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买驴了
等一切手续办完, 天色都已经擦黑,这时辰已经没有回村的驴车了。
好在——
他们不正是要买驴子的么,虽然有点晚, 但没有人会拒绝赚钱。
果然, 即使这个点, 互市虽然已经冷清了, 却依旧有人在守着, 沅令舟是猎户,偶尔也会和这头的人打交道,没花什么力气就进去了。
看守驴子的牙人这时候正蹲旁边吃饭呢,看到这时间还有人来问价,也不顾饭会不会冷, 撂下饭碗,用手擦了擦嘴就凑过来。
“二位是要买驴?咱这儿草驴子叫驴子都有, 价格保证公道实惠,手续还齐全!”这牙人口齿还挺伶俐,漂亮话一套是一套的,沅宁和沅令舟都还没回答呢, 就自顾自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还拿了钥匙带他们去棚子那头看驴。
天色有些黑了,但看沅宁二人的衣着不像是买不起的, 这些牙人也懂得察言观色,若是来的村户人家, 恐怕不会那么热情,打发人家第二天再来。可沅宁和沅令舟这种……
牙人连灯都给点上了,生怕人看不清。
“钱老头今天不在这边?”沅令舟问。
“哎哟,是熟人呐!”那牙人一听这名字, 态度立刻就更热络了,一个劲和沅令舟套近乎。
“平日里倒是很受老头关照,我是百溪村那头的猎户。”
“哦!我知道你,沅猎户是吧!嗨呀,前些日子还听说过你呢,打的那头狍子不是卖给了……”
相互寒暄几句之后,这牙人才根据沅令舟的要求,从棚子最里头给牵了头驴子出来。
“这可是头好驴子,它娘可能生,统共生了十二头驴!身子健康得很!”
既然考虑是买母驴,那生育能力这方面也要考虑进去,父母血统好的,生得多的,下的崽子也不会太差。
这头驴分明才两年多点,刚出栏,看着就比棚子里的其他驴都壮实些。
不过,看驴也不能光看体型,还得掰开嘴来看牙。
驴、牛、马这类的牲畜和人一样,是要用牙嚼东西的,多数混这一行的人,基本能够通过观察牙齿的数量和磨损程度,判断牲畜或者奴仆的年龄。
是的,除了牲畜,买卖奴仆也是要看人口的,像是沅宁这样从小吃白米长大的,牙齿整齐、磨损程度也轻,一看就不是贫寒人家的孩子,人牙子还要先去核对身份,若是被拐来的,还得上报官府送回去。牙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可不敢搭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如果身份合规,牙口好的、手指细腻不干粗活的,便是好品相,大多都会先介绍去当妾,卖个高价。
至于牛、马、驴这些牲口,也可以通过牙齿的数量判断年龄,还能通过磨损程度看出牲口平日吃的草料如何,牙口磨损厉害的,即使看着壮实,也难免没有“水分”。
哪个年代都有造假的,往鸡的肚子里塞沙石的,往鹅和羊肚子里吹气的,手段层出不穷,若是不想被坑,那就得自己会看。
那牙人知道沅令舟是个行家,也确实没坑人,驴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草驴的价格不贵,加上沅令舟又是“内行”,沅宁这时候就不插手讲价了,他哥讲价也厉害的!
果然,最后,这么好一头驴子,只花了不到三两银子,连带着个驴车,四两银子全款拿下。
今日天色晚了,加上又是熟人,交了钱,立了契,就可以先把驴子给牵回去,等下次再来县城的时候,把手续给补了也成。
兄弟俩今天花了这么多钱,晚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对付一口,便乘着月色,坐在驴车里,慢悠悠地回家。
他们买的驴车是买的最小的,也就能坐两个人外带一个背篓,多一点儿都放不下。
驴车小,能够直接赶到自家院子里,虽然已经知道要买驴子了,但真看到驴子给赶回来,一家人还是欢喜的。
“锅里还给你们俩热着饭呢,快先洗手吃饭。”一家人早就吃过了,正围着驴子和驴车打转。
草驴,也就是母驴,性子温顺,这个摸摸那个捏捏的也不生气,甚至连叫唤都很少,给草就安安静静地吃。
公驴就不同了,从人们称之为“叫驴”就知道,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扯着那破锣嗓werwer叫,还打架,还倔,一般十年的公驴就已经老得干不动活儿了,十年的母驴养得好还能下崽呢!
当然,公驴的力气也大,干的活儿更多,只是沅家让驴子拉车送货,用不上这样大的力气,倒也不用买公驴。
问了价格,稍微有点贵,但他们家又不是出不起。
沅宁对于自己今天花了那么一大笔钱还是有些心虚的。
原本手头就只剩一百多两,前几日还了里正家十两,今日给方衍年报道花了二十几两,加上这驴子车子的,还有那三十六两的赁钱……
沅宁手里头就只剩三十两多点儿零头的碎银了。
一家人听得直吸冷气。
里正家的钱都还没还清呢,这又欠了二百两的债!今后方衍年每月读书还要花销,考试也要置备,还有铺面、人手……
沅宁这胆魄,他们全家人加起来都没那么多,身上就剩个几十两银子,敢把人家那么大个铺子给套了!
“那铺子……光租不行吗?一定得买下来吗?”大嫂田氏忍不住问。
她并不是责怪沅宁乱花钱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沅宁这么做的原因。
二百两银子,说多其实也不多,说句大话,他们家一日光是靠卖松花蛋,就能赚近一两半,一个月抛开各项支出,少算了能赚四十两,其实不少了。
但家里人口多,开销也大,日日都要买肉吃,肉价也不便宜,二十来文一斤,十来口人,每天得吃个两三斤肉,一日就是五六十文,一月便要一两多的银子了,还不说其他开销……
开铺面也是要钱的,赚了钱还得缴税,这些年虽然商户的地位变高了,商户子弟也能参加科考了,但同样的,商税也跟着上涨了。
从原本的一百税一,涨到了现在的六十税一。
朝廷原本还想涨的,但下面的不让,涨不动,还暴乱过几次,这才停在了六十税一的比例上,听着不多,可也是钱啊!赚得越多,交的钱就越多。
而且,在县城里开铺子,能不四下打点么?明面上人家是不会卡着你,但私底下随便弄点什么,就足够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好在沅令舟时常去县城卖东西,这方面倒是有门道,所以不用太担心。
“放心吧大嫂,那铺面地段好,正巧就在城东富商云集的地方,那儿住的人家可都有钱,好些都是几十枚松花蛋地采买,什么豆瓣酱、泡菜,只要做的好吃,就不愁卖不出去。更何况那铺子宽敞……”
沅宁将自己为什么选这个铺子的理由一说,大家立刻就明白了,甚至还觉得,这样好的铺子,怎么会舍得卖给他们家的?
“这……”沅宁一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笑。
不过这些八卦趣事儿,还是听他二哥说着最有意思。
沅令舟接过去话头,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说,大家才明白,竟是这样把铺面给“买”下来的!
沅宁其实心头有数,那铺子若是肯卖,肯定会有人出价比他高,甚至不是二百两,实际上,如果加上石磨、后院的房子、水井、驴棚这些,加上那铺子落成的时间也就两三年,几乎没怎么用过,房梁砖瓦啥的用的也都是不错的料子,别说二百两,就是二百二十两,都会有人买。
苟房东原本是想多赚几年沅宁的租金,才拿出这样低的价格,后面被沅宁给偷换概念绕了进去,才没反应过来。
“夜长梦多呀,我是真怕那苟掌柜之后反应过来了,或者看到我们的铺面开得红火,赚到了钱,就算最后虽然会把铺子卖给我们,也要坐地起价一番。”
可惜当时他身上就那么点儿银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沅宁便想了这样一招。
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定钱也付了,谁也没法违反,如果等苟掌柜反应过来,那就绝对不会是这个价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买别的铺子,原因也很简单。
不仅是因为买不起,也是因为买不到,目前能接触到的所有铺子里,只有这个铺子是最好的。
什么先随便找个铺子安顿下来,也是不行的。
像那赵记铺子,分明没什么本事也没有背景,为什么这么横?就是因为他们铺子开得久,有口碑,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沅宁很想打造一个“品牌”,从蒜油开始,他就已经在瓶身上贴“标签”了,别家虽然也弄出来了蒜油,但是包装不一样,价格就天差地别,后来更是担心买到仿冒的,只到他们家店来买。
尝到了这样的甜头,沅宁怎么会放弃?
他要买下铺子,在这里扎根,在城中立下口碑!
这样,老顾客不会因为他们家今后搬了新地方找不到,新顾客也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们在哪儿,若是后面做大了,真做出口碑、品牌来了,不论他们家推出什么新鲜玩意儿,那些仿冒的都超不到他家前头去。
甚至……如果他们家能够一直保证质量,说不定同样的东西,那些客人都会更倾向于在他们家购买。
这叫什么来着?沅宁想了想,方衍年和他说过,嗯,品牌效应。
沅宁觉得很好,所以铺子必须得买,晚买不如早买,越早定下越安心。
家里人被沅宁彻底说服了,不愧是他们家宝儿,难怪那蒜油和豆瓣酱至今都没降过价,依旧有人来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沅宁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重新揣回了肚子里。
他不怕一年后拿不出来这笔钱,他只是担心家里人因此有压力,所以才要……嗯,畅想?一下美好……愿景?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交代完铺子的事情,还要交代一下家里的人员变动。
沅宁干不得太重的活儿,在家里也帮不上忙,不如直接在县城的铺子里住下,自己看铺子。
不过他也没有逞强,知道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要把二丫给带走,让二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如今像是简单的洗衣做饭,二丫已经能够做得很好了,何况她识字,若是沅宁想吃口别的,便给家里带话,让大嫂把写法和用量写下来给她,她能做得明白的。
二丫一听自己竟然能独当一面了,特别特别高兴,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就愿意跟着沅宁一起去铺子里住。
听到姐姐要走,三顺子脸上还有些忐忑和迷茫,然而接下来,沅宁就说。
“衍年在书院念书,刻苦得很,每日光是烧蜡烛看书都要烧不少,书院不让进女子哥儿,我便想让三顺去。”
三顺子年纪小,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仅在卖到牙行之前就已经会帮着家里干活了,来到沅家之后更是学到不少东西。
书院里的书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衣服之类的可以花钱请杂役婆子们洗,三顺子要做的,就是提早给方衍年把饭打好,将脏衣服收起干净衣服拿出来,送去洗衣房,然后就是烧热水、换蜡烛之类的琐事。
三顺子年纪虽然小,但这些活儿还是能干下来的,甚至都不要求他洗衣服。
“我、我会洗衣服的,我洗衣服洗得可干净了……”三顺子一开始听说自己也有活儿做了,还开心着呢,结果发现连洗衣服都要花钱交给别人来做,又害怕自己过得太过安逸,被主人家给发卖了怎么办。
“洗衣服花不了几个钱,除了每日要做的杂务,我还有个任务要交代给你。”沅宁说,“你去书院当书童,便不能再去官学认字了,但官府并不会就此彻底不管你,甚至还会让你去考试,看你是否真是去伴读的。”
都“伴读”了,连字都不认识?
