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镜子角色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华国杯主办方定的酒店附近有一片人工湖,人行道上隔着一段距离就栽着一棵树。
比赛结束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半了,湖边没什么行人,显得两人身影格外明显,影子在地上被拉长,与树影混成一团。
大巴上,夏月姿跟其他教练坐在最后一排,发现冯思迈看上去有些沉闷,跟其他人聊天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更多时候是把头靠在窗户上吹风。
“还在想短节目?”夏月姿率先打破沉默。
冯思迈踢开路边的小石子,脸上难掩疲惫,晚风带来几分湿意,也把比赛时的亢奋和失落吹散了一些。
“有点吧,我以前滑宏大或抽象叙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只要能了解时代背景,就能够掌控场面、带动气氛,现在滑一个有详细经历,情感复杂的人物角色,就觉得抓不住核心,感觉好像是到了一个瓶颈。”
艺术塑造难免会有瓶颈期出现,但夏月姿没想过冯思迈的瓶颈出现得这么快,还是在最需要确定成熟表演风格的时期。
她放慢脚步,斟酌自己该怎么往下说。
明天就是自由滑,从时间点来说,现在跟他谈论艺术表现力肯定是不合适的,可冯思迈已经产生了低落情绪。
如果是比赛结果引起的,他自己就能调整过来,夏月姿也不用操心,难就难在,这次的低落情绪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按照她的经验,一位选手如果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还没得到适当的心理干预,后面的心结只会越来越严重。
夏月姿找到一个长椅,拉着他坐下,面对着湖面:“能告诉我,你对或者《雨中曲》或者洛克伍德的理解吗?”
冯思迈沉思片刻:“《雨中曲》给我的第一感觉是纯粹,看着影片中的人欢笑起舞,我也会被这种外放的情绪感染,再说感情,其实我可以透过他们的眼睛,和屏幕上无法抑制的笑容感知到他们很喜欢彼此,但我好像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唐和凯西会互相喜欢。”
“如果我是唐,在首映礼上遇到凯西,我会觉得她是一个有本事也有点傲气的人,是一个在事业上合适的合作对象,莉娜想要掩盖配音的真相,这件事我也看不惯,但那只是惜才、欣赏,怎么样都不会发展到恋爱关系上吧。”
这段话把夏月姿堵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怪她对这孩子太放心了,把曲子交给他后就没再问过,等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后,也没时间再临时换曲了。
夏月姿没用过《雨中曲》,但跟她同期的队友滑过,当时还有场音乐剧在北京演出,夏月姿那个时候没什么事,还跟她一起去看了。
怎么评价呢?
很大胆鲜明的美式复古风,还有踢踏、芭蕾等各种舞蹈,但在剧情上,也是很典型、古早的言情小说套路,就像一个美好的童话。
作品具有时代性,《雨中曲》能在几十年前脱颖而出,必定有过人之处,至少在人物塑造和镜头运用上非常出色,就算夏月姿对剧情不感兴趣,也不得不承认,在种种buff加成下,她欣赏并被这样的爱情感染过。
只是女生能被打动,冯思迈可能很难把这种思维掰过来。
夏月姿换了一种问法:“那你当时是怎么理解《一步之遥》的?”
“《一步之遥》中,我能理解弗兰克中校身上散发的破碎感,想要在舞会上用尽最后的精力去享受生活,而且他跟舞伴也是第一次见,那对于我来说,不用去操心其他的情绪,使劲散发魅力就行了。”
听到冯思迈的理解,夏月姿没忍住笑出声:“处理一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可以,但有交集了就不行?”
冯思迈一言不发地低下脑袋,算是默认,一阵风吹来,夏月姿把外套拉链拉到顶,长发放在肩膀两侧。
“比起跟角色融为一体,你更喜欢扮演角色,这可能跟你从小上表演班有关系,所以你就没想过用演员的方式去锻炼自己吗?”
“演员提升自己的演技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写小传理解人物,另一种是去体验跟人物职业或者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后面我们做不到,但可以用第一种方法去建立自己对角色的感知。”
对上冯思迈仍旧迷茫的眼神,夏月姿继续解释:“就像历史课本上画的大事年表,把时间线拉出来,再把人物经历放在上面,带着自己的心去一点点感受,再转变成你能理解的逻辑。”
“你说你认为唐的喜欢很莫名其妙,那欣赏呢?你能欣赏凯西,就说明她的身上是有吸引人的东西存在的,用你的方法,尝试把这种吸引你的东西找出来,然后慢慢调动你的情绪。”
“很多时候,表演型的花滑选手跟演员一样,但又不一样,因为演员是把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角色塑造出来,但我们是对现有角色进行复刻。”
“我们塑造一个角色的最终目的不是成为他们,而是通过不同的理解和表现,去挖掘自己和他们的共同点,让他们成为一面镜子,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己。”
夏月姿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让冯思迈陷入了沉思。
“镜子……”他喃喃道。
冯思迈一直坚信,花滑选手和表演的角色之间应该是要有共鸣的,他必须要揣摩好角色的心境,用他们的思维方式走完他们精彩的人生,不能在任何地方出差错,却从来没有想过,角色也可以是某一个瞬间的自己,可以用其他方式把自己代进去。
如果角色本人就是他,按照他自己的思维方式,他会怎么处理跟凯西的这段感情?
或者说,他在恋爱关系里扮演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夏月姿见他陷入了思考,识趣地没去打扰,坐在旁边等着,过了一段时间次隔着外套,搓了搓自己的双臂,站起身来提醒。
“走吧,外面挺冷的,而且也很晚了,你明天十点还有合乐。”
听到教练的声音,冯思迈恍惚抬起头,脸颊发红,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大脑飞速运转。
夏月姿觉得应该是思考,毕竟冯思迈走路都在想这件事,慢吞吞地跟着教练身后,最后被她扯着袖子拉回酒店。
第二天早上,夏月姿一起床就觉得喉咙有点疼,洗漱之后也没消退,想着应该是昨晚被风吹的,找队医要了包感冒冲剂,再戴个口罩防止传染给运动员。
看到教练的打扮,冯思迈有些歉疚地挠头,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她挑眉看着,似乎是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带出这个实诚孩子的。
但夏月姿显然没准备放过这个打趣的机会,她声音比之前哑,隔着口罩听起来还有点闷:“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昨天说的东西都消化理解了,然后在自由滑上好好表现,争取带个牌子回来,我也好沾点光。”
开玩笑般的话语被实诚孩子听了进去,他插着腰站在冰场上,信心满满:“放心好了,自由滑的节目我磨合得特别好。”
夏月姿眨了眨眼,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由于分站赛事办三天,最后一天还是表演滑,为了给选手留下充足的休息时间,自由滑的开赛时间跟短节目一样。
杨依雁短节目同样在倒数第二位出场,前三名的分差在四分左右,对于总体难度拉不开的女单来说,这个分差已经很大了。
前来观赛的冰迷同样对这场比赛非常期待,在杨依雁上场之前,两位华国选手已经拿出了她们最好的状态。
张梦倚在自由滑完成了3S+3T,不少从青年组就开始关注她的冰迷看得热泪盈眶,在她体力逐渐下滑后,自由滑就再也没出现过三三连跳了。
而另一位选手李诗雨,则刷新了自己自由滑和总分两项职业生涯最高分,保证自己进了前七名,也算是在职业生涯末期,给自己留了一个好结果。
她的家人已经开始催她回去学着做生意了,还给她铺好了路,退役后直接进大学金融系学习。
她本人也已经写好了退役申请,等这赛季结束后就会交上去,如果四大洲或世锦赛都没有她的名额,可能还会提前递交。
之后上场的俄罗斯选手将分数带到了200大关,直接锁定一个领奖台席位,在等分区发出尖叫声。
孟欣还在混采区跟着李诗雨采访,赛场上只有夏月姿陪着,她站在挡板旁,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眼睛依旧明亮。
因着感冒,她没跟杨依雁额头相抵,而是握着她的手,慢慢把她推向冰场。
这算是夏组送选手上场的标志性动作了,还有冰迷给这个动作专门剪了一个视频。
只要在女单赛场有夏月姿的身影,她一定会在上场前跟组里所有的女单贴一次,告诉她们,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教练永远都会在身后支持她们。
第102章 方向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
看到杨依雁身着大红色考斯滕上冰,华国杯的解说开始工作。
“杨依雁这赛季的自由滑选曲是《追梦无悔》,选自百老汇音乐剧《我,堂吉诃德》,这首曲子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作《不会成真的梦》,不管是从文学名著,还是音乐剧的角度来看,都是非常经典的存在。”
“在2010年的温哥华冬奥会上,我国双人滑选手梅瑜和赵凌坤,以及女单选手朱晨都选用了这首曲子,而在之前结束的索契冬奥会上,冰舞冠军AK组合的自由舞曲目同样选自这部音乐剧。”
这段话也相当于所有告诉不了解这支曲目的冰迷,有很多前辈滑过《堂吉诃德》,甚至还留有不少经典节目。
整部音乐剧里有两次唱响《追梦无悔》的时候。第一次是堂吉诃德要被强制进行精神治疗前,向阿尔东莎坦诚心意,另一次,则是在结局法庭提审前,跟所有囚犯的大合唱。
杨依雁选用的是第一次,跟其他选手不一样的是,她要选择的角色的不是堂吉诃德,而是阿尔东莎。
她在节目上选用音乐是钢琴曲,比起音乐剧现场恢宏大气的管弦乐或者大合唱,柔和并将情绪逐渐递进的琴声会更适合这个角色,也更契合她的风格。
不过夏月姿更担心的,还是节点过密的管弦乐会让她脚下功夫的短板暴露得更明显。
伴着钢琴声响起,解说暂时停止发言,杨依雁仰头望着上方,在灯光的照射下,眼里闪着明显的光芒,含着对未来征途的向往。
歌词开头是排比句式,为了契合歌词,旋律曲调也近乎一样,只是随着声调升高,情绪也逐渐带动起来。
杨依雁踩着最后一句排比歌词的结尾,完成第一个跳跃3F+3lo,在落冰后抬高浮腿,借力蹬冰滑出。
音乐剧版的《堂吉诃德》拉出了两个平行世界,把作者和角色放在一个空间里,将现实和理想的交织搬到荧幕上,把故事变得更丰富,也更能让大众理解。
在这其中,阿尔东莎是一个存在极具反差感的角色,她是一个被现实压迫的女性,也是被堂吉诃德唤醒的公主。
夏月姿看过杨依雁的冰上合乐,她觉得,这个角色不仅仅是理想主义的公主,也可以和唐吉诃德一样,是勇于反抗现实的骑士。
现在,骑士即将开始她的征程,夏月姿就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
钢琴声依旧舒缓,杨依雁的滑行也比之前慢一些,但不断出现的手部动作伴随着脚下变刃,让她整个人如同没有把刺剪掉的玫瑰,美丽,但又对世界充满戒备,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种情绪在杨依雁身上出现过很多次,但没有一刻让冰迷觉得,这姑娘的身上带着一种毁灭感,仿佛被生活压垮到没有一丝尊严,恨不能同归于尽。
这次带俄罗斯选手出来比赛的是达维尔,他站在师妹身旁,看着场上的选手,摸着下巴,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丽莎,你也关注过她一段时间了,你觉得她的表演这么样?”
