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家夫妻对视一眼, 这一刻,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
正如她所说,宗外有危险, 宗内也不见得安全。现在他们所知的一切,都源于猜测以及李休音的话。
女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血脉会被惦记上,而且光是让这些人入魔, 又能达到什么效果呢?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 李休音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可能是宗主, 也可能是其他人。
总之, 要查的事情还有很多,涉及宗内重要人物,他们调查时也得小心谨慎。
夫妻两又掏了一番家底, 给了姜鱼一堆保命法器, 姜鱼都乖乖收下了,“娘也要注意安全, 小心行事。”
白荔欣慰道:“娘知道。”
姜怀城哼了一声,都被冷落感到不满。
姜鱼假装没看见,根本不理他。
姜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叮嘱道, “小鱼, 若到了危险关头, 相信自己, 相信手中的剑。”
姜鱼:“好。”
五峰上,奔赴二次试炼之前,西江月也同样在叮嘱徒弟, “李休音入魔,令人意外。终究是心有执念,害了自己,如今你——”
垂眸见到徒弟冷静淡然站在阶下,之前那么罚他,也没让他改变心意,有些话到嘴边,只觉说了也无意义。
“魔物有了异动,此次去试炼,你要多加注意。天生剑骨能净化魔气,很容易成为被率先攻击的目标。”
“弟子谨记。”
“修补剑骨的材料世间难寻,宗内也仅有一块,错过此次,将再无机会,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说完,她并未再多说什么,拂袖走了。
宿舟有些诧异,本以为师尊还会继续训斥,没想到竟然她缓和了态度。
走出殿外,天上乌云密布,看起来还有一场下雪要下。
他好几日没见到姜鱼,李休音的事想必对她打击很大,那天取到妖丹时,见她大大松了口气,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试炼在即,按理说他不该再去见对方,可脚步却不由自主迈了出去。
天剑群峰中,一座偏西的次峰名为灵寂峰,这里是峰内墓地,修士陨落之后,许多肉身也难以留存,会在此地建衣冠冢,供亲人后辈缅怀。
李休音的墓就在渡口不远的山坡上,这几日弟子们陆续来祭拜,灵花仙草,雏菊环绕,墓地显得干净整洁。
姜鱼摆上了祭品,王之在旁劝她,“小鱼,别太难过了。”
她在墓碑边席地而坐,“我小的时候,特别想在天上飞,每次碰到认识的师兄师姐,就缠着他们带我飞,缠着李师姐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不耐烦,带着我在天上飞了一圈又一圈,还把我放在风筝上飞,哄我开心。”
王之想象着,小小的姜鱼趴在大风筝上的画面,想想都觉得很可爱。
“后来长大了些,师姐经常来关心我修炼,她常对我说,‘不必着急,慢慢来’,每次被爹批评得郁闷时,师姐总会安慰我。”
李休音是天骄首席,但她本人性情平和,聪明内秀,是个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有节制的人。虽然她数次跟姜鱼说过,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但对她而言,修炼才是本职,她没有因此就想放弃。
她说:“那个人虽好,但仙途是我自己的,等成了仙,我自会放下这些念头。”
姜鱼对这话印象很深,所以她不相信师姐会因执念成魔,在她心中,自己的仙途更重要,在修行上,更是从未懈怠过。明明是剑宗最优秀的弟子,却入魔的不明不白,最后化为一抔黄土。
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雪了,姜鱼觉得有些冷,对王之道:“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师姐。”
王之只好先离开,走之前把伞留给了她。
墓地一片安静,姜鱼一开始还坐着,渐渐累了,靠在师姐的墓碑上,幻想着像小时候一样,李休音还会摸摸她的头,对她说,“小鱼,下次师姐再带你去放风筝。”
“好。”
她迷迷糊糊答应着,闭眼之前,似乎出现了系统的蓝色弹框,她并没注意,也没心情看,靠在李休音的墓碑旁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了,小雪下个不停,身上有些冷,低头看,袖摆、膝头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回头一看,连墓碑上也盖了一层雪。想到她走了,师姐就没人陪了,她就有些挪不动脚步。
“师姐,其实我有点害怕。”
在爹娘面前,她尚可逞强,说她一点都不怕,但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这样无所畏惧。
自从天骄选拔以来,洛雨、曾牛、周寒霜、李师姐……她先后见了这么多人入魔,才意识到,入魔是件比她想的更容易的事,魔念滋生时,可能本人都没察觉,等到心生魔种,入魔已成了不可挽回的过程。
她想到师姐对那人的爱意,最终也成了魔念。
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宗主几次,在她记忆中,宗主是面目模糊的。如果那人真是宗主,她真的斗得过这位天剑宗之主,给师姐一个交代吗?
头上的雪忽然停了,身边有人来了。
抬起头,宿舟站在她面前,伞倾斜在她头上,垂眸看着她。
她问:“你来干什么?”
在墓地坐久了,开口的嗓音有些哑。
她像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李休音墓碑边,一身都被雪淋透了,眼神透着脆弱茫然。
宿舟心里蓦地一痛,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沉默半晌,他蹲下身,轻轻帮她擦去颊边的雪水,“躲起来偷偷哭,以为没人看得见?”
“我没哭。”
“好。”
“本来就没哭,你少诬陷我。”
姜鱼这会儿刚醒,迷迷糊糊又情绪低落,没注意被他擦了脸,两人之间气氛竟显得有些和谐。
片刻后,缓过那阵情绪,姜鱼像只猫似的,抖了抖身上的雪站起来,又抬眼看他,觉得他今天莫名温柔,跟以往很不一样。
片刻后,见她似乎恢复过来,宿舟将伞留下,转身想走。
“等等。”姜鱼把伞还给他,“我有伞。”
宿舟看着她,“就这么低落,没信心了?”
“什么?”
“天骄席位,没信心争了?”
“怎么可能?”姜鱼道,“别以为我会消沉,这次试炼,总该跟你分出胜负了。”
宿舟转过身,唇角轻提,似乎笑了一下,冒着雪走了。
两日后,天骄候选小队再次出发。
同样是坐马车出行,车内的气氛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林风吸取了教训,早早就上了马车,坐在最里面,防止姜鱼把他赶出去。自从攀上了屠石,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也不急着阴阳怪气了。
如今李休音死了,屠石早晚当上首席,加入屠师兄派系,可说是前途无量,而且,天骄又多空缺了一个名额,他简直想拍手说李休音死得好。
原本姜鱼和宿舟二争一,剩下三人老实说没什么指望,而如今名额有了两个,他们两只要有一个发挥失利,那名额就是剩下三人的,他能当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他的眼神暗戳戳扫过几人,这次试炼是最后的机会了,一定不能放过。
另一边,芸晚特意和姜鱼换了位置,变成姜鱼对着于照,她对面是宿舟。她似乎在刻意避开于照,而于师兄看起来也有些心情低落,两人各有心事,一路上都没说话。
连向来不关注他人八卦的宿舟,都隐约察觉到了他们的两不对劲。没了他们两调节气氛,马车内飘着阴云,安静得出奇,反而是姜鱼和宿舟眼神交流,宿舟是在关心她的心情,而姜鱼……她在想,她之前好像无视了一次系统,甚至连选项内容都没看,不会倒什么大霉吧?
宿舟见她脸上愁云不散,不由心怀几分疑惑。
数日后,众人怀着不同心思来到了这次试炼地点,海洲城清风郡,此地位于大陆东南方,气候适宜,天剑宗已是大雪弥漫,这里还是初秋天气,海风吹拂,风景宜人。
姜鱼因为这好天气,忘了系统的破事,心情渐渐好起来,反而是宿舟,越是靠近郡城,越发显得面色凝重。
到清风郡城门口下车时,他们遇到了另一群修士,这些人穿丹红色门服,聚在一起格外显眼。那群人中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似乎见到了熟人,很快呼朋引伴般都过来了。
“是天剑宗的人!”
“小鱼?”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红衣修士中,为首一人穿着格外华丽,红衣金线滚边,头戴莲冠,手执玉扇,气质温文尔雅,容貌清俊,有些像于照,但比于照更加年轻,颜值也更胜一筹。
此人竟还是姜鱼的熟人,这些人里他径直跟姜鱼打招呼,语气透着与别人不同的亲切。
两人聊了几句,才引荐了双方,得知对方是海渊宗的修士,海渊宗就是海洲这一代最大的宗派,领头人正是海渊少主薛清浪,也是姜鱼多年的好友。
趁着薛清浪跟于照说话时,宿舟默默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交友广泛。”
姜鱼:“你有意见?”
宿舟眼皮跳了跳,“你怎么认识他的?”
她随口道:“我小时候来过啊,爹带我参观过海渊宗,就认识他了。”
“你来过海洲城?”
“对啊。”
见他神色有些奇怪,姜鱼问:“怎么,你也来过这吗?”
他避而不谈,问道:“你和那人就见过几次,也能成为多年好友?”
姜鱼:“神交不行吗?”
一句话让他眸色彻底暗了下去,姜鱼道:“开玩笑的,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一直有书信往来,所以很熟悉,清浪为人好客,一直邀请我来海洲玩,没想到会在这碰面。”
因为这一声称呼,宿舟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不知该说她精力旺盛,还是太爱交朋友,不管去哪,总有认识她的人,还往往跟她关系匪浅。
这样一想,更令他头疼了。
众人在城门口寒暄一阵,说起来此地的原因,话题步入正轨。
薛清浪道:“我们收到消息,清风郡内可能有魔巢存在。”
“魔巢?!”
剑宗五人都有些震惊。
所谓魔巢,便是魔物的巢穴,通常是几只高等魔物聚在一起,占领一处成为巢穴,使中低等魔物大量繁殖的场所。
魔渊被封印前,魔物猖獗,常在人族聚集处筑巢,把人当成食物储备,魔巢附近,往往是一片血肉残肢的血腥景象,那时魔巢林立,人间如同炼狱,但自从剑尊封印魔渊后,已经许多年没听过“魔巢”这个词了。
“你确定消息是真?”于照神色严肃问。
在小溪村,他们碰到了一只高等魔物,三人联手才勉强打过,魔巢之后聚集了多少魔物?这天骄试炼,真是要命了。
“我们是收到附近散修的消息,但传过一次信后,那散修也失去联系了。”薛清浪道,“是否为真,我们正要进城去查探。”
“
若真是魔巢,恐怕凶险……剑宗几位道友为了天骄试炼而来,不如我们一起行动,彼此也有个照应。”
说这话时,他正看着姜鱼。
姜鱼道:“好啊。”
她是欣然同意,其他几人也没反对,他们都看得出薛清浪是看了姜鱼的面子,不然以两宗八竿子打不上的交情,实在没什么同行的必要。
只有宿舟眉峰压低,周身盘桓着低气压。
姜鱼又从腰包中取出几个样式别致,看起来小巧清雅的香包,这是她自己做的挂件,填充了不少灵药,有清心静气、抵抗魔气的作用,本是想给芸晚于照的,做的时候多做了几个,这会儿拿出来分,人又多了不够分。
她想了想,“那就不分剑修吧,你们修剑心的,本来就能抵抗魔气。”
话音落,宿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第42章
见宿舟伸手, 姜鱼道:“你要什么?”
一个天生剑骨,还要只能短暂抵抗魔气的小香包?
她直接略过了对方,把香包分给了其他人。
宿舟:……
他看到薛清浪拿到香包, 郑重挂在腰间的灵玉旁,不禁薄唇轻抿,收回的手暗自收紧了。
一行人进入城中,魔巢之事只是散修暗中告知海渊宗, 消息并未传开, 城中依然一片祥和景象。
清风郡城算是海洲比较大的城池, 又是商贩往来之地, 像这种地方, 若是魔物有心隐藏,偶然失踪几个人,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薛清浪算是本地地头蛇, 早已订好了客栈, 请几人入住。
“薛某在城中原本还有一处别庄,不过地方僻静了些, 想了想还是住客栈方便查探,几位觉得呢?”
几人自然没意见。
芸晚道:“此人颇有大宗少主的气派。”
姜鱼也点点头。
她觉得薛清浪挺有气质的,是一种骨子里的贵气。天剑宗各峰竞争激烈,没有少宗主之类的人物, 天骄又各有个性, 而薛清浪矜贵不失气度, 温和不失礼貌客气。两人书信往来许久, 薛清浪在信中幽默风趣,又很有边界感,不会冒昧打听她的事, 和他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海渊宗的人先一步进客栈打点,姜鱼还在和芸晚议论那位海渊少主,芸晚回头看宿舟:“宿师弟觉得呢?”
宿舟:“不过如此。”
不知是不是错觉,芸晚总觉得空气中有股酸味。
进了客栈,众人听从薛清浪的建议先休整片刻,午后再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于是各自去房间休息。
宿舟走在后面,和他一起上楼的,是一个海渊宗的小弟子,此次也是跟着少主出来见见世面的。
海渊宗是海洲最大宗门,但天剑宗名声更响,虽然宿舟不认识他,他却听过宿舟的名字,知道他是年轻一代中翘楚,有天才剑修之称,和他走在一起,弟子难免有些紧张。
没想到宿舟忽然停步,看着他腰间。
弟子不明所以也低下头,腰上挂着刚刚姜鱼发的香包,散发着淡淡灵药清香味。
宿舟:“卖吗?”
弟子:“啊?”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想买这个香包,但这东西,其实作用不大吧?他一个剑修,为何这么看重这个?
而且这是少主的好友赠的,卖出去是否不太合适?
“开个价。”
“这……”
小弟子一时有些纠结,眼神乱飘时,觉得周身有些寒意,仔细一看,对方的手正搭在剑上,想起这位一剑斩蛟的传闻,他顿时有点怕了,“要不……送给您?”
话音落,就觉腰间一空,再看香包已经不在了,倒是手里多了一个布袋,再看时,宿舟已经走了。
打开布袋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灵石,粗略一数,也有一百多。
他竟然花一百灵石买这香包?
这、这值吗?
弟子百般不解,二楼上,薛清浪正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片刻后,他玩味一笑,回房间去了。
午时过后,众人修整完毕,在一楼碰头,商量对策。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他们怀疑城内有魔巢,就得全城仔仔细细地毯式搜索。好在他们人数够多,搜起来也耗费不了太多时间,两人一组,不出三日就能将城中探完。
分组之时,不待宿舟开口,芸晚第一个抢着说:“我跟姜师妹一组。”
于照眼神一暗,自暴自弃道:“那我跟林师弟一组。”
剩下宿舟,正要说他单独行动就好,薛清浪折扇一收,笑道:“那不如我跟宿道友一组吧,行云剑的名号,在下仰慕已久。”
宿舟冷眸看他,出乎意料的,竟然点头答应了。
姜鱼诧异看了两人一眼,被芸晚拉走了。一路出了客栈,按照在客栈中讨论过的安排,直奔城南去。
两人在城南一带打听了半日消息,到日落时分,探听到了不少传言,其中有一条显得尤为可疑:据说去附近绮乐楼的客人,到了夜里就会莫名失踪,半个月以来已失踪了好几人。因为楼中接待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游商,失踪了也无人寻找,只有其中两人雇的仆人来问了几句,也没了下文。
夜幕降临,灯笼高挂。
两人乔装打扮进了绮乐楼,此时楼中人影寥寥,估计也是受了传闻影响,客人也不如往日多,两人找了乐姬打听情况。
房门一关,乐姬收了姜鱼给的大袋银子,据实相告:“最近确实有客人失踪,只是楼里不准议论,那间房原本也无人敢靠近……”
“那间房?”