若是考试过不了,罚钱可得罚到他们家来。
三顺子一听,立刻被吓到,肩膀都缩起来了:“我会……会,好好认字的!”
“嗯,你也知道你大老爷忙,没法教你识字,书院虽然不让书童去学舍,你却可以去学舍旁边……”沅宁戳了一下他哥。
沅令舟蘸着水,在地上给三顺子画,教他可以去什么地方偷听学舍的夫子上课。
“你将你每日学到的内容,就像你去官学识字的时候那样,先记到脑子里,再写到本子上,等每旬休沐的时候,将本子交给你姐,二丫你也趁这时候教他多认认字。”
原本还在羡慕,自家弟弟竟然能听书院夫子的课,一听沅宁还愿意让三顺子浪费笔墨把知识记下来给她看,在读书方面很有天赋的二丫当场感动得哭了起来。
“老爷你放心,我看书不会影响做事的,去了县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我什么事都会做……”二丫哭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小时候,二丫上头还有个哥哥,大哥对她可好了,不仅什么都会,念书也厉害,村里人都夸他们家要出秀才。
可是大哥身体不好,不到十岁,人就没了。家里给大哥治病花光了钱,不得不进山里讨生活,最后……
年幼的二丫可羡慕大哥可以去官学念书了,她也想去。
她不明白,明明她也和二哥一样聪明,二哥书本里的那些字,她不认识,但看一遍就记得,还能写下来!可家里人不让她念书,官学也不收女子哥儿……
如今,同样是农户出身的沅宁,甚至还是个哥儿,却不介意她认字、念书,甚至还让她弟弟给她带书院里夫子讲的东西回来。
那些所有人都告诉她,不可以的事情,老爷却说,读书可以明理,即使是女子哥儿,都应该识字、念书,这样才能活得明白、清醒。
她也觉得读书好,若不是件好事,朝廷为什么要让每个男子都识字,又为什么只有会念书,能考上功名的人,才能当官呢?
从没听说过公平二字的二丫,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了公平这个概念,今日的她大概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为了贯彻这个模糊的想法,而投入自己的一生吧。
沅宁安排好了两姐弟的事情,又和家里交代了请狗娃子来家里帮忙,和赶驴车到县里送货的事。
家里一下子被支走了两个干活的,阿娘和大嫂又要忙碌起来,这可不行,沅宁还盼着大嫂早点把小本本上的东西都给做出来,拿到店里卖钱呢!
沅宁这种只要你们能做出来,我就能把它变成钱的气势,让原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能顾全过来的姜氏和田氏,做出了退让。
可请人手的话,请谁比较好呢?
冯寡妇应该是不行,毕竟他们家请人,主要是得洗鸭蛋、做饭做家务这些,冯寡妇的身体可干不下来。
沅宁觉得,可以请隔壁赵家的婶婶试试看。
赵家的婶子对他的好,沅宁一直都记得,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情,当然得优先考虑了。
赵家和他们家近,就在两隔壁,赵家婶子过来做事儿帮忙的,做完饭回去也赶趟。
就是不知道家里这么多活,赵家婶子能不能干下来,实在不行……让狗娃子多帮点忙!之后年纪大点给人涨工钱!
再多请人手,沅宁就不太愿意了,这钱还没开始赚呢,口袋里也干瘪得很,等、等生意再做大一点,就多请些人手来。
“唉……衍年怎么还没考上秀才啊,这样就能多买几个人了。”方衍年不在,沅宁才敞开了感叹。
请人回来多贵呀!有些事情也不能交给外人来做,像是松花蛋碱水的配方,霉豆瓣的处理……这些都是秘方,轻易不能泄露的。
生意铺开了供给跟不上另算。
至少现在,他们家的生意还处于一种供需刚好平衡的状态,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欠着足足二百一十两的外债呢!
里正那还有十两银子等快过年的时候就还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沅宁和沅令舟、二丫、三顺子,四个人一起挤上了驴车。
得亏俩孩子个头小,不然就得有人下去走路了。
他们家买了驴车的事情,铁定是藏不住的,还好在买驴子之前,就又还了一次里正家的债,里正也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村里不少人看见他们家赶着驴出门,一开始还以为是借的张屠户家的驴子,后面才反应过来,那后面栓的木头车子不对啊?
张屠户毕竟是要拉猪去卖的,车斗做得自然大些,沅家这驴子……看着刚出栏的模样,还嫩生着呢!
沅家竟然买驴子了!
一头驴子三两左右,对刚买了铺子的沅宁来说就是个零头,可对于村里人来说,却是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能攒下来的。
更何况,驴又不是什么必须品,但凡人能做到的,都没必要买头驴回来替,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多下点力气干活么,完全没必要!
这钱还不如留着自家添置点被子衣裳,给孩子娶媳妇存着呢。
在村里人羡慕的目光中,沅宁拉着三顺子和他反复叮嘱进书院之后的注意事项,他甚至还点灯写了几张单子给人揣着,记不住就拿出来看看,可千万别犯了忌讳。
不太擅长念书但继承了他姐好记性的三顺子一遍就记住了,还背给沅宁听呢。
他要是没这个记性,去官学学的内容怎么回来交给他姐啊?
沅宁也有点无奈,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是念书的料呢?
四人挤在小小的车斗里,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县城。
这还是二丫和三顺子第一次进县城,姐弟俩看着什么都稀奇得很,但为了不给老爷丢面子,都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太一惊一乍的举动。
驴车一路赶到了东城区,将驴子栓到后院之后,沅令舟便要去联系工匠,把后院的屋子给改成两室了,沅宁和二丫分开睡,这样方衍年回来也有地方住。
至于二丫和三顺子,则是跟着沅宁一起去了书院。
原本二丫想留在铺子里帮忙打扫的,沅宁知道她喜欢念书,便带她来书院看一看,就算进不去里面,在外头逛一圈也是可以的。
他们到了书院门口,门房还认得沅宁,沅宁塞了几个铜板,门房便放他们进去了,昨日也是这样,这夫郎进进出出的也没坏什么规矩,书院都接受人家捐款了,没必要拦这么紧。
谢过了门房,沅宁带着人往里走,去找昨日那杂役,让人多带着三顺子点。
绕过学舍的时候,沅宁从敞开的后门往院子里望,远远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他勤奋好学的夫君又是谁。
只不过……
沅宁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夫君,被挤到了学舍最角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沅宁:夫君好像被欺负了
方衍年:nonono,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
下章先看看小方大人的近况吧
第82章 天才还是庸人?
明志书院占地足足十六亩, 不过其中十亩是山上的学田,六亩才是书院。
学舍区域修建在整个书院的正中,主要分为四个区域, 不同区域的学舍用围墙隔开, 形成了四个院落, 而不同学院的学子不可以随意串门。
这般将学生分开, 当然也是为了让学生之间不会相互打扰, 其中,方衍年被分去的学院,距离宿舍最近,毕竟这个院子里的学生……
要么是另外两个院子的吊车尾,要么是捐学进来的关系户, 光是他们的精神面貌,和其他学子放一起, 都容易带坏好学生,所以山长专门将他们给关一个院子里。
至于为什么距离宿舍最近,因为这个院子里的学子都不爱学习,迟到早退是常事, 经过其他学院的时候晃来晃去的影响别的学子学习, 不如让他们离后门近点。
后世的一些学校也会这样,优生办和平行班分隔开, 营造各自的学习氛围。
如今中秋已过,已经是八月下旬, 开学都一个多月了,方衍年被带进明智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学生都扭着脑袋往这边瞧。
明志书院的四个学院分别叫:明德、明理、明心、明智。
明德院基本上没有几个学子,类似于尖子班, 主要的学生构成是已经考上了举人的学子,或者很有可能考上举人的秀才。
这些人的学识差距并不大,秀才们或许是没有赶上三年一次的大考,又或者是运气不好差点火候,基本上能进明德院的,今后都能考上举人功名。
而有些考上了举人的学子,书院的夫子都没他们的功名高,可他们有的需要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便可以到这边来自行学习,和同窗或者夫子们探讨。
别看夫子们只有秀才功名,但明志书院的师资可是全县最好的,就算是举人,也有长短,功名高并不代表教不了。
当然,起码现在,或者说近几年,明德院里的学子都没有举人留读,这边的小班只有五六名秀才单独开小灶。
至于明理院,就是大多数考上秀才功名的学子学习的地方了,而明心院,就是童生或者白身念书的地方,里面还有启蒙班。
是的,他们最末一等的明智院,连启蒙班的孩子都比不上,其他学院都要他们明德明理明心,到他们学院,只要求人别太傻,可以说要求非常低了。
明智院里一共有两个班,一个是隔壁明心院淘汰下来的差生班,一个就是捐学班。
方衍年跟着堂长走进明智院,两个班的学子都在往外张望。
那些捐学班的学生又不是真来考功名的,爱看热闹就算了,这正常考进书院的学子竟然也凑过来看,方衍年忍不住想,难怪会被淘汰到差生班来,这注意力能学好才怪了。
因为考校耽误了些时间,堂长带着方衍年过来的时候已经上了有一会儿课了。
上课的夫子大概知道方衍年的来历,脸上甚至还有没经收敛的“我就知道这小子只能来这边”的表情,但也没为难方衍年,让他自己挑个位子坐。
方衍年:“……”
不愧是老钱班,连座位都能自己挑。
方衍年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班总共只有十几个人,人数倒是不少。大多数学子都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前排也有几个学子落座,倒是后排坐的人很少。
这让方衍年有些意外,难不成这些富二代们还很爱学习?
后面方衍年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因为不论下面的学生做什么,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夫子都不会管。大家坐在中间,纯粹是好抱团,传纸条比较方便,至于为什么不坐最后……那多少还是要给夫子一点面子嘛。
方衍年觉得挺好,他直接选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咳,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后排靠窗,王的故乡。虽然这边靠门不靠窗,但是出门方便啊!
这也算是方衍年在后世形成的习惯,方衍年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后排靠门的位置最抢手,而且还是学霸区,成绩不好的都抢不到!
因为他们学校是半走读学校,学霸们为了节约时间读书,不仅会留下来住校,还会争分夺秒“抢饭”,下课铃声一响,老师都还没开口,人已经冲下几层楼了。
校领导了解情况之后,给每个年纪最好的班级开了特殊的后门,允许他们提前两三分钟下课去食堂抢饭。
方衍年一坐到这无比熟悉的位置,感觉浑身的毛孔都通畅了,还是熟悉的视角,还是熟悉的配方,舒坦!
