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震了?
话音落下, 上头爆发出一阵讽笑声。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话不对。”有人施施然道:“看她这样子,分明是个只知道用蛮力,不知道用脑子的蠢人, 你对她的称赞太高了。”
众人看着画面里控夏到处打砸的表现,面面相觑。
但没人反驳。
他说的不无道理。
正常人看到关上的门和机关, 无论怎么说,第一反应都应该是找开关打开, 而不是靠蛮力。
“他们正在说你呢。”沈礼聿听了几句, 小心翼翼道。
而当事人正皱着眉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礼聿接过控夏手里的反射器, 往上探了探, 看见监控画面里显示着,他和控夏站在那块异常的白板前, 拿着棍状物不停试探那块板,却是无用功。
已经经历过的桥段,沈礼聿不再关心,他的重点放在那些站在显示器前的人身上。
那群人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偶尔眼角抽动, 看着不像人类, 倒像是被程序生成的一群伪人。
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盯着他们, 从心底升起一股空落落的错觉,好像这群人下一秒就要齐齐转身, 对着反射器的方向扬起角度一样的微笑——
“你有没有想过, 瞿仪宗为什么要在地底下养这些东西?”旁边人突然出声发问。
沈礼聿吓了一跳,一偏头,控夏正满脸迷惑的看着他:“你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吓成这样。”
他当然不好说自己是被自己的想象给吓的,只是轻轻摇摇头, 开始思考方才控夏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当然没有想过。
如果不是控夏点名带着他来,他甚至不知道,原来在地底下还藏着这些东西。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猜跟你说的50E计划有关。”
沈礼聿骤然抬头,重复道:“50E计划?”
控夏点点头:“对。之前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50E计划的诞生吗?我的猜测,养育这些怪物和50E计划关系匪浅,要么就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要么,这两者之间,总有一个要给另一个的实施做铺垫。”
“或许,是因果反了。”沈礼聿低声:“50E计划的结果是城内减少一半人,我之前以为,是为了减少这半人以达到什么目的;但现在看来,也许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不得已减少这半人。”
“比如,用人类来饲养怪物。”
她们俩对视一眼,几乎确定了这个就是真相。
但还有问题。
建立这个育兽场、还要用人类来饲养的目的是什么。
没等控夏她们想出来,上方那群人陡然发出一声惊呼。
“这女人疯了吧?!”
“居然不是我眼花了?她居然真的把腿伸出去让蚀骨水淋?!”
控夏微微坐起身,看那群人在做什么。
没有看清。
她的眼睛刚出现在玻璃墙前,那个负责人作势要转身,只好重新躲好。
旁边沈礼聿正目不转睛盯着,表情也很是震惊。
半晌,他微微转过头,表情复杂。
“我没看见你把腿伸出去了。”沈礼聿道。
听到沈礼聿这么说,控夏终于知道那群人为什么会那样说。
她神情冷淡,只是道:“只是暂时让自己清醒一下的权宜之计而已。”
刚说完,对面这人就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疼吗?”
控夏一顿,冲他扬起一个笑:“你是小脑被人吃了吗?”
“哦。”沈礼聿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怎样的蠢问题,讪讪应了一声。
“就这么结束了?”有人讶异。
“不知道死了没。”
“该死了吧。”男声漫不经心,“让她逃了一回,难道还能再逃一次不成?更何况,从她刚刚的表现来看,威胁也不是很大。”
立马有人反驳他:“那你行你上?我就不信了,把你扔进那个装了炸弹的密闭空间里,几周后你还能全须全尾走在大街上。”
“说不定只是运气好。”那人弱弱反驳道。
但仅仅只是运气好这一点,不能说服众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换做他们上,就算还能全须全尾出现在街头的监控里,也会在第一天就被瞿老发现踪迹,然后抓回监狱。
更别说出现在这底下——
要不是控夏,他们中间一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原来新城底下还藏着这样一个地方。
“监控到这里就断了,不过我看也悬,不会真又给她跑出去了吧?”
这时,控夏听见那个负责人开口:“她们不能活,也不可能还活着。”
语气相当笃定。
不过没有人接他的话。
“到时候怎么跟瞿老交代?”有人问。
负责人说:“就如实说,可惜这次用的是蚀骨水,连骨头都留不下,不然可以带点残骸回去给瞿老,让他心安。”
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除了他之外,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经历过上次的爆炸事件,知道瞿老对这次有多重视。
如果只拿一个有头没尾、看不见那个女人完整死亡过程的监控录像递上去,怕是交不了差。
这样的惨案已经发生过一次,瞿老绝不会允许它再次出现。
“话又说回来,这次的计划是谁提出来的,怎么用了这种算得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办法。”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扭头,对上负责人的视线。
“是我提的,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
负责人看他们又齐齐扭过头,看样子像是舒了一口气。
他十分不满。
这些人不听他的话就算了,还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下次见到瞿老,必须得请求他给自己换一些人过来才行。
咬咬牙,负责人不想再和这群人呆在一起,大跨步往外走,"砰"地一声,砸上门。
“嘁,有什么好不满的。”
“无所谓咯,反正是他去和瞿老交差,这个蚀骨水的法子也不是我们提出来的,和我们无关。”
“看看过几天这家伙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落井下石的话说完,他们又开启另一个话头。
控夏听他们说这些没营养的话说多了,耐性已经严重不足,但还是默默听着,看这群人聊着聊着能不能说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在一起的?你们有人知道吗?”
“这还不简单,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谁?哪两个人?
控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另一个人开口。
这个男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开在中央广场附近的那家会所,里面可是有好多可爱的小男孩……”
“嘶——”
众人倒吸一口气,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你真喜欢去那里?”控夏耳边突然响起沈礼聿的声音。
“哪里?你说会所吗?”她有些无语,刚要解释,却从他刚刚那句话里品出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她就是本能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她话音一转,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礼聿正要开口,突然被打断。
是上面的人震惊完了,开始问:“你看见她进去过?”
“那是当然,而且不止一次,是很多很多次。没看见的话,我干嘛要说这些。”
大概是看那群人不相信,男声有些恼羞成怒:“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绝对看到了。”
“没有没有,我们信。那你觉得,她们俩……”
这句话意犹未尽,但语气里分明带了点狎昵的意味。
不止上面那些人在等男声的回答,下方躲起来的控夏和沈礼聿也在等。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的还要造什么谣。
虽然自己的名声在联盟里确实不好听,但人都‘死’了,还要被造黄谣也未免太冤。
控夏在心底狠狠记下那人的样貌,等之后闲下来了再去收拾他。
“那个姓沈的,平时最出名的名头是平民长官,除此之外,你们是不是忘了,他能在所有联盟长官里那么出名,就连路边那些没人要的小孩都知道他,还凭借了什么?”
“美貌啊——”
“哦……”众人恍然大悟。
“姓沈的生了一副好皮囊,平时因此也颇受优待,能混到那个女人面前去也不奇怪。”
“我还是无法想象她们俩,”说话的人表情猥琐,冲男人挤挤眉,“……的模样。”
男人立马意会到他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他才道:“你想错了。她们俩不是正常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个女人去会所不是什么都不做,哦,当然,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做了什么,她有道具。”
“道具?”沈礼聿偏头问当事人,“什么道具?”
当事人淡着一张脸,却语出惊人,像是要故意吓他:“捅人的道具。”
“见血吗?”沈礼聿迟疑着问,“你玩得这么大……?”
“想多了你。”控夏拍开他的脸,十分不耐:“那次我恰好应瞿仪宗的要求去审人的,谁知道让他撞见了。”
“这样想倒也不违和。”
“姓沈的那双眼睛可会勾人,我每次跟他对视上都——”
砰!砰!砰!
沉闷又缓慢的撞击声响起,震得地面都在晃。
说话的人被脚下摇晃感打断,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愣朝玻璃墙外看去。
控夏和沈礼聿也在看。
地震了吗?
没有人能解答。
震动越来越剧烈,把那只小怪物震向了控夏的方向,离她越来越近。
小怪物被震进视线盲区后,偷偷抬起一点头,朝控夏叫唤。
但是,比嘤嘤来得更快的,是一声声压极大的怒吼。
发出怒吼声的本体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32章 两难境地。
是守在洞口、还被控夏伤了的那只怪物!
“这、这是什么?!”
“怪物!是育兽场的怪物!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快跑啊!”
一阵兵荒马乱, 通通涌到门口。
砰!
“急什么!你们看看你们的样子!有高层该有的模样吗?!”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震得所有人都闭上嘴。
这回是真闭上嘴了。
控夏却还没松气。
瞿仪宗的声音。
他居然亲自到这下面来了吗?