“是,半个月来,只有去那间房的客人失踪了。”乐姬犹豫着说,“私下都悄悄说,二楼南角那、那间房……有鬼。”
姜鱼默默思索,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去过那个房间的人失踪?
芸晚道:“你刚才说‘原本’?”
乐姬:“是、是……今夜有客人坚持要住那间房。”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楼主已经劝过他了,但那客人说,他不信有鬼,要挑战一下……”
“他什么时候来?”
“亥时。”
问完情况,姜鱼又给了乐姬一些银子,两人从正门离开绮乐楼,又偷偷从绕到后侧,潜入了二楼南侧房间。
两人先在房间内检查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姜鱼悄悄在角落处贴了两张净魔符,符纸对魔气十分敏感,吸收魔气后就会变黑。
做完布置,两人在房里藏了起来,静待这人到来。
房间内窗口半敞,夜晚的海风徐徐吹拂,周围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一开始姜鱼还有心情欣赏曲子,过了半个时辰便觉有些无聊。
蹲在床底下,往芸晚身边挪了挪,和师姐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于照身上。
对于他们的事,姜鱼也不知全貌,芸晚摇了摇头,“其实于师兄想找的,不是我,而是我姐姐。”
姜鱼一愣。
“那天晚上他让你打听我的生辰,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也许是这些日子太过郁闷,芸晚将事情都告诉了她。三十年前,于照和同门一起下山除妖,在离芦叶城几十里的村子救下了一个女子,正是芸晚的姐姐芸芜。
于照一行人只在村中停留几日就走,他和芸芜约定,三年之后一定回去看她,但三年又三年,等到三十多年过去了,于照也没回来过。
“那芸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我姐等了他十年,心灰意冷,后来便嫁了人。”
“……”
姜鱼沉默了一会儿,芸晚的话让她认识到师兄的另一面,在宗内于师兄风评好,友爱同门,性情和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师姐,你怪于师兄吗?”
芸晚摇了摇头。
她姐比她大了十多岁,很多事都不跟她说,她只知道姐姐在等一个人,却不知等谁,后来姐姐出嫁,她已拜入仙门。修仙无年月,她不想过度打扰姐姐的平静生活,不过她知道姐姐后来嫁的人对她很好,他们夫妻和谐,相互扶持,如今平平安安活到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提起当年,也不过说一句年少不懂事罢了。
这是她姐的事,她早就放下于照,有自己的人生,她身为妹妹,也没什么好恨的,而且当年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并未定情,也未许终身,一句承诺,有多少分量?
但不恨并不等于不讨厌。
尤其是于照看到她想起她姐,知道她是芸芜的妹妹之后,觉得亏欠,想要在她身上弥补的时候,她认为这个人有些虚伪。
姜鱼又问:“师兄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去看望你姐姐呢?”
芸晚道:“我问过他了,起先是因为三年后他刚好闭关,这一闭关就是六年,六年后出关又忙着稳固修为,等修为提升,又到了竞争天骄的时候……这样一年年拖下去,自觉惭愧,没脸去见姐姐,再后来就把我姐这个人给忘了。”
姜鱼不由叹了口气,脸皱成了包子。
芸晚见状,不由掐了掐她的腮帮子,笑道,“又不是你的事,你发什么愁?”
“我看芸师姐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还在为此发愁,那想必事情很难办了。”
芸晚道:“是啊,于师兄忘了也就算了,他偏偏要把对姐姐的感情补偿在我身上,被我拒绝后,还不死心,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断了念想。”
姜鱼想了想,以她聪明的小脑瓜,一时竟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那师姐再等等呢,师兄既然这么健忘,说不定过几年他就忘记了。”
芸晚又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笑完又感慨,“其实我以为……”
“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小鱼。”
另一边,薛清浪和宿舟在城东行动,薛少主折扇轻摇,俊逸倜傥的模样,引得路边不少女子驻足回望,回头时又不禁被他旁边的宿舟吸引,没想到这两个男子一个赛一个好看,实在是养眼。
宿舟一路沉默,薛清浪瞥了他一眼,主动挑起话题。
“这几年我在海渊宗,也常听到宿道友的名号,听说你的佩剑名行云,不知可否称呼你一声,行云兄?”
宿舟眼皮一跳,想也不想拒绝了他。
薛清浪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暗道这人倒是跟传言一样不好相处,不过也不甚介意,道:“那我便继续称呼你宿道友吧。”
“随意。”
那态度,似乎只要他不喊宿行云,称呼什么都可以。
两人继续往前走,薛清浪接着说,“我一直对贵宗的天骄之争挺感兴趣的,不知宿道友觉得,这次会赢的人,是你还是小鱼?”
这一声“小鱼”,在宿舟听来有些刺耳。
薛清浪接着说:“说起来,我和小鱼年初才通过信,她说对拿下天骄席位很有信心,还让我提前祝贺她。小鱼这性格,真是讨人喜欢,每次收到她的信,心情就很愉快。像她这么热心的人也不多见了,记得一次我在信中提了一句对净魔符感兴趣,她回信就教我怎么画,还送了一堆亲手画的符纸。”
“对了,她信中还提到了你——”
宿舟立刻看了过来,“她说什么了?”
他顿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就说宿道友是她欣赏的对手。”
宿舟摇了摇头,“她不可能这么说,多半是骂我的。”
薛清浪表情微滞,没想到他竟然猜得分毫不差,这倒显得他故意了,刚想找补一句,却见他唇角微挑,竟似有些高兴。
薛清浪神色微闪,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宿舟说完,已走到前方巷道中了,薛清浪忙追上一步,“宿道友,我们要去长风巷,不是那边,走错了。”
宿舟并未折返,“这边左拐也能到。”
薛清浪一愣。
地图又不在他手中,他怎么知道那边也能到?难道,他以前来过清风郡?
夜渐渐沉了,姜鱼和芸晚又等了一阵,房门传来嘎吱一响。
两人屏息凝神,藏在床下,有结界在来的人发现不了她们。这人进了房间,也没叫乐姬作陪,点了壶茶独自品茗,似乎真的是来试胆的。
这茶一喝就喝到了半夜子时,房间里静悄悄的,那人放下茶盏,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一股黑烟自座下漫起,一瞬间,人就消失了。
“魔气?!”
两人同时出手,也没能留下人,四下不见魔物踪迹,姜鱼取下先前贴的净魔符,符纸已经全变成了黑色。没看到魔物,却有大量魔气被符纸吸收,说明这座楼确实有问题,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找到了魔巢。
谨慎起见,两人决定先回去跟其他人商量再说。
回到客栈,众人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好消息,第二日就由薛清浪带人围了绮乐楼,上上下下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想到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可是——”
姜鱼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芸晚撕下一张新的净魔符走过来,“小鱼,你看。”
她手上这张今天贴的新符,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变黑的迹象。
姜鱼深深皱起眉,难道真是她搞错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继续在城中查探,数日之内又出现了几起失踪事件,无一例外,都跟那日在绮月楼一样,一旦深入查探,魔气就消失无踪。
海渊宗弟子摸不着头脑,“奇怪,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们被耍了?”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魔巢,是那个散修在故意作怪。”
“不见得。”站在清风郡城池图前,薛清浪道,“这几日一直有人失踪是事实,现场都有魔气留存,就说明有魔物存在。如果以做怪为结论,那些失踪的百姓怎么办?这事一定要查出个结果。”
“少主说的是。”
“可咱们为何找不到踪迹呢?”
薛清浪看向坐在人群里的姜鱼,姜鱼撑着侧脸,正在盯着地图看,地图上标出了这段时间来出现失踪事件的几个地点,从城南的绮乐楼到西边的肉铺,再往上……
“我知道了!”
姜鱼忽然站起来,众海渊弟子都看向她,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魔巢在移动!”
“啊?”
“什么?!”
“仔细看这些地点,是由南向西成一条线,这不仅说明魔巢在移动,而且移动可能存在某种规律。”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开始觉得这说法有点扯,但细细一想,是有这种可能。他们看姜鱼的目光从质疑到带上了些许佩服,少主看中的人,确实有些想法。
“如果是这样,咱们该怎么才能找到魔巢所在?”
“如果真的有规律,咱们不是可以预测它接下来出现在哪?”芸晚道。
薛清浪也是这样想的,但看地图上,几个地点虽然可以连成线,但并不均匀分布,要说规律,粗看之下有好几种可能,但总算找到了头绪。
众人商量一番,讨论出好几个可能的地点,接下来只要去这几处蹲守,就能验证猜测。
接着又分派了各自负责蹲守的地点,姜鱼指着地图上的“鸿运楼”,疑问:“这是什么地方?”
有个弟子哎了一声:“哎呀,这里可不好进!”
“对了,差点忘了,这里是鸿运楼……”
几个常来清风城的弟子跟她解释,“鸿运楼是城中一处特别的所在,只有运气好的人能上去。”
“也就是说,进楼要碰运气?”
“对,凡进楼者,需要掷六轮骰子,每轮的点数都要大过门口的投骰机关,才能进楼,而且楼中隔绝灵气,没办法作弊,修士也占不到便宜!”
“上次我去试过,一连七天都没进得了门!”
“听说这楼主常年神隐,找不到人,咱们少宗主的面子恐怕也不管用。”
听完姜鱼的心都凉了半截,她就被分配到了守这鸿运楼,要是连门都进不去,还怎么查探?对自己的运气,她没有信心,鸿运半点没有,光有霉运了。
这可怎么办?
“我跟你一起去。”宿舟道。
“你运气很好吗?”姜鱼质疑。
“还可以。”
光是还可以,能行吗?
“要不还是让少主一起去吧,少主运气一向不错。”有弟子提议。
薛清浪点点头,“小鱼,咱们一起去,我尽力一试。”
姜鱼犹豫片刻,又看宿舟。
宿舟:“刚才说错了,我可以六轮不输,相信我。”
第43章
宿舟一句话, 把事情画上了句号。
其他弟子们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这种拼运气的事,真有人能做到连续六轮不输吗?但他都这么说了, 姜鱼也点头同意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地图上圈出了这么多地方,魔巢移动的地点也不一定就在鸿运楼。
除了他们两,还有芸晚和另外两个海渊宗弟子一起行动。
薛清浪手中折扇轻摇, 打量一起出门的两人, 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午时之前, 姜鱼一行人赶到鸿运楼, 此楼一共六层, 从外看非常气派,楼外已经排起了长队,海渊宗弟子解释:“这里日日如此, 每天都有人排队, 除了想进楼的,还有人单纯就是想来试试今日的运气。”
“那这鸿运楼到底是干嘛的?”
“这里是清风郡最大的牌楼。”弟子道, “海洲流行一种叫‘玩戏’的纸牌,这鸿运楼就是打牌的地方,大家凭本事进楼,一般进一楼的都是随便玩玩, 楼层越是往上, 牌局的水平就越高, 能上到六楼, 就能在楼中自由行动,在任意楼层挑选牌局。”
“原来如此。”
他们说话间,已有不少人连第一层都过不去, 摇头叹气离开上楼的机关就在门口,一旦赌赢,就会由机关带着上楼,下面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偶尔有人上了二层三层,就会引来一阵欢呼。
在外观察了小半个时辰,最多也只有上了三楼,再往上就没人能上了。
等排队轮到他们,姜鱼看到那赌骰机关上刻印的阵法,还真是一个绝灵阵,也就是说,用灵气作弊不可能。
她自己先上去摇了一轮,猛摇了一阵才放下,骰盅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三个一点,再看对面机关,一一二,正好四点,简直要气笑。
一旁海渊弟子都不禁道,“你这运气——”
姜鱼:“没事,稳定发挥罢了。”
后退一步,她看向宿舟,小声问:“真能赢吗?”
温热气息喷在颈侧,宿舟微微侧颈,点了点头。
“真的?”
“你不信?”
姜鱼暗想:你都说起大话来了,让我怎么信?
宿舟将骰盅拿在手中,冷白修长的手指被漆色骰盅衬得有如玉色,他看着姜鱼,淡声道,“这是有技巧的。”
“什么技巧?”
他笑而不答,骰盅在他手中轻巧摇了两下,随手放下。姜鱼认真看着,感觉他甚至没用什么力气,这就行了?
双方骰盅落下,他道,“看。”
姜鱼定睛一看,机关摇出二二四共八点,宿舟这边三二四,正好九点。
不由瞪大眼睛,他还真会!
宿舟还真是叫她意外,这种修士用不到的小技巧,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接下来宿舟一路连赢,上到了第四层。
下方围观者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议论,“那上去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从没见过。”
“除了那几个老手,还有人能上到第六层?”
“不可能吧,估计是运气。”
“这几年能去第六层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偶尔能冒出那么一个运气好的,能到第五层已经是极限了。”
“我都住在这五年了,都试了一千多天了,这地方绝不是运气这么简单,我敢保证,第六层他绝对上不去!”
围观者纷纷点头,大家都是清风郡的人,就没听过几个登上鸿运楼顶楼的。
说话间,宿舟已经胜过了五楼的机关。升降机再次载着他们上升,如果能赢过六楼机关,那他们五人都能一起进去。
升降平台停在六楼栏杆外,除了一张桌子,两个骰盅,还多了另外两样东西:一条黑色布巾,一副耳塞。
旁边弟子道:“第六层增加难度,必须要蒙眼蒙耳掷骰,赢了才能进去。”
姜鱼:“这不是为难人?”
弟子道:“没办法,想进这楼,就必须遵守人家的规矩。”
她看向宿舟,悄声问,“你的小技巧,还有用吗?”
刚才观察了几次,她也不是一直在看对方好看得过分的手,而且注意到他似乎是通过听音来分辨对方的点数。
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情况下,他还能赢吗?
宿舟:“你信我吗?”
姜鱼心想,就算我信你,也没什么用吧?
“比起前面,确实有难度……”他把布条交到姜鱼手中,“借我点运气。”
“你确定?”
姜鱼本来还想站远点,但他都这么说了,那她只好勉为其难把自己的霉运分点给他了。
她踮起脚,为宿舟系上了布巾,手落下时,正好擦过了他的脸侧,温热触感停留在指腹,姜鱼像触电似的收回手,宿舟弯了弯唇,似乎笑了:“你的运气,我收到了。”
姜鱼的目光顺势在他薄唇上一晃而过,莫名的心跳快了两拍,等调整过来,摇骰已经开始了,她好奇宿舟怎么才能赢,目光落在他手上,注意到他右手摇骰,左手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似乎在算着什么节奏……
五下之后,对面的机关臂将骰盅放下,木盒撞在桌上,桌台微不可查的轻震了一下。
宿舟指节一顿,又摇了一下之后,也放下了骰盅。
姜鱼已明白了,是震动!