台上的夫子和送方衍年过来的堂长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倒是班上其他的人,一看方衍年这么“不爱学习”,恨不得坐到课室外面去,瞬间就对方衍年充满了好感。
都是不爱学习的同类人!
夫子轻轻敲了敲桌面,班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方衍年将刚领的新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到课桌旁边的书箱里面,将本堂课的书给摆到桌面上,又从姜氏给他缝的书包里拿出一摞纸串的小本本,两支铅笔,这才慢腾腾地将自己的笔墨纸砚给摆到课桌上。
一旁原本在睡觉的同桌看到方衍年跟摆摊似的,磨磨蹭蹭半天不听课,瞬间找到了臭味相投的感觉,写了一张纸条丢给方衍年。
上课虽然不能说话,但丢纸条,只要别丢到夫子的脸上,基本上是不会有人管的。
方衍年拿过纸条,展开,翻到背面,写:这节课讲到哪里了?
他把纸条丢回去,睡了大半节课的同桌表示:不知道啊!
不过同桌很有义气,又摸了一张纸条出来,在上面写下了方衍年的问题,精准地往前排一个学生的后脑勺丢去。
命中!
这动静着实有些大了,就连夫子都放下了书,冷着一张脸,让被砸到的学生将纸条给交上来。
正要开骂,打开纸条一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虽然依旧铁青着,但看着也没刚才那么生气,直接将纸条上面的内容“回答”了出来。
班上的学生惊了。
夫子这都不生气?!
这新来的有点东西啊!
方衍年乖乖翻到夫子讲课的地方,先看了一遍正在讲的内容,手上也没歇着。
同桌看到方衍年看书都能找到别的事情摸鱼,更是跟找到新大陆一样,找方衍年要了一支铅笔,表示自己也要撕。
方衍年:不理解,但尊重。
他拿了一支崭新的铅笔就把同桌给打发了,自己则是撕好了铅笔,唰唰在小本本上写起来。
从他整理文具时候夫子讲的内容开始,先将脑袋里瞬时记忆的内容清空,再记录正在讲述的内容,等夫子开始慢慢解释的时候,他便倒回去重新阅读,讲不懂的部分,用蘸水笔圈出来。
一旦进入了学习状态,方衍年的注意力就变得非常集中,他周身仿佛笼罩着某种气场,让人不敢接近和打断。
玩了会儿铅笔的同桌原本还想问方衍年在做什么,看着这人一脸认真地“开小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却也没多打扰,玩腻了就趴下接着睡了。
一节课结束,方衍年记录了整整一页纸。
明心院的课程进度很慢,一节课讲不了多少内容,倒是刚好够方衍年把前面的基础给补了。
“那个……方!”夫子点方衍年的名,但是半天都想不起方衍年的名字。
“方衍年。”还是前排的学子提醒。
“方衍年,拿上你的东西到小书房来!”
夫子在讲台上看方衍年写写画画一整节课了,想把人给叫到后面提点两句。
他们书院占地广,每个课室后面都有单独的房间供给夫子休息或者批阅办公,称“小书房”。
方衍年正好有问题要问,便带上了自己的小本本和铅笔,跟着夫子进了小书房。
“你一节课在那写写画画什么?”夫子看方衍年还算有眼力见,即使过来挨训,也知道顺手将他的课件都给拿进小书房来,语气才没方才下课后那般严厉。
“是这样的夫子,因为我记性不太好,所以习惯将夫子讲的内容给记录下来。”方衍年拿出自己的小本本,“不过因为我基础太差了,很多东西都听不懂。”
夫子接过去方衍年的白纸本一看,发现确实都是他讲过的、补充的内容,语气便更加缓和了。
“哪些不懂?”
方衍年在小书房待了一整个课间,要不是下一堂课的夫子要上课了,这夫子还不放人。
“我的书房在明德院,下学之后你可以到书房来找我,我把后面的给你讲了。”
这夫子虽然来上明心院的课,却并不是因为他学识差,反而是因为他的学识很好,才能有来这种差生班上课的机会,毕竟要上那么多课时,到这边随便讲讲就能凑满,还不用管学生的成绩,算是一种软柿子课了。
明德院因为学生不多,所以专门隔出了教师们休息批阅的书房,原本的书房距离太远,学生们找人不方便,索性就搬到了学院里面。
“好的夫子,那我就去上课了。”方衍年拿着小本本离开。
班上的学生看他被“教训”了这么久,眼神里都是同情。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纨绔”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厉害的!
就是有些奇怪,今天夫子的骂声好像不太大,他们在科室里都没听见。
方衍年没管这些,他回到座位之后,便将上一堂课的书给放回书箱里,拿出这一堂课的书和新的小本本。
看得同桌忍不住感叹:这才是差生文具多的极致!
夫子开始上课之后,方衍年便——闭上了眼睛。
他差不多有四五十分钟没有休息了,趁着夫子回顾上一门课的内容,先放松一下大脑,闭着眼睛休息。
等夫子开始上这一趟课的内容后,方衍年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认真地、闭着眼睛听起这堂课来。
因为他坐姿非常之笔直,把他的同桌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睡觉睡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不过,等夫子讲完一段之后,方衍年就立刻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微微低头,坐姿端正地将刚刚讲的内容写下来,不懂的内容圈画出,有时候有自己额外的想法,还会记录到专门留白的备注栏。
就这样,方衍年大概休息了十分钟的眼睛之后,举起了手。
“何事。”
方衍年说自己有点犯困,想要站起来听一会儿再坐下。
夫子早就注意到这个坐得笔直睡觉的学生了,不过这小子还知道站起来听,倒也不算没救。
其实方衍年不是犯困,他只是单纯不想坐太久,刚才的课间没运动,他需要换个姿势来促进血液循环。
站了大概一刻钟,方衍年就重新坐下,一边听一边在他的小本本上飞快记录。
同桌看得十分好奇,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到底在画什么呢?”
方衍年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只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是并没有听清内容,等他从这种心流的状态中出来,结束一个小节的学习之后,才放下比,扭头问:“你刚和我说什么?”
“扣扣!”讲台上的夫子敲了敲讲桌,同桌立马不敢说话了,方衍年又回过头,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
一节课结束,这位夫子不像上一位,并没有问方衍年在做什么,他在讲台上象征性地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要找他,便离开了。
而这时候的方衍年——已经轻车熟路来到食堂了。
他是第一个进食堂的,而且是那种大步流星飞奔进去的,把食堂打饭的杂役都给吓一跳,还一起有人来抢劫了!
食堂的杂役认识所有的学子,见方衍年是新面孔,便知道他的身份,给他讲解了吃饭的规矩。
最基础的杂粮糊糊和腌菜是免费提供,包含在住宿费里面的,而其他的菜得花钱买。
还好方衍年身上还有些零钱,他点了两个肉菜一个荤菜,也不吃杂粮糊糊,要了两碗白米粥。
其实方衍年更倾向于吃白米饭,粥水太稀了,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是十分耗能的,这才上了一节半的课就已经饥肠辘辘,更别说这个时代没有午休,除了中午的半个时辰吃饭时间,下午得上到三点半才结束。
不太科学啊……
方衍年细嚼慢咽,其他学子慢吞吞来到食堂的时候,他都已经吃上了。
吃完饭,还有四十分钟左右,方衍年一个冲刺跑回宿舍,发现床已经铺好了,衣服和鞋也没脱,就这么脚挂在床外面,被子往身上一搭就睡下了,那叫一个争分夺秒。
宝儿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看样子应该还会回来,方衍年没顾那么多,他需要充足的午休,给下午的学习供能。
还好他的生物钟很准,半个小时之后,方衍年准时睁开眼,匆匆把被子一叠,就冲去了课室,踩着上课钟声进的门。
好险。
在方衍年走进课室的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高中,争分夺秒挤休息时间的日子,还挺让人怀念的。
他们这一天有三堂课,一堂课是一个时辰,用后世的时间来算,早上七点到九点是第一堂,中途夫子会自行安排一到两次休息。
第二堂课是九点半到十二点半,午休一个小时吃饭,一点半继续上课,三点半结束一天的课程。
方衍年走进课室,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不认识的夫子,手头拿着他上午离开时忘记收走的笔记本在看。
夫子见他进来,上课的铃声也响了,便让方衍年坐回座位,自己走到了讲台上,开始了下午的课程。
早上天不亮就要来课室自习——是的,古代也有早自习,不过也分冬夏。
冬天天亮得晚,五六点的时候天都还没亮,来课室还得点灯。书院拿不出来灯油钱,便取消了早课的诵读,但学生也不能睡懒觉,需要在每天六点半之前来到课室,背书也好醒觉也好,七点上课之前必须整理好自己的状态。
至于夏天,六点半到七点还得晨读半个小时,课室里看不见就去院子里读,醒神得很!
只是他们这个班的少爷们……光是六点半到课室就拼尽了全力,上午得睡半节课,下午更是半节课都在睡……毕竟没有午休,中午吃了饭,正是犯困的时候,谁还听得进去课啊?
方衍年就听得进去。
他回宿舍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精神头还算不错,边听课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录。
大概是知道他在做什么,夫子会在方衍年记笔记的时候适当停顿,等他写完了再接着讲。
方衍年也发现了夫子竟然这么惯着他,心里头得意极了。
他就知道来老钱班是正确的选择吧!这跟一对一辅导有什么区别。
课间休息的时候,方衍年也没在座位坐着,而是去到了院子里,先闭上眼睛放松几分钟,然后原地踏步、伸展,适当地活动一下身体。
他们这院子修得倒是雅致,除了两间课室,院子里还种了花花草草,假山石林,还有一张桌子,几条石凳,以及一座八角凉亭。
方衍年感觉自己要是做广播体操看上去会比较异类,便跑到假山后面,来了一段无氧运动。
肌肉轻微地发酸,大脑却因此变得格外清醒,方衍年神清气爽回到课室,班上一些同学才刚睡醒。
讲台上的夫子看着他,好像在催他上去问问题,课室这个课间时间已经结束了,最后只能继续讲课。
在方衍年不知道的时候。
今天中午午休,各课室虽然都有小书房,但还是明德院的书房比较宽敞。
方衍年捐笔这件事可出名了,午休的时候,夫子们就聚到一起,打听打听这方家的小子如何。
几位夫子的评价有着天壤之别。
考校方衍年的夫子说方衍年底子奇差,连启蒙班的孩子都比不上。
只给方衍年上了半节课的夫子却说,方衍年只是之前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导,人还是很聪明的,而且敏而好学。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夫子立刻出来反驳,说方衍年朽木不可雕也,上课要么是在闭着眼睛睡觉,要么就是特立独行地站起来扰乱课堂秩序,要么就是在那里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
不仅如此,此子还格外贪吃,他都没宣布下课,人就已经冲出去跑向食堂了,简直岂有此理!