还以为这人会一辈子都躲在那栋大楼里。
来不及想更多,那只怪物正跌跌撞撞往这边过来。
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 它的速度没有之前沈礼聿第一次见到它那么快。
控夏看见它那双灯笼似的大眼睛,正紧盯着她, 一看就是冲她来的。
不过倒也正常,先前控夏伤了它, 它就是专门来寻仇也不奇怪。
“怎么办?”沈礼聿低声问。
对啊。怎么办。
表面来看, 是瞿仪宗一众人同那只怪物对峙, 但实际呢?
真是麻烦的是控夏和沈礼聿二人。
后面是瞿仪宗带着一众高层, 前面是那只一看就凶残的怪物。
又是死局。
控夏咬咬牙, 冲手腕上通讯器吩咐一句:“打开吧。”
随即翻起身,贴着墙。
话音落下, 那面玻璃墙立马缓缓向上升起,打了瞿仪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谁打开了开关?!”瞿仪宗震惊又怒火冲冲。
控夏打算趁着他们混乱的时候逃出这里,希望那只怪物识趣一点,不要跟着她们。
但往往事与惟愿。
怪物脸上那两颗灯泡似得大眼珠子不是纯当摆设用的,一眼就看见先前伤了它的人, 趁着混乱想偷偷逃走。
它怒吼一声, 改变方向, 转了一个九十度,直直朝控夏她们二人去。
控夏早就料到这只怪物不会那么轻易被骗过, 躲开怪物攻击时, 还能抽出时间往玻璃墙后那众人看一眼。
果不其然,怪物动静太大,饶是视力再怎么不好,众人也能清楚看见, 原来外面居然藏了两个人!
她扫过一张张震惊发白的脸,目光最终定格在瞿仪宗身上。
对方果然发现了她,皱着眉,正咬牙切齿狠狠盯她。
吼!!
怪物的攻击三番两次被控夏躲过,急眼了,发出怒吼声。
声波攻击也是攻击,反正控夏被声波震得再次头昏眼花,余光看见玻璃墙后那众人也是。
唯独瞿仪宗。
这家伙看起来老,实则身体素质比那些人好太多,也有可能是怒火的作用,他完全无视了声波,正扯着嗓子让那些高层冲下来,一起跟怪物攻击控夏。
高层中长官大多贪生怕死,怎么可能会因为瞿仪宗下令就贸然下来,以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来攻击控夏。
他们逃出去都来不及。
众人对瞿仪宗的话充耳不闻。
要怪就怪瞿老,偏偏在怪物吼叫时下令,他们耳朵不好,被声波攻击后根本听不清命令。
到底有没有听见——这个不重要。
控夏躲开怪物挥过来的一爪子,在空隙里冲满脸绿意的瞿仪宗扬起挑衅的笑容。
成功看到他因为这个笑,脸色由绿转红,最后变得又红又绿,像调色盘打翻在脸上后,她转身跑向外面——怪物来的方向。
虽然不知道这边和育兽场的距离多遥远,但这只怪物能在这两边自由行走,那一定是有关系的。
至少,育兽场的位置在这个方向。
“跑快点。”她冲沈礼聿道。
远远把那群人扔在后头,控夏知道这个怪物只会跟着她,干脆溜着它,从前溜到后,溜得它晕头转向。
怪物恼羞成怒,干脆张开身体,在控夏和沈礼聿讶异的眼神中,身体无限延伸,直到贴满整个空间。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控夏推了沈礼聿一把,转身正要冲,却发现面前分成了两条路。
另一条路……是通往哪里的?
通讯器里传出程借景的声音:“往左边!”
听到这话,控夏立刻拉过沈礼聿,往左边跑去。
那只怪物动作也不慢,保持着身体扩张拉伸的姿态跟上控夏二人的脚步。
“顺着这条路一直跑出去就能到育兽场,我没法一直跟你保持联系,瞿仪宗开了信号干扰仪。”程借景说。
“好。你小心。”
轰轰轰!
控夏察觉不对,一个矮身躲过怪物扫过来的攻击。
但还是慢了一步,怪物爪子擦着她的肩扫过去,那一块很快见了红。
——还泛起恶臭。
控夏也是好一会才发现,她肩上那个原本只是擦伤的伤口,面积陡然变大,并且还有向外逐步扩张的趋势。
“你肩上黑了一片!”沈礼聿一扭头,震惊道。
控夏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她拿出一瓶药剂,往肩上受伤的地方倒了半瓶。
药液触及到伤口,立马泛起绵密的白色泡沫,伴随着听着让人牙酸的滋滋声。
然后带着黑色的污渍顺着手往下流,白沫覆盖的地方重新显出,露出一片红肉。
她咬着牙,把那瓶药剂重新放回,右手几乎不能动。
恰好一个转角。
控夏利用这个转角,左手朝身后的怪物一划拉——五枚雪花似的铁片顷刻飞出,随即没入怪物体内。
嗷嗷嗷!!
怪物发出惊叫。
那五枚铁片被皮肉牢牢吸住,怪物身体疼得一挛缩,身体面积瞬间缩小一半。
控夏左手用力,那五片‘雪花’立马转着圈从怪物身体里飞出,重新收回控夏手中。
怪物身体被切出了五条平行伤口,但因为切割速度太快,血没来得及飙出来。
好一会,蓝色的血从被切开的伤口中渗出来。
刚开始是慢慢的、冒出细小的血珠,然后血珠面积越来越大,连成一片,开始往下流。
随着怪物的动作,滴在地面上,响起滋啦声。
又遇到一个转角,扭身要攻击怪物的控夏,捕捉到这个细节,瞳孔微缩。
她的猜测居然是对的。
“别让它碰到你,任何地方都不能碰到。”控夏压低声音,手里的弓弩对准怪物的眼睛,“它浑身上下都有毒。”
铮——!
金属材料制成的箭破空飞出,速度极快,几乎在零点几秒内就抵达怪物眼前。
被猛然降下来的盾状物挡住了。
她猛地抬头,看见角落里藏着的、正对着她的、闪着明明灭灭红光的监控器。
看来瞿仪宗反应过来了。
控夏这一击没有成功,但她毫不恋战,没有准备再来一下,只是重新转过身,往前方跑去。
“瞿仪宗加大对系统安全性的管控了。”程借景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是受到线上攻击的影响,“等会你再往前一点,那里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城外的道路,右边则通往育兽场……”
他受到的攻击大概更加强劲,后面的声音完全消失。
“受到网络影响,通讯已挂断,请找到空旷的地方再次尝试接通。”机械女声响起。
控夏点掉出现在眼前的提醒画面,左手骤然往后一用力——
五枚铁片从手指间弹出,在快触及到怪物身上的时候骤然弹开,又被收回控夏手里。
但这不是最坏的局面,真正坏的局面才刚刚出现。
墙壁两侧缓缓下陷,紧接着出现的,是好几排层层叠叠在一起的热武器。
黑洞洞的洞口通通对着控夏。
距离之近,控夏甚至能闻到难闻的火药味。
这一幕太过熟悉,她想起先前在联盟大楼上发生的那一幕。
在上面能把局面翻转,这次却不能了。
这里她并没有来过,热武器的布局同卷宗室那么相似,估计是瞿仪宗仿照上面的设计过。
意思就是……这里的最高级权限,掌握在瞿仪宗手里。
她没有控制权。
控夏不再试图攻击那只怪物,只是一味往前跑。
大概是她们和怪物的距离太近,害怕伤害到那只怪物,瞿仪宗并没有开火。
程借景说的分叉口很快出现,左边看起来比右边简陋不少。
就是这点差异的简陋,控夏意识到,要想摆脱这个局面,她和沈礼聿两人必须,必须选择左边的路。
如果选择右边那条路,热武器就会一路跟随她们,就算借着怪物的光,瞿仪宗没有按下攻击键,那么等到进入育兽场后呢?
还有什么会等着她们?
沈礼聿没听见刚才程借景说的话,在岔路口前用眼神询问她:“走哪条路?”
控夏拉着他的领子,迫使他弯下腰,躲过怪物的攻击。
“走左边!”
两个人冲进左边狭小的路。
如控夏所料,这边果然没有安装热武器。
危机解除一个,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这条小路太过狭窄,被那只怪物一堵,她们几乎没有回头路,只能在怪物不断的追逐下,被逼出城。
所以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她们在怪物不断的逼近下,离开天懿号的保护范围,然后死。
第二,她们杀死怪物,被堵在这条狭窄的隧道里,苟活一段时间,出去被热武器打死,或者被瞿仪宗带人进来用热武器打死。
……怎么都是死。
太绝望的局面。
焦灼下,方才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哔。通讯已成功接通。”
控夏还没来得及看是谁,程借景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出现在这方狭窄的空间里,甚至出现回音:“你们怎么走了出城的路线?!!”