伊丽莎白抱着娃娃坐在暂列第一的沙发上,直直盯着场上:“很新奇,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堂吉诃德,这似乎一点也不浪漫。”
达维尔的视线放在场边的华国教练身上,猜测道:“选择《堂吉诃德》就一定会滑主角吗?你的思维太局限了,难怪艺术表现力一直无法突显出来。”
成熟的花滑选手一般在二十岁之后才会形成独特的滑表和风格,可这与女单项目是矛盾的。
为了能让年轻的选手拿到更高的分数,教练组通常会让她们选择更为大众的曲目和角色,如果国内出现过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后来者会选择她们用过的曲目,以向她们致敬的方式,在编排上出现很多重复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大龄女单更能得到冰迷的喜爱和宽容,不仅是因为她们的经历和意志力令人振奋,更是因为她们拥有女单选手里独一份的滑表。
比如波琳娜,直到这个赛季才滑了一套没那么烂大街的节目,但看看克莱尔,很早就能自己挑曲子了,哪怕她表现得没那么精彩,也不会丢掉已经形成的风格。
而现在站在场上的这位华国选手,很显然,她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向。
伊丽莎白坐在原地,被师兄兼教练一通训斥,抿着唇一言不发。
达维尔叹了口气,表情难得温和下来:“丽莎,我们不一定要滑主角,只要这个角色足够丰满,或者他的出现很关键,那就有值得挖掘的地方。很多时候,即使是小人物,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是一个主角。”
“当然,现在跟你说这话还早了些,不过你要是能早点领悟到这些,或许也能早些进行打磨。”
杨依雁卡点结束Y字转,音乐停了大约两秒,之后出现了类似编钟被敲响的浑厚声音,少女慢慢抬起双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再缓缓打开。
钢琴声再度响起,前两个音像是在试探,接着变得激昂起来,如同钻出肮脏环境的蛆虫,常年沉浸在黑暗中的身体猛然接触到光明,即使知道那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也要忍着疼痛,努力地往前爬。
唰的一声,一道燕式出现在众人眼前,伴着钢琴声,冰迷才逐渐从杨依雁的身上看到了一丝生机。
三连跳之后,杨依雁再次落下3F,她就着落冰姿势摆出一个大一字,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个动作正好完全扫过九人裁判席。
某位裁判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后习惯性抬头,正好跟杨依雁对视上,这位来自东方的姑娘眼神倔强,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狠厉。
一刹那,裁判眼眸微颤,下意识避开目光,等他察觉到不对劲后再次望过去,杨依雁已经完全结束了跳跃动作,进入了步法。
本质上,阿尔东莎是一个被理想主义唤醒的现实人物。即使堂吉诃德无数次地称呼她为杜尔西尼娅公主,她也会直言“我只是个洗盘子的阿尔东莎”。
现在,她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由于堂吉诃德的狂热彻底沸腾起来,可是救赎她的真的是堂吉诃德吗?
不,对于她而言,堂吉诃德只是一个符号,真正让她接受杜尔西尼娅身份的,是理想的力量,是理想主义让她生出了勇气。
杨依雁踩着节奏,完成了最后一个跳跃,她张开双手,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我是阿尔东莎,也是杜尔西内娅公主,更是一个勇往直前的骑士,就算这是一个不会成真的梦,我也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怎么哭了?”
孟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从面前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夏月姿。
夏月姿怔愣着,下意识伸手摸脸,口罩上半部分有明显湿意,她吸了吸鼻子,接过孟欣手上的纸,没解释这件事。
孟欣看着已经接近尾声的节目,再看看在冰场入口处的克莱尔,此刻正脸色凝重地等着上场,大致能猜出一些。
她打趣道:“我一会儿不在,小雁就把你气哭了?”
面对这种颠倒黑白的话语,夏月姿没计较,把口罩扯下,用纸把脸擦干净,摇摇头,依旧没说话。
这是第一次,杨依雁第一次在冰上用一套完整的节目让她看哭,连冯思迈都没做到过。
可能跟选曲有关系,也可能跟夏月姿对选手的了解有关系,但不论如何,当初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完成了属于她的蜕变。
杨依雁跪在冰上,双手振奋地向上举,在向四周观众行完礼后,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孟欣在一边手忙脚乱,嘴上也闲不住:“真是的,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在哭,这不表现得挺好吗?”
一听这话,还在调整情绪,不肯走到等分区的杨依雁迅速抬起头,眼神锁定在看似淡定的夏月姿身上。
下一秒,已经跟夏月姿差不多高的杨依雁扑了上来,把脑袋放在教练肩膀上,轻轻蹭着。
“行了啊,身上都是汗,你也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夏月姿嘴上嫌弃,但没做出任何反抗动作,任由她抱着。
“反正我比完了,我不怕。”
杨依雁明显抱得更紧了,直到必须要去等分区才慢慢松开。
技术分73.63,节目内容分68.64,自由滑得分142.27,总分210.72,暂列第一。
看到这个分数,等分区三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缓过来后,还倒吸一口气。
这个分数跟杨依雁在索契冬奥会拿到的分数相差不大,并且那个时候,她的3A还没丢,一切技术水准都是最高难度,现在还只是残血都能到210,可见好待遇有多养人。
夏月姿趁机算了一下技术分,能到这个分数,大概这次定级是全四,goe也没拖后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克莱尔身上,这位加拿大一姐此刻正在胸口画十字,神情凝重又专注。
孟欣注意到夏月姿的视线,轻声说道:“这下克莱尔压力大了。”
夏月姿轻轻点头:“但她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选手。”
大龄女单的表现力很好,但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缺点——体能。
杨依雁能在自由滑后半段放四个跳跃,其中包含着一个连跳,但克莱尔最多放三个,还都是单跳,这就在技术分上拉开了差距,但两人短节目还差了三分多,这就让两人几乎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很不凑巧的是,克莱尔的2A+3T在第一跳出现跳空,这是前半段的最后一个跳跃,她不敢在后半段赌连跳,硬是把3T接了上去。
大概是美系裁判想保她,等分时间格外漫长,不过他们没争过其他裁判,最终以两分之差让杨依雁拿下了金牌。
杨依雁站在过道上,兴奋得当即就想呐喊,顾及着坐在沙发上的克莱尔一行人,把兴奋劲全都撒在了教练身上。
夏月姿跟孟欣看着怀里“仓鼠拱门”,无奈又纵然地拍着她的后背:“行了,再蹭下去妆都要花了,这么多镜头呢,等下克莱尔要是过来了,记得跟人家打招呼。”
“知道了。”
杨依雁靠在夏月姿的肩膀上,还在平复自己的心情,脑子里同样在盘算之后的训练计划。
她很想在下个赛季到来之前,把3A找回来。
第103章 稳扎稳打这种风格可以多来点
一天之内,华国选手拿下了三枚奖牌,其中一枚还是女单金牌。
自从大奖赛开办以来,华国女单从未在成人组赛场上拿下过一枚金牌,最好成绩还是张梦倚和杨依雁在分站赛的银牌。
听到场馆内的解说声,夏月姿算了笔账,杨依雁自升入成年组以来,好像还没拿过一枚A级赛金牌,也就是在今天才有了零的突破。
她难度在线的时候,待遇不好,还有个各方面比她成熟的梦川里亚压在她头上;现在她待遇起来了,难度又下去了,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运弄人。
后台里,刚夺得金牌的曹陆组合正跟还在热身的男单选手聊天,旁边还有铜牌得主齐然和贺嘉云。
夏月姿在附近整理带来的装备,中途遇上了黑龙江省的教练,这次带林烨出来比赛的是马教练,也是林烨的滑行教练。
看着一群孩子在身后八卦,夏月姿也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传言:“我听宋教练说,编节目时林烨跟你们出现分歧了?”
听到这事马教练就头疼,他往后面看了一眼,开口道:“也不是分歧,就是那小子要在自由滑上四个四周跳,你也知道他其他的动作都不算好,要真听他的,这套节目都没法看了。”
林烨上赛季在自由滑里上了三个四周跳,定级几乎没上过三级,动作衔接也达不到要求,就算体能再好,也架不住他这么造啊。
不过提到体能,夏月姿难免就想到自家小子,她眨着眼,面上带着笑,跟马教练分享“育儿心得”。
“谁不是呢,我家那个也想多上四周跳,一整个暑假都在健身房撸铁,最后被我摁下了。”
“思迈啊,”一提到他,马教练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语重心长道:“少上四周是对的,思迈那孩子难度也不算差了,还做到了各项均衡,小烨才是削尖了脑袋往一个洞钻,拉都拉不回来。”
黑龙江省队在休赛季对所有注册运动员进行了一次大规模体检,林烨的关节和韧带磨损得非常厉害,尤其是韧带,要是不及时进行干预和修复,都很难撑到下个赛季。
但林烨很抗拒,他好不容易把4lz单跳的成功率练上去,还把它跟节目磨合好了,现在让他停下来,跟放弃这个跳跃也没差了。
夏月姿尴尬地摸摸鼻子,她应该怎么跟马教练解释,冯思迈想将节目里其中一个3A换成四周跳的事。
他还跟她定了赌约,要是这赛季能把这套自由滑配置顺下来,下赛季就往上加难度。
谁说艺术水母没有一颗jumper心,她们华国就有一个。
整个场馆早已被奖牌带来的冲击淹没了。男单比赛开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四十,结果在冰迷一声声尖叫下,愣是没有一个人生出困意。
最后一场比赛决定了华国还有没有奖牌进账,尤其在林烨短节目排名第一的情况下,惹得她们更期待这场比赛了。
冯思迈站在过道上,倒是没被气氛干扰,反而很自然地融进了冰迷堆里,在空旷的地方给她们签名,直到要六练了才被教练薅回来。
“紧张吗?”