夸方衍年聪明的夫子只好和第二堂课的夫子解释,方衍年那是在把课堂上讲的重点给记录下来,还会将没听懂的内容整理成册,私底下问,哪里算是扰乱课堂了?
两个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儿吵起来,最后看向下午要去捐学班上课的夫子,让人给当个裁判,看看方衍年下午的学习表现如何。
第三堂课的夫子正在鼓捣手里的铅笔,闻言答应下来,并且吃过午饭之后,就提前去了课室。
他来到方衍年的座位上,很好找,靠门最近的一个,溜出去吃饭逮都逮不住,书和笔都散落在桌面上,的确是去得匆匆。
仔细一看,这用铅笔临时记录的重点和疑难,简直如同鬼画符,还缺胳膊少腿儿的,甚至有时候只用了一两个笔画,和简单的符号作为替代。
这个吧……方衍年可以解释,因为简体字记笔记方便,加上他曾经了解过一点同传,只要他想,他能全部用这些集齐简单的符号,将夫子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记录,并复述出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些符号……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
那夫子坐在方衍年的座位上,对方衍年记笔记的方式十分感兴趣,正在那儿解里面的符号对应的什么内容,竟然一眨眼就上课了。
是个不错的苗子,聪明又勤奋,难怪能弄出来如此方便的铅华笔,若是好好教授,今后或许真能有一番大作为。
下课之后,原本以为这小子会像中午那样跑掉,夫子却对上了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虽然方衍年一句话没说,但夫子想,这孩子大概是在问他:我可以过来问问题吗?
“方衍年。”夫子点名,“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去书房。”
是书房,不是小书房。
不同的学院之间是不能相互串门的,但是有夫子带着就可以。
方衍年一个鲤鱼打挺,将今天三堂课的书和笔记全部带上,屁颠屁颠就跟着夫子走了。
只剩班上的其他学子面面相觑。
他们这个新同窗,到底是去挨训的,还是被夫子叫过去……开小灶的?
第83章 沙漏
“夫子好。”
“夫子好。”
……
方衍年跟在李夫子的侧后方, 一路穿过了两个学院,见到不少下课之后或停留或离开的学子。
除了他们明智院,另外几个学院也分了班, 其中明心院的班级最多, 有甲乙丙三个, 还有一个启蒙班。明理院只有考上秀才才能进, 所以只有一个班。
至于明德院, 课室修得比较小,有一间还是空着的,不过因为夫子的书房都在这边,所以占地最大,也不会显得空旷。
方衍年是李夫子带来的, 自然得先带到自己的书房,把问题解决了, 才会放人。
在给方衍年解惑之前,他倒是有好几个问题想问这个学生。
“回夫子,这字是学生讨巧用的简化字,少写些笔画, 能在记录的时候记得更快, 不过之后回去还是会再誊写一遍的。”
方衍年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课堂上先速记, 回去之后再用毛笔重新誊一遍,这样就不用特意去练字, 还能复习课堂笔记,一举多得。
李夫子又问了几个符号是什么意思,方衍年一一解释完,才总算轮到他将课堂上的疑问拿出来慢慢学。
这小灶开得就是好, 李夫子给他讲解的也十分细致,不过因为方衍年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
他只拥有这副身体的记忆,并没有承袭原身的思维方式,因此很多东西,即使他能背出来,也理解不到后面更深一层次的含义。
还好夫子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尤其是李夫子,不仅讲解得详细,遇到拓展的内容也顺带给方衍年补了补基础,后面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夫子给方衍年找了启蒙班夫子,给方衍年弄了一套启蒙班学子的旧书。
可别看着书旧,就是旧书才最宝贵,上面的笔记可是这些个夫子们多年教学一遍遍记录、更正的,细细密密地写了很多注解、拓展,甚至还有考过的题目,简直称得上无价之宝!
夫子们教书多年,早就已经倒背如流,将书借给方衍年也不影响他们上课。
“这书你先拿回去看,有不懂的就拿过来问,等学完了便还给夫子们,可记得了?”
方衍年非常感动,只给他上了一堂课的夫子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难怪古代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夫子们的惜才之心是真把学生当亲生的。
只可惜……方衍年原本想今天下午就把今日所学的三门课程的疑问都给解决掉,没想到李夫子给他拓展了这么多,最后又给他找了教材,等李夫子给他讲完,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
“午休的时候郑夫子还说你一下课就记着去食堂吃饭。”李夫子拿着中午从同僚那里听来的八卦,来调侃方衍年。
方衍年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似乎是有些失礼,搞得他像饿死鬼一样,面皮都羞赧得有些发烫。
“倒不是为了抢一口饭吃,主要是去食堂太晚,需要多排一会儿队,比较耽误中午休息。”方衍年同李夫子解释,“上午学习两个时辰,我身体不太好,有些吃不消,中午得回去小憩一下,下午才有充足的精力继续学习。”
李夫子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这样。
书院的夫子们都不太喜欢上下午的课程,因为大多数学生到了下午都容易精神萎靡,就连最勤奋刻苦的学子,也是掐着大腿打起精神听课,但学习的效果并不如上午的好。
学子们大多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中午又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别说苦读一上午的学子,就是农人家的汉子,中午都难免要打个盹。
李夫子想,或许可以多观察观察方衍年中午回去午休的效果如何,若是比一口气将课程上完更好,那便建议山长将这午休的法子推广到整个书院。
方衍年不知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给书院带来了新的变革,因为今日讲习得晚了些,等他们离开明德院的时候,食堂都已经不对学子开放了,李夫子便带着方衍年“开小灶”。
这回是真的开小灶,学子虽然不能让食堂开门,但是夫子可以,食堂的灶人会留一朵火给晚上想吃宵夜的夫子加餐,也算是书院的员工福利了。
李夫子让方衍年跟着吃,小食堂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问方衍年有没有忌口。
不得不说,单独给夫子们做饭的小食堂,味道要比学生食堂好一些,毕竟食物要好吃,调味少不了,油盐香料价贵,学生食堂可不会用太多的。
锻炼身体之后,方衍年的食量也跟着长起来,他吃得多,让已经是中年人的李夫子都担心他吃这么多晚上回去睡不睡得着。
方衍年可是要给自己安排晚自习的,他还担心吃得太早,晚上回去学完会不会饿。
脑力活动真的很消耗能量。
告别的方夫子,方衍年便回到了宿舍的院子。
虽然他一个人独住一屋,可院子里不止他一间房。
捐学班的学子们不差钱,因此将所有双人间的院落都包完了,方衍年住的这是以前的老宿舍,一个院落里各有一个双人间、六人间和十人间。
其中双人间的位置最好,向阳,价格也更贵,六人间次之,十人间就不行了,不仅住着挤,还背光,都是那些交不起宿舍费的寒门子弟住的。
只是,这些寒门子弟本身就是成绩特别好而破格录取的,可以说越是人多的院子,越是多学霸。
方衍年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因为点不起灯,这个时间便没有人继续研读了,都在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院子里漆黑一片,大家做事儿都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便也没人注意到来人是方衍年,直到方衍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才有人叫住了他。
“走错了!那边的房子不住人的!”
“多谢师兄提醒。”方衍年出声,那边的人才听出来这声音有些陌生,“我是今天搬到这边来的。”
原本,下午三点半下课之后,方衍年就该回宿舍这边来的,他不是去开小灶了么。
天色已晚,大家都要歇下了,那提醒方衍年的人想着这人或许是第一天来,还不适应,这便走了过来。
“你是今日才来报道的吗?”等人走进了,方衍年才勉强看清这人的长相,那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身形瘦削得很,让方衍年回想起来刚穿越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是这般营养不良。
“别误会,若你是今日才来报道的,或许会找不到热水房的位置,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别说,方衍年还真不知道!今天堂长为了不耽误他上课,也没带他到处逛逛,就直奔课室去了。
“那便有劳师兄了,不过……看师兄这样子,似乎是打算歇下了,带我走一趟可会打扰?”
“不妨事,热水房不远,一桶热水只要两文钱,只不过今天晚上时间晚了,大家都洗漱完了,否则你可以……”这瘦削的师兄想起来,他们这边基本上都是两两拼一桶水的,好像并没有落单的。
但他还是说:“可以和人一起拼一桶水。”
方衍年不知道这边的木桶有多大,但应该不会比他们家挑水的水桶小,差不多一桶五十来斤。
别看五十斤听着很重,也就比饮水机的桶装水重一点点,连女大学生都能扛起来换水。
方衍年每天擦洗身子用的都不止一桶水,倒是没有拼水的必要,甚至可能得挑两桶水才够洗。
热心师兄一边给方衍年领路,一边和他介绍书院里大多数人的作息,以及饭堂、热水房、洗衣房这些地方的开门时间和费用问题。
热水房距离他们宿舍还有些远,要穿过整个学舍到另一头,也不知道夏天在这边洗了澡,走回去之后会不会流汗到白洗一趟。
方衍年找到了地方,便同热心师兄道了谢,毕竟人家还得回去休息的,他找得着回去的路,便不用让人慢慢等他了。
过来之前方衍年就拿了铜钱和换洗的衣服,人家已经等过他一回了,再等就不礼貌了。
但热心师兄是真的热心肠,特别担心方衍年找不着回去的路,再三确认之后,便同他说,实在找不着地方可以去哪里找杂役把他送回去。
真是个好人啊。
方衍年送走了热心师兄,这才去热水房,一口气买了两桶热水,洗漱完之后,将脏衣服带回了宿舍。
倒不是他不爱干净,这边洗衣房洗衣服一盆五文钱,半盆三文,方衍年这一身秋衣也就不到半盆,还是攒足了一盆去洗。
但贴身的衣物,方才擦洗的时候方衍年就顺手洗了,那两片儿布又不费什么水。
方衍年将洗过的衣物给晾到院子里公用的晾衣绳上面,回到房间之后,将门窗关好上了锁,便点上了蜡烛。
他一共点了三根蜡烛,分别在书桌正前方的中间,和左上角,以及书桌左侧的中间。
蜡烛的火光摇曳,而且光芒并不均匀,得用白纸糊的灯罩罩上,瞬间光芒就变得匀称柔和。虽然这个时代还是自右往左的书写习惯,但方衍年是右撇子,这样的光源正好足够方衍年写字还不留阴影,而且光芒够亮不会伤眼睛。
方衍年将纸张铺开,开始誊抄今日的笔记。
另一头。
院子里也有晚睡的人,他们点不起蜡烛,便只能去开阔处借着月光看书,熬得两眼模糊。
忽然间,他们隐约看见某处地方传来了火光!