知道她们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程借景接着语速极快道:“现在距离出口还有大约一公里距离,你们尽量慢一点,不要不小心冲出去了。”
控夏当然知道。
程借景语气匆匆道:“我给你们送衣服!”
第33章 出城。控夏道。
“衣服?”控夏在百忙之中抽空问一句。
“是。”程借景道:“他们这次出城, 没有一个人员伤亡,我跟着他们回到联盟大楼,在附近的垃圾处理站捡到好几身被废弃的装备。”
他解释道:“本来想捡了等你们出来之后研究研究,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用场。”
“好。”控夏手指间五枚“雪花”再度飞出去,成功嵌进怪物的爪子里。
但那些“雪花”毫不停歇, 直直镶嵌进墙壁上,连带着怪物的爪子也被压在墙壁上, 丝毫动弹不了。
这些只是一些减慢怪物速度的小伎俩, 顶多能为控夏她们争取一点时间, 阻碍不了怪物的真正行动。
果不其然, 怪物怒吼一声, 爪子就从墙上拔下来。
在怒火的加持下,它的速度甚至更快, 控夏反应不及,差点跟它贴上脸。
那五枚“雪花”留在墙上,原本透明的丝线挂上蓝色血迹,很快被腐蚀,缩成一团黑色, 掉在地上。
怪物嘶吼着再次爬过来, 控夏往前跑了一段, 发觉前面越来越黑。
像是快要靠近城外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 她们两个都会死。
得再拖延一下时间。
这么想着, 控夏从腰间抽出一个软刀,一转身,找准位置后直接对着怪物砍过去。
怪物居然往旁边一靠——躲过了她的攻击。
也留出了一个位置,足以让控夏矮身穿到它身后。
身躯大有大的好处, 但坏处肯定也少不了。
怪物认准了控夏,余光看见控夏从自己身子底下穿到身后,便挣扎着也要转到后面。
但这条隧道实在太狭小,它转到一半,便发现自己卡住了。
两颗灯笼大的眼珠子,一颗看着出口的人类,一边是那个害自己受伤的女人。
它的爪子挥舞起来,想把头顶上的土挖掉,方便自己顺利转身。
这么一套下来,控夏已经退到刚才的岔路口,她从入口探出头,想要寻找出路。
一发子弹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恰好那只怪物已经能移动,正奔驰着朝她这边跑来。
控夏全神贯注,握紧手里的软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让这只怪物再往旁边靠一次。
转眼怪物就到眼前,控夏弯腰一挥——
既没有伤口,也没有出口。
这只怪物居然学聪明了?!
她往前一步,再次挥动手中的软刀。
锋利的刀面堪堪擦过怪物脸上吊着的两颗大眼。
它毫发无伤。
软刀收回来需要时间,怪物趁着这个时间直接往前冲,看样子是打算把控夏直接顶到墙上去。
这么一矮身,头顶就出现了缝隙。
控夏调动全身的肌肉,接着怪物头上的角,一把翻上它的头顶。
所有碰到怪物身上的皮肤都出现腐烂,好在速度并不快,还能给控夏一点反应时间。
刚才控夏就发现了,它身上的粘液不能腐蚀掉金属物,反而会在金属物表层覆上一层厚厚的透明膜。
她把身上所有金属物都铺在怪物头顶,抓着它的角以防自己掉落下去。
在这期间,怪物的眼珠子聚焦到自己头顶上方,不断跳起来以把控夏撞落。
但控夏所处的位置恰好在墙和角之间,怪物不断往上撞,只会撞到自己的角和顶部柔软部分,对控夏造不成一点伤害。
撞了十好几次之后,怪物终于发现自己奈何不了头顶上的小人,居然直直冲着入口的方向冲出去了。
控夏不知道它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怪物冲出去后,径直把角对着尚未收回去、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
——居然是想借助外界力量杀她!
控夏敏锐地察觉到枪口微微移动,看样子就要对准她开枪。
她连忙一个翻身,抓着角、晃悠悠地吊在怪物的眼睛面前。
怪物的眼睛朝她聚焦,随即一个转身,直直冲着墙面撞去。
没撞到。
控夏又吊在它眼前。
砰!砰!砰!
怪物一下又一下撞着,终于把自己撞晕。
庞大身躯轰然倒塌下的同时,也带出了一点别的声响。
控夏仔细倾听,发觉是有人在说话。
“她就快死了!你按下去啊!”有人气急败坏道。
大概是守着开关的那人:“不行啊!这只是育兽场里最后一只怪物,它还怀着孕,要是一炮轰下去——那全都完了!”
“死了就再抓,现在雏鸟计划已经步入正轨,你担心什么?”气急败坏那人道。
“万一抓不到怎么办??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这个女人再次逃出去怎么办?这样下去瞿老的计划一定会受到影响。”
“这个女人先不说,万一这最后一只死了,那我们先前做的都是无用功,那些死掉的人呢,就这么死了吗?”
“哎呀!”
控夏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主张开枪的人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们本来就该死的,我们只是物尽其用。”气急败坏的人声音变得冷静:“现在杀了那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那前几个星期被抓来的那些人呢?”另一个人也冷静起来,只是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悲伤:“他们可是活生生的!”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快点按下去!”
“不行!那只怪物不能死!飞船需要养料!”
飞船……需要……养料……
这几个字在控夏脑海里盘旋。
他们果然有出路。
怪不得天懿号出了问题,瞿仪宗却不管不问,甚至还不让人过问。
怪不得有50E计划的诞生。
怪不得……那天广场上死了那么多人,第二天却全都消失不见。
只是,控夏不明白。
雏鸟计划尚未成熟,第一次出城时甚至全军覆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怪物已经苏醒。
它像是忘记了控夏的存在,只是站起来摇了摇头,然后怡然自得地往右边的口走去。
控夏拉着它的角往左边的口走。
沈礼聿看见她拉着怪物的角,十分惊讶以及困惑:“这是……?”
控夏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给自己撞傻了。”
闻言,沈礼聿朝怪物的头顶看去,发现外层的皮已经皱皱巴巴,已经脱离了里层的肌肉组织。
“那我们现在是要?”
“出城。”控夏道。
第34章 冷意蔓延全身。
“好。”沈礼聿并没有异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控夏突然改了主意, 但这不是他这个身份该问的。
两人一怪就这么往外面走。
“快了快了。”程借景道:“我在上面接应你们。”
控夏往前两步,看见犄角旮旯里藏着一个小洞。
这个小洞深不见底,控夏抬头看, 依稀能看见一点亮光,但只有一点。
大概是通往上方的, 足以见得这里离地面有多高。
控夏还没说话,就程借景听见说:“对, 我在上边挖了个洞, 你把手伸上去就能拿到。”
她试探性一伸手, 果然触到一点类似衣服的质感。
手指微动, 把那一套都拿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本是藏在哪里, 但总归是拿到了。
把叠好的几块布展开,控夏发现, 根据这几块残破的布料,她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颠倒。
就这还是程借景修补过的。
难怪这些被淘汰,根本无法想象修补前是什么更破败的样子。
沈礼聿也凑过来,跟她一起挑拣这些布料。
两个人挑挑拣拣,根据布块大小分摊在地面上, 慢慢拼出一副完整的躯干。
程借景修补这些都是按大小一样的规格来, 所以第二套很快就能拼出来。
现在呈现在地面上的两套, 是分了好几块,分别是上半身两条袖子、主躯干一件正方体捅衣, 下半身两条连着脚的裤腿, 连带着手套、头套等等一应俱全。
控夏尝试把这几块布料穿上身,松松垮垮地,不太合身。
这样很轻易就会被外面的黑雾杀死吧。
她皱皱眉。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变故突生。
那只怪物像是恢复了记忆, 怒吼一声,直冲着两人去了。
两个人猝不及防被顶了一下,触碰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速度太快,控夏来不及反应,看见沈礼聿抓了主要的几块布料,自己把剩下几块也捡走。
她找机会,想从怪物身前躲开它的攻击,但这只怪物居然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悄悄变换形态,占据了隧道里的空间。
看来擅自跳下、躲开怪物横冲直撞的想法无法实现了。
控夏手里紧抓着那几块布料,在迎面的风中努力睁开眼睛。
她跃跃欲试,想要抵抗迎风、跳到前面去。
在落地的同时要快速跑起来,不然又会重新陷入这样的境地。
控夏看准时机,跳下去后连膝盖弯一下缓冲都来不及。
她往前冲,敏锐感受到自己远离了一点怪物,然后猛地转身,把自己身上唯一的、刚才没有扔上去的短匕首扔出去。
短匕避开沈礼聿,直直朝着怪物的腹部去,然后割开外壳,鲜血喷涌而出,而后往更深的内脏去了。
怪物怒吼一声,脚步停滞一瞬,很快又冲击起来!
这个比之前更重、更重的伤口,居然不能使它停下来!