夏月姿看着站在冰场上的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随时准备呐喊的冰迷。
“不紧张,有这么多人来看比赛,我开心还来不及。”
冯思迈眉眼带笑,配上他今天穿的考斯滕,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整套考斯滕以白色和浅蓝色为主,看上去有挑染的感觉,脖子上挂着一根蓝色的绳子,袖子依旧是灯笼样式,同样缠着几根绳子做装饰。
他之前的灯笼袖考斯滕倍受欢迎,杨母在做新考斯滕时也参考了冰迷的意见,留下了这些设计。
只是普通的蹬冰离开,远远看上去都有古装仙侠剧出场的感觉。
这次的自由滑选曲选自小提琴般的《贝加尔湖畔》,一首来自华语乐坛的流行歌曲,具有很典型的俄罗斯风格,简单又浪漫。
唯一不足的就是不够男单自由滑的时长,编舞师就往里面加了一段相同风格的小提琴曲,让整段曲子变得更柔和。
熟悉的小提琴旋律一响,场上不少华国观众默默发出了“哇”的惊叹。
冯思迈没有急于滑行离开,而是抬起头直视镜头,眼眸沉静又略带忧郁。
过了大约两秒,脚下冰刀才开始动作,以转三滑出,身上的考斯滕随之轻晃,就像一道风吹过贝加尔湖,卷起一道波浪,湖面潋滟。
在两首小提琴曲衔接的地方,冯思迈找准时机,把双腿摆成一个八字形,借助滑行惯性用髋部带动身体往上旋。
这是一个4S,也是冯思迈练出这个跳跃后,首次把它编进节目。
夏月姿站在场边,跟冰迷一起鼓掌。她跟冯思迈商量过,这个四周跳是放在第一跳还是第二跳。
冯思迈已经把4T跳得很熟练了,就算是4T+3T这样的连跳,训练的成功率也在七成以上,也正是如此,编舞师在他们的意见下,把4T+2T放在第二跳。
第二跳的2T滞空感很好,滑出也很丝滑,这也让不清楚配置的冰迷有点分不清这一跳是跳空了,还是配置上就是二周跳。
冯思迈没有失误,虽然在自由滑上了双四周,但整体的难度重心还是放在三周套上,尤其是之后的两个3A。
脚下用刃清晰,摄像机跟着他的滑行进行拍摄,几乎找不到一个扭曲的表情,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静谧。
直到进入后半段,整首曲子也没有太大的起伏,按理来说,这种曲子放在半夜都属于催眠,但冯思迈就是有能力吸引全场冰迷的视线,在举手投足间把她们带到贝加尔湖畔。
她们静坐其间,感受着来自湖畔的浪花拍打声,伴着悠扬的小提琴演奏,好像经历了一场音乐理疗。
夏月姿同意跟冯思迈的约定,也是因为他在这套自由滑的后半段里放了四个跳跃,还有一个三连跳,如果他真的能做到,或许真能考虑一下。
悠长的旋律后,冯思迈进入燕式旋转,身体极度舒展,转速逐渐往上提,蓝白色的考斯滕几乎和冰面融为一体,镜头逐渐上移进行俯拍,蓝色的丝带随着旋转飘扬,就像湖面上掀起的涟漪。
夏月姿站在场边轻轻点头,这套节目最难的不是跳跃,而是怎么用旋转和步法填充这份看似平淡的旋律,目前来看,冯思迈做到了这一点。
陆盛撑着脑袋坐在观众席上,嘟囔着:“老冯只要不滑爱情,滑什么都很好看。”
杨依雁在一旁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声:“这话你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不然他今晚绝对去你房里闹。”
陆盛保持着笑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身边还在哈哈大笑的队友都别乱说话。
3lo落下后,周围几乎没有冰屑,落冰非常轻盈,就像贝加尔湖畔动作小心的游客,怕惊扰到一片平静的湖水。
尾声是一套步法,冯思迈脚下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转身和变刃都能卡上旋律,他的手臂舒展,伴着祥和安逸的表情,将常人难以形容的意境放在了冰面上。
或许是因为这首歌本身就很受欢迎,又或许是冯思迈本人的表演精湛,在座观众没有一个人舍得把视线挪开。
音乐停止的一瞬间,冯思迈借着惯性滑回冰场中央,两条腿交叉站着,把重心放在左侧,接着以邀请的姿势伸出左手,表情平淡无波,像是一座被精心打磨的雕像,只有不断摇晃的绳子在无声宣告着他的生命力。
夏月姿放在外套里面的手终于松开,掌心全是汗,孟欣站在一旁,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充。
“我觉得下赛季可以继续考虑这种风格的曲子,他跟小雁不一样,很适合滑抽象类的音乐。”
夏月姿想着昨天晚上的谈话,推脱道:“赛季末再说吧,还有时间可以精进。”
她抱着外套走到入口处,冯思迈的脸上挂着汗水,胸膛上下起伏,明显还没缓过来。
“这个配置你在队里合乐能滑下来,现在在比赛里感觉怎么样?”
冯思迈接过孟欣递过来的运动饮料喝了一小口,喘着气道:“有点极限,在比赛里我需要分更多的体力在表现力上,3lo跳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步法差点绊倒。”
夏月姿闻言点头,提议道:“那之后还是以体能训练为主,赛季后半段要是还没有效果,下赛季的配置还是这个。”
做事不能贪。冯思迈现在既然能完成这个配置,就算在体能上到了临界点,也还有挖掘潜力的空间。
想要难度更高的配置,他至少要花半年的时间去提升自己的体力条,不至于滑完一套节目后,没有精力继续比赛结束后的训练。
而正是这种稳扎稳打的方式,让冯思迈在向上爬的同时,也能保证自己的稳定性。
第104章 新高当好师姐表率
冯思迈的自由滑和总分都刷新了自己职业生涯新高,达到了270分,稳稳占据一个领奖台席位。
夏月姿翻出手机备忘录,对着纸质小分表把比赛缩写和最新的P分写上去,往上翻一页,还能看到她在某个数字后做的备注,那个数字跟其他成绩相比也会低一些,大概是在相应的比赛上出现了失误。
她一边低头翻着备忘录,一边走到后台,冯思迈坐在走廊上脱下鞋袜,右脚小拇指外侧贴着创可贴,那个地方有个血泡,脚踝上绑着护踝,膝盖和大腿还贴着肌肉贴。
他其实不喜欢在训练或者比赛带着护踝,会影响他的起跳发力,但随着难度增长,越来越多的伤病磨损也接踵而至,他也得向现实低头。
都说林烨为了卷难度不要身体,已经打上封闭了,但运动员论起健康,谁又比得过谁呢?
“你这次的P分还算正常,裁判没下狠手压,还有定级,你说后面体力跟不上,但最后一组步法也是四级,这次是全四。”
这次的自由滑虽然选自华国流行音乐,但在国际上也不算陌生,至少这首歌就曾带动贝加尔湖的旅游业,俄罗斯媒体也对此做过相应报道,还被许多国家的歌手翻唱过。
因此选曲就算带着些东亚文化,这次的P分也没怎么被压。
冯思迈点头,默不作声地接过冰袋,罩在自己的膝关节上。
关节磨损是运动员不可避免的损伤,但在滑膜炎之后,夏月姿有意识地给他分配好了训练量,小伤难免会增多,但需要停训住院的大伤暂时还没出现过。
跟同岁或同时期的选手相比,他的伤还算是少的。
夏月姿蹲下身,跟他说着之后的安排:“我拜托李教练请了陆盈姐过来,她跟她先生都是表演爱情的好手。”
“尤其是她先生,是个歌剧演员,你可以跟他学习一下,正好也能给队里的小朋友们上节课,林烨那边也通知了,要是有时间会过来。不过他最近在沈阳有演出,可能得日本站结束后才有时间。”
听教练提起这两人,冯思迈脑海里浮现出今年休赛季去参加婚礼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向上弯,应了一声:“日本站之后啊,离总决赛还有半个多月,正好还有机会调整一下。”
夏月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现在外面比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就想总决赛的事了,你以为日本站好打?”
她手上没怎么使劲,冯思迈顺着力道配合地往后躺,手还放在冰袋上没有移位。
他当然知道日本站不好打,有个藤原吉野在家门口守着不说,还有世界排名第二的安东尼。
一个已经有了稳定4F,另一个放出了4lz脱杆训练视频,这要是能成,他就算是把裁判滑哭了都没用。
不过夏组的嘴是一脉相承地硬,冯思迈掀起眼皮反驳道:“还没发生的事谁预测得准,万一我就拿了金牌回来呢。”
话音刚落,走廊顿时被外界的声浪包围,夏月姿抬手看了眼手表,男单自由滑已经结束。
“先起来活动会儿,待会颁奖典礼要开始了,记得上去笑开心点,对安德烈热情点,毕竟是自家主场。”
对于教练的嘱咐,冯思迈全都点头应下,临上场了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为亚军了。
华国站是安德烈的第一站,他想拿个好名次,给下一站减轻压力,在自由滑上了还不算稳定的4S,结果在冰上摔得不轻,直接撞上了附近挡板,据说达维尔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而马教练看到机会来了,两眼放光,立刻让林烨把4lz换成其他稳定度更高的四周跳,抓住机会拿了一枚金牌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冯思迈拥抱安德烈时更热烈了几分,试图安慰刚刚还在场边红了眼眶的俄罗斯选手。
不过这人气势恢复得特别快,第二站直接拿了一枚金牌,以26个积分排名第三,拿到了总决赛门票。
冯思迈在日本站拿到一枚铜牌,积分24,靠总分在同积分段中压了其他人一头,卡位进入总决赛。
安东尼倒是没上4lz,用了一套更稳妥的配置,根据他本人在采访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他的4lz成功率还不高,想在奥运赛季来临前再磨合一段时间,争取把它放进节目里。
至于女单那边,杨依雁毫无疑问地在难度上败给了日本一姐,拿了一枚银牌,但梦川里亚状态也不行,六练一上场就摔了3lz+3lo,自由滑也只上了一个3A单跳,还把3lz+3lo换成了3lz+3T,难度配置比上赛季低了两分左右。
夏月姿陪着组里孩子走完本赛季所有的分站赛,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只华国选手,在索契周期升入成年组的热门选手,这赛季的伤病都明显加重了。
日本站结束后,离总决赛还有一段时间,夏月姿抓紧时间把选手的体脂再往下压了些,连还在青年组的严瑞都没放过,考虑到她还在长身体,也不能练到让她不来月经的地步,要求就没有师姐那么高。
今年的总决赛在法国巴黎举办,为了照顾不擅长调时差的选手,华国队提前一星期到酒店休整,也是最先抵达的一批。
目前为止,华国花滑项目有两大门派,一个是以夏月姿为首的女单项目,另一个是以黑龙江省队陆教练为首的双人滑项目。
每年滑协派出去比赛的选手里,这两家的学生至少占了一半,再看看青年组和成年组的支柱们,大多也是这两家出来的。
今年的大奖赛总决赛,华国冰舞依旧缺席,但其他三项不管是成年组还是青年组,都有人参加,可以说是总决赛开赛以来,华国参赛人数最多的一年。
夏月姿现在都记得,机场出发前,滑协领导在会议上眉飞色舞的神情。
分好房间后,夏月姿把严瑞拉到墙上,用卷尺量她的身高,虽说这姑娘的骨龄检测显示她最多155公分,但也架不住她一年长八公分。
要不是她身体重心本来就低,恐怕就得走上冯思迈的老路了,夏月姿还听她妈妈说,严瑞晚上没出现生长痛,但身上长了不少生长纹。
她也去过专门的检测机构做了检查,骨骺线比同年龄段女生闭合得要慢一些,后面可能还要长十公分左右,就是不知道是一下子长起来,还是跟她师兄一样慢吞吞的,一年长几厘米。
“还好,这个星期身高没怎么长,应该不影响你跳跃,具体情况还得等合乐再看。”
增肌期间,严瑞的跳跃暂时还没出问题,3lo的成功率也没有明显下降,夏月姿对比了她的过往数据,觉得现在的体脂应该还能应对。
听到教练的话,严瑞松了口气。她现在的考斯滕已经不合身了,袖子短了一截,这也意味着世青赛结束后,她必须要做两套新考斯滕。
还有很多热心肠的师姐听说了她的情况,表示如果身高长得太快,世青赛还没到衣服就实在穿不了的话,她们可以把之前的考斯滕借给她。
其中一位热心师姐在墙边探出脑袋,安慰道:“你也别紧张,当年老冯长那么猛都没耽误他比赛,你这条件可比他好太多了,总决赛往前冲就行,实在不行,明天我带你跟梦川她们一起聚会,放松一下。”
夏月姿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把杨依雁过于热情的想法都拍走:“行了啊,你那是带师妹去聚会吗?”
