓缓向前。他听着水声潺潺,感受着体温一点点被带走,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而轻盈。
这通常是他感觉最接近永恒安眠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整个下午,当夕阳开始将天空染上橘红时,他的脚踝轻轻触碰到了河底松软的淤泥。紧接着,后背抵上了长满青苔的石头河岸。水流在这里打了个旋,固执地将他往岸边推。
太宰治终于慢吞吞地睁开了鸢色的眼睛,眸子里没有太多意外,只有一丝习以为常的、淡淡的厌倦。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水面上吹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啊……果然还是不行吗……”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
“连哥谭的河水都这么不解风情,看来今天的自杀计划,大概率又要以失败告终了。”
他并不急切,甚至带着点慵懒地,用手臂扒住湿滑的岸沿,稍一用力,便将湿透的身体从水中拖了出来。沉重的黑色风衣吸饱了水,像一层冰冷的铠甲裹在他纤细的身架上,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站在岸边,水珠从他发梢和衣角处不断滚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他抬头望了望哥谭傍晚的天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也未能驱散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颓靡。
他漫无目的地在哥谭的街道上闲逛,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街道似乎比以往要安静一些,连那些惯常发生的抢劫、斗殴都似乎减少了频率。偶尔有警车鸣笛驶过,声音也显得不那么急促。
他路过一个报摊,瞥见头条标题似乎是关于城市治安改善,犯罪率下降的报道。
“真是……无聊啊。”太宰治轻声嘟囔着,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没有了小丑那种竭尽全力搭建舞台,追求戏剧性疯狂的对手,哥谭的黑暗仿佛也失去了一层趣味,变得平庸而乏味。连街头枪战都少了那种歇斯底里的艺术感,更像是纯粹的暴力宣泄,引不起他丝毫观摩的兴趣。
最终,在夜色完全降临,寒意逐渐深重时,浑身依旧半干不湿的太宰治,还是慢吞吞地走回了那间临时落脚的小阁楼。
阁楼狭小,简陋,但至少可以隔绝外界大部分的声音和视线。
他脱下湿透的外衣,随意丢在角落,像只湿漉漉的猫一样,蜷缩进那张不算舒服的旧沙发里,望着窗外哥谭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
“果然,”他闭上眼,喃喃道,“无论是横滨还是哥谭……没有死亡相伴的人生,都一样令人提不起劲呢。”
寂静中,只有水珠从衣物上滴落的声音,嗒……嗒……像是在为又一次失败的自杀尝试,敲打着单调的节拍。
窗外遥远传来被距离模糊了的城市底噪,如同背景音般存在。
在这片近乎凝固的安静中,那声“叮”的手机提示音显得格外尖锐而突兀。
沙发里,太宰治蜷缩的身影动也没动,仿佛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却根本懒得理会。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额角,还在缓慢地渗出寒意。
然而,那手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打破这片沉寂。紧接着,“叮”、“叮”、“叮”——又接连响了好几声,每一声相隔的时长都精准把控,显得不急不缓但却又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着,在空旷的房间里制造出无法忽视的回音。
终于,在铃声不知第几次响起时,那只缠着绷带的纤细手腕才慢吞吞地从沙发边缘抬起,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摸索着够到了那只吵闹不休的东西。
手机在被拿起的瞬间,屏幕自动亮起,冷白的光映亮了太宰治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也让他鸢色的眼眸下意识地微微眯起。
他没什么兴致地随意滑动了两下屏幕,指尖带着水汽留下的微凉湿意。通知栏里,一个名字在一堆无关紧要的推送上方,执着地显示着未读消息的数量。
克拉克肯特。
太宰治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微妙的停顿了一瞬,然后点了进去。