控夏提起一口气。
她现在完全手无寸铁,要使这只怪物停下来,只能赤手空拳了。
难以想象,仅凭着□□凡身,要怎么跟一只身高将近两米五、浑身是毒,甚至用尽全力处于奔跑下的生物打。
但控夏没时间想怎么多。
她借着弯道、凸出的土块,乃至从上面垂下来的不知名金属物,利用一切事物,使这只怪物停下。
但是实在遗憾。
这只怪物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控夏越攻击,它反倒跑得越来越快。
“滋滋……滋滋……请注意……滋……您即将脱离信号范围,请,注意,回到……范围内——”
一阵噪音响起来,机械女音、以及程借景那边一直传来的环境音通通消失。
控夏意识到,她们就快要被逼到城外。
就这样了吗?
当然不。
前方骤然亮起微微发亮的屏障,控夏起初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随着距离的靠近,她突然明白了。
这道屏障,她其实是见过的。
在天懿号第一次被启动时。
她们。
现在离城外。
仅有几步的距离。
控夏跳起来,拉住上面突然出现的、同其他不知名金属物完全不相似的绳状物,一扭身,借着旁边墙的力,用上自己主观能发出的最大的力量,朝迎面冲来的怪物狠狠踹去。
砰!
怪物退后两厘米,根本没给控夏喘息的空间,像是一只奔向自由的骏马,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它去往更自由的天地——
欻拉!
带着控夏和沈礼聿直接穿透屏障,冲往了城外。
先是一股冷意蔓延全身,像是有无数只虫子趴在皮肤上,张着血盆大口、对着皮肉跃跃欲试。
但这股冷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控夏听见翅膀扇飞的声音,毛骨悚然、要被吃掉的感觉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宝贝,今天只能憋出这些(跪)
我有罪,但我明天还会再次尝试六千字的!
本汽水永不言败!!!!!!
[鼓掌][鼓掌][666]
第35章 这有这里能救我们。控夏……
控夏的意识时而近, 时而远。
有时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身子十万八千里外,有时又十分清醒,感受到灵魂好好地安置在自己的躯体里面, 沉甸甸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意识在漂浮的半空中狠狠下落,落到实处。
然后头往下重重一点。
她睁开眼。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片黑暗, 而且是很有重量感的黑沉沉的一片, 像是墨水, 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什么。
这是哪里?
在短暂的迷惑之后, 控夏的思绪终于回到身体, 她记起来,她和瞿仪宗似乎被怪物撞出城。
所以这是在城外吗?
她们居然……没死?
居然还好好活着?
控夏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手脚, 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好的。
她也绝对肯定,自己还活着。
但是为什么呢?
明明在她以往的经验和认知里,出城必死。
更何况,她们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怪物挤出城外,按道理来说, 她们这会应该连尸骨都留不下一点。
就算能留下的, 也只有手上攥着防护服那一块。
也仅仅只是那一块。
控夏转身寻找沈礼聿的身影。
她没有贸然移动, 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触发了什么条件, 导致身死。
但这太困难。
眼前不知道是什么事物, 粘稠的一片。
控夏下意识用手挥开,只感觉手触碰到的部分冰凉。
是无用功。
挥去的部分像切不断的水流,她的手一离开那个部分,黑沉沉的一片就重新扑上来。
既不靠近她、也不远离她。
“沈礼聿?”她试探性的呼喊。
没有回音。
“沈礼聿?”她继续喊。
依旧没有回音。
既然刚刚已经尝试过, 这些东西伤不了她,她就试探着往前一步,确定脚下没有踩空,才又踏出一步。
就这么往前走了几步,控夏的速度几乎都要加快了。
往前试探的手指却传来钻心疼痛。
控夏停住脚步。
她的鼻尖发凉,耳边传来“嗡嗡”声,非常吵闹,像是虫子的叫唤。
她有预感,如果再往外走一步。
就会死无全尸。
控夏往后退一步。
她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指前半部分像被齐齐切断,伤口发白,流不出血。
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她的皮肉和骨头——就连血液也绝不放过。
或许那些黑色想要通过这个切口吸干她体内所有血液。
她转身向自己的右手边走。
手指又传来一股钻心疼痛。
她收回手,仔细查看。
看来没有这边没有太多余地。
控夏只有十根手指,经不起消耗,于是她往回走。
她不知道,在范围之外伤害她的事物是什么。
也许是某种会吃人的怪物?
但眼前、哪怕是她的鼻尖要被削掉那样的距离,她也只能看见一片黑茫茫。
然而在范围以内,这些粘稠的、带着凉意的东西,也只是被她轻轻挥开,不曾带有任何攻击性。
控夏睁大双眼,努力寻找能看见的这方空间的异常之处。
她的双手呈现向外划开的趋势,依旧轻盈。
不知道走了多久,控夏骤然感觉自己眼前闪过一片光芒。
她站定在原地,反射性的闭上双眼。
很快,身上的凉意消失,她再次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深渊一般的黑色,而且闪耀着光芒的绿色。
……一片绿。
扑面而来的新鲜气息让她当场宕了机,以为自己是在临死之际,以至于出现幻觉。
怎么可能呢?
她依旧僵立在原地,感觉脖子转动都困难。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了自己能转动的意识。
她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那片闪耀的绿意。
焕发着新鲜生命气息的绿意、以为这世上不可能再出现的绿意。
植物。
这个世界上还有植物。
这个认知艰难地从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尖,然后像雨后春笋一样,电光火石之间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
控夏下意识往前两步,却忽略了自己腿软的事实,一下子跪倒在地。
不过没关系。
地面上是软软的泥土,上面还长着小草,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像是刚下过雨。
雨。
控夏想起新城,那里连绵不断的雨。
熟悉的事物让她恢复正常思绪,但也不想从草地上起来。
冒进鼻腔的青草味十分清醒,控夏转过脸,全身心趴在地面上,想就长在那里。
和那些草长在一起。
迎着风。
飘摇。
她皱皱鼻子,克制的闭上眼,希望时间流速慢一点。
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充当一根小草,做草地上的一员。
但时间依旧会按照正常的流速一点一点向前走,不会为谁变慢,也不会为谁变快。
控夏感觉自己疲惫的精神得到恢复,艰难地坐起身。
她抬头看,看见蓝天,看见白云,看见被郁郁葱葱长势极好的树冠挡住的蓝天白云。
她站起身,往这片充盈的绿意当中唯一一条路走去。
那是一种,和走在城市钢铁森林中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钢铁森林里蔓延的都是灰尘和干燥、给人一种紧张的错觉。
但真正的森林——控夏这么以为——则是弥漫着生命因子和水汽,无处不在的水汽和生命因子蔓延全身,灵魂会受到洗礼,身体也会舒展。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终于像是走到出口,但不是绿色的终点,而是更大、更多的绿。
是一块草坪。
控夏踏上草坪,远远看见草坪中央躺着、趴在、站立着一些生物。
那些生物躯体十分大,像是和之前那只怪物一个种族的。
也许它们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她脚步一转,没打算打草惊蛇。
如果这些生物真的和之前那只怪物同源同宗,贸然打草惊蛇只会两败俱伤。
说到伤口。
控夏抬起手,手掌放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的审查着。
之前的伤口都已经不见了。
就连身上——在更早之前,被那些腐蚀性液体灼出的、密密麻麻、几乎要遍布全身的小小洞口,也全都消失殆尽。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控夏开始真正的思考这个问题。
她开始怀疑自己。
这是城外吗?
为什么和之前在城内、以及雏鸟计划启动后带回城内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还是说,其实她已经死了。
灵魂在地狱里呢?
这是地狱吗?
控夏看向四面八方,感觉自己的眼疲劳得到极大缓解。她嗅着空气中十足的植物的味道,坚定地摇摇头。
不,这里绝不是地狱。
所以这还是城外?
只是和她们在里面看见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是两个极端。
控夏想起刚才那些奇怪的、粘稠的东西,几乎肯定,那些东西就是天懿号挡在外面的、会吃人的黑雾。
不过更加奇怪的是那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屏障,屏障外是触及就死无尸骨的黑雾,屏障内是失去极大攻击性、不伤人的黑雾,再往里——就是这里了。
可以让失去的皮肉骨血重新生长、伤口愈合的生地。
控夏漫无目的走着。
自从想通这里是‘生地’、没有危险后,她就不再拘泥于真正的路,而是穿过各种灌木丛,树木横生的不寻常路。
路过荆棘的时候,手上会被划拉出小伤口,血珠不住地往外冒。
但是没过多久,这样的细小伤口就会痊愈。
所以控夏就这么一直,顺着一个方向,往前进。
…………
直到大路再次出现在眼前。
出现在眼前的也不止那条大路,控夏往右侧看去,那里出现了一个湖泊。
不知道这片‘生地’范围多大,居然囊括了这么大一片湖泊。
控夏靠近,站在湖边,低头,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面倒映出她的全身。
于是控夏在那里看见了一个,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衣服、面容憔悴的女人。
她跪坐下来,用手去捞湖面。
湿润、带着凉意的水先是触到指腹,然后一点一点向上攀,直到整个手掌都没入水里。
这个水是活的。
有风吹过来时,带动了水面波澜,也带动了沉在水里、没有动作的那只手。
活水轻轻攀上来,又如潮汐退去。
控夏在水里把自己手上的血污洗去,顺便观察周围环境。
……有鸟叫声。
她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看见一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样子和先前在中央广场出现的鸽子很像。
它们原来生活在这吗?