每次杨依雁跟梦川里亚一起,要么是在餐厅里聚会,每个人餐盘上都放着不少食物,要么是去外面的免税店购物,把东西打包寄回国,再提着一堆袋子回来。
也就是少数情况,才在房间里准备点鸡胸肉和沙拉,玩点现在流行的游戏,有时玩过火了,夏月姿和其他国家教练还是通过直播知道的。
不管怎么看,夏月姿都不放心把师妹交给她,不止不放心,夏教练还当她的面对严瑞说道:“小瑞,你跟你师姐一个房间,一定得把她看紧了,没比赛的时候别乱跑,别让她乱吃东西。”
顶着杨依雁逐渐瞪大的双眼,严瑞抿着唇,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旁边的师姐哀嚎一声,抱着她假哭:“小瑞啊,师姐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背叛我们的革命友谊呢!”
夏月姿看着被她晃得站不稳的严瑞,没好气地把两人分开:“等总决赛结束了,食堂阿姨会给你做好吃的,但是现在,你这个师姐给我做好表率。”
也不是夏月姿对杨依雁严格,她上赛季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其他旧伤存在,教练组也不敢给她练太过,一直通过严格控制饮食来控制体脂,直到前不久才决定让她重新开始训练3A。
杨依雁清楚自己的情况,刚才也只是过个嘴瘾,此刻悻悻松开手,对着教练叹了口气,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知道了,我保证,这段时间会按照食堂阿姨的食谱来吃的,跟梦川她们也会注意分寸。”
第105章 吵架怎么小众项目也能被妖魔鬼怪缠上……
法国,一个冰迷和选手都觉得非常神奇的比赛举办地。
很多人觉得选手应该能发挥出色时,总会有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误出现,而很多没那么有名的选手,也会在法国举办的某一场比赛中突然杀出,成为冰迷眼中的黑马。
华国男单宋子祺就是前者,他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总决赛,这也是他在青年组的第三个赛季。
小伙子难度不高,上赛季出了3A还不稳定,总积分排在替补席上,本想着今年好好发挥,谁料开场第一跳就出现失误,短节目排名倒数第二,正蹲在角落里被教练安慰。
夏月姿收回目光,下巴扬了扬,示意孟欣看向准备去采访的前三名:“你觉得迪亚斯和奥古斯汀怎么样?”
这赛季的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里,有三位男单已经放出了四周跳的卫星,如果不是青年组短节目不让上四周,六人的分差只会拉得更大。
来自哈萨克斯坦的选手迪亚斯,以及法国选手奥古斯汀已经能稳定输出一种四周单跳,从上赛季开始,两人就打得难舍难分,并且在很多冰迷心中,这两人的境遇也差不多。
迪亚斯的师兄赛尼木退役后,哈滑协就指着他升组撑场子,即使他的技术还不算成熟,但这也注定是他最后一个青年组赛季,明年就要去成年组给他的国家抢奥运名额。
他已经有了世青赛的金牌,只是在大奖赛上总会因为各种差错和金牌失之交臂,在青年组最后一年里,他和他的教练组都希望能比得圆满一些。
而奥古斯汀的情况比他好一些,他的师兄安东尼伤病非常严重,已经确定平昌之后退役了,但只要师兄还活跃在赛场上,滑协的压力就不会一股脑地向他倾斜。
至于他下个赛季会不会升组跟安东尼一起去世锦赛抢名额,还要看法国其他的男单选手能不能稳住。
孟欣还记得迪亚斯是冯思迈的小迷弟,看青年组孩子们比赛的时候,也会看一眼男单,对他的印象可以说很深刻了。
“不好说,两人难度都差不多。迪亚斯的滑表在青年组算第一档了,跟思迈挺像,但他体能更好;奥古斯汀现在是欧系在捧的青男一号位,其他方面没什么缺陷,再加上国籍福利,应该能弥补一部分差距。”
夏月姿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看向在热身的杨依雁:“不过这次比赛在法国,花滑比赛又带着点运气,能比成什么样还真不能靠预测。”
就跟六场分站赛一样,本来薇薇安都已经拿到一站金牌了,结果第二站自由滑摔了一个跳跃后,后半段全部崩掉,直接把阿丽莎送进了家门口的比赛。
成年组女单比赛在晚上,冯思迈跟齐然两个大高个站在观赛区举着国旗,还能观察到其他国家队里的氛围。
日本队的气氛最为热烈,选手才刚登场,一个个都高举国旗呐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东道主选手。
而另一边,真正的东道主选手们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只有解说念到阿丽莎名字时才象征性地鼓掌。
杨依雁在倒数第二位出场,她没看前面几位选手的表现,直到上场前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也丝毫没注意到冰场外围诡异的气氛。
上赛季状态低迷,这赛季有些许回升的妮娜出乎意料地没失误,反而是夺冠热门选手之一的波琳娜开场摔了3A,在前面选手普遍clean的情况下,靠原本的技术分和俄系裁判排在了第三名。
如果后面两位选手送温暖的话,她还有在自由滑翻盘的机会,但杨依雁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ImASurvivor》是杨依雁目前为止,在国内外平台播放量最高的一套短节目,经过分站赛的磨合后,她不再纠结于卡点问题,而是全身心投入到情感表达中。
夏月姿在训练时给她录了视频,让她看看这套节目的变化,也正是如此,杨依雁才恍然发觉自己在表演当中的衔接变得更自然了,相对应的,节目的流畅度和精细度也变得更高。
千岛女士看着跟日本站相比明显有进步的女孩,不由自主地点头。
她跟夏月姿采用了一样的备战方法,把梦川里亚送到了楼梯间训练,连场馆的欢呼声都听不到。
她微微侧目,试图透过后台大门看到还在热身的梦川里亚,眼里浮现一抹担忧。
里亚啊,希望你的伤能快点好起来,你的对手正在逐渐变得强大。
这套节目拿到了73.97分,刷新了杨依雁职业生涯的短节目最高分,夏月姿的视线一时被旁边的“PB”吸引住了,等拿到小分表才发现分数有些不对劲。
杨依雁的节目内容分是33.86,这绝对是一线女单的P分,但是波琳娜摔了一个跳跃,节目内容分就比她低零点几分。
夏月姿仔细回想了一下,波琳娜那套节目好像也没好到摔了也要打高分的地步,这个分数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尽量不在镜头前挂脸,只是捏皱的小分表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如果教练组有人关注直播,就会发现杨依雁出分时,弹幕上就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还在一群烟花和鼓掌里混入了几个问号。
夏教练整理好情绪,面无表情地走到杨依雁身边:“腰怎么样?”
“还行,不影响连lo。”
之前队里训练时,杨依雁腰部肌肉扭伤,连着做了几天按摩,缠着护腰带做最基本的陆地训练保持体能,直到出发前才完全恢复过来。
小姑娘当时还有心思调侃自己,说自己短时间内又没办法往上爬了。
成年组女单短节目成绩出来后,网上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华萝粉和俄萝粉撕成一片,中间偶尔冒出几个劝客,被两家一起追着骂。
更有过激的网友诅咒选手沉湖,还举了好几个水分大户的例子,声称她们会遭到现世报,帖子发出来不到十分钟,被各家冰迷联手举报封了。
在冰迷眼里,可以骂裁判和滑协,可以说某位选手是既得利益者,但过于恶毒的话就不用说了,每一个走到国际赛场的选手,背后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不用因此把她们的努力全部否定掉。
孟欣看到论坛上盖出几千层的帖子,第一反应是幸好让选手赛前禁网了,不然再抗压的人看到这些,心态都得爆炸。
第二天一早,她叫严瑞出门合乐时,探头往看了一眼杨依雁,房间窗帘没拉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浴室亮着灯,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刚晨练回来洗澡。
夏月姿在冰场陪着冯思迈做男单合乐,见到两人过来,顺嘴问道:“小雁怎么样?”
孟欣低声道:“没见到人,但有精力出去锻炼,状态应该不会差。”
夏月姿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把注意力放回冰场。
青年组女单最先开始,不少翻不了墙的冰迷只能靠体育主播在平台上转播,她们一进去就眼尖地发现,某些不知好歹的人又来了。
第一位上场的就是俄罗斯选手,人家滑得好好的,分数给得也正常,弹幕上愣是多了些不该出现的话语。
有时冰迷自己也挺想不通的,花滑又不是什么大众项目,就算有官方宣传推广,有几个明星选手,总体名气还是比不上夏季项目,怎么就被这种妖魔鬼怪缠上了?