机关臂连接着桌台,摇晃和放下时都有细微震动,他在通过震动猜测对方的点数,但这——有可能吗?
惊讶之间,两个骰盅已经同时揭开,姜鱼有些不敢看了,手挡着眼睛,露出一条缝看,机关那边,六点、又一个六点,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六六五!
放下手看宿舟那边,三个鲜红的六点更令她吃惊,“我们赢了?!”
宿舟取下布巾和耳塞,看着毫不意外的点数,道,“你的运气,帮大忙了。”
虽然心里知道跟自己无关,但听他这么说,还是不由心情愉快,弯眸笑笑:“合作愉快。”
宿舟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涌上一丝隐秘的甜意。
随着机关摇动,升降台往内平移,他们站在了鸿运楼六楼的廊上,嘎吱一声,楼门大开,下方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声。
“开了,门开了!”
“居然赢了!”
“厉害啊……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外乡人能赢。”
议论声中,一声锣鼓声响,一朵绸布大红花从鸿运楼顶降下,洒下了一场红绸雨,庆祝有新人登上顶楼。
这鸿运楼一向被清风郡人视为好运的象征,能亲眼见到顶楼开启,也能获得一份好运。
“好兆头啊,鸿运当头,见者有份!”
“好好好!”
“好运连连!”
在下方百姓的欢呼声中,他们进了楼中,六楼室内十分宽敞,铺着红地毯,处处挂着红绸,不愧“鸿运”的称呼。
面前一桌四人正在打牌,对他们的到来相当淡定,其中一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鸿运楼难得来了新人。诸位,打牌吗?”
姜鱼道:“我们是第一次来,想先四处看看。”
那人道:“请便。”
一行人绕开这桌牌局,那人又道:“四处看没关系,记得勿扰牌局。”
几人都点头。
那人目光在宿舟身上落下,忽然疑惑:“你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们见过?”
宿舟眸光微沉:“你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就走,那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
姜鱼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可疑。
接着,他们在楼中上下转了一圈,鸿运楼确实就是牌楼,楼层上下就是牌桌数量不同,他们分层贴上了净魔符,又检查了一遍,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
接下来几日,他们每日都靠着宿舟进楼,但一连几日也无事发生,倒是楼中人都眼熟他们了,问起来就说是来学牌艺的,海渊宗弟子也隐藏了身份,以免引来恐慌。
检查完今天的符纸,姜鱼坐在三楼窗边休息,见宿舟走过来,问:“我很好奇,摇骰子的技巧,你怎么学会的?”
“偶然学的。”
“偶然?”
她倾身向前,距离之近,彼此的呼吸可闻,“你连续三天赢了楼外的机关,而且每一次都只赢一点,这技巧绝对不是一两天能练成的。”
宿舟眼神微闪。
姜鱼又往前凑了凑,“别想骗我。”
一缕乌发从她肩头滑下,正落在宿舟手上,青丝滑过,手背爬过一阵轻痒。
他喉头滚动,几乎就要开口,姜鱼腰间的传讯符突然亮起,拿起一看,神色骤变:“薛清浪他们发现魔气踪迹了!”
宿舟也跟着神色一凛,看来魔巢没往这边移动,而是去了他们那边。
“咱们赶紧过去。”
通知了其他几个弟子,几人正欲离开鸿运楼,有人从楼上下来,叫住了宿舟,“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你。”
不等宿舟开口,他接着说:“你以前在鸿运楼帮过工,对不对?那时你年纪还小,眉眼倒是一点没变——”
宿舟脚步微停,没答他的话,直接走了。
姜鱼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薛清浪那边情况更重要,把这事记在心里,也走了。
发现魔气的地方,在城西城门附近的一间肉铺,和鸿运楼方向完全相反,他们赶到时,守着其他地点的弟子也陆续赶到了。
薛清浪拿着一张完全染黑的符纸,“刚才我们看到一道黑影,肉铺老板就不见了,我的扇骨打中了他,但没留下此魔,这符纸上的魔气,就是扇上留下的。”
众人叹气,这次又没留住,让魔物给跑了。
这些日子下来,累计失踪的人数已有不少,虽然他们行动都相当低调,但城中难免已有些风言风语在传,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但好消息是,他们已经掌握了魔巢移动的规律,可以锁定魔巢出现的下一个地点。
“地点已经锁定,集合所有人之力,一定要将魔巢拦下来!”
回到客栈,众人再次集中在一起讨论,这次地图上只有一个点被鲜明的红圈了出来,是西城门外的一间废宅。
“根据推测,魔巢下一次出现,必然会在此处。”
“它在一路往城外移动。”
“是,所以这次一定要将魔巢拦住,还有机会救下那些失踪的百姓,等这东西跑远了,就不好追了。”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着具体的行动方案,姜鱼看向一旁的宿舟,从刚才指出地点起,他就似乎有些心事。
“小鱼。”正当她想问时,薛清浪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姜鱼道:“我觉得,我们要重点封锁地下。”
薛清浪眸中闪过赞许,姜鱼的想法正跟他不谋而合,几次魔物追踪不到踪影,很可能是潜入了地下,魔巢在地下转移,自然能不露踪迹。
“我还有个问题。”姜鱼道,“这个宅子,以前是干什么的?”
宿舟骤然看向她,眼神藏着几许不安。
薛清浪道:“这里原来是一个邪修住处,这邪修伪装成商贩,以凡人为材料,炼邪丹邪阵,被路过的修士发现,当场诛杀。那时事情传到城中,还曾引起过一阵轰动,据说——”
“什么?”姜鱼追问。
“据说当时有人贪财,偷偷将亲人卖给邪修,供他炼药。”
“……”
薛清浪叹了口气,“还好这邪修已死了,他的宅邸也已荒废,因为传言的缘故,这废宅附近都没人靠近,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件好事。”
分配完任务,众人便各自收拾,准备出发了。
出发之前,在客栈后方的小花园里,于照又一次找到芸晚,说这次想跟她一起行动。
芸晚皱眉道,“于师兄,之前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于照道,“跟你姐无关,只是我想咱们一起行动,互相有个照应。”
“照应?”芸晚道,“师兄,咱们都是来争天骄席位的,我并不需要你照应。”
“可是——”
“师兄还是把精力多放在除魔上吧,告辞。”
“芸晚!”他追上一步,忍不住道,“你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芸晚已经走了。
于照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消沉。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芸晚去而复返,回头一看,却是林风来了。
“你来干什么?”
“于师兄这么不待见我?”林风笑了笑,“我是找师兄合作的。”
“合作?”
“李休音已死,天骄席位多出了一个名额,如果你我联手,机会大大增加。”他道,“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还可以告诉师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他压低了声音,“那日在小溪村外,我撞见宿舟受伤,状态虚弱,他不可能是被区区血鸦所伤,我怀疑——他身上本就有旧伤。”
于照一怔。
“宿舟实力不如以往,而姜鱼一向信任你,你只需小小阻拦她一下……此次除魔行动,咱们合作,拿下两个名额轻而易举,于师兄,你想错过这次机会吗?”
于照脸上现出犹豫神色。
林风唇角挑起,果然,他并不像装出来那么大度。
“师兄,机不——”
“别说了,我不会做这种事。”
说完,他也走了。
林风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处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装什么,你真的不会吗?”
天上阴云密布,远处檐角风铃轻响,一只黑鸦离了屋脊,振翅飞远了。
风雨欲来。
到了下午,众人收拾完毕,赶往城外废宅。
出城时,天色已完全阴下来,风势渐大,卷着路边的落叶和灰土扑面而来,一场雨即将落下。
走在队伍中,姜鱼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看向身旁的宿舟,刚想开口又顿住。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心宿舟的旧伤!
这不对吧?
她怎么会想担心这个?
“怎么?”宿舟问。
“你是不是来过清风城?”
宿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姜鱼心中微沉,又问,“城外的邪修宅邸,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第44章
有一会儿, 宿舟没有答话。
前方海渊宗的队伍已走出去一段路,薛清浪回过头,见两人落在后面, 不知在说些什么,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径直走到后方来,关切问, “小鱼, 怎么了?”
姜鱼:“没什么。”
她没有再追问宿舟关于邪修的事, 众人到了宅邸之前。此地荒废已久, 杂草丛生, 朱漆剥落的门环上结满了蛛网。
林间风急,靠近此处莫名一股阴森感涌上心头,感觉温度都比外面更低几分。
弟子裹紧外袍:“难怪我常听说邪修之害, 不逊于魔物, 那家伙都死了这么多年,此地阴气还这么重。”
“之前来过清风城几次, 我还从来没来过这。”
“我也是。”
他们并未急着进去,根据过去两次的经验,魔巢不会这么快出现,先在外围巡查一圈, 海渊宗弟子拿着一种名叫“镇钉”的东西, 绕着宅院一圈钉入地下, 形成钉阵, 这样一来,地下有任何活动,钉阵都能第一时间有反应。
布置完毕, 有弟子上前准备开门,薛清浪拦了一下,“各位,小心为上。”
众人点点头,都将兵刃拿在手里。
里面静悄悄的,感觉不到活人气息,过于安静,也令人心神不安。
待准备完毕,众人眼神交流,那弟子上前一刀劈断门锁,封锁已久的大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一股强风从门内灌出,伴随着陈旧枯腐之气扑面而来。
“少主,没人。”
“进。”
宅邸面积不小,众人分散开搜索,姜鱼和宿舟进了内院,越是往里走,那股陈年不散的腐气就越是浓烈。延伸往内院的小道旁长满青苔,石板上留着一团团暗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
前方是紧闭的屋门,姜鱼问:“要不我一个人进去?”
宿舟脚步微顿,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一起进。”
“好吧。”
据说邪修死后,幸存者被救走,这宅子就被封了,之后再也没人来过,里面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本的样子,进来之后,她已经在好几处看到疑似血迹的东西,还有阵法痕迹,都已经废弃了。
如果一切如她猜测,那宿舟他——
房门推开,尘灰扑面,屋内陈设一览无余,地上落着厚厚一层灰,暗红色血迹像一团团印花,溅在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墙角摆着一个一人高的铁笼,也已锈迹斑斑,旁边是十字刑架,挂着冰冷锁链。旁边的木桌,就是邪修的工作台,摆放着各种器皿,一眼看去,还看到了类似钻头、锯子一类的东西。
过了十年血腥气依然不散,想想邪修在这里做了什么,对于那时被困在这里的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人间炼狱。
而罪魁祸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钉死他的长剑还插在他身上,邪修本人早已死透了,化成了一具骷髅。当初那位来诛邪的修士估计也考虑过了,剑本身即相当于封印,防止这家伙通过邪术转生,这种死法本身也是一种折磨,不过这对此人折磨过的人来说,远远不够。
她走到那逼仄的铁笼前,看着冰冷的铁栏,隔着十年时间,仿佛看到了当初被困在其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
“两年。”身后传来他平静的回答。
姜鱼的心骤然一颤。
两年……地狱般的折磨,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心中不是滋味,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同情宿舟的一天。
“你怎么会来海洲的呢?”
“小时候,爹娘死于流匪袭村,有个做生意的叔叔收养了我,他四处行商,是他把我带来的。”
“后来呢?”
“后来——”
他们叔侄两在清风城落脚时,他刚好十岁,有了些力气,为了省下一笔佣工钱,跑码头取货、搬货都是他,为了补贴家用,他还在鸿运楼打杂,因为那里给的赏钱多。那时起早贪黑,不知疲惫,把工钱送到叔叔手中时,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一边想着努力报答叔叔,叔叔已经暗地里和某位“富商”做了交易,以五千两的价格,把他卖了。
“那邪修盯上了你的剑骨?”
“嗯。”
那时,宿舟并不知道自己身怀剑骨,是邪修告诉他,但剑骨取之不易,邪修想方设法取他身上一块之后,发现没有特殊的保存手段,剑骨竟会立即化为凡骨,就将他关了起来,研究保存剑骨的方法。
“所以……”问话时,她的语气透着小心,“你的旧伤,其实是缺了一块剑骨?”
“嗯。”
见他点头,姜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百味杂陈。
她认识宿舟以来,一直觉得他冷漠孤僻,不好相处,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过往。他爹娘早丧,被亲叔叔卖给邪修,被邪修折磨两年多才获救。之后入了剑宗,又因天赋受一些弟子排挤,到了十五岁时,拜西江月为师,才真正有了倚靠。
这样一想,他的孤僻、冷漠似乎都可以理解,姜鱼忽然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对他态度那么差……
她视线一转,看向一旁的铁笼,隔着十年时间,仿佛看到十岁的宿舟蜷缩在铁笼里,浑身血迹斑斑,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模样。
心头既酸楚又愤怒,忍不住走上前,踢了那骷髅一脚,骷髅往旁边歪倒,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注视着姜鱼,中心忽然冒出一团黑焰,接着腾身而起,向她扑了过来!
姜鱼骤然一惊,骷髅竟然活了!
来不及反应,身后宿舟提着她的衣领,带着她急速退出屋外,落在院子里。骷髅随即跟了出来,上下齿关咬合,发出桀桀怪笑声,十分渗人。
“怎么回事?”
姜鱼惊魂未定,剑还好好插在骷髅胸口,它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而且它早不诈,晚不诈,正好在他们来的时候诈尸,这更像是刻意安排。
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姜鱼抬头看向院外,天色阴沉,狂风劲急,风中飘来一股浓烈的妖气,伴随着阵阵尖啸声,成百上千只巨型蝙蝠模样的妖物飞进了宅院。
紧接着,弟子们的呼和声响起。
“哪来这么多妖物?”
“我们被包围了!”
“快、结阵灭妖!”
情况不妙了!
然而,顾不上关心其他人的情况,那骷髅来势汹汹,又一次扑了过来,姜鱼扔出两张火符,灵火卷在骷髅身上,很快又熄灭,只在骨头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灰痕。
又试了几种攻击方式,皆不奏效,这骷髅竟水火不侵,幻术、毒术更加派不上用场,姜鱼心中焦急,魔巢没出现,却有突然复活的骷髅,蜂拥而至的妖物,这分明是陷阱!
正心焦之际,宿舟一剑将骷髅逼退,对她道,“我牵制住它,你趁机找出它的破绽。”
“好。”
有了宿舟牵制,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发现这骷髅行动有些僵硬,似乎在被什么操纵,她默念灵诀,一道灵光罩在骷髅身上,在颈骨后侧,看到了一道漆黑的咒语痕迹。
“是魔咒!”
她眼神一利,三道净魔符在手,趁着宿舟剑气凛然,将骷髅打得失去平衡之际,迅速闪身靠近,将符纸贴在骷髅后颈。
霎时,魔气消散,骷髅动作定在原地,转眼间碎成了一地的骨头。
姜鱼又用几张火符把邪修骷髅彻彻底底烧成了灰烬,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确实是死透了,只是被魔物利用,才会起来作乱,一旦解除魔咒,就是一堆没用的枯骨。
此时宅院中妖气冲天,天下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
姜鱼又凑近,视线上上下下扫了他好几遍:“你没事吧?”