最先跳出来的是一行字,简单,直白,带着那个人特有的,仿佛能穿透屏幕的阳光气息:
「大都会今天阳光很好,堪萨斯老家的苹果树开花了。」
下方配了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从高处俯瞰的大都会,整座城市被灿烂的阳光笼罩,玻璃幕墙反射着金光,充满了现代都市的活力与明亮,与哥谭常年阴郁的天空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二张和第三张,则是典型的田园风光。那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果园,镜头拉近,聚焦在茂密枝叶之间那些刚刚绽开的娇嫩白色花苞上,花瓣上甚至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没有追问他在哪里,没有问他好不好,更没有提及哥谭的任何风波,只是分享了一片阳光,几朵花开。
简单得近乎笨拙,却像一缕微弱但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透进了这间阴冷潮湿的阁楼,以及某种更深的,封闭的情绪里。
太宰治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很久,屏幕上反射的光在他眼底微微晃动。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久到手机屏幕因无人操作而自动熄屏,房间重新被阁楼的昏暗所笼罩
黑掉的屏幕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他此刻的样子。
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整个人透着一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挥之不去的颓靡与潮湿。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模糊,狼狈,眼神空洞的自己,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极轻的一声“哈”从唇间逸出,短促,干涩,带着一股说不清是向着何方的讽刺。
他盯着黑屏中自己嘲讽的倒影看了几秒,随即像是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对视,指尖在屏幕上随意而迅速地划动了几下,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烦躁,将“克拉克肯特”这个名字拖进了黑名单。然后,他像丢弃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随意扔到了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界似乎重新回归了它应有的、令人安心的寂静与无聊。
然而,从那天开始,某种顽固且“不合时宜”的干扰,开始源源不断地渗透进他刻意维持的灰暗世界里。
即便他拉黑了对方,那个熟悉的号码,总会在下一刻莫名其妙地从电子牢笼中逃脱,再次出现在他的收件箱里。
「大都会博物馆新展出了一批古埃及文物,金色的面具让我想起你眼睛的颜色。」
配图是展柜里熠熠生辉的黄金面具。
「路过便利店,看到新出的蟹肉罐头,帮你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附上一张罐头特写。
「今天救了一只卡在树上的小猫,它好像有点喜欢你上次留下的那条绷带。」
照片里,一只橘猫正用爪子扒拉着一条眼熟的、洗干净的绷带。
这很容易猜。无非就是那个小镇男孩求助了那只精通技术的黑蝙蝠,或者是那个拥有顶级人工智能的大铁罐,绕过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屏蔽手段。这种科技层面的“作弊”,带着克拉克肯特特有的、不擅掩饰的执着。
太宰治起初还会冷笑着再次拉黑,但重复几次后,他发现这行为徒劳且可笑。
按理来说太宰治有不下百种方法让克拉克的消息不再打扰他,然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纯粹的懒怠,或许是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剖析的默许,他竟没再采取其他的措施,而是就任由那部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角落,像房间里一个会定时发出声响的,无关紧要的摆设。
“叮。”
是夕阳下大都会广场上成群的鸽子。
“叮。”
是堪萨斯农场一望无际的、在风中泛起波浪的金色麦田。
“叮。”
是一张简单的手写纸条照片,上面是克拉克工整的字迹:
「希望你今天过得比昨天更有趣一些。」