骂得最激烈的时候,管理员终于出现了,连着封了十几个账号,直播的风气才有所好转。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教练组正在冰场旁,对严瑞进行最后的嘱咐:“放开滑就是了,青年组最后一年,别留遗憾。”
严瑞扯了扯往上跑的袖子,郑重点头,转身吐出一口气,被教练推向冰场。
两场分站赛结束后,夏月姿回去找了一些曲子让她练习,反复确认适合她的表演风格。
严瑞本人性格内敛,但在冰场上并不是完全没有情绪,只是比起擅于外放的选手,她的情绪波动不大,而《吉赛尔》前半段的田园画卷散发出来的平淡和害羞符合她本人的性格,表演起来不费力,后半段就不行了。
夏月姿也尝试过类似的田园风格,最后发现她不是适合这种风格,而是适合含有少女心的曲目,把紧张转变为另一种情绪,或者跟冯思迈一样,去滑一些大气、抽象甚至是阴暗风的曲子。
平心而论,这两种类型对她来说都有局限性。
严瑞现在年纪小,滑少女心没问题,但再过个四五年呢?总不能到了被叫大龄女单的一天,还滑这种曲子吧。
至于另一种风格,严瑞的滑表暂时没办法把曲子撑起来,她的覆冰率不高,每次滑到需要拐弯的地方,离挡板还差几个身位,这是她体能不够的证明。
夏月姿跟其他教练商量过,如果时间不够,那就先让她滑少女心,之后再有针对性地培养她的体能和表演意识。
第106章 回归什么事情都没有冰面重要
夏月姿抬头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默默记着分数。
技术分36.19,节目内容分26.14,短节目得分62.66,暂列第一。
比起分站赛,严瑞的滑表不算有太大进步,但在大场面上也褪去了最开始的青涩,节目内容分也随着比赛成绩一点点往上涨。
大概是连续两年进总决赛,就算还没拿过重量级赛事的牌子,在裁判那边的待遇也能算青年组前两档了。
跟青年组女单形成对比的是青年组双人滑,华国挺进总决赛的一组搭档两场分站赛都是第一,在最后一位上场。
结果从第一组选手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失误,到他们出场时,还没一组选手短节目上58分。
陆教练作为他们的主教练,在挡板后看得提心跳胆,尤其是一组旋转无效后,怕他们的心态受到影响,连带着后面的一组单跳出现失误。
夏月姿跟选手一起坐在看台上,位置跟过道离得很近,其他区位置相同的冰迷还能跟选手打招呼、要签名。
她举着手撑起下巴,看着过道上如老父亲般激动到跳起来拍手的陆教练,只觉得十分眼熟。
每次看到组里的选手出现失误后,及时把心态调整回来,她跟其他教练站在场边也是这种状态。
不过她也休息不了多久,看完青年组双人的比赛后直接去了后台,下一场是成年组男单的比赛。
冯思迈提前两个小时吃了一个饭团垫肚子,夏月姿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瑜伽垫上吃香蕉,孟欣在旁边守着他,其他选手在附近已经开始了不同程度的热身。
一场比赛结束后场馆会进行清冰,等他吃完再练一会,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夏月姿站在挡板后,接过冯思迈递过来的外套和MP3,脸上表情很淡。在刚刚一段时间里,冯思迈没怎么锻炼,只是让身体热起来后,就在走廊上带着耳机练习步法,也在尝试把情绪带进节目里。
从日本站回来后,冯思迈就泡在表演班里,等那位歌剧演员腾出时间后,他又是所有选手中最积极的一个,还跟专业女演员一起对过戏,带着他一步步找到情绪。
至于这些努力能有多少作用,就看今天这场比赛了。
别看夏月姿把冯思迈送上冰场时,脸上表情依旧淡定,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他前面是一组连环车祸,还是同组选手中第一个出场的,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抗住这份压力。
雨声响起,冯思迈抬手的同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镜头正好摆在冰场中间,仅仅一秒,守在直播前的冰迷不由得被他的眼神勾着陷了进去。
表演者在节目里是更擅长用技巧,还是用情感,有没有走心,在开头就看得出来,很巧合的是,虽然冯思迈跟杨依雁走的不是一个路线,但两人都更擅长在用心、用情感去表演。
夏月姿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露出了男单比赛开始后的第一抹笑容,不过他也没有掉以轻心,视线始终跟随冰上的身影。
点冰的一霎那,周围溅起一滩冰屑,4T落下后再度抬腿,往后接了一个3T,冯思迈左手往头上绕了一圈,接着迅速转身滑出。
青年组的车祸没有殃及到成年组,场边的两位教练也忍不住举起双手,击掌庆祝。
比起之前的节目,冯思迈此刻依旧滑得很含蓄,但他的肢体语言更加明显,至少现在,他就像舞台上随时随地都能找准镜头的明星,用眼神传递情话。
看台区上的华国选手大多都在现场见过他在华国站的表现,对上次表演大肆点评的几位双人滑男伴,此刻更是频频点头。
“看来上次特训还挺有用,什么时候给我们黑龙江队也约一次。”
杨依雁回头翻了个白眼:“盛哥,你跟小卉姐的情感表现力还需要特训吗?你俩作为双人滑里为数不多的真船,上台随便滑个节目,冰迷都能在下面能嗑生嗑死。”
倒不是杨依雁有意吹捧他们,而是他们作为现役世界第一的双人滑搭档,光是凭着一个眼神和肢体动作,都能轻易传达彼此的默契和爱意。
“我跟小卉偶尔也需要老师带我们尝试新风格的好吗?而且我们队里需要培训表演的选手也不少啊,上次跟着安祐他们一起练规定图形,我还听见宋教练和任教练吐槽呢。”
贺嘉云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我说师哥,你这是在点谁呢?”
宋教练是男单那边的,但任教练负责双人滑的滑行,整个黑龙江省队能被这俩人凑在一起蛐蛐的对象,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且她跟齐然并不是从小开始搭档的,是在升青年组的前两年才被凑成对的。
齐然原先是单人滑选手,因为受伤出不了太高的难度才转的双人滑,两人的基础程度和默契本就比不上其他搭档,自然在情感表现力上也差了一截。
事实上,他们在青年组的成绩不算差,最好成绩是世青赛铜牌和总决赛第五,只是有曹陆组合珠玉在前,师弟师妹以他们为标准,就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陆盛悻悻笑着,双手合十,表情十分诚恳:“小云,我没有这个意思,等下比赛结束了,我请你去餐厅吃饭赔罪怎么样,听其他选手说,餐厅的冰淇淋味道很不错。”
曹锦卉坐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贺嘉云的肩膀:“别理他,他就是嘴欠,你们这赛季的滑表进步挺大的,任教练还夸过你们,就是节目编排还有提升空间,下赛季找编舞可以找个更好的。”
说完,她朝左边瞪了一眼,继续道:“还有,你别答应他,他是自己想吃,昨天就被陆教练骂过了。”
众人一听这话,刚想笑出声,注意力就被四周响起的掌声带走。
节目进入后半段,冯思迈正在冰上跳起爵士舞,情绪已经完全被带入进去。
冰刀迅疾踏过冰面,这套步法以转三和勾步居多,借此模仿洛克伍德丢弃雨伞,在街道上旁若无人地旋转起舞。
卡着音乐节点,冯思迈单膝跪在地上,大腿发力往左边跪滑,上半身微微后仰,双手完全张开,就像要拥抱某人。
这个动作是他新加的,也在此刻直接把整套节目的情绪推向高潮。
他的眼里闪着光芒,压制不住笑意从眼底蔓延到眉梢,起身时,目光直直看向一个方向,带着期待,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温柔。
如果说是上一次冯思迈滑的只是没什么目的的开心,那么这一次,他已经找到了主题,滑出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夏月姿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双手从外套口袋抽出来,拿起放在挡板上的刀套,跟孟欣一起收拾东西,抬脚准备往冰场入口走去。
音乐停下的那一刻,冯思迈眼里的情愫还未消散,带着些意犹未尽。他抬眼看向前方,如同在独舞结束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的凯西,抬手邀请她与自己共舞。
在特训的那段时间里,老师跟他说的方法,跟夏月姿说的“镜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是要塑造一个新角色,而是要寻找一个合理的切入点把情绪带进去。
就算这个情绪跟人物当时的行为逻辑不符合,但只要要求演绎出来的情绪符合,同样也可以拿出来用。
冯思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理想型”,他没有动心的对象,那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拟人化,而他喜欢的,好像除了花样滑冰就没别的了。
那段时间,他把自己用过的考斯滕翻出来,用衣架挂在房间的海报中间,把它当成自己的爱人,每天培养感情,眼神跟电影里的痴汉差不多,就连冯母都觉得他精神有点错乱,差点拉着他去精神科检查。
他往场外看去,两位教练正在入口处等待,散光让他看不清教练的脸上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两位教练此刻应该都很开心。
冯思迈长长呼出一口气,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在观众的掌声中滑离冰场,迫不及待地找教练要夸奖。
“怎么样?我今天滑得是不是很棒!”
孟欣率先竖起大拇指:“这个味儿就对了啊,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到跟之前滑的不一样吧?”