宿舟摇了摇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破败的宅院,曾是他噩梦的来源,年幼时他没有力量,如今他已成了修士,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能斩妖除魔,保护更多凡人,过去的阴影已影响不到他了。
冲到院外,海渊宗弟子们正跟蜂拥而至的妖物打得难解难分,有薛清浪指挥,弟子们正结阵杀妖,两人赶紧加入,有了他们两助力,很快,将围着院子的妖物全数杀死。
站在满地妖尸中,薛清浪深深皱起眉,他们赶来这里,没见到魔巢,却被一群妖物埋伏了……
正疑惑时,姜鱼对他使了个眼色。
薛清浪意会,点了点头。
稍后三人在院中僻静处碰头,见宿舟也来了,薛清浪脚步微顿,看向姜鱼,似乎在问:你怎么也叫了他?
姜鱼道:“我们有发现。”
薛清浪眉微蹙了一下,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什么?”
姜鱼说起刚才院子里邪修骷髅复活的事,薛清浪惊讶:“魔咒?这么说,我们是来迟了,魔巢已转移走了?这下恐怕不好追踪魔巢所在了。”
她狡黠一笑,亮出一张追踪符,“刚才化解魔咒时,我留下了一道灵诀追踪散去的魔气,只要跟着这道符,就能找到魔物老巢。”
薛清浪惊讶片刻,笑道,“不愧是你,既然如此,我们就跟着符纸追过去?”
“别急。”
姜鱼道:“咱们到这里就被妖物围住,又有骷髅诈尸,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薛清浪已想到这层,“我确实有所担忧,恐怕我们先前的行动已打草惊蛇,但魔物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时候来,提前布下陷阱?”
姜鱼:“这是我们叫你出来的理由,我们怀疑——有内鬼。”
薛清浪先是一惊,接着眉心紧皱,“我带出来的这批弟子,都是宗内精英,我信得过,他们没理由跟魔物通风报信。”
“本意不想,但如果有人已经入魔呢?”
薛清浪一愣,想起最近的传言,剑宗天骄首席李休音入魔而死,最近各地关于魔物活动的消息确实比以往频繁,但海渊宗内还没出现弟子入魔的情况,他一时没想到这点。
他权衡片刻,知道此事的严重性,问,“如果有,该怎么把这内鬼找出来?”
姜鱼拿出一沓净魔符,“只要把符纸贴在手上,一试就知。”
薛清浪明白了她找自己的目的,“你想让我配合你?”
姜鱼点点头。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定下找内鬼的计策,正要出去,薛清浪又道:“等等,测其他人之前,咱们是不是也要自测?”
他主动伸出手,“小鱼,先测我吧。”
姜鱼取出一张符纸,刚要给薛清浪贴上,一旁宿舟也伸出手,姜鱼偏头看了他一眼,宿舟认真看着她。
她眼睛轻眨,啪一声,将符纸贴在他手上,轻快道,“好啦。”
说着,她又给自己和薛清浪各贴了一张。
宿舟垂眸,低头看着净魔符上的篆字,脑海中浮现她画符时一笔一划认真模样,不由唇角微微扬了扬。
三人走出去时,院外弟子们正收集妖丹,寻找魔气痕迹,薛清浪召集众人,告知刚才邪修尸身被魔咒控制的事,以防范魔咒为借口,找出内鬼。
姜鱼把符纸发下去,海渊宗弟子对少主的命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加上听了这事有些担心,都配合把符纸贴上了。
观察片刻,并未发现异样。
符纸分到林风面前,林风抬手就把符纸撕了,“怎么,姜师妹现在又想卖我的好了?”
姜鱼料到他不会要,故意哼了一声,“你爱要不要。”
林风哼了一声,扔了符纸,转身就走。他正为于照不肯跟他联手的事憋着一股怨气,赶到这边又没找到动手的机会,被妖物困了半天。
姜鱼和宿舟交换眼神,待他出门后,悄然跟了上去。
从荒废宅邸出来,是一片树林,两人跟进林中。林风脚步匆匆,往林中疾奔,时不时回头观望,见没人跟上来,这才走到一处落叶堆积处,刚蹲下身,森冷剑锋忽然横在了颈上。
林风一惊,愕然回头。
刚看到右边宿舟的冷脸,左脸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姜鱼从左边窜出来,啪地一声,一张净魔符被直接拍在了他脸上。
林风意识到这两人竟然隐匿形迹偷偷跟踪他,惊怒不已:“你们想干什么?!”
姜鱼:“刚才给你符你不要,我想了想,决定再给你送一张。”
林风动了动嘴,想骂一时都不知怎么开口,旁边宿舟还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剑气之寒,令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一时拿不准两人到底想干什么,色厉内荏道,“宿舟,你疯了吗?杀了我犯了宗规,你也要死!”
宿舟的剑稳稳架在他脖子上,注意到他眼睛在偷偷往地下瞟,问:“下面有什么?”
林风神色更慌,但被两人盯着,他也不敢有大动作,手悄悄接近地面。
这时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芸晚和于照追上来了,见这情形,两人都是一愣。
于照先喊了一声:“宿师弟,别乱来!”
姜鱼正观察林风脸上的净魔符,刚才那些海渊宗弟子没有查出异样,她的怀疑自然落在林风身上,她怀疑林风已生魔念,一直在跟魔物通风报信,他只要这段时间接触过魔物,净魔符就能探测出来。
但这已过去片刻,净魔符毫无反应,难道——内鬼不是林风?
这念头闪过瞬间,她瞳孔一缩,猛然回头,喊道:“芸师姐,小心!”
芸晚只觉身旁骤起一阵寒意,于照的剑光照脸,一剑割喉而至!
“芸师姐!!”
第45章
眼看剑光割喉之际, 宿舟抬手掷剑,打飞了于照的剑,芸晚也反应过来, 疾退两步,三张金符绕身,护住自己。
于照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愣住, 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头, 发出一声惨呼。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黑色扭曲的纹路在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仿佛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他放下手, 双眼被激得通红,大喊:“走,快走!”
“于师兄!”
姜鱼看着他身上的魔化征兆, 仿佛回到了李休音入魔那天, 心中惊骇之际,林风抓住机会, 将偷偷取出的夺命法器祭出,那细小的钻子在空中飞旋变大,转眼就到了姜鱼面前。
姜鱼回神,疾步后退, 白螺剑出鞘, 将林风的法器一剑砍碎, 脚下却忽然一空, 地面瞬间塌陷,下方传来一阵巨大吸力,人瞬间失去平衡, 摔了下去。
掉落瞬间,只见一人一剑向她疾追而来,手被人握住,眼前所见渐渐模糊,视线被黑暗吞没。
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姜鱼在一阵规律的水滴声中醒来。刚醒来就觉得头一阵剧痛,身上像火烧一样热,浑身酸软无力,勉强睁开眼睛,就对上宿舟担忧视线。
眼神还在发懵,就被他摸了摸额头,“怎么会突然发热?”
姜鱼已然烧迷糊了,也跟着摸了一下,只觉得额头滚烫,她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脑子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有个系统选项没选,难道是系统又让她倒霉了?这系统怎么还带延迟的?
她又闭上眼睛,缓了缓那阵晕眩感,再睁眼打量周围,发现所处之地似乎是个山洞,不时有水滴从上方石壁滴下来,旁边是一条地下河,水流平缓,岸边凝着一层淡淡的白霜,此处似乎气温很低,但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根本感觉不出来。
“这是哪?”
宿舟摇了摇头。
刚才林中情况混乱,于照显出入魔征兆,他救芸晚时,林风抓住机会偷袭姜鱼,姜鱼后退时,意外落入了地道中,他跟着追了下来。
一入地道,气温骤然变冷,姜鱼忽然开始发热,意识陷入模糊中,宿舟只能带着她暂时在这休息。
“为什么城外会有地道?”她按着发烫的额角,思维有些混沌。
“可能……这也是魔物陷阱的一环。”
宿舟示意她看自己的剑,白螺剑靠着一旁的山壁放着,剑身在鞘中颤动,剑鞘上缠绕的铃铛发出细微轻响。
再看宿舟手中,他的行云剑也在颤鸣,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姜鱼看向山洞深处,顺着白螺的剑意感知,在地道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剑灵,里面是什么?
“恐怕不是善茬。”
宿舟按着剑,他从行云剑中,感知到了一种强烈的向往情绪,但向往之中,又藏着一丝恐惧。行云剑灵在剑冢中威服众剑,能让它恐惧的,是什么存在?
“恐惧吗?”
姜鱼想了想,所以魔物不止设下了一个陷阱,先是在邪修废宅中用妖物围攻他们,他们在宅中找不到,多半会在附近扩大范围搜索。于师兄被魔物控制,到时再将他们引到这里,再让这地道中暗藏之物弄死他们……
她看向宿舟,道:“如果是这样,那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宿舟眼神暗藏担忧,还是配合她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也许此地的魔物、魔巢,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大。”她靠着山壁,慢慢说,“从我们来清风城,魔物一直没和正面交锋,如果真有几个高等魔物,刚才在废宅里就应该出来,而不是用这么曲折的办法对付我们。”
宿舟点点头。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她看向地道中,“这地道中的东西,可能比魔物还可怕。所以,咱们还能回去吗?”
“入口已经消失了。”
“果然……”
姜鱼心一沉。
估计魔物也没想到,还没等于照引他们过去,他们先跟踪林风到了这附近,结果她触发了倒霉buff,直接掉进来了。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又不禁担心芸晚、于师兄他们怎么样了,赶紧翻出传讯符,想问问情况,头一晕,符纸从手里掉了下去,被宿舟捡起来。
“我来问他们,你先休息。”
“没事……”
姜鱼心知这是系统作怪,估计过阵就好了,不过为了让他安心,她还是找出丹药吃了一颗,而传讯符上,芸晚也发了消息过来。
芸晚告诉她,她掉下地道之后,林风见势不妙直接跑了,于照被随后赶来的薛清浪和海渊宗弟子制住,暂时以结界封囚起来了。薛清浪身为海渊宗少主,也不知怎么处理于照合适,眼下他们还是忙着寻找进入地道的方法,想找到他们。
芸晚问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姜鱼回复了两句,灵气化字落在符纸上,没有生效,又渐渐消失了。
她看了看黯淡的符纸,不意外这里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这下估计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如今他们的处境可以说很不妙了,她是因为倒霉才掉下来,宿舟本来可以不被牵连的,虽然已经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但他毫不迟疑就跟着自己下来,说不感动是假的。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宿舟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先休息。”
姜鱼垂眼看着他们两交叠的手,脑子这会儿终于能反应过来了,他们关系没这么亲密吧?想甩开他,但他的体温低,冰冰凉凉的贴着还挺舒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握着了。
既然那藏在地道深处的东西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上次她足足病了三天,这次都这种情况了,希望系统有点良心,别坑她了。
她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枕头,毯子垫在身下,舒舒服服躺下,休息前看了一眼宿舟,犹豫一下说,“眼下没有危险,你也歇歇吧。”
地下河水波光粼粼,他眼中像有星河在闪,看似冷漠,却又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睡意沉沉,她做起了梦,梦到自己被困在大火中,快要被烧死了,唯一能抓住的,是手边一处冷意来源,她抓着那块冰块,可很快冰块也热了。
“好热……”
她下意识低吟出声,在旁守着的宿舟立刻睁开眼睛,俯身来查看她的情况,手被贴上额头时,发现她的额温比之前还高了,眉心不禁深深拢了起来。
明明见她吃过药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好转?看情况,似乎还更严重了,必须得想办法给她降温……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一旁的冰河上,有了主意。拿出一块布巾,低头一看,手还被姜鱼紧紧抓着,他动作一顿,低声哄她:“小鱼,先松开。”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姜鱼的手缓缓松开,他走到地下河边,将帕子浸入,手碰到河水,就被冻得一颤。
这地河水比他想的还冷,若不是灵气护体,手伸入河,瞬间就能被冻得失去知觉,饶是如此,也冻得指节通红,寒气入骨,如针刺般痛。
他忍着痛,将巾浸透,再捞出来时,布都冻成了冰,他将布巾盖在姜鱼额头,听到她舒服地轻吟一声,不由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照顾着姜鱼,反复换了几次布,手指僵硬得难以屈伸,连脸色都苍白了,他还似浑然不觉一般,继续动作。
直到数个时辰后,姜鱼的热度终于退下来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他不由松了口气。
刚松懈下来,行云剑又是一阵颤鸣。
他握着剑,感知剑灵的向往意愿似乎更强了,剑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吾……前往朝拜……”
朝拜?
当时在剑冢中,他见过其他剑灵朝拜行云剑,那地道深处吸引行云剑灵的,难道是……
“唔……”
正思索时,姜鱼醒过来了,这回她只觉四肢软绵绵的感觉没有了,恢复了力气,摸了摸额头,烧也退了,身旁的白螺剑也在嗡鸣,她拿起剑,宿舟说了自己的推测。
“你是说,地道尽头的,可能是一把剑?”
“剑为百兵之主,能让行云如此向往又不安的,应该是比它更强的剑。”
“比行云剑更强……”姜鱼这会儿觉得冷了,抱着毯子坐起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似的,“师尊说过,行云是剑冢中最强的剑。”
她想起那年五峰主刚收宿舟为徒时,还有不少质疑之声,直到他进入剑冢,取走了行云剑。此剑镇在冢中逾千年,被称为问天剑下第一剑,是历来弟子们进入剑冢,都只能瞻仰的存在。就连李师姐也没能从剑冢中带走它,宿舟能获得剑灵认可,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那年她就跟着三峰师姐们在剑冢外看热闹,看到玄衣少年负剑而出,脚步飒爽,冢外石阶两侧垂下的松枝衬得他剑眉星目,俊朗如玉。
随后而出的弟子,都艳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陆续有人上前祝贺他,他谁也没理,背着剑走了。
那是姜鱼对他的第一印象,只觉此人长得好看,但个性冷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跟五峰主太像了,一样让人看不惯。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背负的压力不小,若不能证明自己,证明西江月的选择没错,在五峰的处境恐怕艰难。年少时受尽磋磨,一路走来,如同登临险峰,目视山巅,因为无所依凭,所以不能后退。
以前她看不惯,现在她明白了,宿舟所走的是一条孤独的路,不为其他人分心,其实想想,挺不容易的。
收回思绪,姜鱼接着说,“所以,山洞深处只是一把剑吗?”
他们在这地道中这么久了,不见里面有人或魔出来,难道深处只是一把剑,没有剑的主人?
“无主之剑生有剑灵,比有主更可怕。”
“怎么说?”
她一手托腮,被这话题引起了兴趣。
宿舟看着她,被她亮晶晶的眼睛晃了下,心头鹿撞,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剑灵是灵物,灵物受天地滋养,时日长久,不用修炼,实力也会自然增长。如果里面真是剑灵,实力不知强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失主剑灵,脾性暴躁,凶戾非常,轻易不可招惹。”
这么说,还真不好对付……
姜鱼心念转了一圈,她已有了白螺剑,对其他的剑不感兴趣,不如还是别招惹那凶煞剑灵,想办法在地道中另寻出路。
出于好奇,又问了一句,“天下比行云剑更强的剑,还有哪些?”