那又是怎么被瞿仪宗圈养起来的?
或者说……怎么进到新城里面的。
毕竟这里和新城中间,隔着一大堆触及必死的黑雾。
是有别的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可以无视这些黑雾的作用呢?
控夏这样想着,站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
顺着这个湖泊走,就可以看见另一条路。
本来是一条和其他一样,平平无奇的、没有特别之处的这样一条路。
偏偏控夏看见了血迹。
蓝色的、红色的,混在一起。
控夏意识到,红色的血可能是沈礼聿留下的。
既然留下了血迹,那不可能只有这一处。
于是控夏在四周仔细寻找,发现他们——沈礼聿、包括怪物——可能往森林内部去了。
进到森林里面,找寻的难度会有所增加。
浓郁高大的树冠层层叠叠盖在一起,会遮挡阳光,鲜血长时间暴露在空气里会氧化,变成深红色,在亮度减少,里面植物叶片绿色加深、枝干呈现深棕色的环境下,很难一眼就看见。
会和那些深色混合在一起。
控夏想起她手腕上、那只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作用的通讯器,按亮看了看。
电量还有一半,但是没有一点信号。
根本接收不到信号。
不过联系的事后面再说,这只通讯器现在的作用是作为手电筒。
控夏顺着血迹的大概方向往前,在行进一定距离、没有看见血迹痕迹后会停下,再次排查附近的事物上有没有可疑的深色物。
大约半小时,她终于听见一点除了树叶撞在一起沙沙作响之外的声音。
“嘤嘤嘤……嘤嘤嘤……”中气十足的声音,像是在对某人颐气指使。
果不其然,沈礼聿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别嘤嘤了,说了十几遍我听不懂。”
发出嘤嘤声的生物好像怒了,爬到沈礼聿身上,尖利的爪子对着他的裤腿就是一下,让本就破烂不堪的裤子变成了布条。
沈礼聿也怒了,控夏看见他们时,他正撕开怪物扒在腿上的爪子,扬起来,把怪物当风筝使。
控夏走过去,还看见了先前那只把她们俩撞出城外的罪魁祸首。
她喊了沈礼聿一声,正纠缠得难舍难分的一人一怪纷纷停下,齐齐转头看向她,表情都呆了。
“控夏,终于看到你了。”沈礼聿扔开怪物,急急迎上来。
那只小怪物也不逞多让,四条腿跑得飞快,爬到控夏裤腿上,发出嘤嘤声。
控夏隐隐感觉这样的场面有些怪异,但说不出怪异感来源于哪里。
她索性晃晃脑袋,把怪异感甩出脑袋,不再想这个事。
先是好好审视沈礼聿全身,发现他身上伤口都愈合后,她才轻轻舒口气。
但沈礼聿小腿以下的部分并没有重新长出来,可能是因为机械部分不是生物组织的关系。
他就这么一边高一边矮地站着,看起来并没有异样,反倒神清气爽。
控夏用力跺几下地,把那只快要爬到大腿的怪物给震下来。
她弯下腰观察,发觉这只怪物长得有些眼熟。
哦。
是那只没了半边身体的小怪物,不过可能是受到这里的滋养,已经全须全尾的长好了,从它刚刚的动作看,精神头也很不错。
她就说,小怪物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不过也难怪要一直紧紧粘着她们,估计从她们两个那副强盗样的做派里察觉了不对,对于它们那个智商来说,这只也算聪明了。
控夏问:“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礼聿道:“藏在那只大的尾巴旁边,死死扒着,我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它被震下来。”
醒过来的时候?
“你和他们一醒来就在一起?”
沈礼聿点点头,“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附近,只看见它们两个,我还想找你来着,但这两只非要往这边走,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着一起来了。”
控夏猜测:“可能是当时它撞过来的时候,我在它的边上,被擦边而过,撞到其他方向去了,你跟这只小的被这只怪物带着一起冲进这里。”
沈礼聿了然似的点点头。
控夏却还有疑问。
如果按照这样的推测,她们这一群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
在进入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之后?
应该是了。
但是这其中的距离……她们是怎么毫发无伤抵达屏障内的?
地底下那个洞穴顶多挖到天懿号保护范围内,再多一点就该死人了。
控夏银色的眼睛微动,流转在那只大怪物和那只小怪物之间。
是这两只怪物有问题。
但是,具体是哪只,她并不清楚。
控夏四下看了看,对沈礼聿说:“我们要做个实验。”
“好。”沈礼聿点点头,然后才问:“是什么实验?”
控夏并没有说,而是命令道:“等会我会抱着这只小的出去,你看住这只大的。”
“行。”
控夏弯身抱起滑溜的那一只,朝外面走去。
她刚刚才认出来,这边的景色有些眼熟。
是她最开始进来的地方。
但是,问题是,她该怎么出去呢?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一片。
控夏皱眉。
她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好像是碰运气。
控夏回想了一下。
她只是在那片黑暗里随便乱走,然后不小心进来了。
但现在这里看着,完全没有入口或者出口的样子。
控夏决定先试试。
她抱着那只怪物,在眼熟的那一片来回穿梭,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五分钟后。
没有。
她仍然抱着那只怪物在这附近,身边的事物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还有什么办法呢?
控夏左右看看,突然看到那只大眼睛怪物。
方才沈礼聿说,这两只一意孤行的非要往这边走,但是他并不清楚这边有什么事物。
难道跟出入口有关?
控夏垂眼,跟怀里小怪物的豆豆眼对上视线。
“嘤嘤?”小怪物发出表示疑惑的声音。
控夏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出去?”
“嘤嘤嘤。”
它跳下来,往控夏身侧蹦了几步,然后停下,转头看控夏有没有跟上。
控夏有些讶异地跟上。
小怪物很快停下了,在原地乖巧地等控夏过来,然后爬上她的裤脚,冲控夏身前叫:“嘤嘤。”
控夏觉得自己应该意会了它的意思,上前两步。
一阵剧烈的强光袭来,控夏有些熟练地闭上眼,隔着眼皮察觉到强光消失,再次睁开。
——又是彻底的黑暗。
她低头,看不清身下那只小怪物的身影了,只能通过自己小腿上的重量,感知它依旧和自己在一起。
“嘤嘤。”小怪物突然叫起来。
控夏正抬脚,闻言再次低头向下看去。!
她发现自己能看清一点了。
大概保持在胸腹中间的位置。
“嘤嘤嘤。”小怪物又叫起来。
这次的变化更加明显。
随着小怪物的嘤嘤声,黑雾正从她身上一点一点离开,直到能看清小怪物的程度。
但小怪物好像还不满足,依旧叫着,慢慢地,控夏已经能看清自己全身——到鞋底的部分。
在这种毫无攻击力的黑雾中,这只怪物的叫声能发挥这样的效果。
那在屏障范围之外呢?
控夏抱起那只怪物,开始走动。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潜意识告诉她,她离刚才出来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了。
但是依旧没有任何攻击。
控夏不清楚这个屏障的范围多大,只能抱着它一直往外走。
但是这个过程太漫长,她抬起右手,通讯器上正亮着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方才在原地时,她打开了计时器。
……已经过了52分钟。
52分钟,三四公里得有了。
她并没有累的感觉,甚至浑身舒爽。
不过控夏不打算继续走了。
她站在原地,把小怪物放下,对它道:“你慢慢往外走,我说停的时候停下,不要懂。”
“听懂了吗?”她直视豆豆眼。
小怪物发出嘤嘤两声。
应该是听懂了吧。控夏想。
这种方法其实挺冒险,但她不得不这样做——那些生长在‘生地’里的怪物似乎都有这样的功能,能不被黑雾所吞噬。
她非常怀疑,走了那么久依旧没受到攻击的原因,就是因为小怪物离她太近了。
人类是一定会被黑雾吃掉的。
她无比确信。
至于小怪物有没有可能根本不听她的话,直冲冲就往回走,让她直接死在这里——可能性也是有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这样做。
控夏转身,背对着小怪物跑离的方向,伸出双手。
“停!”