方衍年吵完第二课的笔记之后,正好听见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古时候没有时钟,晚上也看不清日晷,便将一晚分为五更,每过一更都会有更夫报时打更,同时还会提醒各家各户防火防盗。
电视剧里经常会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其实是一更天喊的,因为这个时间有些人家还没睡,并且还会点灯,自然就要提醒防火。
而二更天,大家都差不多要睡觉了,更夫喊的便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据说如果有些更夫遇见了疑似小偷的身影,因为朝廷为了照顾老弱病残,都是请这些人来打更,他们打不过盗贼,便在那附近的人家停留,反复打更,这时候附近的人家就要注意了,说不定附近有毛贼出没。
待到子时三更,喊的内容又换了,是“平安无事”,四更“天寒地冻”,五更差不多早上天开始亮了,喊得便是“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方衍年听到外面的更夫连敲两次,便知道是二更天,差不多到晚上九点了。
他原本是设计每天晚上自习上到九点半,再去洗漱,十点上床睡觉,六点起床,保持精致的八小时睡眠。
可惜,今天晚上先去洗澡了,耽搁了时间,现在还没学多会儿。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沙漏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沙漏是他琢磨出来的超级丐版,原理很简单,在陶瓶的地步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孔,只需要控制里面的沙子从装满到留空刚好过去一刻钟,就可以简单地计量出15分钟的时间,即便有一定的误差,也不会差太多。
方衍年将他的简易沙漏给放到木头架子上,陶瓶里的沙子便开始慢慢往外流,等一组沙子流完,便将陶瓶取下来,从下面接沙子的陶罐里重新舀一瓶,装满抹平之后继续放上去。
至于方衍年为什么不用漏壶……那玩意儿实在有点太大了,滴水的声音也挺扰人的,而半个小时燃完一炷的香,一次性用品,用着也浪费,完全不如他的丐版沙漏。
方衍年九点开始计时,一共装了四次沙子,也就是十点准时收工,吹完蜡烛便上床睡觉了。
吹蜡烛的时候,他好像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不会是有老鼠吧?
不确定,但门窗是关好的,应该问题不大。
方衍年今天累了一天,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更声都已经敲过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泛起来蓝白色。
差不多……应该是睡满了八小时的吧,方衍年静下心来听院子里的动静,已经有人起床了,那他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早餐食堂会开门,但供应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白粥和包子馒头。
方衍年买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和一碗粥,留了一个馒头第一堂课下课吃,抵达课室的时候,其他学院都传来的读书声,只有他们学院……只来了方衍年一个人,真是,奇怪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方衍年把书和馒头放好,便拿着自己的速记小本本,绕着院子晨跑,边跑便晨读。
六点半的时候,天色变得明亮,都有夫子提前过来守晨读了,明智院的学子才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赶来。
那早上第一堂课的夫子,一对比活力四射边跑步边早读的方衍年,和半死不活如同丧尸、一到课室就趴在桌上睡觉的其他学子,忽然之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先前看到这群不求上进的,他都没有那么生气的!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人家这个新生多好学!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种“好学”是不是装的,万一坚持不了两天就演不下去了呢?
后来的学子看到方衍年被“罚跑”,还以为方衍年又犯了什么事情,都不敢问这人为什么要一边跑步一边晨读的。
直到七点正式上课,方衍年才热气腾腾地回到课室,将一张毯子给摊开披到身上。
他是慢跑,没怎么流汗,但身上总是会有些潮湿气,不捂一下就他的身子骨,恐怕容易受凉感冒。
等待会儿太阳出来,天气热了,身上的湿气被晒干,就能把毯子给收起来了。
班上的同窗看方衍年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新生真是刺头中的刺头,昨天被两个夫子点名去书房,今天又是被罚跑,实在太可怜了——
一些原本还想和方衍年结交的人也收起了心思,生怕这个“坏学生”太高调,把他们也带得天天去夫子面前露脸。
今天的第二堂课是昨日第一堂课的夫子,那夫子提前来到课室,一来就点名把方衍年叫过去,问他为什么昨天下学后没有去找他。
亏得夫子还在书房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呢!
方衍年只好解释了缘由,夫子的神色稍微松快些,却也不是很高兴。
那姓李的家伙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的,把他的学生都给拐走了!
“等你把那些基础的看完,我给你找些院试的笔记,你拿下去看了之后……”
方衍年:嗨呀!这不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么,开小灶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都回到座位上,把课业交上来。”夫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等下课后,也没继续叫方衍年去小书房,而是将一看就没收齐的作业给带走了。
方衍年当然是交了作业的,至于分数嘛……
明德院书房里,余夫子看着方衍年的作业直叹气。
你说他没认真做吧,不论是字迹还是题目,都答得工整又完整,态度是好的。
可说他认真吧……回答的内容简直不知所云!
不,其实还是有理解得不错的,就是昨日后半堂课讲的内容,方衍年还都答得挺好的,能看出来是个可塑之才,就是底子太差!
这种割裂的答案给了余夫子不小的冲击,如果用后世的话来比喻,那就是在一堆屎和巧克力雕的花里面选,谁也不知道下一支花是什么东西做的。
好不容易把方衍年的作业给批完,余夫子已经身心俱疲,他去找昨日的另外两位夫子,自己吃了苦,也要看看其他人的笑话。
余夫子先是去了李夫子的书房,听说李夫子昨天把方衍年给留到了最后,他倒要看看——
“哈哈!不错,不错!妙啊,这说法真是妙啊!”还没进门,就听见李夫子夸赞感叹的声音传出来,余夫子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还来不及走,就被李夫子发现了,这李夫子还热情地把他拉进屋,书房里已经被李夫子拉来好几个夫子了,这几人看着那份作业,脸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
“还是余夫子说的没错,这方衍年,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昨日才学了我一堂课,就能写出如此深刻新颖的见解!”
“新颖倒是新颖,就是有些太标新立异了。”书房里的另一位夫子感叹。
如今上头那位,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年纪了……若说是当年新帝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地改革,什么普法识字、科举改革之类,方衍年这样的人才,绝对能够得到赏识。
现在嘛……
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御驾亲征、征战沙场,好处是,他们大玄的版图与日俱增,没有他们先帝打不下来的仗。
坏处也是有的,劳民伤财,虽说划了新的城池进来,地图变大了,人口却没见怎么增长,而且不同的民族融合到一起,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先帝打仗厉害,身体也好,年近六十才突然暴毙,那时候现任的皇帝已经四十有余,甚至好几个兄弟都熬死了……
幸运的是,现任的皇帝重文轻武,他的好几个兄弟都因为党争死的死残的残,他这个学识并不比大学士差的年轻时游离祖国山川,在而立之年接手国家,一头扎进了巩固国土、修养民生的大任里。
如今边境稳固,百姓富足,就连那些年最贫困的人户家里至少都有几亩薄田,所有不足三十岁一代的男子都识字,田税更是年年下降,鼓励行商,让更多平民百姓都能用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现任的皇帝身体并没有先帝那般强悍,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年,当今太子……不提也罢。
书院里的夫子,也是这批改革出来之后考上的,自幼就接受得新型熏陶。
年轻一些的,更擅长也更支持创新和改革;上了年纪的,依旧是那老一套,毕竟,因为这些改革,让读书人不再像以前那般神秘、令人敬仰。
他们虽然也被嫌弃过故步自封,可多年累积下来的学识,也不是年轻一代能轻易比下去的。
李夫子今年三十有二,正当年时,对方衍年那开阔的眼界和思维格外看好。
同样,书院里更多的还是些老学究,自然就看不上方衍年这“胆大包天”的言论,不够传统!
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第84章 铺面装修
沅宁在角门外看了好一会儿, 发现那的确是方衍年没错,一开始,他还以为他夫君是被班上的其他人排挤了, 仔细一瞧——
嚯, 这班里的学生还真是有够“热闹”, 打瞌睡的, 传纸条的, 甚至还有在桌子底下下棋的,在同桌后背贴纸头画王八的,好精彩的学习生活!
对比方衍年,那叫一个奋笔疾书,火星子都快从笔尖底下冒出来了, 不仅在特制的笔记本上写,还换笔勾画, 在书上做笔记,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可一切都很有条不紊。
沅宁知道方衍年的集中力有多可怕,他稍微再门外停留了一会儿, 便安心下来, 并且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能给人拖后腿吗!
必然是要赚更多的钱, 给方衍年买更好的少烟蜡烛,更舒适暖和的衣裳, 还要买好笔好墨和更好的纸,以及让方衍年在书院食堂随便点菜吃个饱!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专心学习!
今日一见,沅宁突然对方衍年的计划特别有信心。
很多人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除非那种家境特别好的,或者生来就比普通人聪明的天才,否则光是秀才功名,都是百里挑一才能考取。
百里挑一不是夸张,是真的一百个参考的学子里最多录取一个,若是某届的学子学问不够,这个比例还会下降,曾经有一个地方的院试,三千个参考的学子里只录取了十人……虽然这种情况比较极端,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一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就像明志书院已经是他们县最好的书院,也只能凑出来一个秀才班,当然为了让数据更好看一些,一部分明心院最优秀的学子,基本确定能够考上秀才的学子也能提前进去学习。
毕竟科举的考题范围非常广,这些学子的基础已经足够扎实了,缺少的是拓展和眼界,到秀才班进行学习说不定正好就能学到拓展的考试内容。
而最顶尖的一批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秀才,整个书院都只有三个,单独在明德院给他们开了教室,有什么问题不用出院门就能找到夫子探讨,可以说是举全书院之力托举了。
也不知道明年的秋闱能不能考出来一个。
沅宁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方衍年,便带着二丫姐弟离开了,他找到了昨日来给他带路的杂役,托对方多带着点三顺子,因为三顺子是专门给方衍年干活儿的,又要借住在书院,还要额外给他交住宿费,但书院也不是只有方衍年带了书童,所以流程还算成熟。
二丫交代了弟弟几句,让他好好伺候大老爷之后,就依依不舍地跟着沅宁离开了。
沅宁安慰她:“之后大老爷休沐回书院,是要带新买的笔墨蜡烛的,到时候你来帮着送。”
原本还心情低落的二丫瞬间就高兴起来,他们老爷真是太好啦!
沅宁在方衍年的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带着二丫下山采买了一些必需品回来,将昨日没来得及买齐的东西给补了,又花了二两银子,比三顺子整身的行头还多。
他观察了一眼二丫的表情,这丫头并没有因为自家弟弟过的生活条件没这么好就心生怨念,只是看着有点……郁闷?
沅宁问小丫头怎么了,二丫才不好意思地同他解释。
“我就是有点不服气……!”
那些个纨绔子弟,交了好大一笔银子进了全县城最好的书院,却不务正业,上课怕是半个字都没听进脑袋里。
她虽然根本听不懂讲台上的夫子讲的内容,没办法,二丫识字都还没识全,底子太差。可听不懂,不代表她不想听啊!