“第一当然是问天剑尊的问天剑,第——”
“等等。”
姜鱼心头咯噔一跳,问……
这是李师姐死前说的字,难道“问”指的是问天剑?!可是剑尊已携剑飞升三千年,问天剑的剑鞘化为天骄榜,世上怎么会还有问天剑呢?
还是说,这只是巧合?
她的心咚咚直跳,一种强烈的直觉令她感到不安,刷地一下站起来,“这不对——”
说话间,无意看到他垂下的手,指节通红,关节处微微肿起,不由一愣,“你的手怎么了?”
第46章
姜鱼虽然不是纯正的剑修, 但也很清楚,剑修有多宝贝自己的手,她娘就是因为手伤而无法握剑, 他们两一直在这地道里,宿舟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看起来像是冻伤……
“地道里除了剑灵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
他将手往后收了收,又想到姜鱼没那么好糊弄,补充说, “刚才看到河中有东西在动, 没想到河水急冻, 不慎伤了手。”
“那东西呢?”
“看错了。”
“哦。”
姜鱼没再说什么, 视线在周围一扫, 看到了落在角落的布巾,稍微一想,已猜到了什么, 心下一软。
她从储物戒中翻出伤药, 喊他过来给他上药,冰凉的药膏碰到发肿的关节, 带来麻麻痒痒的刺痛感。
手泡在冰水里尚且能一声不吭,这时却觉得有些难耐,手往后缩,却又被她抓回去了, “别乱动。”
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 耳根微微红了。
见他这样, 姜鱼不禁问, “这时候不好意思了,之前宗门大比时,说那些话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宿舟:……
“那些话, 我没对别人说过。”
“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谢谢你?”
他不说话了。
他一沉默,姜鱼盯着他看,“所以,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他点点头。
在姜鱼动气之前,他又说:“我只是为剑说话。”
动心之后,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他们两关系彻底闹僵,是三年前宗门大比之后,他评价了姜鱼的剑,站在他的角度,他爱剑惜剑,深知得到一把好剑不容易,而白螺恰恰是一把绝世好剑,它在姜鱼手中没能发挥全力实力,他感到可惜。
姜鱼说他好为人师,事实上除了姜鱼,他从未评价过别人如何如何。
剑对他是唯一,对姜鱼却不是,学剑对她是件轻松随意的事,他曾经看不惯别人这种态度,但现在对姜鱼,他放下意见,选择包容。
“谁说我学剑是随便学学了?”姜鱼觉得他真是误会大了,“你知道白螺剑仙吗?”
他摇了摇头。
“这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剑痴。”
“……”
“白螺剑仙,就是我娘。”
他一怔。
姜鱼收起药瓶,擦干净手,将白螺剑拿起来,剑上的小海螺晃了晃,“十几年前,我娘和魔物作战时伤了手,无法再拿剑,我的梦想,是成为像我娘那么厉害的剑者,重振白螺剑的威名。所以,你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我学剑的初心。”
宿舟沉默片刻,他才知道姜鱼是继承的是自己娘亲的剑,心中升起一阵愧意,一路走来,他从不后悔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面对姜鱼,这是第一次。
他动了动唇,“是我错了。”
姜鱼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那年宗门大比后,她气到砍断旗杆,回去之后没出息的哭了,她曾经发誓,一定要宿舟跟她道歉,承认自己错了。真的等来了这句话,她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开心,反而在想,是不是她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也不是非要逼他道歉不可……
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未见他跟谁低过头。
为什么他道歉了,自己反而有些心乱如麻呢?
她咳了一声,拉回正题,“还、还是接着说问天剑的事吧。”
“问天剑有什么不对?”
“你是不是很崇拜问天剑尊?”
“为何这么问?”
姜鱼迟疑片刻,要说问天剑的事,就要提到师姐之死的疑云,这个秘密,除了爹娘,她没告诉过其他人。
叮咚——
【和宿舟谈及宗门秘事,你选择——A告诉他实情/B将话题含糊过去】
系统又来凑热闹了,姜鱼看着选项犹豫,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分享这种秘密吗?
她坐回原地,裹着毯子,反反复复看了他几遍,在帮李师姐找真相这件事上,她需要一个盟友,宿舟是最好的选择。
他有实力有头脑,是可靠的队友,更别说他对自己的心意,甚至因为她和他最崇敬的师尊发生矛盾。
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宿舟,她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心,这算不算利用感情绑架他,将他卷到这桩阴谋里来?
……
见她眉头深锁,似乎在发愁,如果是之前,宿舟不会多说什么,让她自己想清楚,可现在,他也有了改变。
“如果你想让我做什么,只管说出来,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姜鱼心下一松,下定决心。
她唤出灵符,符化为箭,将身后跟着的半个机关球射了个粉碎,转身道,“关于师姐的死,我有些怀疑……”
宿舟听完,脸色渐渐凝重。
他才意识到,当初在李休音墓前,姜鱼的消沉不仅仅是因为伤心,还因为压在心里的秘密。
“你怀疑害李休音的人,和问天剑有关?”
“嗯。”姜鱼点点头,“可是问天剑尊三千年前就飞升了,问天剑还会存于世吗?”
“你想进去看看?”
“是。”
原本宿舟说里面的剑灵危险,她也想另寻办法离开,但现在,她更想去地道中一探究竟,这举动,无疑相当冒险。
“既然这么久剑灵都没出来,说明不主动招惹它就没事,你没必要跟我一起进去。”
“有必要。”他说,“于照已经入魔,下一个会不会是我?这件事,我不能置身事外。”
姜鱼愣了一下,她把这点给忽略了。
“但你卷入这件事中,可能是和宗主为敌。”
“我只与妖魔为敌。”
“好吧。”
“那就进去看看?”
“嗯。”
收拾片刻,两人一起往山洞深处走,越是往里,寒气越重,地面上也结了一层冰凌,这种和外界相反的气候,并非自然,是里头的剑灵导致的。
她偷偷看了一下宿舟的手,灵药效果不错,手上的红肿都已经退了,再看他神色轻松,似乎并不担心,忍不住问:“这种时候,你怎么还高兴?”
“……”
他看过来,眼眸沉沉,“起码现在陪着你的是我,不是薛清浪。”
姜鱼心想,跟薛清浪有什么关系,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看他一眼,又不禁脸颊发热,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头漫开,手指无意识在衣带上绕了一下。
沿着蜿蜒的地道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地道中,逐渐有淡淡魔气溢出,两人不禁收敛心神,谨慎起来。
狭窄地道回荡着两人的足音,随着魔气渐浓,姜鱼渐渐觉得有些难受。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咯吱声,这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了,是低等魔物骨骼生长的声音,她打起精神,转过地道的弯,就是一把火符点过去,前方刚刚聚拢起来的魔物就被烧了个干净。
两人一路清扫,终于走到了地道尽头,这里的魔气浓到肉眼可见的地步,黑雾成带,飘浮在空气中。
狭窄石室之内,陈设一眼可见,只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摆着一截断刃,剑身已锈,黑雾环绕石台,剑身上隐约可见一个“问”字。
难道这真是问天剑?!
见字瞬间,姜鱼心神一震,手中的白螺剑震得更厉害了,她也从剑中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情绪。这情绪从剑身蔓延至她身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女娃,这么怕吾?”
“谁?”
空间内回荡着一道沧桑声音,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问天剑灵吗?”
那声音沉默片刻,“问天……许久没人这么称呼吾了。”
姜鱼暗暗惊讶,又问:“您为何会在这里?您不是跟随剑尊一起飞升了吗?”
“哈哈哈!小女娃,你在说什么梦话,吾乃魔剑,飞升何用!”
随着剑灵如雷咆哮之声,问天剑在石台上震颤,大量魔气从剑中涌出,姜鱼眼前所见的事物随之扭曲,魔雾再散时,她发现自己身处山崖之上,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裙发飘扬。
刚刚站稳,就觉得光线昏暗,定睛一看,山崖前方浮着一道巨大的阴影,遮光蔽日,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蛇头!
蛇瞳往下俯视,山崖尽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素发挽起,身姿清婉,手持长剑,鲜血正顺着执剑的手流下,染红了那只雪白的小海螺,在地上汇成了一汪血池。
即便如此,面对前方巨物,她没有半点退意。
姜鱼认出了她,眼眶一热,“娘!”
前方白荔似乎没听到,执剑纵身,又与巨蛇拼杀在一起,白螺剑如同贯穿天地间的白练,纵横挥洒,削下魔蛇的蛇鳞如雨落。
姜鱼想冲上去帮忙,然而理智制止了她,她清楚记得,刚才她正和问天剑灵说话,转眼来到这里,那这必然是幻境,她应该谨慎观察,弄清这幻境到底想做什么。
思绪转动间,白荔已一剑刺穿魔蛇额顶,那庞然大物发出一道嘶声,轰然向下方倒去。
白荔纵身跃崖,也追了下去。
姜鱼跑到崖边,见下方雾气弥漫,随着巨蛇倒下,破开浓雾,她发现自己在如此高的地方,竟然能清楚看到崖下的情况。
这山崖下竟然有一处村落,屋舍相连,炊烟升起,巨蛇从天而降,正砸在村子中间,砸垮屋舍,砸出了一道巨坑。
村民们都被这景象吓坏了,纷纷跑出来看情况,有人嚎哭着,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有人围在了跟着落下的白荔身边,指责她为村子带来了灾祸。
这魔蛇身躯突然砸下,有人毫无防备,直接被压死在了屋子里。
“你到底是仙人还是魔鬼,是不是故意来害我们的?”
“说什么除魔卫道,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你这个杀人凶手,给我爹赔命!”
村民们气势汹汹,姜鱼后退一步,脚踩上了一片落叶,血滴入泥土中。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变成了白荔,白螺剑就在她手中,现在被村民质问的人就是她。
面对此情此景,百口莫辩。
这时,一旁有个小孩捡了块石头,向着她扔了过来,躲避不及,额角又多了一道伤口,渗出血迹。
那孩子啐了一口,骂了一声,跑腿就跑。
见她没反应,村民们骂得更凶了,姜鱼耳边,剑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女娃,你不动手吗?”
“动手?”
“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可是会杀了你。你若是不反抗,一群凡夫也能要了你的命。”
“……”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辱骂你娘。明明是你娘救了他们,难道他们不该杀?”
第47章
姜鱼微微皱眉, 周围咒骂声声入耳,一想到这是在骂她娘,她的心情难以平静, 而且,她发现这里似乎并非简单幻境。
起码站在这里的这些人不是,刚才那小孩丢的一颗石子,在她身上切切实实留下了伤口。这些很可能都是活人。
似看穿了她的想法, 问天剑灵道:“幻境?那种低劣手段, 吾不屑用, 吾生三千年, 乃当世最强之剑, 让你回到过去,是什么难事吗?”
姜鱼握紧了剑,不解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剑灵的笑声回荡耳畔, 如魔音穿耳,“吾乃魔剑, 行事需要什么理由?”
这话姜鱼根本不信,再说,问天剑什么时候变成魔剑了……
然而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了,激愤的村民们已经围了上来, 她轻轻按上手腕, 发现储物戒和腰包都不在, 除了剑,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一旦出剑,这些村民非死即伤。
“你在犹豫什么?”
“魔蛇祸害乡里,方圆百里只剩下这一处村落, 如果你娘不斩杀此蛇,那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这全村百姓。”
“然而她拼尽全力杀了魔蛇,精疲力尽之际,被这些村民围困,他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冲上来围攻她。”
“如果不是这些人,你娘的伤势不会恶化,她不会此生都拿不起剑。”
“这是他们欠你娘的,他们该死。”
姜鱼紧紧握着剑,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她也感觉到此时手腕钻心的痛,灵气枯竭,筋脉剧痛,是伤到根本的表现。
问天剑的魔音在耳边回响,眼前村民步步紧逼,她感觉到恨意渐渐上涌,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附和:他们该死,杀了他们……
握剑的手缓缓抬起,她的眼底渐渐泛红,额头冷汗直冒,抵抗是如此艰难,这种时候,仍有一丝理智留存,不,她不能杀人。
魔念侵蚀,头疼欲裂。
姜鱼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但她仍然抗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就算他们该死,我要杀他们,也是出于我自己的决定,我绝不……在魔念蛊惑下杀人!”
骤然,海螺清音在耳边响起,周围庞大的魔念被驱逐,白螺剑上,泛起一阵灵光。
她见到一道纤丽倩影从剑上飞出,柔和灵光洒下,周围的村民接二连三晕了过去,那泛着白光的倩影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你是……”
“你说呢?”灵体轻笑着,声如银铃。
“白螺剑灵?”
她点点头。
抬手一挥,姜鱼身上的伤痛尽去,又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此时甚至顾不上注意自己的情况,只是愣愣看着剑灵,她从来不知道白螺剑中也有剑灵,娘也没告诉过她。
“你不问问,我为何要现身帮你?”
“为何?”
“因为……”剑灵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歪了歪头,“虽然你没你娘厉害,但刚才的回答,我很满意。”
“这么说,你认可我了?”
“嗯……勉勉强强吧。”剑灵说,“怎么看你进步空间也很大,不过你心志坚定,能经受魔考,这点很难得。”
“那问天剑,真是魔剑吗?”
“问天?”剑灵似乎对此知道不多,“你说那些魔念吗?我不知道它是谁,但能感觉到,那剑灵非常强大、邪恶,肯定是来自魔剑无疑……虽然海螺能压制魔念,但我压制不了太久,稍后,它就会卷土重来。”
这回姜鱼已有了准备,不会让它得手第二次。
“我会将你送回现实世界,在此之间,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剑灵手一挥,白螺剑横在空中,她就轻巧坐在剑身上,腿晃来晃去。
姜鱼看着她,这剑灵跟自己有点像,看她说话,就像是在照镜子。
“你觉得,我很像你?”剑灵能洞悉她心中所想,轻巧一笑,“作为剑灵,我在剑中孕灵多年,恰巧你娘怀孕时,就是我化形的时候,我的样子,就是你娘想象中的女儿呀。”
姜鱼听了,眼睛不禁泛红,心中又暖又涩。
她吸了吸鼻子,问,“刚才问天剑灵说的是真的吗,娘真是被这些凡人误会?”
“一开始确实误会,不过后来解释清楚了,虽然有人不接受,但他们伤不了你娘。”
剑灵说:“她的伤,主要还是魔蛇造成的。”
姜鱼点点头。
见她没什么要问,剑灵道,“现在换我问你了。”
“问什么?”
“我问你——你为何学剑?”
姜鱼刚要说话,剑灵做了个嘘的手势,微微一笑,“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说着,她一挥袖,漫天白雾弥漫,渐渐遮盖视线。
回到现实之际,她听到剑灵的声音,“以后对敌,你可以运用我的力量。小鱼,能否发挥白螺的全部实力,就看你了……”
睁开眼睛,周围魔气渐散,见宿舟一脸担忧看着她,石台之上,已不见了断剑踪影。
“问天剑呢?”