停住了。
控夏收回手,举到眼前。
一样的伤口。
齐齐切断的手指,以及断口发白。
她转头,发现小怪物离她很近——大概是控夏走两步的距离。
作用范围很小。
她在心里得出结论。
黑雾重新漫上来,挡在了她和那只豆豆眼的中间。
嘤嘤两声,黑雾又退开。
控夏走过去,路过豆豆眼的同时弯腰,顺势把它捞起来,步履平稳的往回走。
她有了新猜测。
这些怪物,应该是自己跑进新城,被瞿仪宗抓到的。
至于为什么它们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跑进人类城市,这就是后面要探究的问题了。
在豆豆眼的帮助下,控夏重新回到‘生地’。
她没有急着把另外一只大灯笼眼带出去实验,而是停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切口慢慢涌起红色,然后长出骨头、带出皮肉。
沈礼聿过来时,她的手指正长在指尖第一个骨节的部分。
“怎么伤口这么重?!”他道。
说话间,控夏的手已经彻底长好。
“没事,你看这不长好了吗?”控夏道。
她灵活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还是对这片地方感到奇异。
完全科技化、没有一点生命力的城市,它的另一个极端,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生命气息,就连断裂的伤口也能在瞬间长好的,这样一片‘生地’么。
这里是自然。
控夏想。
人类永远不可能在几秒内就让一个断裂的切口长出骨血,人类的力量有限,但自然可以。
控夏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片地方。
在人类不知死活、妄图掌握这个世界的全部,最后走向这样一个结局,快要覆灭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只有这里能救我们。
控夏想——
作者有话说:六千字!!!!
明天我将会继续尝试!
第36章 我不介意。
控夏敛敛心神, 朝那只大灯泡眼怪物看去。
刚刚的试验中,她得到了两个讯息。
第一,豆豆眼的叫声对黑雾有作用, 但具体是什么作用不得而知。
第二,豆豆眼体质自带净化效果——应该可以这么说——能净化掉黑雾的攻击性。
现在对这只大灯泡眼怪, 她也有猜想。
灯泡眼的叫声是否也对黑雾有效果?
以及它能净化的范围是多大。
控夏现在几乎已经确定,生活在这里的这些生物体质特殊, 外界那些黑雾对它们起不了作用。
也许, 外面那道屏障的产生, 也是因为这些生物的体质作用, 才在一定范围内能净化掉黑雾的攻击性, 让那些黑雾变得温顺。
她跳上灯泡眼的头顶,那些钝化的武器依旧在那里, 可以免除毒素对她的侵害。
抓着它头上的角,控夏用力在它头顶蹦两下,以示意它往前走。
但灯泡眼根本不动。
它像是不知道头顶上长了个人,依旧悠哉悠哉停在原地,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 相当悠闲。
控夏无法, 使用蛮力只会让灯泡眼攻击她, 只好跳下来另找办法。
想到的第一个法子是用食物引诱。
之前瞿仪宗给它喂得什么?
控夏一顿,想起城内越来越少的人, 摇摇脑袋。
除了人呢?
她偏头, 看见灯泡眼似乎一直靠在那里,自从她和沈礼聿会和之后,从未移动过。
那里有什么?
控夏小心翼翼绕一圈,绕到它正面, 看见它的鼻子似乎正靠着一株植物,呼出的气息让植物的叶子飘来飘去,又被吸回去。
她上手拨弄两下,然后跟眼前的两颗大灯泡对上眼。
似乎在问她在干什么。
控夏思忖两秒,低下头,开始观察这株植物的构造。
如果拔掉,隔几个小时再栽回来,还能活吗?
要不……尝试一下?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控夏在灯泡眼危险的凝视下,对着根茎使点力,以确认等会如果要拔起来就跑的话,用多大力气。
灯泡眼的瞳孔随着她手部动作小幅度上下移动,威胁似的从鼻子喷出更多气,还发出嗡嗡的低音。
3。
2。
——1!
控夏拔了就往出口跑,期间还转头,确认怪物是否跟上。
果不其然,这株不知名植物对怪物来说相当重要。
只见灯泡眼瞪大眼睛,看见她的动作后发出怒吼声,然后追上控夏。
但这也中了控夏的计。
一阵剧烈的白光。
控夏已经能提前适应了,趁着灯泡眼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先把植物放在它脚下。
自己先提前退开,离它好几步远距离。
灯泡眼眼睛还没睁开,率先怒吼一声。
这声怒吼起码清干净了它周围20米的黑雾,控夏一个愣神,在这片黑暗里,又和它对上眼。
它作势要走过来,鼻端却闻到熟悉的香味——来自脚下。
低头看了看,原来是不自量力的人类知道它的厉害,把植物还给它了。
既然如此,灯泡眼决定不和这个小小的人类计较,重新矮下身,闭着眼睛,和植物靠在一起。
正和了控夏的意。
先前和豆豆眼一起出来时,她就测试过,原本屏障的安全范围是多少。
现在灯泡眼在中心这个地方,控夏就可以测试一下,它的影响范围有多大。
根据她、沈礼聿还有豆豆眼,都扒在这个灯泡上还毫发无损的局面来看,这个灯泡的作用效果肯定比豆豆眼大。
大多少却不确定。
控夏动作相当熟练,在感受到手指的疼痛感后及时伸回来,翻过手腕看上面的时间记录。
比原本的范围大一些。
已经足够大了。
控夏直挺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往回走,看到那只怪物依旧趴在地上,像是在打盹。
她悄摸着靠近,手一抽把已经焉了的植物拿出来,在怪物反应过来之前率先进到‘生地’里,然后趁着时间差,把这株植物重新栽进之前那个坑里。
怪物嘶吼着冲进来,看到好好栽在那里的植物却懵了。
它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慢慢踱步过去。
植物确实好好栽在那里。
没有任何变化。
怪物狐疑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沈礼聿和控夏,重新矮下身,用鼻孔抵着它。
但它这次学聪明了一点,两只爪子合握在一起,掩护住那株植物,隔着远远的,还以为它鼻子受了什么伤,要用爪子捂着。
控夏对那株植物很好奇,主要是看怪物这么护着它,动作明显是在吸食香气。
但问题是——控夏她们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摊开手心,里面放着一片皱皱巴巴的叶片,是刚才她种下去的时候刻意摘下来的。
凑近仔细嗅闻,控夏再次肯定——她确实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看看那边如痴如醉的怪物,她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
“沈礼聿。”她冲对方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你闻闻这个。”控夏把手心冲他递了递,被对方抓住。
沈礼聿像是没察觉控夏的异常,细长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手,朝自己这边更近一点。
控夏看见他秀气的鼻尖轻轻动,知道对方是在认真嗅闻、辨认。
半晌,他抬起脸,冲控夏摇头。
意思是没有闻到。
那就不是靠味道?
控夏小心地收去这片叶子,打算之后在附近找找有没有相似的植物。
带回去让容任做下检测,看看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分子药物,能让这只怪物这么沉迷。
这是之后的事。
现在……
控夏抬头,发现天马上要黑了。
脚边豆豆眼倒是跳得很欢,跟那只睡过去的怪物相比。
“天要黑了。”控夏跟旁边的沈礼聿道,“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
话虽如此,但其实控夏心里早有打算。
她要去那个湖泊旁边。
其实不远,更何况,有豆豆眼这个原住民在这里,想去哪里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虽然不知道豆豆眼脑容量有没有那么大,能够装得下那么大一个地图。
总而言之,控夏一行人和怪还是到了湖泊旁边。
“这里面居然还有湖泊?”沈礼聿道,“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植物和树木。”
控夏点点头,“这里面还住着很多怪物。”
“我怀疑那些怪物,就是外面有个屏障保护的原因。”她说出自己的猜测。
但沈礼聿只是一知半解,甚至看起来完全没有理解。
他歪歪头,长发从肩上滑落。
“外面有屏障保护?”