沅宁听她委委屈屈的,忍不住觉得可爱又有些感叹,于是他说:“你表现好点,等大老爷考上功名了,就把他那些笔记和书都拿给你看。”
“真的吗!”二丫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来,她甚至可以不要工钱!
“真的真的。”沅宁觉得这小丫头熟悉起来之后,性格也养得活泼了些。
他带着二丫采买好之后回书院,发现方衍年已经回屋睡下了。
听说书院早上天不亮就得去课室晨读,他方才检查屋子里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的时候,发现蜡烛都烧了好长一截,也不知道作夜学到了多晚。
沅宁问门口守着的三顺子,三顺子用气声和他解释,大老爷说要睡两刻钟的午觉,等沙漏漏完两次就去叫他起床。
沅宁便没打扰,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会儿熟睡的人,方衍年睡得很沉,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疲惫,他不禁有些无奈。
怎么有人连睡觉都睡得这么认真的。
等门外的三顺子进来报时,沅宁才轻轻把人给拍醒。
“快起来,马上要上课了。”
方衍年其实已经自然醒了,不过他打算躺够了时间再起,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他睁开了眼睛。
“宝儿!”一整天都木着一张全神贯注的冷脸学习的人,一下子就破功了,嘤嘤嘤地搂着他们家夫郎亲了一口。
暖和的!是真人!
“好了,不是要迟到了?”沅宁让开位置,方便方衍年跳下床,“你直接去课室,等下给你叠被子。”
“嗯!”方衍年光打雷不下雨地吸了一下鼻子,跳下床灌了一大碗水,就跑出房间去学舍了。
真是好辛苦啊。
沅宁在这头给方衍年把房间给规整了一遍,又和三顺子交代要做些什么。
三顺子手脚很麻利,二丫也是,甚至二丫在家里做杂活更多,比沅宁还更清楚该怎么照顾人。
三个人将房间重新收拾好,留下三顺子,沅宁便带着二丫离开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吃午饭了?”沅令舟已经联系好施工的泥瓦匠,打算先把后院给改造出来。
铺面不算特别宽敞,但因为被豆腐坊搬光了所有的东西,倒是显得空荡荡的。
“还得找木工来打个货架。”沅宁盘算着,“先前给大伯家打柜子的木工师傅就不错,那柜子可扎实了,就是里面不承重的木板也没削薄,不是个偷工减料的,而且棱角还磨过,做工很是细致,除了工价有些贵。”
铺子都买下来了,自然就是他们家的,沅宁还是舍得花这些钱。
全屋定制的架子,木工叫价八两银子,沅宁没压价,而是饶了一个钱箱子、一个票箱子,一个方便展示样品的置物架,一个带四角轮子的杂货架(后世的床边小推车),一根锦旗杆子,外加一块广告板。
好家伙,这送的东西价值都快抵得上一面墙的架子了!全套打下来八两银子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啊!
“不急嘛,我还有别的东西要打。”沅宁说着,又拿了一张图纸出来,这是方衍年给他画的柜台,外带两张高脚凳,四张矮脚凳,这是伙计或者给过客们歇脚的,花了一两银子。
再然后……
木匠都不想赚这小哥儿的钱了!真是踩着他最低利润的底线,说推了吧,这么大笔单子呢!不推吧……又赚不了多少钱。
沅宁又拿出方衍年画的小餐桌(后世街边小吃摊桌椅),总共打了四套带小马扎的可收纳桌椅,拢共一两银子。
他还想……
木工:不,你不想。
后院的房子已经和泥瓦匠商量好了,大致的尺寸也定了下来,因为屋子修的是北方炕,家里的家具也要重新改尺寸。
沅宁打了几口柜子,一套书桌,又花了二两银子。加上今日的其他花销,沅宁身上全部身家,只剩下二十两。
外带二百一十两的外债。
唉,这钱真的很不经花!
木工那头虽然讲价的时候各种抱怨沅宁太会压价了,但因为是大客户,所以还是会优先给他们把“全屋定制”给打出来的,前后大概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沅宁有点儿等不得,反正都是大客户了,便厚着脸皮同木工借了两个架子放回店里先用着,到时候换回来给木工送一篮子松花蛋!
一篮子松花蛋也有一百文了,那木工还怀疑这小哥儿怎么会这般大方,这才知道原来沅宁就是县城里松花蛋的唯一供货商。
这……也行吧!
木工还挺喜欢吃松花蛋的,他们这一行赚钱,吃点松花蛋还是吃得起的,听说卖松花蛋的老板今后还有别的好吃的会上架,便决定亲自去铺子量尺寸,顺带看看铺面开在哪儿,今后好去买东西。
沅宁也很客气,送了木匠一斤装的豆瓣酱,木匠便礼尚往来地决定送他两把藤椅,那玩意儿坐着更舒服,垫个皮毛垫子靠一天都不会累。
“那感情好,今后若是还有什么物件要打的,都来您这儿。”沅宁是真心实意这么打算的,家里的好物件儿都只有他在用着呢,今后有钱了,不仅要让家里人也住上砖瓦房,还要打更好的柜子和床!
摆好货架稍微打扫一下主屋,差不多就该回家了,这边铺子还没收拾好住不了人,这几日每天都得来奔波。
正好天气转冷了,山里的野物活动减少,打猎赚的那点钱还不如帮沅宁把铺子早点支起来省下的钱多,沅令舟便提前留下来帮忙。
二丫和她承诺的那样,不仅手脚麻利,也是个看得见活的,像是沅宁和方衍年都把要喂驴子的事情给忘了,小姑娘还记得,拿两文钱买了一大挑草料回来,放院子里用油布盖起来,足够驴子最近几天吃的了,离开之前,她甚至去隔壁要了点碳灰将驴粪铲了,那叫一个爱干净。
沅宁决定给二丫涨钱,只是他没提,打算再看几天二丫的表现。
三个人挤在驴车上慢悠悠地回到家时,天色又晚了,但姜氏给他们留的菜色不错,肉多得沅宁都怀疑他们不在家,其他人有没有吃肉。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哥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多养养。”
沅宁一听,好像是这个理,他打量了他哥一眼,微微一眯眼睛:“哥,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吃胖了。”
沅令舒:?
“你又要拿我和半扇猪比了?”
“哎呀,我都还没说呢!”
沅宁本来是想说这话吓唬他哥的,哪里想到沅令舒自己就是大夫,还能控制不好饮食不成,就算前段时间脚伤之后动弹得少了,相对的,他也适当减少了食量,主要是不动弹没胃口,吃不了那么多。
打趣失败,沅宁伸了个懒腰回屋睡觉,天气突然冷下来,一个人睡着可不习惯了。
“阿娘——”沅宁从屋子里跑出来,“先前做的羽绒被如何了?今日比昨日还冷些,感觉等不到休沐衍年的薄被就不够厚了,还是得加一床羽绒被。”
“做好了做好了。”姜氏把蓬松柔软的羽绒被给抱出来。
自家收的羽绒,价格又便宜,多多地塞来当被子和衣服也不心疼。
天气还没冷,姜氏就先把被子给缝了出来,因为羽绒不像棉花那样,容易跑绒,得把被胆缝成一格一格的小格子,而且羽绒容易从针眼缝里钻出来,缝好一遍小格子之后,还要再缝一层密织布的布条上去,内胆缝严实之后,外面还要装一层普通的被罩,将四角固定好,才能代替一床棉花。
虽然这样一床羽绒被内胆的工艺用的布料比较多,单若是用很多年也能保暖,不会像棉被那样板结,还需要动不动就拿到院子里晒一晒的话,总体算下来还是很值的。
更何况——姜氏最开始将被子缝出来的时候,就试过,两只手同时伸进被子里,过一会儿之后,棉被里的手才开始慢慢暖和,而在羽绒被里的手都已经开始发汗了!
这个好啊!竟然真比棉被暖和!而且还轻巧,盖在身上跟盖着毯子似的,蓬松的触感更是如同没有捻成线的棉花花朵,裹在身上可舒服了。
因为方衍年要念书,沅宁要去县城开铺子,姜氏优先紧着沅宁和方衍年把“羽绒服”给做了出来。
也是和羽绒被同样的操作,裁剪的时候留出缝格子的放量,先做内胆,再加外衣,和夹棉的衣服一个做法,却比夹棉的衣服轻巧暖和。
今年收的鸭绒看着多,可就做出来六床被子和两身衣服,二丫和三顺子的羽绒服都还不够呢,不过家里还有旧棉衣,能先应付着一阵。
镇上的小乞儿们已经不仅限于在镇上的酒馆和附近的村子捡羽绒了,毕竟僧多粥少,想要吃上饭,就得去更多的村子捡。
还好开松花蛋铺子的老爷不论他们拿多少鸭绒去,只要不是以次充好,都会换钱给他们。
有时候铺子没开门,他们还能将东西拿去镇门口的茶水铺换钱,那茶水铺的老板也是个好人,小乞儿们到处去收鸭绒的时候,还会帮着松花蛋铺子的老板以及茶水铺的老板说好话。
说松花蛋的铺子收新鲜鸭蛋,不过得新鲜的才行,而茶水铺老板用的茶叶好,还便宜,去镇上的人到那儿歇脚,不喝茶也能坐!
有些人打着占便宜的心里去茶水铺坐,结果看到其他人都喝水,也是忍不住买一碗,以至于,这天气都已经冷成这样了,茶水铺的生意半点没变差。
分明,一开始茶水铺的老板只是顺手帮个忙,他也看那些小乞儿挺可怜的,便帮方衍年收羽绒,也没要方衍年给的钱。
茶水铺老板想,反正他是给不起那些小乞儿钱的,但能帮上点忙,也算善事一件了,哪里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气温骤降,沅宁当天晚上就将被子换成了羽绒被,阿娘给他和方衍年做的新被子,好大好大一床,别说两个人,就算睡三四个人进去都没问题!
这晚上分明只有沅宁一个人睡觉,他却在半夜被热醒了,后背都是汗,擦了身子换了身衣服才继续睡的。
果然还不到睡羽绒被的时候,这几日就先睡棉被凑合吧……
早上,家里煮的是番薯稀饭,地里的番薯已经彻底成熟,可以全部挖出来了。
后面精心照顾留种的那片番薯生长得尤其好,最开始田氏捡回来的番薯只有拳头大,而这些成熟的番薯,最大的一只手都握不住,能有小婴儿的手臂长!