“飞走了。”
顺着他所指,石壁上有一道缺口,泄出一线天光。姜鱼一怔,怎么就飞走了?就好像它的目的,只是引诱她入魔一样。
她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但一时说不上来,“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吧。”
宿舟点头。
原本地道被动了手脚,有阵法封锁,现在问天剑飞出,留下一道缝隙,成了阵法薄弱处,只要沿着此处破壁而出即可。
他刚要拔剑,姜鱼拦住,浅浅一笑,“让我来露一手。”
说着,拔出白螺剑,剑身蕴起一层淡淡白光,四周仿佛响起海潮波浪之声,她凝神聚意,抬手一剑——
剑意如沧海,层浪涌动。
于沧海剑意之中,宿舟好像看见到了一道纤细身影,她纤纤素手轻推,却有万钧之力,掘土断壁,从地底生生开了一条路出来。
地面轰隆塌陷,烟尘四起,姜鱼利落收剑,一个转身,裙摆旋出漂亮弧度,挑眉笑笑,“怎么样?”
宿舟凝眸,深深看她一眼,“不错。”
她又变强了。
上次不过是陪她练了几天剑,她就突破剑诀第四层,现在连剑灵都唤醒了,她的进步速度,确实飞快。
两人从地道中出去,到了一片橘林,很快联系上了芸晚和薛清浪,等他们来汇合时,两人在附近转了转。
姜鱼说,“我还是想不通,问天剑灵怎么会突然跑了。”
宿舟道:“大概它剑身已残,实力不如想象中强,连剑灵本体都无法现身,所以才需暂避锋芒。”
想起只剩下一块残片的问天剑,这说法倒说得过去……转念想想,只剩下一小片了,还有这么强的魔念,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剑。
“宿行云,你说,剑尊飞升是谎言吗?”
宿舟摇了摇头。
姜鱼心想,如果是的话,这恐怕是件震动修真界的大事,问天剑尊以万剑阵封印魔渊,是整个修真界的英雄。
要说他飞升了,问天剑怎么会破损入魔?如果说他没飞升,那问天剑的剑鞘怎么会化成天骄榜呢?而且,魔化的问天剑为什么要针对李师姐、于师兄这些人,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一连串问题,叫人想得头疼。
再往前走,见橘树枝丫低垂,树上结满了青黄色的橘子,她顺手摘了一个下来,剥开时,橘子香气四溢。
她想吃又怕橘子酸,想了想,大方递过去,“请你吃。”
宿舟目光落在她手上,橘瓣躺在她手心,衬得她的手洁白如玉,指尖泛着浅浅的粉,赏心悦目。
他不动声色接过,吃了一瓣,姜鱼就凑近,“甜吗?”
宿舟眸光微动,“甜。”
姜鱼信了,吃了一瓣,霎时一股涩意弥漫口腔,酸得她脸都皱起来了,顿时生气,“宿行云,你干嘛骗人!”
“没骗你。”
“那你的味觉跟正常人不一样。”
“是吗?”
“还‘是吗’,你就是故意骗我?”
“没有。”
他还不承认,气得姜鱼又摘了好几个,一股脑扔他怀里,“那你别不吃。”
宿舟也没拒绝,慢悠悠剥橘子,剥到第三个时,又说,“这个真是甜的。”
“真的?”
他又递过来一瓣,姜鱼将信将疑接过来吃了,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口腔,还真是甜的!边吃边冲宿舟伸出手。
宿舟给了她一半橘子。
她仍然伸着手,腮帮子鼓鼓的,“都给我。”
“凭什么?”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
“那也不是你的。”
“橘子是野生的,我摘下来当然就算我的。”说着,她扑过去抢,宿舟往后一躲。
“别躲啊,小气鬼!”
你来我往的闹了好一会儿,一个橘子咕噜噜从他怀里滚走。姜鱼连忙去捡,顺着橘子滚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芸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橘子正好滚到她脚下。
姜鱼刷一下站起来,“芸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芸晚想了想,“大概是‘橘子甜吗’的时候吧。”
姜鱼脸上顿时一红,那不是全都看见了?一想到刚才他们两为了几个橘子抢来抢去,就觉不好意思。
芸晚斟酌了一下:“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姜鱼一愣。
她才意识到芸晚误会了什么,忙道,“不是,师姐,你误会了……”
芸晚看看她,又看看宿舟,点了点头。
她什么都没说,反而让姜鱼更不自在了,想多解释两句,又怕画蛇添足,想了想,问,“芸师姐,吃橘子吗?”
芸晚又看了看他两,摇头,“不了,我不爱吃甜,也不爱吃酸。”
姜鱼:……
师姐,你一定不是在暗示什么吧?
等两人把橘子收拾好,薛清浪也带着人来了,说起正事,姜鱼只说在地道中碰上了一把魔剑的剑灵,隐去了问天剑的事。
众人商量一阵,决定继续追查魔巢,姜鱼取出追踪符,符纸亮起,灵线分为两道,往南北两边飘去。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两个魔巢?”
姜鱼也皱起眉,她追踪的,是邪修尸身上的魔咒痕迹,这说明施咒的有两魔,他们还分散了,那问天剑是否去找了其中一个?
她和宿舟交换眼神,刚才两人已商量过了,既然问天剑只剩残片,不如想办法把它带回去,弄清天骄榜和问天剑的关系。这趟出来之前,三长老夫妻两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她手上除了净魔符,还有两张更高级的镇魔符,之前地道中没来得及用,这回去清剿魔巢,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们两一人一张,无论如何不能让剑灵跑了。
不过这就意味着,两人必须分头行动,抓剑灵这件事不能假手于人。
在宿舟看来,他难免有些担忧,问天剑的魔念不能影响他,却能影响姜鱼,但他也知道,这时候劝她没用,姜鱼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等着自己去保护的人,相反,她心思机敏,能当大事。
倒是一众弟子们很高兴,在场众人中,就属姜鱼和宿舟实力最强,他们两一人一边,弟子心中也更有底气。
薛清浪摇了摇扇子,“小鱼,我们走吧。”
姜鱼点点头,要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宿舟,他还站在原地,正看着自己。她想起了什么,跑到他面前,掏出一沓符纸,“这些你拿着。”
宿舟接过了,发现是一堆传讯符。
姜鱼:“你说你连传讯符都没有,到时候怎么联系?”
宿舟:“……”
姜鱼:“不管有什么异动,记得随时传信给我。”
一旁薛清浪摇扇动作微顿,而芸晚一副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
宿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嗯。”
第48章
众人兵分两路, 追着魔气痕迹往南北两侧急奔,有法器加持,大约半个时辰后, 他们到了目的地。
姜鱼在树后站定,顺着小道尽头往前看,痕迹的尽头是一座神庙样的建筑物,藏在深山野林之中, 建筑用的石料上都长满了青苔, 上面刻着剑纹。
海渊宗弟子道:“清风郡外还有这种地方, 还是头一次见。”
“不知这庙里供奉的是什么?”
“看起来, 似乎是剑。”
“小鱼, 你刚才说在地道中碰到了魔剑的剑灵?”
姜鱼点点头。
薛清浪仰头,看着高大石柱上的纹饰,“这么说, 这里可能是魔剑的老巢, 也不知魔剑是否有主,大家小心行事。”
众人纷纷应了。
姜鱼先放出几张纸人, 纸人落地,沿着缝隙,悄然进了神庙内。她又低头看了一眼,传讯符安安静静, 宿舟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
姜鱼心里有些担心, 又忍不住想, 这家伙真是个哑巴, 都给他那么多符纸了,用一张怎么了?
刚要抬头,符纸竟然亮了起来。
宿舟传信过来:到了, 见庙一座。
这话真是言简意赅,姜鱼回他一个“哦”。
宿舟那边竟然也是一座庙?
是巧合吗?
在外等了一阵,小纸人蔫蔫耷耷回来了,身上被魔气染成了灰色,纸人口不能言,能传递的信息不多,作用在于能打探地形。
只见小纸人们手拉手,转了一圈,往地上一躺,化为一张图纸,图纸上歪歪扭扭画出了整座神庙的平面图。
众人围着图纸研究了一阵,这神庙格局并不复杂,进去分为三条路,有三间配殿,穿过配殿,地势往上抬升,往里是神庙内最大的空间,应该就是主殿。
从纸人的情况来看,这“神庙”里,魔气不少,但魔剑、魔物的位置不是小纸人能探查的,他们也不能确定。
具体情况,只有进去一看才知道。
进门之前,符纸又亮了起来,宿舟:注意安全。
姜鱼弯了弯唇角,这还差不多。
众人进入神庙,地形果然与纸人查探的一致,石板道上青苔蔓生,路旁的石柱上,也刻满了剑纹。
他们小心行事,一路查探,躲过了数处机关陷阱,分三路进了三座配殿中,姜鱼进的是最左侧的一座,一进去就觉得气温过高,热得冒出了汗。
这殿内陈设简单,两旁都是石像,正中供奉着一把石雕的长剑,剑身上以篆体篆刻着一个“问”字,两旁一共十座石像,体型怪异,张牙舞爪,不像人族。
她正看着,传讯符又亮起,宿舟发来消息:进右侧配殿,石像有十,左四右六。
姜鱼愣了一下,看看左右,她这里的石像是左六右四,再仔细询问,发现石像细节都是一样的。
“这里应该是剑尊典故:当年问天剑尊在炎山斩下十大魔将之首,石像雕刻的就是十魔将。”
随着宿舟的信息传来,殿内的气温越来越高,仿佛真的来到了炎山,薛清浪挥扇,狂风将炎气驱散,他道,“小鱼,这里看起来没什么东西,我们赶紧走吧。”
与此同时,宿舟的下一条消息也传了过来:根据记载,十魔将中,剑尊先斩牛首,不如试试先斩牛首。
姜鱼问:你斩了吗?
宿舟:嗯。
姜鱼:那有什么变化?
那头回答:没有。
薛清浪也看到了这条消息,他皱了皱眉,“既然没什么变化,还是别破坏这里吧?”
姜鱼想了想,一抬手,把殿中的牛首斩了下来。
石像头落地,立刻摔得粉碎。等了片刻,也确实没什么变化发生。
走出偏殿,薛清浪忍不住说,“小鱼,我记得你说过,宿舟是你最大的敌人。”
姜鱼点点头:“是呀。”
薛清浪:“那你为何这么信任他?”
姜鱼:“这里似乎是供奉问天剑的庙宇,他对剑比较了解,所以要信他,而且……我的直觉也这么觉得。”
直觉?
薛清浪暗中捏紧了扇柄,真是直觉,还是你对他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
接着,他们又进到了左侧和中间的配殿,在和宿舟沟通中,姜鱼都听了他的,砍掉了一尊魔羊、魔狮的头。
有弟子大胆上前,试着砍去其余魔首,没想到纹丝不动,再想其他办法,看起来腐朽的石像竟然硬过铁石,连爆破符都无济于事。
薛清浪暗想:难道还真让宿舟猜到了?
“宿行云,都听你的了,一会儿要是没用,你来负责。”
传讯符连闪,宿舟看了一眼姜鱼的消息,不禁唇角轻提。
此时他们这边正往主殿走去,芸晚看他表情,难免吃惊,自从认识宿师弟以来,就没见他笑过,这种时候,他竟然神情轻松起来了。
再一看,他拿着和姜鱼的传讯符,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在橘林里的见闻,看来并不是她多想了。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从死对头发展到这种关系……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相信,但转念一想,论长相两个都不差,实力势均力敌,又都是峰主的亲传弟子,整个天剑宗,还有谁比他们更相配呢?
眼看要走到主殿前,地面忽然一阵隆动,十座雕像轰然从地下升起,尘土刷刷落下,身后弟子们道:“这不是刚才的十魔像吗?”
不同的是,这些魔像上缠绕着浓郁的魔气,除了断首的牛、羊、狮,其他的魔像蠢蠢欲动,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众人顿觉不妙,想要后退,但漫天魔气密织成天罗地网,把他们困在了这段路上,已然是插翅难飞。
芸晚唤出几道金符,掌心沁出一层细汗,传说中魔族强盛时,十魔将纵横大陆,所向无敌,如果它们在此复活,他们怎么打得过?
很快,七只魔物破石而出,魔威遮天蔽日,魔气向着下方直灌而下。
芸晚的金符打中最前方的虎将,那虎将怒吼一声,身上留下了三道溃烂伤痕,漆黑虎爪向着芸晚直袭而来!
流云剑气从旁策应,宿舟一剑逼退虎将,淡声道,“这些魔将都是魔气凝聚,并不是真的复活。”
芸晚定神,点了点头。
刚才金符出手,她已经发现了,如果真是传闻中的魔将,单凭她的符纸,恐怕根本伤不到对方。这七只魔将看起来声势唬人,众人联合起来,还勉强可以对付,如果不是刚才宿舟砍了三座石像,现在要面对的就是十魔将了,压力将会倍增。
这么看来,宿舟确实是对的……
薛清浪扇骨飞散,化做十二道飞刃,将魔将刺伤,心下暗自盘算,虽然有些不服,也不得不承认。
只是这里出现十魔将,意味着什么?
“少主,这些东西杀不死!”
随着身边海渊弟子的声音,被砍成数段的魔将又凝聚在一起,身上的伤尽数消失,再度向他们砍来。
“啊!”
弟子躲避不及,被魔将抡中一戟,当场吐出一大口血。
薛清浪心神一紧,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拖死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魔气织成的网,意识到魔气就在这空间内循环,只要网墙不破,这些东西就不会死。
他双手掐诀,扇骨重新组合,化为一把流光长弓在手,弯弓搭箭,对准了前方的魔网,喊了一声,“小鱼,去主殿!”
嗖——
银箭破光,将魔气之网破来了一个洞,四周的魔气立刻汇合过来,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补。
他喊的时候,姜鱼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抓住机会,从破洞处一跃而出,落到了主殿阶前。
薛清浪对她点点头,道:“靠你了,小鱼。”
转身帮一个弟子架开攻击,投入到和魔将厮杀中。
姜鱼心思微沉,握紧了拳,冲进主殿中。看来薛清浪和她都想的一样,像这样源源不断的魔气之网,既非阵法,一定有维持它的能量来源,在网中找不到,就要出来找。她必须抓紧时间,找到能量源。
一头钻进主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前方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摆着一块残缺剑刃,上面魔气缠绕,正是之前见过的问天残片。
刚站稳脚步,剑灵的狂笑声响起,“小女娃,你还敢来!”
话音落,只听轰然巨响,主殿暗藏的巨石门落下,将出路堵死,上方的机关随即轰隆隆降下来,带着千钧之力,沉沉下压。
姜鱼瞳孔一缩,这主殿顶上的一整面墙竟然都是机关,她拔剑一斩,那面墙纹丝不动,发出沉重的金石之声。
“呵。”剑灵冷笑,“小女娃,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受死吧!”