夏月姿把外套搭在选手身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意已经能让冯思迈开心一阵了。
总决赛的裁判手稍微松些,再加上冯思迈回去重新打磨过节目,这次的短节目分数突破了90大关。
还不清楚发生什么的林烨正在高抬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他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运动。
都是比过很多场比赛的运动员,怎么会不清楚这道欢呼代表着什么,他也很为冯思迈高兴,不过不是在此刻。
他们早就做好了约定,在赛场上,什么事情都没有眼前的冰面重要——
作者有话说:看完今天的落选赛,我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滑协是能干活的,中裁也是能魔法对轰的。双人滑的小分表看得我快笑死了,那就浅浅许个愿,明天后天我们选手都有好状态,继续接高分
第107章 念头怎么运用战意
能进总决赛的成年组男单选手,每人至少有一种可以稳定输出的四周跳,就连一直被骂不稳定的他美新晋一哥凯文都痛定思痛,练出了4T+3T,这赛季跟上赛季加起来,成功率有一半左右。
冯思迈的优势逐渐在技术难度的冲击下被淡化,放在往年,同样的配置说不定还能冲一下短节目小奖牌,今年就只能排在第五名。
夏月姿站在过道上,手指放在挡板上轻敲,似乎在想些什么,一转头,就看着身边的马教练对着小分表直皱眉。
“林烨定级又被抓了?我看他的步法和旋转都进步了些啊。”
自从拿了A级赛事的牌子后,林烨的待遇也往上涨了一些,只是他本人的滑表确实不太行,实在涨不了太多,到现在还在二线附近徘徊。
“步法定的二级,其他都是三级,就是4lz被抓了一个q,不过短节目能在第二,我已经很满意了,现在就盼着自由滑能稳定下来,不要冒进。”
林烨短节目上了4lz,4T+3T,3A,但凡换成欧美选手,就算滑表差一些,这个配置都是冲着世界纪录去的。
都是做教练的,夏月姿太清楚稳定性的重要了,宽慰了他几句,让他回去好好跟林烨商量明天的战术。
总决赛正式的比赛日只有三天,最后一天将决出六枚金牌归属,也是华国冰迷最忙的一天,因为这六场自由滑都会有华国选手的身影。
陆教练还稍微轻松些,青年组双人滑和成年组分别在中午和晚上,夏月姿和孟欣就歇不下来,组里三位选手的比赛时间全都安排在了一起,她们俩只能分开带孩子。
三人里最先出场的是严瑞,陪她上赛场的是孟欣。
严瑞的第二场分站赛是孟欣带队,不知道是把3lo给攻克了,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滑得明显比第一站要松弛。
夏月姿也看出来了,比起她,青年组和少年组的这群孩子更喜欢更有亲和力的孟欣。
每次她站在冰场旁边,原本还在聊天的孩子们动作都变得不自然了,但面对孟欣,她们还能大着胆子跟她聊几句。
之前比全锦,有冰迷在组里选手完赛签名时录像,问她们夏月姿平时凶不凶,小选手先是笑了一下,过了三秒再摇头,但不管怎么看,这个答案好像都没办法让人信服。
更巧的是,这个视频还被孟欣刷到了,下班后专门放给她看,还嘲笑她一番,让她以后对孩子们温和点。
想到这件事,夏教练多少有点伤心,但要是能让严瑞比赛状态更好,她不去就不去吧。
在入口处目送孩子上场后,夏月姿还在回来时遇到了宋子祺的教练。
这位男人也是索契奥运会后退役大军的一员,在役期间跟林烨一样,难度储备还不错,就是容易抽风,现在在北京队专门带男单。
年轻男人蹲在墙角,跟自己的徒弟抱在一起,手上还捧着一枚沉甸甸的铜牌。
宋子祺顶着压力在自由滑完成了双3A配置,师徒俩在过道上就差点哭出来,等分区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冰迷都戏称选手比教练还像教练。
事实上,有很多冰迷在他比赛前,就在论坛上发帖做法,让他好好学习教练的技术,但心态就别学了。
夏月姿没去打扰他们,默默回到热身区,杨依雁已经在练习跳跃了,而冯思迈提着自己的包去换考斯滕,在走廊上找地方训练。
周遭环境有些嘈杂,但不少运动员还是专注于自身的动作,或者找个角落听音乐,把自己的情绪带起来。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教练都不会去过多打扰选手,让自己成为一个隐形人。
夏月姿站在附近,脚边放着运动员带来的包,眼神一会放在选手身上,一会仰起脖子看向走廊远处的大门,时不时抬手查看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后,孟欣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脚步轻快,夏月姿微微抬头,没在她身后看到严瑞,就知道比得还不错。
“3lo成了,最后成绩上了183。”
孟欣顾及着附近还在训练的选手,声音压得很低,但眉眼间的喜色骗不了人。
夏月姿轻轻点头,情绪没什么太大波动,孟欣忍不住问道:“你不高兴啊?这个分数就算上不了领奖台,也是小瑞职业生涯最高分了。”
夏月姿瞥了自家搭档一眼,很想问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她不高兴了。
“没有,小雁还在这,别兴奋过头了。”
自家选手比出了好成绩是该高兴,但就算是青年组和成年组,自家人之间同样存在竞争,师姐师妹抢资源、扯头花的新闻也不少。
就算组里现在的氛围还不错,也不能因为师妹比好了,就让师姐察觉到教练的情绪,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压力。
察觉到夏月姿话里的意思,孟欣顿时把脸上的笑容转变为亲和力,恢复到平时带孩子们训练的状态,只是没待多久,又去了冰场附近陪着严瑞。
青年组比赛结束后,夏月姿收到了孟欣发来的短信,确认严瑞能拿到一枚铜牌。
她还说,当时抬头看实时计分板,西班牙选手的goe高到能跟成年组媲美,结果在连跳上摔倒,后面一个跳跃直接丢了,最后的分差连神仙都拉不回。
刚想回她,夏月姿就看到工作人员过来,安排选手准备上场六练,她收起手机,跟着她们一起往外走。
女单六位选手的短节目成绩都在67以上,尤其是排名前四的选手,分数没有低于70分的。
这也意味着,只要自由滑不出意外,这四位选手都有竞争领奖台的实力,要是戏剧化剧情多一些,现在的排名可能全部会被打乱重来。
六练一开始,夏月姿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杨依雁滑得太紧了,按常理来说,她已经是比过很多场国际赛的选手了,这场比赛也无关名额,就算紧张也不至于影响到这种地步。
随后,夏月姿看到了杨依雁身旁迅速滑过的梦川里亚。
梦川里亚在短节目临时改了配置,把3A换成了2A,技术分不占优势,节目内容分也比不过欧美选手,短节目最终排名第二。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短节目上被其他选手压了一头。
对于这件事,梦川里亚并没有在采访上给出明确回答,但冰迷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她在训练时脚踝受伤,暂时没办法完成3A。
白井奈奈子退役后,梦川里亚接过前辈的重担,成为日本滑协新的金字招牌。
休赛季给她安排了十几场冰演,就连高考复习的那段时间,都是在冰演排练里挤出来的,更别提赛季了,如果不是重大伤病,日本冰协几乎不会让她退赛。
这场比赛过后,日本冰迷比华国冰迷还要慌,因为梦川里亚已经18岁了,正是女单走下坡路的年纪,而她的前辈白井奈奈子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期,逐渐被伤病困扰,进而丢掉3A。
夏月姿环抱着手放在胸口,长叹一口气,似乎明白杨依雁的想法了——在很久之前,她就想赢一次梦川里亚。
她们一直被称为新的“亚洲双子星”,但在很多冰迷眼里,能被叫做双子星的选手,一定要在实力上相匹配,但从这一点上看,杨依雁还不够格。
她确实是一位让人无法忽视的亚洲女单,可她没有一个时期能跟梦川里亚打得难舍难分,伤病前是,伤病后也是。
就算现在梦川里亚受伤,同样的,杨依雁也是残血。既然她们都不能拿出巅峰水准,那她要是能在这一场比赛中赢了梦川,也不能说是完全钻了空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紧紧萦绕在夏月姿的心头,像藤蔓一般,绕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杨依雁一下冰,她立刻递过刀套,忍下心头的烦躁,尽量平静地注视她:“脚感怎么样?”
“还行。”杨依雁抿着唇,眼睛汇聚在一处盯着地面,看上去像是想集中注意力,但夏月姿看得明白,这是她心乱的表现。
广播正在播报阿丽莎的名字,夏月姿没多说什么,一只手穿过她的脖颈,把人搂进怀里,一同走到后台热身的地方,继续陪着她。
运动员有战意是好事,就看她怎么运用这股情绪,有时候,教练要是说多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杨依雁在倒数第三位上场,算上前面几位选手的时间,也有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让她想清楚。
要是真想不明白,夏月姿也只能在上场前几分钟跟她讲道理了。
第108章 长大一位合格的骑士是不会后退的
波琳娜这赛季的自由滑选自俄罗斯电影《西伯利亚的理发师》,而她的节目构成依旧保留了双3A的配置。
随着发育关逐渐过去,她的体能并没有出现太大下滑,同样的,表演和心态跟青年组相比都有很大进步。
夏月姿组里有学生自费去俄罗斯短训,她们跟西多罗夫组里的孩子一起训练过,也见识过俄罗斯女单到底有多卷。
其他教练组里的孩子为了能在年纪更小的时候出难度,采用的几乎是自毁式的训练方式。
西多罗夫作为俄罗斯功勋教练,带出过很多冠军选手,没必要压着组里的孩子往死里练,也更加注重训练方法的规范性和可行性,看重运动员职业生涯都长远发展,甚至公开批评过这种训练方法。
但不管怎么看,波琳娜在索契个人赛上闯出这么大祸后,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还能稳住心态向上爬,接替柳波芙坐上俄罗斯一姐的宝座,她的潜力和实力就注定不容小觑。
包括夏月姿都在想,这当年还是那个被叫“抽货”小姑娘吗?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
夏月姿带着杨依雁出来候场时,正好赶上这套自由滑的后半段,波琳娜正穿着火红色的露背考斯滕,高抬腿从裁判席滑过。
这套节目选用的是电影里最核心的爱情线——安德烈与珍,也是理想与现实的一次交织。
波琳娜的滑行速度很快,表情和肢体带着一些痛苦与纠结,最后进入躬身转,夏月姿站在附近,清楚地看到她腿部和背部的肌肉线条。
这是这赛季夏月姿第一次在现场见到波琳娜,看上去比上赛季瘦了一圈。女性运动员的体脂一般很难再往下减,但波琳娜很有可能又往下减了一些,把体能和肌肉练上去,支撑现在的自由滑配置。
夏月姿之前参加冬奥会,在集训上把自己的体脂压到了14%左右,只是为了在自由滑上多塞一个四周跳,而这个数字是女性必须体脂率的最低标准,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身体运行,她还能给自己加训练量减下去。
这么做的代价是,即便在奥运结束后逐渐恢复正常体脂率,她也有长达一年的运动型闭经,要吃中药调理。
看到波琳娜的那一霎,夏月姿就想起了这段快要被遗忘的记忆,她想,波琳娜能做到这个地步,吃的苦不会比她那时少。