不仅个头大,味道还好,尝起来甚至有明显的甜味!要不是家里还有七亩多的地要留种番薯,姜氏都想多煮些这种味道更好的番薯来吃了。
沅宁问了地里番薯的情况,将不同条件下产出的番薯进行了对比,并且记录了面积和产量。
他早早就开始为方衍年谋划了,以前方衍年不科考,这番薯就算烂在地里,也最好别被外人知道,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还得好好将番薯的种植方式、习性、每年的产量、如何使用等方方面面都记录下来,今后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等把东西记好,天色都大亮了,沅宁这才和沅令舟、二丫一起挤在小驴车上去县城。
今天车上少了个人,沅宁就带了两缸松花蛋和几坛豆瓣酱一起运到了城里。
这么每次来县城的时候都带一点,或许等铺子改好,正式开业,将家里囤的货拉到县城都能少跑两趟。
至于镇上的铺子,已经被沅宁改成仓库了,他今日去陶瓷铺定完货之后,还要挨家酒楼食肆和杂货铺去跑,告诉他们一声铺子开到县城来了,今后拿货会更方便。
杂货铺那头还要多说一声,零售价就按杂货铺的价格,但是一百枚以上的批发价依旧六文,即使搬来县城也不涨价。
酒楼食肆和杂货铺倒是都挺高兴的,这小哥儿很会做生意嘛!
酒楼食肆还和沅宁定了一些豆瓣酱,家里堆在镇上的两千斤豆瓣酱总算能正常销售了,口袋里进了账,沅宁感觉特别踏实。
一连忙活了几天,等方衍年休沐那日,沅宁就决定不出门了。
一个月就只能见他夫君五六天,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地方。
不过,休沐那日一早,沅宁就赶着驴车去了县城,亲自接方衍年回家。
这人也真是,才几日不见,一见到他就不顾形象地跑过来,人都还在大街上,就跟年皮糖似的整个粘到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书院里方衍年的同窗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什么颜色什么表情的都有,还有往自己胳膊上掐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这几日,方衍年的降维碾压式学习方式可让他们开了眼。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方衍年和他们是同类,后面嘛——
这小子就是他们学渣的叛徒!是叛徒!!!
因为每天早上方衍年都是一边跑步一边晨读的,夫子们看方衍年跑读得认真,便连晨读都给人免了,让这人可以到正式上课才回来。
班上有学生以为方衍年是故意这么做给夫子看的,于是就照着学,果然免了晨读,但夫子说,可以不来课室晨读,但是必须跟方衍年一起跑读。
第二天一早,那想出如此“妙招”没有去晨读的学子,还在床上赖床呢,就被夫子差使杂役把他从床上拔了下来。
因为怕他不够自觉,又担心方衍年被同窗贿赂,所以让杂役跟着他跑,晨读的声音小了还会被告状!
天杀的……那人是方衍年的同窗,本就是捐学进来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形容的就是他!
这种连半桶水都提不动的少爷,跑步?还一边跑步一边晨读?
别说一炷香的时间,就连半刻钟都没有,不……应该说,人都还没跑出视线,就已经趴下了。
那方衍年的身体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人能在跑步的前提下,还能朗读背书的!!!
“我不……跑了……我不……我晨读……”那投机取巧的学生像是死鱼一样趴在了地上,被杂役给提起来拎回课室的,别说晨读,人都差点累晕过去,趴在桌面上哼哧哼哧喘着气,直到快上课才缓过来。
困确实不困了,人都给气醒了。
尤其是看到方衍年身上热气腾腾,却精神抖擞、脊背挺直地走进课室,别说跑步之后的惫态,整个人散发的精神气,真真让人想起了站如松这个形容,感觉不像是文弱书生,更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甚至,方衍年坐下之后,往身上随意搭了张毯子,喝了水,歇都没歇气就直接拿出了书本铅华笔,进入了学习状态。
整个捐学班的学子都崩溃了。
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基操勿6
沅宁:[让我康康]
方衍年:[墨镜](但偷偷卷腹)
ps:部分好看的肌肉要定向锻炼的,咱们小方大人为了开屏也很努力呀~
————
想要评论[可怜]就算只有爪爪印[猫爪][猫爪]也能把作者哄成胚胎[求你了]
第85章 开业准备
平日里的方衍年有多拽, 见到沅宁的方衍年就有多嗲。
倒不是方衍年真的很“拽”,主要是他没时间,一日除了睡眠三餐洗漱等最基本的生理活动需求占用的时间, 他都在学, 除了学习, 就是在锻炼身体, 要么就是边学边锻炼身体。
休息?那只是为了更好地学习。
主要是, 方衍年不敢休息,他的时间太紧了。
别人就算是捐学进书院的,基础都比他扎实,他除了背得童生之前学的最简单的几本书外,连自己的理解都没有。
转眼就是九月, 方衍年才刚开始打基础,明年六月就要院试!
只有八个月的时间, 他得从最基础的基础开始学起来,任务不可能不艰巨。
而且,方衍年以前读的是理科,文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优势, 所有东西都得从头背……
努努力, 就只用辛苦九个月,摸摸鱼, 辛苦的不止两三年,这点账方衍年还是算得清的。
但方衍年更知道, 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休息的时候就要敞开了放松,而他最好的抚慰剂——
方衍年抱着沅宁猛吸一口,史诗级过肺, 他们家宝儿身上香喷喷的,有种特别的味道,越闻越香,越闻越上头。
眼看着这人都要动嘴了,沅令舟一个出手就把他们家特别“出息”的姑爷给撅(折)了下来。
跟树枝一样被撅下来的方衍年:是……灌江口话事人!!!
补药拆散——呃,不对,他们家宝儿不排老三。
是不是全天下的二舅哥都一个德行,方衍年深表怀疑。
沅宁看着方衍年这副模样,都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虽然这几日每天都挺忙碌的,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想念方衍年的。
只是……这书院好像把他夫君养得挺好的。
瞧瞧,别的书生都学得精神不济萎靡不振,他的夫君活泼得能当场犁二里地!
别的书生孱弱无力风吹就倒,他们家方衍年这时节了穿着单衣都不觉得冷呢!
“怎么穿这么点,不是给你准备了厚衣服么?”沅宁说了,摸了摸方衍年的领口,发现衣领都是暖和的,手也是暖和的,看样子是没冷着自己。
方衍年就那么站着给他摸,脸上还挂着傻里傻气的笑容,发出嘿嘿的声音。
“还好,没觉得很冷,可能习惯了。”说完,他拉着沅宁的手往自己领口语里面摸,“其实我还是加了衣服的。”
“咳!”沅令舟很重地咳嗽了一下。
得,二郎真君又要说他伤风败俗了。
三人从山上下来,先是在镇上采买了一番,然后去铺子里把羽绒被、羽绒服,新制的衣服、鞋子这些一并给方衍年送上山去。
三顺子年纪还小背不动重物,而除了开学当日,原则上来说就连开学当日家属都是不让进学校的,因此沅令舟和沅宁都只能在门外等着。
方衍年背上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手里还提着东西,健步如飞地就进了书院,没多会儿就又出来了。
能和他们家宝儿待在一起的时间,他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跑慢点,等下出一身的汗,要着凉的。”沅宁拿出手帕给方衍年擦汗,这人就低下头给他擦。
嗯,看上去好像更乖了。
等忙活完需要采买补给的东西,尤其是书院里的食堂,味道真的很一般,要不是人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吃得下去,方衍年真的能饿瘦。
于是沅宁这次多给方衍年带了些家里做的菜,像是酱蘑菇、辣白菜、豆瓣酱、泡菜、豆豉这类的调味料和小菜,还照着方衍年形容的,做了些蜜汁猪肉脯、风干猪肉,本朝私杀耕牛犯法,民间也不怎么吃牛肉。
蜜汁猪肉脯和本地的肉干不同,去筋之后片薄,搅打至细腻软烂,调料也加入了相对平日口味稍显大量的糖,又用虾油调了味,煎熟之后用炭火烤干,独特的调味加上独特的风味香气,每一片都柔软细腻,还带着漂亮的光泽,得放进罐子里密封好,才不会被老鼠偷吃。
至于风干猪肉,是按照方衍年说的风干牛肉的方法来做的,先阴干到五成左右,毕竟他们这儿相对潮湿,实在没法达到特产区的七成干度,再放就容易坏了。再加上猪肉必须得熟吃,剩下的熟度便用烟熏来代替,只不过和腊肉的烟熏不同,是通过低温烘烤慢慢把肉给烤干的。
猪肉干和猪肉脯不同,硬邦邦的很有嚼劲,而且照顾方衍年的口味做了麻辣口,花椒更是为了保留独特风味用的整粒儿,风干之后直接嵌在了肉的表面。
除了猪肉,家里还试着做了鸭肉和驴肉版本的风干肉,结果鸭肉的味道不太行,但驴肉意外地可以,不仅没有鸡鸭和的腥膻,也没有猪肉的骚味儿,味道很是不错。
这些食物都被沅宁给封存得很好,而且经过腌制之后,都特别耐储存,可以让方衍年放着慢慢吃。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家里的存款是真不够用了,不过沅宁没和方衍年说,毕竟只要开业就好了,而且这段时间松花蛋和豆瓣的供给也没少,陆陆续续赚的钱还没有记为进账呢!
毕竟是新开的铺子,就不能用旧账了,沅宁是单独开的新账户,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手头有点钱就全部花光啦~
就算花光也有新的存款,以前的存款,就当做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做的……嗯,投资吧!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可以收拾回家了。沅宁还是计划在放假当天就把休沐回来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这样放假回去的几天,还能想起来有些什么东西需要补充的。
更何况,方衍年还指不定是头天晚上返校或者第二天趁半夜回去呢,到时候匆匆忙忙的,书院又不让送东西进去,还是早点送进去的好。
沅宁习惯了这样的未雨绸缪,方衍年也很赞同,他可不想返校的时候大包小包地背着扛上山,二舅哥不就是这么用的嘛!
若不是他刚开学就遇上大休,方衍年昨天下午就想提前走人了,但想着他就上了三天半的学,又觉得不好意思走,这才多给自己加了下午和晚上的自习。
下次休沐他就可以多给自己放点假,头一天晚上回家,最后一天早上再来学校,这样他就可以多和宝儿睡两天啦!
关于休假,方衍年是这么安排的。
每个月的上、中旬,也就是每十天的最后一天,书院放一天的小假,月末根据情况放两到三天的长假。
农历和公历不同,每个月只有二十九或者三十天,若是遇上二十九,那最后一旬就放两天,三十就放三天,反正前面两旬上九休一,最后一旬得上满七日的。
而原本的方衍年……在高三的时候,每个星期的假期,只有周六的晚自习,加周日的半个下午。
是的,每周除了周六都要上晚自习,周日嘴上说着放半天,中午之后就“放假”了,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还得回来上自习,甚至有些老师在晚自习就会收作业!
经历过这样强度的方衍年,突然觉得古代放假都比他们后世多。
他打算一旬的中间一天,也就是上四天,第五天的晚上不上晚自习,然后第九天,就是公休的头一天晚上也放一个晚自习,足足两个晚自习加一整天的休沐假期!比高中生都还松弛!
真的有松弛吗?感觉好像还是很卷呢?
算了,也就八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忍完他们家宝儿的身体也养好了,咳……
方衍年感觉自己像是追着胡萝卜跑的驴,一想到他们家宝儿,突然之间又有学习的动力了!