消息的内容依旧简单日常,与哥谭的阴暗格格不入。
太宰治很少回复,甚至不常立刻去看。
他依旧会望着窗外发呆,依旧会策划着下一次更“完美”的自杀方案,依旧觉得人生是一场无趣的漫游。
但偶尔,在手机屏幕亮起、那声“叮”打破寂静时,他鸢色的眼眸会下意识地瞥过去。有时,他会任由手机响着,置之不理,仿佛一种无声的抵抗。
可有时,在消息沉寂的间隙,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在沙发上轻轻敲击,像是在等待下一次“叮”声的响起,如同等待一个不请自来的、微弱却持续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终于要开始发力啦[狗头叼玫瑰]
第50章
克拉克开始定期给太宰治的通讯器发送一些简单的信息。
没有询问,没有期待,甚至不要求一个“已读”的回执。这些信息只是单纯地存在着,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他的信息是另一个世界的切片,带着那个世界特有的,近乎刺眼的温度与色彩。
他说起修缮渔船时刨花的清甜气味,说起傍晚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沙滩上遍布着细小的孔洞,每一个孔洞下都藏着一个微小的生命。
他说起在旧书摊偶然淘到一本诗集,扉页上有某个陌生人稚嫩的赠言。
他甚至会说今天晚餐的炖菜里,胡萝卜切得太大块了。
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被看到,这些消息只是默默地存在着,期待着被人知道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份不带条件的牵挂。
这些碎片过于日常,过于具体,它们与太宰治周遭粘稠的,以自我毁灭为养料的阴郁氛围格格不入。
它们不探讨生与死的意义,不纠缠于人性的幽暗,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着:
世界仍在运转,阳光依旧会照耀,面包会烤熟,猫在打盹,潮汐按时涨落。
就是这些毫无深意的琐碎,这些来自阳光世界,不带任何索求的牵挂,像一根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
它们太轻了,轻到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又太韧了,无论怎样的虚无之风都无法将其彻底吹断。
它们就那样悬垂下来,另一端牢牢系在克拉克那个充满生活实感的世界里,而这一端,则轻轻搭在太宰治内心那片广袤荒原的边界上。
荒原上寸草不生,只有永恒的黄昏和呼啸的风声。
这些丝线并不试图照亮或改变这片荒原,它们只是顽强地存在着,成为一种坐标,一个证明。
于是,在某些连自我都快要溶解于黑暗的时刻,太宰治的手指或许会无意识地摩挲过通讯器冰凉的外壳。
那微弱的存在已悄然成了深渊里唯一能感知到的,与“生”的世界最后的连接。
雨水是冰冷的针,密集地刺在皮肤上。
哥谭的夜被这场暴雨搅得混沌不堪,废弃公园里唯一一盏残破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像一只濒死的眼睛。
太宰治就坐在这片昏光与湿冷的中心,长椅的木头吸饱了水分,颜色深得发黑。他身上的绷带被雨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沉甸甸的束缚感。
他对于密集的雨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要让自己也变成这雨夜的一部分,一块被遗忘的潮湿石头。
直到那道身影落下。
红与蓝的色彩在灰暗的雨景中显得极不真实,像一道撕裂阴云的彩虹,却又如此轻柔地降临。
克拉克肯特落在他身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特意没有穿氪星科技所制作的那身特制战衣,而是普通的布料做成的战服,此刻也迅速被雨水淋透,布料紧贴着他宽阔的肩背。
他没有打伞,没有任何遮挡,就这样和他一样,暴露在滂沱大雨中。
沉默在雨声中弥漫开来,比言语更有重量。
克拉克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那种近乎刺眼的关切急于开口,他只是坐着,然后,从身边拿出一个金属保温杯,递到太宰治手边。
杯盖旋开一丝缝隙,一股混合着奶香与可可醇厚甜香的热气逸散出来,氤氲在冰冷的空气里,短暂地驱散了一小片寒意。
那是氪星科技精确控制下的温暖,恰到好处,不至于烫口,却足以慰藉冰凉的手掌。
太宰治的视线依旧注视着前方。
雨水模糊了锈迹斑斑的秋千,它在那里微微晃动,像是某个看不见的幽灵正在玩耍。
他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像冰冷的泪。
“是准备来看看打败了小丑的‘英雄’是什么样的吗,克拉克君?”