节目结束后,波琳娜俯跪在冰面上,不住地喘气,她摆脱了短节目的失误阴影,完成了一套不止是跳跃和助滑的节目,在技术和表演上做到了她现在能做到的巅峰。
夏月姿跟着观众一起鼓掌,习惯性地看向了身边的杨依雁,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没错过杨依雁抬手朝冰场竖起的大拇指。
波琳娜这套节目没有出现太大失误,实时计分板上显示只有后半段一组旋转被扣了goe,自由滑得分151.67,最后总分达到了224.48。
看到这个分数,场边教练和已经结束比赛的选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女单现在自由滑和总分的世界纪录分别是梦川里亚创下的153.24和230.14,夏月姿还记得她当时往自由滑后半段放了四个跳跃。
如果波琳娜不失误,恐怕这两个记录今天都要被刷新。
杨依雁正在冰上低头热身,还找到了一个冰洞补上,听见观众席上的叫声,吸了吸鼻子,滑回教练身边准备。
夏月姿此刻的心情有点微妙,本来杨依雁就抱着赢梦川里亚的想法,但她有点拿不准,她是只想赢梦川,还是想要战胜她拿金牌。
“小雁……”
杨依雁仰起脑袋,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主动找教练要了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一位合格的骑士是不会因为害怕而后退的。”
夏月姿微微一怔,反手用力抱住她,抱住这个在关键时刻能顶住压力,让她安心的孩子。
全场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前一位选手调动起来,经历了中间的休息,会逐渐陷入疲惫期,也只有少数冰迷还保持着热情。
杨依雁的音乐一响,她的脸上随即挂上了高傲又自信的笑容,直挺挺地出现在冰场大屏上,让观众忍不住往前面看。
她以前的节目一直是找共鸣点,并在冰场上把共鸣点无限放大,但现在,她的节目开始融合进自身或外部世界带来的情绪,让节目变得更精彩。
这套节目依旧是正常的三周套,可她到底是曾经会3A的转速流选手,跳跃的转速一直可观,体力也比其他选手更好,能在不上3A的前提下拉高跳跃高度,还隐隐带着阿尔东莎逐渐爆发的内心情绪。
3F+3lo起跳的那一刻,夏月姿和孟欣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的腰还有伤,就算恢复了一部分,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赛场上受到影响。
干净完成之后,杨依雁气势全开,通过肢体和表情展现她对梦想的追求,但当冰迷真的被吸引后,想要往下深挖,又能发现她骨子里不甘被人永远压制的反抗与叛逆。
夏月姿眼里带着欣慰:“她真的长大了。”
孟欣刚刚举着刀套在挡板上敲击,听到这话瞬间理解,接着粲然一笑:“其实米老师的编舞能力算不上世界顶级,但很适合小雁,而且她的技术很成熟了,演绎得也很到位。”
换句话说,这位17岁的华国姑娘已经是一个完全成熟的女单选手了。
整场节目下来,观众席上除了掌声,几乎没发出过其他声音,直到节目真正结束,众人才如梦初醒,逐渐被广播声唤醒,掌声逐渐放大。
杨依雁保持着节目结束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打湿了额头,双手向上张开,如同在接受命运的审判。
这套节目也为领奖台名单增添了几分谜团。
不管后面的选手发挥得怎么样,波琳娜已经锁定了一个领奖台的席位,杨依雁和之后两位女单选手的短节目分差在一分左右,如果梦川里亚临时改主意要上3A,不失误的话,那就是杨依雁和克莱尔争夺最后一个领奖台席位。
尽管离奥运会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各国冰迷也在这场比赛中感受到了选手之间散发的硝烟味。
杨依雁单手叉腰,俯下上半身慢慢滑回来,呼吸还没调整过来,直接跌进了教练怀里。
夏月姿的手刚放在她的后背上,就摸到了一手的汗,她轻轻拍打着,似乎是在安抚她,孟欣见状,把外套拢在杨依雁身上。
“滑得很好,你做到了。”
杨依雁趴在她肩膀上,闷闷应了一声,跟着教练一起走到等分区,抽了几张纸擦汗。
夏月姿考虑到孟欣说的话,有意问道:“下赛季考虑找其他大牌编舞吗?”
节目内容分的构成很复杂,很多时候,也跟节目质量息息相关,选手的P分上不去,不一定是滑表不好,也可能是节目衔接或者编排不行。
不少顶级选手在滑出头前,也会因为经费问题,选择一些没那么有名的编舞,等节目编好后再自己上手改,这也限制了他们的分数上限。
下个赛季就是奥运预热了,米老师的编舞再适合杨依雁,她们也要做足准备。
杨依雁抱着冰迷送的娃娃,笑着看向夏月姿:“听上去教练已经有想法了。”
夏月姿也不瞒着:“我想让你跟冯思迈在下赛季编四套节目,一起花时间磨合。”
比赛前临时换曲目不是个例,在后世也有不少劳模选手在休赛季磨合四五套节目,然后在一个赛季里不停地换,看哪套曲子更适合比赛,就连夏月姿也干过这事,唯一的坏处就是会比之前更累。
杨依雁眨着眼,有些犹豫。
自从她接冰演跟广告后,每年在花滑项目上的开销基本不用操心,但也仅仅只是收支平衡而已。
米老师已经是华国顶尖的编舞师了,他给华国选手编舞,多少会在费用上抹一点,而国外大牌编舞价格之后更高,也不会给优惠。
再从私人方面来说,她跟米老师已经磨合得很好了,虽说两人之间是商业行为,但现在换人让她觉得似乎不太好。
夏月姿也清楚她的顾虑,没强求现在就要答案:“没关系,你回去可以好好考虑。”
两人谈话结束后没多久,选手的分数就出现在大屏上。
技术分73.54,节目内容分69.13,自由滑得分142.67,总分216.64,排在波琳娜之下,却再度刷新杨依雁的职业生涯总分新高。
夏月姿看到这个分数有点意外,美系裁判竟然没下手压分,还让P分往上涨了一些,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九人裁判席上熟悉的亚洲面孔。
今年七月份刚刚通过isu级裁判考核的华国裁判坐在座位上,推了一下眼镜,把面前屏幕上的分数表换成下一位选手的,随后翻转着手里的圆珠笔,面带笑容继续工作。
第109章 难度各方面历史之最
事实证明,历史不会重演,克莱尔也不会在面对杨依雁时再一次出现失误,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梦川里亚没站上领奖台。
她出场时,排名第一的依旧是波琳娜,但其他两人的分数也都没有低于216分。
如果按照她报上去的配置去滑,在不失误的情况下,技术分也能排全场第三或第四,自由滑分数也差不多能达到这个排名,再算上她的短节目分数,怎么样都能站上领奖台。
但梦川里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拿出了自己的最高难度,开场第一个3A就出现了摔倒,之后仍然没放弃,又跳了一个3A,出现了扶冰,连带着后面的三周跳出现了体力不够的问题。
在梦川里亚出现第一个跳跃失误的时候,很多冰迷心里就直打鼓,看到后面,更是掐起了人中。
两个跳跃失误要扣掉一部分goe不说,还出现了相同配置,第二个跳跃的基本分数要打折,数学好的冰迷都不用往后算,这两个失误直接让她跟领奖台说再见了。
夏月姿站在挡板后,看着面色不虞的千岛教练,想起自己之前在后台看到的一幕。
千岛教练正跟一个有些眼熟的亚洲男人交谈,隔得比较远,夏月姿没办法看清两人脸上的表情,只是在那之后,千岛教练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就连梦川上场前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她的左边正好是裁判席,看着一身西装的滑联官员,夏月姿记起来自己在哪见过那个亚洲男人了。
上赛季世锦赛出发前,日本滑协组织了一次大动员,除了运动员,滑联比较重要的官员也都到齐了,还在推特官方账号上发出了大合照,那个男人赫然站在其中。
孟欣一旁皱着眉:“这也不是什么非赢不可的比赛,怎么梦川突然就一根筋了。”
夏月姿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上面领导又施压了嘛。
日本女单成年组还没人冒出头,青年组倒是有几个能看的,但等她们升组,最早也得是下赛季,可不就逮着梦川里亚一个人薅。
再看看男单,她刚刚去后台看冯思迈的热身状况,正好就遇上藤原吉野在带保持器,小伙子脚踝一片青紫,骨骼已经完全变形,但他上报的配置中依旧有四个四周跳。
主办方刚把消息放出来,各路冰迷都吓得不轻,不管最后在赛场上成不成,他都是世界上第一个尝试四四配置的选手。
梦川里亚滑下场时,夏月姿注意到她的右脚只是放在冰上,并没有真正发力,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放在另一条腿上,借着千岛教练的力,才走到等分区。
这种境遇,夏月姿太熟悉了,此刻站在另外一个角度,不免觉得唏嘘,直到男单比赛开始,她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孟欣站在一旁窥见她的脸色,还以为她是太担心接下来的比赛了,问她要不要去后台休息,夏月姿勉强笑笑,表示自己没事,要守在这里。
不论是在华国冰迷里,还是其他国家的冰迷心里,这场男单比赛的看点一开始就聚集在藤原吉野身上,甚至连安东尼和韦恩都来到过道观赛,至于下一位上场的林烨,被教练送到了楼梯间里热身。
冯思迈的表现没什么可挑剔的,提着纸巾盒,坐在暂列第一的位置上俯视整片冰场。
藤原吉野的配置是4T,4T+2T,4S,4F,但他后面只上了一个3A+3T,从报上去的配置就能看出,他这场比赛的目的之一就是完成四四套。
自由滑第一跳是成功率最低的4F,从他双足助滑转身开始,全场的摄像头便时刻对准他。
夏月姿双手放在挡板上的那一刻,藤原吉野迅速点冰起跳,双手合紧放在胸口前,额前刘海跟着甩动,
从轴心和圈数上看,这个跳跃没有太大问题,刃也没出错,但可能落冰时带来的冲击力过大,让他整个人弯了下去。
靠着核心力,藤原吉野另一条腿没有触冰,以单足下蹲的姿势转出,一张脸瞬间涨红。
这个跳跃肯定不能判摔,goe达不到全扣的标准,只是也好看不到哪去。
不止是藤原的教练山田,在场所有人都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从青年组开始,藤原吉野整场比赛的状态就靠开头第一跳决定。
只要第一跳能落下来,后面再崩也崩不到哪儿去,但第一跳如果出现明显失误,实时计分板上的绿灯和红灯大概率数量参半。
如果按这个标准看,藤原吉野的4F已经算大失误了,而且他的腿有没有从冲击中缓过来,继续完成剩下的四周都是一个问题。
夏月姿觉得他应该是没缓过来的,不然也不会临时把第二跳换成3lo。
不得不说,他这个决定是对的,给后面的配置留下了充足的缓冲时间,要说这套节目最后败在哪,应该是后半段的体能。
把3lo换到前面,必然会有一个四周跳出现在后半段,藤原吉野不是转速流选手,他必须要跳出足够的高度才能让这个跳跃足周,这个导致最后的跳跃和定级出现了失误。
但从山田教练的神情来看,他对藤原吉野的总体发挥还是满意的,一下场就紧紧抱住自己的学生。
夏月姿站在冯思迈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本来是想要安慰他,但对方明显会错意,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孟欣去后台拿准备好的便当,几人等会看完林烨的比赛就去准备药检。
藤原吉野就算出现了失误,总分也达到了276分,没能达到更高,纯粹是表演分太拉胯了。
安东尼啧了两声:“现在的孩子都太可怕了,一个两个的,金牌都看不上了,直接冲着世界纪录去。”