回家的路上,沅宁和方衍年说了买房和买了驴的事情,方衍年最开始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沅宁还有这样的魄力呢,后面就是一堆的夸夸,把沅宁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沅宁并不觉得自己有方衍年说的那般好,他只是担心铺子“跑了”或者被房东涨价,才被迫联想到用这种方式把铺子买下来的,方衍年夸得太过啦!
不过他爱听。
沅令舟一副酸得没眼看的表情,赶他的驴车不搭理这马屁精,就他一个人嘴甜,读书多的人贯是会花言巧语,难怪话本子里的书生都能骗到人家闺阁大小姐呢,这张嘴是真油滑。
到家的时候还是上午,如今家里请了两个帮手,狗娃子和隔壁婶子,姜氏和田氏倒是空闲下来,正在院子里和赵家婶子聊天。
看见方衍年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姜氏身为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结果一张口:“姑爷都……”
想说瘦了吧,也没有,忍看着还比之前精神了。总觉得姑爷上的这个学,好像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瞧大房的沅令阳,这次回来人都瘦了一大圈下去,以前在家里被他娘各种肉面补品养得白白净净,这去县城念私塾,他娘还亲自过去照顾他,结果人还瘦了!
先前沅宁签了合同买下铺子之后,还叫姜氏跑去大房那头又“借”了一次钱,听说二房这头欠了二百多两的外债,吓得脸都绿了,要不是还顾念点兄弟情面,都想把姜氏直接赶走,这回沅令阳回来都是静悄悄的,根本不敢往二房这边凑。
沅宁觉得这法子好,耳根子多清净啊。
不过,他们家又欠了二百两外债的事情再次在村里传开,还有人跑来沅家问,他们今后还会不会照常收鸭蛋和胡豆、白菜那些刚种下地里的菜,买种子还要花钱呢!
姜氏当然说收了,不收怎么赚钱呢?虽然赚得少,要花好多年才还得清,但日子总得往下过吧。
原本还嫉妒沅家做生意的人,这下纷纷变成了看热闹,一些还想把自己孩子塞到沅家来的,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连累到自己。
至于买卖嘛,能赚他们家的钱还是要赚的,说好了还是以前的价,他们可不会降!
村里传这事儿传得厉害,就连张紫苏都来问,不过张紫苏是问沅宁要不要借他钱应应急的。
“现在还不用。”沅宁拉着张紫苏说悄悄话,“我偷偷跟你讲,你可别跟别人说。”
听完解释的张紫苏都有些无语,这小哥儿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稍微磕着点儿皮都能哭,怎就这么大的胆子,二百两的铺子都敢买。
一年之后要是拿不出来,看他怎么办!
沅宁才不怕拿不出钱呢,他早就算好账了,不过,店里和家里都缺人手,他有点想带着张紫苏一起做生意。
张紫苏没当场答应,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听到方衍年休沐回来,给他们家额外提了一块肉来。
方衍年去书院念书的事情,沅宁并没有瞒着张紫苏,束脩提的肉都是张紫苏帮他弄的呢!
如今张紫苏已经彻底接过他爹的屠户手艺了,他手脚麻利,天气冷下来之后,隔三差五都能收一头猪拿去卖。
只不过这时节的天始终不比冬日,肉多放几天还是容易坏,越往后卖就越便宜,整猪赚的钱少,半头猪吧……他一个哥儿容易受欺负。
就算有张屠户撑腰,时间久了,总有人低看张紫苏一眼,想方设法给他埋坑。
本身就不太喜欢勾心斗角的张紫苏烦了,就算少卖点钱,也懒得和那些人拼猪卖。
沅宁就邀请张紫苏跟自己合作。
他们家出方子和铺面,张紫苏自己将卖不完的肉做成熟食,卖的收益两两对半。
至于味道问题,大嫂田氏会将调料提前配好,张紫苏多少识得一些字,照着做出不了错,而且还能和沅宁轮流看铺子,沅宁也能轻松些。
“你是真不怕我卷了你的方子跑了。”张紫苏对于沅宁这样的信任有些无奈。
“可是紫苏哥你拿着方子也开不了铺子啊,你那手艺……”不是沅宁故意损他,张紫苏明明做事挺细致的,但做饭的味道就是很奇怪。
他们家阿娘和嫂嫂都看出来了,所以每次给张家送东西,都会把食材调料给人备好,自己个儿按照顺序下锅里,做出来的才能吃,否则……那味道简直让人幻灭。
沅宁一看张紫苏那张脸唰一下沉下去,立刻打哈哈转移话题:“嗨呀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晒着的豆子还没收。”
张紫苏:“呵。”
沅宁:“哎嘿~”这种故意讨嫌但是又不会真把人惹生气的游戏真是太有趣啦!
刚上了几天学就遇上小长假的方衍年还不太习惯,因为开始念书了,家里面什么活儿都不让他做,方衍年不得不休沐也在家自习看看书。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沅宁也把时间空出来陪他。
方衍年也是理解红袖添香为何让人欲罢不能呢。
有他们家宝儿陪着,读书都不算坐牢了,那是享受!
结果,在家休息了几天,方衍年就闲闲散散地看了几天的书,除了节奏没有在书院学习时那么紧凑,吃得比在书院好得不知凡几,抱着他们家宝儿睡觉比累一天下来都睡得香以外,也没什么区别。
方衍年:“……”
这区别大了好吗!
九月初一这一早,刚过四更天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夜里四点,方衍年就得起床了。
姜氏也不嫌早,四更刚敲,就起来做饭了,按着时间把方衍年给叫起来,吃完早饭赶驴子上路。
昨天晚上睡得早,沅宁和沅令舟也起来了,跟着方衍年一连放了几天的假,是时候去城里看看铺面改得怎么样的。
将方衍年送到书院的山脚下,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沅宁拉着他哥在城里赚了一圈。
“哥,你说等咱们今后铺子开起来了,把娘接到城里来开早餐铺子怎么样?”
他们这还时兴一日两餐制,但这已经是以前饥荒年间流行下来的传统了,在城东这边的富人区,大多都改成了一日三餐。
商户家里虽然会请厨娘灶人,但味道嘛……沅宁对他们家阿娘和嫂嫂的手艺很有自信。
乡下办席也是会请灶人的,他阿娘嫂嫂的手艺可从来不比灶人们差,尤其是大嫂田氏,那调味的手艺,阿娘亲自认证的青出于蓝!
只是,沅宁虽然想叫嫂嫂过来支早餐铺子,可这么拆散大哥和大嫂也不好。
唉……要是他们家也能在县城买院子就好了。
一进的院子就够他们住啦!而且不在城东的话,稍微距离内城远点的一进院子,还不到一百两。
沅宁感觉自己有点飘了,二百一十两的外债还没还完,就已经在考虑买院子的事了!
还是先想想铺子里能多上架些什么商品,把尾款给付清吧。
沅宁琢磨了一番,现在他们家的铺子,最主要的还是松花蛋收益最高,其次就是豆瓣酱。
蒜油利润高,可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且出现了仿制品,只有讲究些的人家会来买了。
至于辣白菜和泡菜,暂时还没上架,不过家里又做了好几缸,他们家后院都摆不下了,还好镇上的铺子空了出来,当仓库也不亏。
除了这些,阿娘和嫂嫂还研究出来了水豆豉,干豆豉还没做好,但过几天第一批应该也能开坛了,到时候看看效果。
只是这水豆豉……吃着好吃,那味道吧,问起来……嗯。不好说。
如果不是姜和辣椒放得足能压一压,真是一股子臭了的口水味儿,也不知道拿到店里来卖不卖的出去。
还有家里做的肉干、猪肉脯,沅宁也想拿到店里来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就是可惜那霉豆腐还没做出来,这还是阿娘和嫂嫂第一次失败呢!
不过豆腐干和腐竹倒是已经做出来了,腐竹能放得比较久,豆腐干就不行了,和肉一样坏得快,虽然现在铺子的后院就有石磨,可沅宁弄不来这个,要现做现吃,还是得阿娘或者嫂嫂来才行。
沅令舟听沅宁这么一数,这才发现家里竟然已经研究出来了这么多可以售卖的东西,看来他们家宝儿说要在县城开铺面,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难怪敢直接将铺子买下来。
“家里有驴,做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力气,二丫也聪明,让大嫂过来这边住半个月,这些东西都教会给二丫。等教会了,再请个杂役来洒扫洗衣做饭,二丫就专门负责做这些不经放的吃食。”沅令舟提议。
虽然请的杂役比买的奴仆月钱好贵好几倍,但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书院多放了一天的假期,初九和初十可以连休两天。
等方衍年下山的时候,家里的铺子已经装修出个七七八八,从最开始的空荡,到现在装满了两面半墙的货架,加上陆续搬来的坛子、餐桌,就缺个收银的柜台,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后院也重新改了一番,但是现在天气冷了,水泥凝固得比较慢,还得等半个月才能搬进去住。
后院除了将原本的大通铺改成了一大两小的单间,沅宁设计把灶台也围了起来,做饭的时候不会着凉。另外,沅宁还让泥瓦匠在贴着铺面的部分多修了一个房间来,今后请的杂役如果要留宿,就可以住这里。
小房间门口还修了个狗棚,到时候看店的都是些哥儿丫头的,还得把二毛接过来看家护院!
二毛在他们家喂养得可好了,油光水滑又蓬松的皮毛,虽然不到半岁,个头已经和寻常人家养的土狗差不多大了,听说还能再长大些,毛茸茸的跟头小狮子似的,声音很是洪亮,谁敢翻他们家的院墙或者欺负沅宁,二毛冲出来还没开始吼就能把人吓退。
九月底,等方衍年大休回家的时候,铺面已经彻底布置好了。
其实从买下铺子来之后,县城的酒楼食肆就已经在他们家进货了,不过,这不是想要剪彩热闹热闹嘛!
正式开业的头天晚上,沅宁就借了村里的牛车,把一大家子人都接到了城里来,大大小小也有四间屋子,睡他们一大家都足够!只是有些挤。
做完被沅宁接过来的方衍年没仔细看,等天亮了往外挂红绸和灯笼的时候,方衍年搓了好几下眼睛,对比对比自家铺子,和隔壁的铺子,再看看自家铺子,陷入了震惊和沉默。
这铺面,简直秒杀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店铺,刚才看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起猛了穿越回现代去了。
这上墙式货架、广告牌、收银台、分区和临时用餐区,简直和小区门口夏天买冰粉的小卖部一模一样。
方衍年的思绪忍不住飘回刚穿来不久时的那个初夏。
当时他提到的杂货铺,现在真被他们家宝儿给弄出来了。
80-85
同类推荐:
鸾春、
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
侯门夫妻重生后、
逢春、
茎刺、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
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