“是。”控夏盯着他的长发,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他的眼睛上,跟他对视,“之后我们回去,就要靠这些怪物。”
沈礼聿一愣,迎着她的目光抿抿唇。
“湖水有什么问题吗?”他垂睫,问。
控夏不再看他,摇摇头,“没有问题,但是不知道多深。如果你要用的话,别离湖边太近,免得掉进去。”
“好。”沈礼聿点点头。
控夏猜他应该是要去洗一下自己。
毕竟那张原本白净的脸上,如今布满灰尘和血迹。
她往灯泡眼那边去。
控夏来到这里之前,先是从怪物头上拿了一把方便凹成盆栽样的武器做了个花盆,然后在里面填土,避开怪物的爪子,把那株植物栽到花盆里了。
就这么半引半牵的,灯泡眼也没掉下大队伍。
她这次打算做个信号器。
这样和新城内完全隔绝的局面不是她能想到的,在出发寻找育兽场之前,她只是做了几天的人员调整和安排,时间太长的话,容易出差错。
所以在‘生地’里面期间,她打算自己找信号,至少能和程借景联系上一次。
更何况,她担心的远远不止这些。
瞿仪宗能设下育兽场这个局引她进去,至少说明,他知道李金晚和自己有关系。
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控夏不清楚,瞿仪宗还知道多少。
但底下实验室的运转应该暂时安全,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彻底将整个联盟大楼都翻个遍,瞿仪宗想不到那个地方。
不过实验室里有台之前她抢过去的仪器,不知道会不会出差错。
控夏点开通讯器,再次尝试把容任发过来的那份文件下载下来,但由于信号的问题,文件一直在打圈,一点进度都没有。
她爬上怪物的头顶,把那些被厚厚一层烛化的武器抠出来,扔在地上。
乒铃乓啷的一阵嘈杂声响过,控夏拍拍手,借着角滑下去。
地上一堆东西,她在里面翻翻捡捡,分别把热武器和冷兵器放成两堆,然后在里面分别拿了一些,在旁边的空地上开始尝试。
现代热武器里面大多装有信号探索追踪仪,会自动寻找信号,控夏只需要改造一下就可以把信号引到这边来。
只是不知道要做多少合适。
她索性先拆了一半出来,还没开始改,就看见沈礼聿湿漉漉着一头长发走过来。
流下来的水滴把后背一片都搞湿了,衣服贴着后背到腰腹部,连带着大腿部分的衣物都紧紧贴着皮肤。
如今天色渐暗,等他走近后,控夏才看见,原来不止后背的部分,前胸的衣物也是湿的。
控夏不经意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问他:“你不觉得难受吗?”
“有一点。”沈礼聿扯扯胸前的衣服,让它不要那么紧紧地贴在身上。
“脱掉吧。”控夏的目光扫过他重新变得白净的脸,那上面还挂着水珠,湿掉的头发因为重力贴在头皮上,露出完整的五官。
很漂亮。
她把目光重新放在自己手上,继续道:“难受就脱掉吧,我不介意。”
第37章 你喜欢吗。
她没看见沈礼聿的表情, 一会后才听见他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衣服在摩擦。
控夏手指灵巧地把信号器拆出来,一连拆了几个。
她放下,然后去捡放在旁边的武器。
“要帮忙吗?”控夏听见沈礼聿道。
她没抬头, 只是平淡道:“你会做这些?”
沈礼聿靠近控夏身边,在她旁边坐下来:“我在进入联盟前的职业是工程师, 动手能力还算不错。”
控夏有些惊讶,偏头看他一眼。
恰好月光打在他身上, 给他的上半身打了一层柔和的光。
控夏下意识扫过一眼, 睫毛颤了颤, 又把目光放回他脸上。
“我还真以为你和传言里一样, 是个没有脑子的花瓶呢。”控夏不客气道。
她只是这么说, 却不是这么想。
要真是花瓶,凭着他的身份, 就不可能呆在联盟那么久。
能在那么多平民长官中作为唯一一个代表脱颖而出,控夏敢说,沈礼聿的脑子比联盟至少五分之四的高层好。
控夏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沈礼聿认真解释起来了。
“那些谣言……其实是有心之人散布出去的。”他说:“自从几年前联盟高层变动,我变得孤立无援, 瞿仪宗又防着我, 把我当时正在负责的项目全部分放到他心腹手里, 我无事可做,心里时常很恼火, 就经常在会议上呛他们。”
控夏有些好奇, “呛?”
“嗯。”沈礼聿摸摸鼻子,“讲话不是很客气。”
“比如?”
“比如……对着经常进医疗所打美颜针的中年男人嘲讽他皮松,常常出入烟花之地的老男人就委婉提醒他的岁数。”
“委婉提醒?”控夏饶有趣味地问:“有多委婉?”
“咳咳,这个有点不太礼貌, 我就不说了。”沈礼聿挠挠头,继续道:“可能是嘴太毒了,也有可能是他们心灵太脆弱,反正第二天我回去上班之后,就听见了很多谣言,说我靠脸上位
靠身体上位的什么都有……”
他弱弱的:“这些想也知道是谁传播出去的,那时年轻气盛,气不过干脆去找他们讨理去了。”
“扭成长条。”控夏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怎么讨理?”
沈礼聿又开始咳嗽了:“跟他互殴了一下。”
“互殴?”控夏想想那群老头的身板,再看看旁边这人的身材。
皮肤白且莹润,有点薄肌和胸,很漂亮。
“是你单方面殴打吧。”控夏说。
沈礼聿在她的注视下有些坐立不安,不自觉挺了挺胸,还屏息。
他磕磕巴巴道:“是、是吧。”
“不过你确实很漂亮。”控夏话音一转,漫不经心的夸他。
她说完,身旁人却不接话。
好几秒之后,她好奇看过去,发现对方的脸和脖子都红了。
但也没那么红,在月光照耀下有些发粉,连带着锁骨的部分。
沈礼聿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紧张开口,有些小声:“你喜欢吗?”
喜欢吗。
我的脸。
还有身体。
他原本垂着睫,得不到控夏回答,于是悄悄抬眼,观察她的神色。
第38章 我不记得你。
控夏垂着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礼聿抿抿唇,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有点太过界。
他张张嘴,正要随便扯点什么话题, 把自己的问句掩盖过去。
控夏却突然开口。
她手上拿着长条的细棍,一端在手上, 另一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抵上沈礼聿的喉结。
只是轻轻抵着,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喜欢什么?”控夏说:“你的脸?”
棍子顺着喉结划到他的脸颊, 女人用了点力, 导致他脸颊陷进去一块。
“还是……”她漫不经心, 手腕轻轻往下, 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的锁骨以下, “这里?”
控夏出神一瞬,抬眼直勾勾看他。
她没指望对方能说什么回应。
沈礼聿原本还愣着, 跟她对视几秒后骤然移开。
他不敢看。
大概是他太久不答话,控夏没了耐心,胸上那点痛感和压力渐渐消失。
沈礼聿抓住那根棍子,往自己身上更用力的戳。
同时抬起头,跟她对视。
“全部。”他睫毛颤抖着, 又很坚定道。
控夏看起来比他要淡定很多, 在沈礼聿震惊的眼神下微微起身, 朝他那边靠。
沈礼聿下意识往后倾,手无处可放, 慌乱地往旁边搭, 刚好搭上控夏的手腕。
对方只是眼神冷静地定定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然后很快离开了。
控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坐回去,用侧脸对着他, 问:“你说你之前是工程师,后来是怎么去到联盟里的。”
“……巧合。”沈礼聿轻轻呼出一口气,默默把自己的衣服拉上来,“当时的负责人不是说要在各行各业都找一个代表人吗?我的上司就找了我,不过最开始我是拒绝的。”
“那为什么后面又同意了?”
“后面……”他回想道:“天懿号出来了。”
“所以你是为了天懿号?”
“算是吧。”沈礼聿偷偷往她脸上瞥。
控夏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而是接着道:“我记得当时要求选人是为了投票?后面大部分人都回归到自己的岗位上了。”
“是。”沈礼聿点头,“我是被破格提拔上去的,不清楚什么原因。”
他这么一说,控夏想起来了。
当时程先确实说是要从代表人里提拔几个上来。
不过后面这些人的去向她并不清楚,原来是被提拔到联盟内部了。
里面更多的细节她也不了解,但……
“你说你不清楚什么原因?”控夏有些疑惑。
她偏过头,皱着眉盯他。
沈礼聿下意识逃避她的目光。
下巴上却陡然摸上一只手,强硬地把他的脸抬起来。
“看着我。”他听见控夏说。
沈礼聿抬眼对上她。
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满是锐利和冷静。
是要审问我吗?
沈礼聿想。
“之前杀你是迫不得已,你不用怕我。”控夏一字一句道,“如果那次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我跟你道歉。”
沈礼聿一滞,长直的睫毛抬起,终于完全露出底下的瞳孔。
不知道哪里打来一束光,直直照在沈礼聿脸上,让控夏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原来是琥珀色。
她微微失神,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骤然染上委屈的神色。
委屈?控夏在心里讶异。
看来自己休息还不够,都出现错觉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捏着沈礼聿的下巴,继续半是道歉半是哄的调戏他。
不是她先动的手。
沈礼聿一边委屈地盯着她,一边轻轻拿下巴蹭她的指尖。
指尖是很敏感的。
控夏能感受到柔软又温凉的触感,来自沈礼聿。
然后她听见沈礼聿说:“不是怕。”
“你之前救过我一次。”他道。
“之前救过你一次?”控夏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什么时候?”