目前的世界记录保持者韦恩闻言,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一分。
藤原吉野的总分跟世界纪录没差几分,他的实际技术分比实时要低了五分左右,十有八九在四周跳上又抓了几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裁判在压着他。
安东尼见他没回话,也没自讨没趣,转头看向这场比赛的另一位jumper。
看台上华国的国旗已经高高拉起,冯思迈的肾上腺素明显还没消退,整个看台上就他跳得最高,直到孟欣拿着便当回来,才安安静静坐下来休息。
夏月姿坐在最边上,仔细注意林烨的动作。她听宋桥说,黑龙江省队最近联系上一位外国教练,跟人家签了一年合同,就为了把林烨的稳定性给拉起来。
她听了半天都没听到定级,还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结果宋桥满脸苦涩地表示,不是他们放弃了定级,而是林烨的心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只能暂时把它放在训练的最后一级里。
夏月姿撑着下巴看完前半段,跟其他冰迷一样,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林烨放在前面的三个四周跳不仅全部稳住了,连之后的两个3A都没失误,也没出现得意过头而平地摔的情况。
要不是组里的学生目前还没有心态或稳定性的问题,夏月姿高低也得跟宋桥请过来的外教做个交流,如果能在合同到期后把人请过来就更好了。
不过她要是敢这么做,宋桥真得飞过来跟她理论,李潭恐怕都拉不住他。
晚上十点,新赛季的大奖赛总决赛彻底落幕,青年组和成年组的华国选手分别参加六项赛事,并带回来两金四铜,直接创下了各方面的历史之最。
人还没回来,各位教练的手机都快被领导打破了,夏月姿更是从李潭口中听到,滑协已经给各位选手和教练准备好了奖金,回国之后的工资和待遇都会往上提一提。
夏教练问过阿丽莎后,大手一挥,直接带着孟欣和组里的孩子,去了当地一家食物来源和品质都有保证的餐厅。
毕竟是跟教练一起吃饭,平时在食堂里,教练对他们的饮食管得有多严,选手们都印象深刻。
这就导致今晚明明是庆功宴一样的饭局,三位选手却非常老实地只点了他们能吃的东西,尤其是严瑞,她最近身高涨得快,都不敢多吃,怕把体重也带上去了。
两位教练看得忍俊不禁,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作者有话说:爬上来说一声
两金:青年组、成年组双人滑
四铜:青年组、成年组男单,青年组、成年组女单
第110章 缺席拿金牌的机会来了
“再来一次。”
夏月姿抬起手里的吊杆,微微发力,让杨依雁做好再跳一次3A的准备。
总决赛结束后,夏月姿就针对组里孩子们的长处和短板,重新订了一份短期的发展方案,让他们尽可能的在赛季后半段达到最好的状态。
比如冯思迈就去练情绪,有时状态好也会让他尝试4S连跳,而严瑞就针对“少女心”这个主题,让她把原本的情绪更多地转化过来。
至于杨依雁,夏月姿参考了选手本人都意见,让她逐步恢复3A训练。
现在让她练习吊杆3A,并不是让她在这赛季就要把这个跳跃找回来,而是让她先找回跳3A的感觉,在时间上,夏月姿放得很宽,只要在奥运赛季到来前找回来就行。
毕竟杨依雁今年六月份就要参加高考,杨母对她的时间安排也紧了起来,平时用来训练的晚自习都被砍了一半去学习,连十二月底的全锦赛都是抽空去参加的,根本没刻意准备过。
要不是全锦赛决定着后面几场赛事的名额,杨依雁现在的状态和成绩又不能做到断层,让领导破例给她名额,恐怕连这场比赛她都不想参加。
杨依雁撑着膝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听到教练的话后,立刻重整旗鼓。
她目前的肌肉含量可以支撑她在陆地训练中完成这个跳跃,甚至过周,在冰上也可以做到足周,只是目前还没有办法落冰。
看着杨依雁再次助滑,夏月姿握紧吊杆,在飞出去的一刹那,力道瞬间收紧,随后“噌”的一声,整个人重心失衡往右偏,最后被身上的吊杆拉住,转身站住了,冰痕又短又深。
夏月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接近晚上六点了,她一只手握住吊具,说道:“今天就到这吧,你妈妈说现在家里没人,让你在食堂吃了再回去。”
杨依雁吐出一口气,随后抬手把脑门的汗抹掉,脱掉身上的设备,往场外的长椅滑去。
夏月姿在挡板旁边收拾好东西,提着筋膜枪准备给她放松肌肉,一回头,就看着杨依雁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把冰鞋脱掉放在旁边,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绕了一圈,走到杨依雁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柔声问道:“觉得训练效果不好?”
没等杨依雁回答,夏月姿继续道:“现在练不好是正常的,你都快一年没系统练过了,就算肌肉含量上来了,脚感也得重新建立。”
夏月姿让杨依雁把一条腿放在长椅上,规律性地给她做着按摩,杨依雁的上半身佝了起来,看上去有点驼背。
“其实我没觉得训练很差,我就是累了,然后把自己放空一下,看上去就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夏教练抬眸望了她一眼,小姑娘现在跟刚才低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另一条空闲的腿还慢慢悠着。
“那样更好。对了,食堂今天包的饺子,算是提前过年了。”
杨依雁双手撑在长椅上,伸出脑袋,面上笑嘻嘻的:“有香菇猪肉馅的吗?”
夏月姿专注手上的事情,闻言都没看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话是这么说,但杨依雁吃食堂的次数也不少,早就跟食堂阿姨打成一片,口味被她们摸清楚了。
阿姨们早上包饺子的时候,夏月姿还特意提了一嘴,估计到时候她去食堂领的那一碗,都是阿姨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哦,”杨依雁收回腿,但脸上笑容没有收回去,“那就是有了。”
夏月姿把筋膜枪放在一边,顺道在她身旁坐下,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杨依雁把筋膜枪挪了个位置,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教练,你说四大洲,我要不要用更难的那一套自由滑。”
总决赛结束没多久,日本媒体就放出梦川里亚伤重,即将进行韧带修复手术,或将缺席四大洲和世锦赛的消息。
即使所有女单都在往3A上卷,放出卫星的也有一部分,但目前能稳定输出的依旧不多。
按照夏月姿的记忆,那个时候的平昌冬奥会,能成功落下3A的依旧是波琳娜和梦川里亚。
除此以外,薇薇安倒是在短节目上了3A,就是没站住,按周数来看,这个跳跃还要被降组,只是被美系裁判保住了。
由此来看,女单选手在技术难度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夏月姿斜睨了她一眼:“不行,就按你现在的配置来。”
四大洲的顶级参赛选手有限,能在难度上完全压其他选手一头的,也只有一个梦川里亚。
杨依雁想上更高难度,无非就是想冲金牌,但在夏月姿看来,这种做法不仅提不了几分,还加大了风险。
尤其是那一套里面的三连跳,她要真能顺下来,放后半段拿的基础得分能直接跟一个四周跳相比。
“收收心,现在不能冒险,你总不想坐着轮椅去高考吧。”
一提到高考,杨依雁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立刻灭了下去,整个人无力瘫倒在长椅上。
她前天晚自习被老师抓办公室去做了一张数学试卷,据说是她在总决赛比赛期间错过的一场考试,成绩不高不说,晚上做梦还都是立体几何。
夏月姿没忍住笑:“加油,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
杨依雁带着教练的嘱托,回去又熬了半个月,华国代表团才出发去前往四大洲锦标赛。
今年四大洲在韩国举办,都不用夏月姿提醒,领队在出发前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因为韩国国内前不久爆发了一场由诺如引发的肠胃炎。
不止华国代表团,所有参加这场比赛的国家全都带了食物出发,而杨依雁和其他选手的聚会,也从平时的餐厅转移到了她的房间,每个人都带着一盒沙拉或鸡胸肉。
这次的出场顺序还是按照世界排名来,华国冰迷惊奇地发现,没有梦川里亚,张梦倚竟然踩线进了最后一组,而在这一组里,亚洲选手和欧美选手人数各占一半。
夏月姿看到出场顺序,还跟孟欣打趣:“第一个吃到梦川不在的红利的人,竟然是张梦倚。”
有的裁判喜欢按照出场组别进行打分,张梦倚如今进了最后一组,说不定P分还能往上涨点,她要是再争点气,自己职业生涯最高分说不定又有机会刷新。
孟欣笑着应道:“听说梦川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下赛季就能回归,虽然这么说很不厚道,那对这些选手来说,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很好事。”
女单短节目比赛当天,场馆气氛热烈,大部分冰迷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双人滑比赛中。
曹陆组合由于伤病没有上最高难度,但表演的功力又往上走了一步,拿下了短节目第一,华国另一对贺齐组合同样进了最后一组,跟前三名分数相隔在一个小数点内。
四大洲锦标赛的参赛门槛要比世锦赛低一些,选手也少,前面两组选手,以及倒数第二组的几位选手都是三二连跳,出的状况也比较多,直到稍微有知名度的选手出现,冰迷才逐渐打起精神来。
张梦倚上一次在最后一组出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还是青年组或者刚升组那会,不过她现在的表演和状态也不能跟那个时候相比。
正如夏月姿预测的那样,张梦倚抓住了机会,短节目分数首次达到了67,自由滑依旧会在最后一组出场。
夏月姿站在等分区旁边,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看着张梦倚逐渐摆脱过去的阴霾,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慰藉的事情。
不过对着自己的学生,夏月姿收起了笑容,回到了“冷面教练”的状态。
杨依雁在最后一位出场,孟欣在旁边帮忙调整她头上的夹子,顺便捋好她的刘海,杨依雁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等分区的方向,那里坐着目前的第一和现在她最强大的对手之一。
夏月姿抵着她的额头,双手合在一起,放在杨依雁的两侧手背上,感受着她渐渐紧绷的身体。
“去吧,就按训练的那套来,不要冒进。”
杨依雁抬起头,望着两位教练,虽然她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她就是觉得自己的情绪被稍稍安抚了,又回到了训练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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