姜鱼抬头,看着缓缓降下的铁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头脑飞速转动,似想到了什么,掏出传讯符,询问宿舟那边的情况。
片刻后,宿舟回复:被困主殿,见问天残剑。
姜鱼精神一振:你那边也有问天剑?!
宿舟:嗯。
姜鱼飞速写字:现在我们见到的神殿是完全镜像的,问天剑不可能有两把,我怀疑这两座神殿都是假的,问天剑根本不在这里!
这时,头顶机关已压下了一半,随着沉重的压迫感压下,她已经不能站着了,跪坐在石台前,雪白和淡绿的裙摆铺开,如同一朵绽开的雪灵花。
她捧着符纸,猜测此时他们两的处境应该一模一样,宿舟的回复还一如既往的淡定:嗯,怎么破解?
姜鱼想了想,看向身旁的石台,残片还摆在上面,剑灵说了刚才那两句话就没动静了,更证明她的猜测,剑灵本体不在这里。
她写:毁剑。
宿舟:好。
轰隆隆机关还在逼近,她不能确定自己判断对不对,一旦错了,就是两人一起被机关压成肉饼的下场。在仅剩的一点时间里,她忍不住问:就这么信我?之前在兰姨幻境里,你说死了拉我陪葬,现在呢?
机关压下的灰土落在符纸上,一行浅金色字迹渐渐浮现在纸上,他回答:纵我死,也望你活着。
姜鱼心神一颤。
她收起符纸,白螺出鞘,心中默念:希望我们能一起活着。
一剑砍断石台。
第49章
主殿的机关眼看要落下, 石台在剑下碎成两半,白螺的剑气冲击之下,问天剑残片竟然如同冰雪一样融化, 化为一缕魔气,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姜鱼不禁面露喜色:这剑果然是假的!
随着石台破碎,魔剑消失,下落的机关在离姜鱼头顶不到一寸戛然停住, 随后一震, 又徐徐往上升了回去。
直到此刻, 姜鱼才真的松了口气, 浑身泄力, 一下瘫坐在地上。
随着上方的机关收回,门口的石门再度抬起,光线重新射入殿内, 随着石门抬起, 她面前断裂的石台后方,也是一阵响动, 石墙往后坍塌,露出了藏在内部的一条通道。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薛清浪等人接连冲进主殿,“小鱼, 你没事吧?”
姜鱼回头一看, 随着机关破除, 魔网也消失了, 那几个魔将随之消失,众人一起进了主殿,见这边危机也解, 不由松了口气。
薛清浪上前将姜鱼扶起,看着前方通道,一股夹着寒气的风从通道中扫出,令人浑身发冷,他不禁问:“这暗道通向什么地方?”
姜鱼摇了摇头。
她低下头,看着符纸出神。
薛清浪想了想,问:“小鱼,自从进入这庙里我就想问,问天剑是否还在人间?”
这问题令身后弟子纷纷吃惊,本来他们就在奇怪,为何魔物会聚集在看似供奉问天剑的神庙里,少主的话更令人大惊失色,问天剑还在人间的意思是——问天剑尊飞升的传说,难道是假的吗?
再看姜鱼,她还在看着符纸,似看神色似乎还有些紧张,仿佛剑尊飞升这等大事也没有手中的小纸条重要。
薛清浪皱了皱眉,又要开口,传讯符上传来宿舟的消息:活下来了。
姜鱼这才松开眉头,唇角微微扬起,这下宿舟该狠狠佩服她了。收起符纸,这才想起回答薛清浪的问题,事已至此,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了,或者说,也瞒不过去了。薛清浪也并不是傻子,问天剑和魔物一起出现,怎么都会让人多想。
她想了想,隐去剑宗内务,把问天剑的事解释了一遍,但她所知也不多,仅仅是猜测,“这条通道内寒气极盛,问天剑属寒,我怀疑通道尽头,可能就是真的问天剑。”
众人齐齐一惊。
“这通道中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进去冒险,本来你们也只是为了调查清风郡情况而来。”
“那你呢?”
“都到这里了,我肯定要进去看看。”
“小鱼——”薛清浪不赞同道,“不如跟我们一起,先回海渊宗复命,请来长老们出手,何必自己去冒险?”
姜鱼道:“别说贵宗长老想不想管这桩事,等长老来了,问天剑可能也不在了。”
薛清浪皱了皱眉,“那我陪你一起去。”
姜鱼想拒绝,他说:“我也想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的威风,你总不能拦着我吧?”
这下她无话可说了,薛清浪问了问,弟子们中也有几人好奇,剩下的弟子有的不愿去,还有受伤的,便让他们回宗门去,禀告这边的情况。
稍微休整片刻,他们便一起进入了密道中。
这次姜鱼有了准备,火灵玉、清心符,加上各种抵抗寒气的法器带着,往密道深处走,越往里走,道路越窄,而下方越是空阔。直到道路变成窄窄一条,下方是一道深而广的暗河,寒气从下往上嗖嗖直冒,冻得人直哆嗦。
身后弟子道:“原来只听说过问天剑的些许传闻,这可真是厉害啊……”
另一弟子道:“如果问天剑在这里,那剑尊呢?前面不会有剑尊吧?”
“你可别吓我,剑尊要是在这,动动手指头不就把我们弄死了?”
“快看,前面有东西!”
随着弟子的话,前方道路呈环形,在中间的平台汇合,那平台上,悬着一把通体暗蓝色的长剑,剑长三尺六寸,寒气四溢,锋锐无匹。
“问、问天剑?!”
“你仔细看看,那分明是虚影。”
弟子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那剑影化为一道人影,一头暗蓝长发,浓眉重目,粗犷雄健,分明是剑灵化身。
但剑灵身上和脸上,都长满了扭曲的魔纹,一双赤红双瞳,看起来格外慑人,跟上来的弟子吓得后退两步。
“这、问天剑真的魔化了!”
“难道当年剑尊飞升,没带着此剑,这剑流落魔渊,所以化为了魔剑?”
“有可能……看、看那边,有人来了!”
环形路的那一头,宿舟和芸晚也进来了,隔着数丈的距离,两人遥遥对望,刚才经历的生死瞬间仿佛还在眼前,此刻看到对方平安,都不约而同的扬起唇角,露出笑容。
姜鱼身后,薛清浪正好看到这一幕,捏紧扇柄,眼神暗淡。
到了这里,亲眼见到剑灵,又有人打了退堂鼓,留在下方策应。最后走上平台的,只有姜鱼、宿舟,芸晚和薛清浪四人。
平台上魔剑散发的寒意到了极致,连地面都结着一层厚冰,悬挂平台的铁索上,更是挂起了厚厚的冰棱。
剑灵打量四人,目光落在姜鱼身上,“吾给了你两次机会逃生,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不要命了吗?”
已打过两次交道,姜鱼自然不会怕他威胁,反问道,“前辈,你为何会入魔?问天剑鞘就在剑宗之内,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剑宗定会想办法救你。”
“哈哈哈哈!”
剑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通狂笑,“吾乃被弃之身,你叫吾回去?吾能回哪里去?”
话音落,他手一抬,无尽剑锋从上空虚空刺下!
“小心!”
下方四人连连躲避,剑灵的声音居高临下,杀机尽显,“给了你两次机会,你还要上门来送死,这次,吾绝不手下留情!”
姜鱼拔剑出鞘,白螺剑上蒙着一层浅浅灵光,剑气保护她免受寒气侵蚀,她一边和剑灵交手,一边不忘损他, “明明是我技高一筹,你没本事杀了我,别说的好像你很慷慨似的。”
“哈。”
剑灵头顶几乎要喷火,已然火冒三丈,召唤万千剑气,向着,“这可是你自找的,今日不杀了你,吾枉称天下第一剑!”
姜鱼险险躲过一道剑气,还不忘反唇相讥,“你本来就不是了,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片残片,连剑都称不上了。”
“不用怕他,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的本体早已残缺,根本没想象中那么厉害。”
这话说的芸晚和薛清浪信心大振,全力与剑灵相拼,在这里要是能打败问天剑灵,说出去绝对引人佩服。
虽然姜鱼一句话振奋了己方信心,但也替自己拉足了仇恨,剑灵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不停往她身上招呼,令她险象环生。
关键时刻,宿舟拉了她一把,一道剑气贴着她的脸颊边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宿舟冷声道:“不要命了?”
姜鱼不满轻哼,激怒剑灵是她的战术,然而一转头,对上他担忧视线,顿时说不出话来,专心对付起剑灵来。
哪怕只是残片,被激怒的剑灵实力也非同小可,前两次双方没有正面交手,此时才拿出全力,剑气凛如寒霜,在这平台上,能站的地方有限,他的实力能得到最大发挥。
剑影接连落下,如一场暴雨。
但这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芸晚将的五道金符在场中飞旋,化解剑雨,薛清浪的扇骨开合,将剑灵的身躯打散,但很快又凝聚起来。
白螺和行云的剑光,更是锐不可当,然而剑灵有形无实,伤不到剑灵的本体,再多的招式也无济于事。
几十个回合下来,剑灵渐渐占据上风。
他周身剑气狂涌如风暴,扫落扇、符和剑,芸晚和薛清浪顿时受创,呕出一口血,姜鱼冲在最前面,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身上顿时多了好几道剑伤,不支跪倒在地。
剑灵俯身,看着她苍白小脸,不禁开口,“小女娃,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家里受爹娘宠爱,不去过你无忧无虑的日子,跑到这种地方舍生忘死,图什么?”
姜鱼用剑撑着身子,缓缓站起来,脸上尽是不屈和倔强,“你是想……我乖乖待在家里,等着你们算计我吗?我绝不——坐以待毙!”
像是回应她的话,白螺剑上泛起灵光,剑气锋芒大盛。
她挺起腰杆,忽然笑了一声,“你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家主人的打算,你已经成了‘弃子’,还在这叫嚣什么?”
这话令剑灵勃然大怒,双眼骤然通红,气息狂乱起来,“放肆、放肆!汝等小辈,竟敢如此冒犯吾!!”
他身上魔气肆虐,不顾一切释放了全部实力,剑气在高台上狂暴,比之前更猛烈,似要横扫一切。
狂风暴雨将至,姜鱼和宿舟对视一眼,等了这么久的时机终于到了,几乎同时,两人联手,一剑刺出!
这是舍弃防御的一剑,对准了剑灵的心口位置。就在刚才,那里有暗红光芒一闪而过,魔气汇聚,两人猜测那就是剑灵的本体,那片残剑所在的位置。
动手之时,狂暴的剑气也同时落在两人身上,芸晚和薛清浪救援不及,心猛地一沉。眼看剑气要将人绞成碎片,两人身上灵光大作,白螺剑灵、行云剑灵及时出现,挡下了狂暴的剑雨。
双剑刺入剑灵心脉,陡然受阻,金铁交鸣之声锵然作响。
果然中了!
剑尖直抵上了问天剑残片,两人的剑也颤鸣起来,仿佛不堪重负,即将要折断了。
姜鱼喊了一声,“宿行云!”
两人心有灵犀,同时挺剑一刺,竟逼得剑灵后退一步,身形摇晃。宿舟立即收剑取符,姜鱼再念咒诀,两人手中镇魔符亮起,一左一右,飞向了剑灵心口。
高台上金光大作。
“啊!!!”
随着问天剑灵惨叫一声,他高大的灵体竟被镇魔符化去,漫天的金光充满了整座高台,在他彻底化为本体瞬间,镇魔符即将其牢牢包裹,魔气尽数封死在其中。
姜鱼再掏出法器盒子,残片稳稳落入盒中,她再掐法诀,又加上了一道封印咒,在封印时,残余魔气自盒中泄出,其中一道似有锋锐,在她指尖擦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黑气悄然消失,姜鱼此时浑身都在痛,根本没注意。
刚盖上盒盖,将残片封死,平台忽然一阵摇晃。
不待几人反应,被几轮剑雨轰过的平台已然支撑不住,骤然坍塌!
几人和剑灵一场大战,都受了不轻的伤,气力耗尽,一齐往地下暗河落去。
在坠入冰河时,姜鱼最后看见的,是宿舟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她眼前一黑,彻底脱力,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水流声潺潺,姜鱼再度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升起火堆,她就躺在火堆边,低头见封印残剑的盒子稳稳放在身边,不由松了口气。
再看坐在对面的宿舟,此情此景,竟有些熟悉。让她想起当初在小溪村地下,他们两也曾掉进河里,不过那次是她救了宿舟,这次却是宿舟救了她。
她慢悠悠爬起来,将盒子收进储物戒中,问他:“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开口说话时,才觉得嗓子似火烧,干渴得厉害。
对面人递过来水袋,淡声道:“扑腾两下还可以。”
姜鱼一口水差点呛住,简直要怀疑对面是不是宿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芸师姐和薛少主呢?”
他摇了摇头。
在水里时就和那两人失散了,但听姜鱼说“薛少主”这样生疏的称呼,心中有些高兴,不枉刚才在冰水里泡着,先把她推上了岸。
此时两人状态都称不上好,和剑灵一场大战后各自有伤,体力耗尽,围着火堆休养恢复,直到地道里传来隆隆声响。
姜鱼耳朵一竖:“什么动静?”
抬头一看,扑簌簌灰土从上方落下,地面好似在摇动。
“这是——地道要塌了?!”
她心声焦急,“宿行云,赶紧走。”
但对面的宿舟坐着没动,姜鱼仔细一看,他脸色煞白,薄唇失去血色,眸微微合着,睫毛在眼下投落浅浅阴影。
不好了。
估计是刚才落在冰河里,剑骨之痛又发作了。
这好半天,他竟然也忍着一声不吭。
她刚靠前一步,面前冷风擦过,溅起几道火星,危机临身,她下意识提剑一挡,锵地一声,偷袭之人被挡退半步。
“林风,又是你。”
“姜师妹,你们得了什么好东西,交出来给我,我这就走。”林风阴恻恻看着她,“不然,我跟你缠斗起来,这地道一塌,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要点脸吧你。”
姜鱼一见他就心烦,这家伙阴魂不散,偏偏又在这时候出现,她担心宿舟的情况,更不想被他看出端倪,从而针对宿舟。
见她不妥协,林风更加忌恨,这次试炼,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又没什么好表现,一再的失败,让他只想铤而走险,眼中凶光毕露。
姜鱼握紧了剑,心知这时体力还没恢复,不能跟他硬拼,忽然往他身后一看,惊喜道,“芸师姐!”
林风不为所动,“姜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姜鱼挑眉道,“那你看你脚下呢。”
林风一低头,脚下什么都没有,再抬头时,姜鱼正好拔剑,剑刃反射冰河粼粼波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花里胡哨!”
他被姜鱼层出不穷的小动作弄得烦躁不已,挺剑就刺,却不料脚下乍现灵光,身形一晃,噗通一声,掉进了冰河里!
可恶!
她刚才叫看脚下是假,想用剑身晃他是真,趁他被晃,又在他脚下做手脚,真是狡猾透了!