他的声音沙哑,被雨声削薄,更显疏离。
克拉克的蓝眼睛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清澈,目光落在太宰治的侧脸上。
“不。”他的回答简单至极,声音平静,像雨水敲打树叶的自然声响。“只是觉得你或许需要一个人陪陪。”
雨更大了,敲击着整个世界,发出巨大的白噪音。
“哈。”太宰治嘴角勾起个略带嘲讽的笑。那笑声短促,干涩,像是一片枯叶在寒风中碎裂。
这几乎是他惯常的防御,用轻蔑和疏离在自己周围筑起围墙,期待着对方会因此退缩或感到难堪。
但克拉克没有。
他甚至没有因为这明显不友好的声音而停顿片刻,语气依旧平稳而温和,如同这连绵不绝的雨幕本身,包容着所有的冰冷和尖锐。
他继续着自己未说完的话,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声:
“我只是觉得感到疲惫,感到空虚,甚至感到厌恶……这些都是没关系的。”
他的话像是对太宰治内心那片荒芜的直接回应,却没有任何剖析的意图,只是一种宽厚的允许。
“如果累了,就休息。如果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那就暂时不去寻找意义。”
说到这里,克拉克微微转过头。尽管雨水打湿了他的卷发,顺着额角流下,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在灰暗的雨夜中,依然像风暴过后洗练过的晴空,清澈而温暖,坚定地注视着太宰治苍白、湿透的侧脸。那目光中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关怀。
“我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你眼中的世界,太宰。”
他坦然承认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源于性格与经历的巨大鸿沟,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虚伪。
“但我愿意坐在这里,陪你一起淋这场雨。”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
“不需要你改变,不需要你回应,只是陪着你。”
这不再是拯救,不再是劝导,而是一种纯粹的、无条件的陪伴和接纳。
接纳他的黑暗,接纳他的虚无。
话音落下,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反应,仿佛他筑就的冰壳被某种温暖的东西轻轻触碰,引发了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震颤。
他依旧没有看向克拉克,但之前那种刻意维持的尖锐,似乎随着雨水一起,从身上一点点流走了。
时间在雨水中缓慢流逝。
最终,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太宰治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接过了那个保温杯。
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金属传来,一路蔓延到他几乎冻僵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立刻透过冰冷的金属杯壁传来,那热度并不滚烫,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几乎冻僵的指尖,然后一路蜿蜒,试图唤醒他冰冷麻木的感官。
似乎有那么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热意,正试图钻入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他没有喝,甚至没有打开杯盖,只是用双手捧着它,那是某种陌生而沉重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温度。
杯身的热度与他全身的冰冷形成尖锐对比,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不安,却又贪恋那一点点的暖。
“克拉克君,”
他忽然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滂沱的雨声完全吞噬,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没有了以往的嘲讽和尖锐,那些曾像匕首一样包裹在话语外层的尖刺,此刻仿佛被这无尽的雨水软化了,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浸透了全身心的、近乎叹息的疲惫。
自那晚雨夜后,便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那部手机不再只是角落里一个角落里偶尔闪烁的异物。
不知从何时起,它被太宰治放在了书桌伸手可及的边缘,或是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
当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无聊笼罩他时,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划过屏幕,点开那个标识简单的聊天界面。
克拉克的信息依旧如同阳光下一条平静的溪流,持续不断地流淌着。
内容无非是小镇的日常。
天空的颜色、邻居家的狗、读了一半的书、晚餐的味道。
这些事,在太宰治看来,大抵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聊,是浮于生活表层的、缺乏深刻性的琐碎泡沫。
他会用带着几分慵懒和审视的目光扫过这些文字,嘴角或许会勾起一丝难以察觉,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节奏缓慢的默剧。
然而,他确实在看着。
偶尔,极其偶尔地,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心血来潮下,他会在某条讯息下留下一两句简短的感言。
并非是对话,更像是一种孤高的批注。
当克拉克发来一张哥谭罕见的晴空照片,并附言“希望你这边的天气也一样好”时,太宰治在深夜回复:
“阳光只会让阴影更加显眼罢了。”
当克拉克兴致勃勃地分享在农场帮忙时,发现一窝刚出生的、毛茸茸的小兔子时,太宰治的回信在几天后才姗姗来迟:
“新生的生命啊……最终也不过是走向衰亡的起点呢。”
这些回复总是像轻飘飘却带着凉意的雨丝,试图去浇熄那份来自堪萨斯的阳光暖意。
但通讯器另一端的克拉克收到这些寥寥数语时,蓝色的眼眸中会瞬间点亮真实的光彩。
他不会因其中的消极或尖刻而感到挫败,反而会为此由衷地感到欣喜。
因为他读懂的,并非字面上的嘲讽,而是藏在那层尖刺下更深层的信息:
太宰治不仅看了他的分享,还为此做出了反应。
哪怕是以一种别扭的,反向的方式,但这就像在荒芜的沙漠中看到一株极其微小却顽强探出头的绿芽。
他会珍重地阅读那短短一行字,仿佛在解读一首晦涩却迷人的诗,然后,他会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分享下一件平凡的小事。
他从不追问,也从不对太宰治的感言加以评判,只是让那条信息的溪流继续流淌,无声地告诉对方:
我收到了你的回应,无论它以何种形式到来,我都在这里。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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