冰河暗流湍急,他一把扒上河岸,却见姜鱼剑光落下,就要被斩断手指,不得不松开手,被河水冲走一段,再度想上岸,又被姜鱼堵住。
“你——”
林风狼狈扒在岸边,被冻得浑身发抖,此时地道又震,上方不断有碎石砸落河中,眼看就要塌方了。
冻河中水流湍急,他不敢松手,一旦被卷进漩涡,只有死路一条。但上岸的路又被姜鱼牢牢堵住,他牙齿打颤,“姜鱼,让我上去,我发誓不惹你了。”
姜鱼冷冷看着他,看着林风受苦,心中竟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意。
接着,林风几次想上岸,都被姜鱼打落回水中,反复折腾,他体力耗尽,在河中大喊,“姜鱼,你是魔鬼吗?”
“我们好歹是同门,你用这种手段,跟魔物有什么区别?”
姜鱼心神微颤,眼神似有片刻柔软,但她很快想到,这家伙不死,留着以后反复害她吗?心又冷了下去。
她站在岸边,冷眼看着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将林风吞没,最后一丝水波纹消散,脸色毫无波澜。
握剑的指尖,那丝潜入的魔气,悄然隐入了更深处。
等转过身,她神色又恢复如常,此时地道已经开始坍塌,她扶起宿舟,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了两人身后。
姜鱼心有余悸,再晚一步,宿舟就要被砸死了……
叮——
系统又来凑热闹:【地道即将坍塌,你和宿舟被困,生死之际,你选择——A扶起他一起跑/B背上他一起跑】
姜鱼轻哼一声,回答它:【我选C,我自己跑。】
系统:【本系统没有C选项。】
姜鱼:【就知道没有,逗你的。】
系统:……
刚刚林风死时导致的异样已消退,别说宿舟才刚救了她,她不可能抛下宿舟自己跑,就说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把宿舟当成了朋友、信任的队友对待,此时内心的担忧焦灼,比刚才得知另外两人失踪更甚。
在她心中,宿舟的重要性,也许不止是朋友……
扶着对方走了两步,宿舟长睫轻颤,睁开眼睛,“别管我……”
姜鱼:“我偏要管你。”
宿舟:……
这次旧伤发作来势汹汹,脊背剧痛几乎夺去他的神智,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轻颤,“要是我们都没跑出去,怎么办?”
姜鱼边把疾步符往两人身上贴,边回答他,“有空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我要是把你救出去了,你怎么报答我?”
对方沉默片刻,回答,“那我以身相许,你要吗?”
第50章
宿舟在地道的崩塌声中逐渐失去神智, 就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他还努力支撑,想听到姜鱼的回答, 但最终没抗过去,神智被黑暗吞没。
晕倒之前,姜鱼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 想说什么, 终究是没说出来。
等宿舟再醒来时, 淡淡天光照在身上, 耳闻街巷叫卖声, 睁开眼睛,没有倒塌的地道,冰冷的暗河, 只有宁静的房间。
他认出这是之前住过的清风城客栈, 脊背还在隐隐作痛,但情况已好了不少, 刚想起身,感觉到被褥上传来些许压力。
低头一看,姜鱼就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天光照在她侧脸上, 睫毛浓翘, 鼻头圆润, 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见她的笑容,宿舟不由跟着提起唇, 浅浅笑了。
想到姜鱼一直在守着他,就不禁令他心头暖意涌动,他放轻了动作,在不惊动姜鱼的情况下靠坐起身,散落的长发顺着削瘦肩膀滑下,像一缕潺潺淌下的流水。
他看了一会儿姜鱼甜美宁静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弧度微圆的脸颊,这时,房门刚好被敲响,姜鱼一下被惊醒了。
她刷一下抬头,宿舟的手僵在半空,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都有些尴尬。
尴尬过后,姜鱼不禁微微红了脸,好像脸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触感。宿舟垂着眸,悄然收回手。
房间内看似安静,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悄然蔓延。
“咳咳。”
门口的芸晚轻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见他们这样,又忍不住露出会心笑容。
“药放这了,记得喝。”
她不想多打扰,就要退出去,姜鱼忙站起身,问,“芸师姐,其他人呢,都回来了吗?”
芸晚点点头:“除了林风,他们都回来了。”
听到林风的名字,姜鱼眼神一暗,她主动提出要跟芸晚出去,芸晚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
等她走到门口,宿舟忽然开口,“姜鱼。”
姜鱼脚步一顿,回过头。
她悄然攥紧了拳,有些紧张,不知他会说什么,当时她将林风逼下冻河,只有宿舟在场,但不知他当时是否还有知觉。
他都看见了吗?
这时开口,是不是要质问她?
等了片刻,宿舟道:“别太劳累,注意休息。”
姜鱼:……
她完全想错了,愧疚感悄然升起,陡然又想起地道坍塌时,宿舟说要以身相许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知道不是。
她张了张口想回答,可一丝细微的念头在心中盘旋,似乎是某种不妙的预感,她的心一时有些乱,胡乱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宿舟低下头,看着她离开方向,手指轻轻蜷缩。
姜鱼在外面转了一圈,海渊宗弟子陆续归来,这趟出去大家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有的回宗去了,有的就在此休养。
聚在一起,难免讨论起问天剑的事,都觉得此事太过离奇,哪怕亲眼见到,也有些难以相信,但问天残剑片都被收服了,见到姜鱼,已经彻底被她折服,说她不愧是少主的朋友,剑宗三峰主的高徒,确实厉害。
面对众人吹捧,姜鱼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地道坍塌之后,那两座庙还在吗?”
一弟子摇了摇头:“我们回去看过了,都崩毁了,毁得很彻底。”
姜鱼:“那些失踪的百姓,到底去了哪里?”
众人一愣。
这才想起来,一番历险,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们原本是为了找魔巢、找失踪的散修和百姓才来的,找到最后,却意外找到了入魔的问天剑……
“难道是剑灵吃了那些百姓?”
“不太可能吧?”
“你想想,在神庙里,并没有凡人存在过的痕迹。”
“说的也是……”
而且剑灵是灵体,吸收天地灵气而存在,不像魔物,并不需要靠吃人活着。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答案。
姜鱼把事情从头到尾缕了一遍,想到症结就在那座废宅,他们被引到废宅中,中了陷阱,之后落入宅外的地道,在地道中撞见了魔化的剑灵。
当时她猜测,布下陷阱的魔物实力不够,所以想借魔剑之手除掉他们,而之后,他们就完全被剑灵引走了注意,那只她推测存在的魔物和所谓的魔巢,都失了踪迹。
如果是这样,如今那魔物会藏在哪里呢?
“……那座废宅!”
将这边的情况讲给宿舟听,两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已将邪修的废宅搜索过一遍,而魔物知道他们的动向,等他们将人和法器都撤走了之后,再将魔巢移到废宅,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这猜测一说出,薛清浪情不自禁用扇子拍了下手,“妙啊!小鱼,你真是太聪明了。”
姜鱼有点小得意,情不自禁弯唇笑了。
薛清浪看着她的笑颜,不觉出神。
是日,众人休整到了夜里,再次出发前往宅院。
借着漫天星光,姜鱼看了看宿舟的脸色,“这次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你还好吗?不如留下休息。”
宿舟是坚持自己要来的,他道:“既然没危险,我来就没什么问题。”
姜鱼:“……”
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着。
从客栈到废宅距离不远,不过半个多时辰,已经赶到地方,废宅还是一片安静,黑灯瞎火,众人屏息,放轻脚步,悄然靠近。
不多时,一个弟子悄声道:“你们快看!”
他手中的净魔符上,丝丝缕缕的黑气正在侵染。
有魔气!
薛清浪一个眼神,弟子们围到那弟子身边,再次下了镇魔钉,这次地面轰然一震,下方魔气顺着钉子泄露出来。
“在下面!”
姜鱼用法器凿开了地面,露出了一道幽深的入口,众人对视一眼,冲进魔窟中,找到了被困住的百姓,还有奄奄一息的散修。
百姓们被困了这些时日几乎绝望了,他们说见过两只魔物,那两魔每隔几天会出现一次,每次都是子夜时分来,抓一个人走就消失了,他们被困在这里,快要吓破了胆,没想到会获救,当场就对着众人磕起头来。
姜鱼扶起了一个妇人,听她不停说“谢谢”,心中涌上一阵暖意,无论前面经历了多少艰难,到了这一刻,看见他们都好好活着,就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扶着妇人走出去,又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些吃的分给大家,给了她身边的小娃额外一颗糖,小朋友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姜鱼拍了拍她的头,出去之后,和薛清浪等人讨论,决定由一部分弟子先送获救百姓回去,他们则隐藏法器,藏在宅中守株待兔,等那两个魔物到来。
几人各自选了隐藏地点,姜鱼和宿舟一起,回到了邪修骸骨所在的房间,准备在这里守夜。
一团暖黄火光升起,姜鱼又在外面布置了一番,设下一个障眼法,从外面看来这里就跟往常一样。
宿舟看着她在外面忙忙碌碌,跟小动物似的,忙活半天,回到座位前坐下,烤了烤火,嘟囔,“海洲的天气也变冷了。”
说着,抬眼看宿舟,天气虽冷,他穿得依然单薄,随手拾了一根木柴拨弄火堆,微微俯身的姿势,露出颈项流畅的线条下笔直的锁骨,火堆映照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姜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才悄然收回视线。
宿舟安静拨着火堆,他可以不说话,姜鱼却憋不住,想来想去,找了个话题跟他聊,“前几天,剑灵问了我一个问题。”
宿舟抬眸,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目光落在白螺剑上。
“她问我,为何学剑?”她一手托腮,眼眸半垂,“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据实回答。”
“我是想说实话来着,但她想听的答案似乎不是这个,她让我仔细想想。”
宿舟挑了挑眉。
姜鱼跟他说起过去的事,她小时候最崇拜白荔,爱听娘斩妖除魔的故事。那一年,白荔回到家,却突然不再拿剑,姜鱼追着她问,白荔摸着她的头说,“因为娘是高人,高人只在关键时刻出手,要保持神秘感。”
但姜鱼还是敏锐发现了娘身上的药味,而白荔说完这番话后,自己独自在院子里,就对着白螺剑轻轻叹气。小姜鱼渐渐发现了真相,那时她就下定决心,要继承白螺剑,重振剑仙之名,不让娘失望。
可后来,她发现压力越大,就越是想逃避,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反而是其他的东西越学越顺手,加上姜怀城天天泼冷水,就更不想学了。
她看着宿舟,好奇问:“你学剑时,不会觉得有压力吗?”
联想起他的经历,加上西江月的个性,恐怕他承受的压力更大吧?
“有。”
“那你是怎么想的,不担心自己对不起五峰主的栽培吗?”
“担心过。”他将行云剑横在膝前,修长手指轻抚剑身,“但学剑是为我自己,能学到多少,都是我自己受用,剑为我傍身,而非师尊。”
姜鱼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
宿舟的话让她看见了一直以来的误区,她固然想为了娘而学剑,但学好剑后受益的人是自己,她是否把爹娘的期望看得太重了?
火堆中木材噼啪作响,她看着宿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对了人,除了他,还有谁能解答她的困惑?
要是早点问他就好了……
她挪着马扎,往宿舟那边靠了靠,小声说,“现在才发现,你其实挺好的。”
宿舟放下剑的动作一顿,微抬眼眸,薄薄的眼皮如锋刃,“你才知道?”
姜鱼轻哼一声,“你别得寸进尺。”
眼波流转间,笑意浅浅。
这些年两人一见面就掐得鸡飞狗跳,宿舟从没见过她这样,对亲近之人近乎亲昵撒娇的语气,心口处一阵麻痒,耳根微热。
她又说:“宿行云,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宿舟:“讲什么?”
“你加入剑宗之后的事,五峰主的事……什么都可以呀,不然我要睡着了。”
“……”
“快点嘛。”
“我给你讲故事,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这么计较,什么都要好处?”
“可我什么都没要到过。”
“呃——”
好像还真是。
她把储物戒取下来,铺开一块布,叮铃当当,倒出一堆闪闪亮亮的小玩意,侧头看他,眼睛也亮晶晶的,“你要什么,自己拿。”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垂下的一缕刘海被热气吹得飘浮,睫毛浓翘,颊边微粉,落在宿舟眼中,胜过万千珍宝。
他摇了摇头:“我有了。”
姜鱼:“是吗?”
这都是她收藏的珍宝,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送人的。
但见他眼神笃定,好真的有了什么宝物,她想了想,忽然想起来,在小溪村边她随手送给宿舟一块捡来的石头,他说的不会就是那个吧?
一阵心虚涌上心头,她默默把那堆小玩意收了回去,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宿舟:“睡吧,我守夜。”
姜鱼嗯嗯两声,眼皮耷拉,真有点困了,不一会儿,开始脑袋点点,身子一歪,头靠在了宿舟肩上。
宿舟浑身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夜里的废宅一片安静,只有火堆噼啪作响的声音,在这个对他而言如同噩梦般的地方,有她在身边,他竟然不再觉得厌恶和恶心,好像她在哪,他追逐的温暖和安宁就在那里。
姜鱼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子时,屋檐上,轻微的瓦片响动声响起,宿舟瞬间警觉,刚拿起剑,姜鱼也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对话,剑气划破屋顶,从屋内冲出,屋顶上刚落下一只浑身漆黑的魔物,见势不对,正要逃跑。
两人疾追上去,这魔物虽然是人形,但削瘦孱弱,和之前那只高等魔物带来的压迫感截然不同,甚至不敢正面交锋,仓皇逃跑。
然而这次众人准备充足,哪能还让他们跑了,埋伏的弟子一齐杀出,不过片刻间,将两只魔物都抓住了。
将两魔物困在一起,众人才发现,这两魔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宛如双生子,一审问,其中一只就哭着说,因为魔无双生,二魔生下来如同受了诅咒,比一般高等魔物孱弱得多,只能像老鼠一样,小心隐匿形迹,带着魔巢一起辗转各地。
“你们和问天剑灵有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那魔道,“我们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了魔剑存在……”
“你说问天剑本来就是魔剑?”
“我没这么说啊。”魔物茫然道,“那剑已成残片,力量依然强大,怎么看也是我们兄弟招惹不起之物……”
这么说,这两魔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碰上问天剑只是巧合?
见几人交换眼神,似乎在想怎么处置自己,魔物赶紧求饶,“我们什么也没干,只吃了几个凡人而已,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兄弟吧!”
姜鱼想起刚才在地道中,奄奄一息的散修,还有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如果不是他们回头来找,这些人都会变成魔物的口粮,更别说那些已经被他们兄弟吃了的无辜百姓……
他竟然说“只是杀了几个凡人而已”,姜鱼心头一丝戾气升起,剑光一闪,将那魔物的头直接砍了下来。
众人一惊。
倒不是说这两个魔物不该杀,而是他们没想到姜鱼会突然动手,她平时看起来笑眯眯的,动起手竟这么果决。
站在姜鱼身后的宿舟,眼眸微沉了沉,觉得有些不对劲。
魔物无头之躯跪地倒下,姜鱼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她这是怎么了?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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