“灾难最开始发生的时候。”沈礼聿说,“那时候不是地震吗?再加上黑雾来势汹汹,普通人根本没有应对的能力。我当时本来也准备逃往说是暂时安全的中部地区,结果所有公共交通工具都停用了 。”
他垂下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本来已经放弃了。”
控夏虎口扣住他的下巴,手指攀上脸颊,略微靠近他:“我不记得我当时有救人。”
她在说的时候,手指还在慢慢捏沈礼聿的脸。
沈礼聿抬起一只手,覆在她手指上。
是为了克制她的动作。
他继续道:“是后面——后面我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往中部去了。结果出发时间太晚,黑雾差点就要吞噬掉我,就在我以为我自己必死的时候,你出现了。”
控夏觉得他讲故事的能力不太好,现在听着怎么有点英雌救美的意思?
好土的故事。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真漂亮。
控夏想着,故意在他讲话的时候手指用力,看他的嘴巴被迫嘟出来。
他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自从控夏用力之后,他就不再讲话,抿着嘴唇想把自己的唇瓣收回来。
控夏不让他得逞。
沈礼聿两只手都抓着她的手腕,却只是虚虚搭在上面,并不用力。
控夏坏心地冲他笑,如愿所偿地看他的耳朵连着脖颈红了一片,最终,那抹红色掩在交领下面,严严实实。
她又看上去。
对方并没有任何厌恶或者嫌弃的神色,只是眼睛略微张大,琥珀色的瞳孔露出更多,正盯着她。
控夏松了一点,俯视他道:“你继续说。”
沈礼聿说:“反正当时我快死了,你出现救了我一条命。”
“嗯。”控夏聚精会神盯着他的眼睛。
好一会,沈礼聿都没再讲话,只是跟她对视。
控夏慢半拍道:“……没了?”
沈礼聿小幅度点头。
控夏有些狐疑。她松开手,重新坐直,“那你不是怕我了?”
沈礼聿头摇成拨浪鼓。
控夏没什么好问的了。
她重新拿起脚下那堆东西,垂着眼,手指翻飞。
“等等。”她手指一顿,突然想起:“那你不是一直记得我?”
“是。”沈礼聿闷闷道:“每次我碰到你都会跟你打招呼,但是你好像每次都没看到。”
他的样子像受气包,控夏回想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她根本没记住脸。
她转移话题,问:“后来呢?你加入联盟之后。”
“那时候是程先领队。”他说:“你跟程先是好友吧?”
控夏挑挑眉,“是。你怎么知道?”
“我经常看见你们俩一起。”他说这话的同时表情明显变了一下,像松了一口气。
“我不记得你。”控夏淡淡道。
第39章 我喜欢你。
沈礼聿低头笑, 断断续续的笑声飘到控夏耳边,引得控夏抬眼看他。
控夏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瞳被睫毛挡住——从她这个角度看去。
她有些好奇:“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沈礼聿道,“要是记得的话, 可能从我第一次给你打招呼那时候开始,你就会回应了吧。”
控夏还没说话, 沈礼聿接着道:“也不一定。”
“为什么?”控夏挑眉,随口道:“因为我冷血无情目中无人固执不懂变通?”
“这你都知道?”沈礼聿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 捂住自己嘴, 从手掌中心发出闷闷的说话声:“我不是说你冷血无情……那些, 我的意思是, 你怎么知道那些人这么说你。”
迎面一股凉爽的风吹上来,是跟新城的风截然不同的感觉。
控夏这时候心情挺好。
她把地上那些扭好的长棍绑在一起, 一边还回答沈礼聿的问题,声音里罕见地带了点笑意:“瞿仪宗说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听到的。”
沈礼聿不知道为什么瞿仪宗要和她说这些,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控夏在高层口中那么避之不及,还能让她听见这些话。
以他平日里的观察, 高层们的怕并不是只存在于口中, 甚至于很少存在在他们嘴里, 而是更多体现在行动上。
具体是因为什么,他大概也了解。
因为十年前那个“英雄”。
他死在控夏手里, 毫无预兆的。
听说瞿仪宗专门把控夏关进审查室, 亲自审问原因。
他和那些高层都以为控夏会就此销声匿迹,没想到,仅仅只是关了两个小时,她走在瞿仪宗前出来了。
自那之后, 瞿仪宗全面封锁与此相关消息,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却没有给出一个理由。
众人看出瞿仪宗的态度,对控夏的愤怒从此转化成了恐惧——他们不敢在任何公共场合提起控夏的名字,却又对她深恶痛绝,常常在私下痛骂她。
沈礼聿知道为什么。
他们怀疑控夏和瞿仪宗做了交易。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肯定和“英雄”的死有关。
在那个“英雄”被杀死之前,控夏完全和他没有交集,至少明面上没有。
而变化又恰巧发生在他登上报纸的第二天——有人猜测,是他的言论惹怒了控夏,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这种随心所欲的杀法使得人人自危,更何况,所有高层心里都有点小九九,私底下不知道干了什么腌臜事,更害怕被瞿仪宗查到。
比起对新城做出巨大贡献、仅仅只是言语上有些小失误的“英雄”来说,他们更加该死。
因此,害怕、恐惧和痛恨交织在一起,反而氤氲出了一种新情感。
沈礼聿却没有那么深的感触。
他第一次见到控夏就被她救了,反而相信里面一定有隐情。
现在控夏的话,更加加深了他的相信。
沈礼聿兀自想着,一时半会都没说话。
控夏看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出口打断。
手上的材料差不多够了,她站起身,在足够空旷的地方动手挖洞,把长棍插进去,顶端形成一个架子样的形状。
把架子固定好,她转身要去拿信号接收器,沈礼聿却站在后面,正抱着那一堆接收器。
她挑眉,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礼聿背着光。
控夏从他手里接过那堆信号接收器,一一放上顶端。
“你去对面,我接一下线。”她道。
沈礼聿走到对面,手里牵着线,抬头看她一点一点拼接好。
“好了。”控夏跳下来,拍拍手,打开开关。
她抬着手,在试探通讯器是否能接收到信号。
……信号栏显示只有一格,十分微弱,并且时隐时现。
不太稳定。
控夏尝试点开容任发来的文件。
圈圈圈圈圈圈圈。
不停转。
根本打不开。
她等了一会,果断放弃。
把那几根棍拔起来,换到另一个地方,放下。
再次抬起手,探测信号。
比刚刚更差了。
这样不行啊。
她皱着眉,盯着底下的架子。
“沈礼聿。”她喊。
沈礼聿一直在旁边。
听见她喊自己,立马上前,“要我做什么?”
“你搬一下这个。”控夏没有看他,而是指着面前简陋的信号接收器。
沈礼聿跟她打配合,跟在她旁边,在附近的空地不停走动。
控夏不用开口,手指往地上一指,沈礼聿就放下手里的信号接收器,不再触碰。
两人这么一走一停,持续了大概半小时。
还是没有。
控夏把手抬得更高,看着通讯器上那个圈,不停转。
是信号接收器太少的原因?
控夏吐出一口气,把这个简陋的信号接收器扛回原地,开始拆上面的装置。
沈礼聿跟在她后面,看她拆,自己也要上手拆。
但他还是提前问了一句:“这些都要拆吗?”
看到控夏点头,才上手。
“你还想问什么?”控夏冷不丁一句。
沈礼聿一愣,呆呆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控夏一言不发,只是侧过脸,神色平淡地盯着他。
沈礼聿被她盯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你欲言又止一路了。”控夏说。
沈礼聿听清楚她说的话后,脸色明显变得有些慌乱。
还没等他说什么,控夏又开口了:“我以为做高层的基本要求是喜怒不形于色。”
“还是说……你是故意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的?”
控夏逼近他,俯视他,在他琥珀色的眼球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沈礼聿却骤然低下头,额头撞在控夏的下巴上,把控夏往后撞了一点。
控夏捂着下巴皱眉,另一只手抬起,五指穿过沈礼聿的长发,然后往后拽,迫使他抬起头,露出痛苦的神色和修长的脖颈。
“心虚?”她问。
沈礼聿长直的睫毛染上水色,控夏却不为所动,神情冷淡,只是问:“那份合约有什么目的?你能诚实的告诉我吗?”
合约?
沈礼聿一下就想到是什么了。
是之前说要合作时签的那份“不对等”合约。
当时控夏明明没有一点犹豫就签下,他还以为对方真的半点没起疑。
沈礼聿说:“如果真的有问题,就不会出现在那份合约上。”
控夏眼神平静无波,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那样太明显了……不是吗?”沈礼聿微微摇头,两只手毫无着落,在虚空中精准抓住控夏的手。
他虚虚握了两下,最终还是不舍得放开。
“况且在签约之前,你不是已经问过程借景,这份合约明显没有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求助似的轻捏控夏的手。
对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银色眼瞳在此刻显得冰冷又无情。
沈礼聿被她直直盯着,眼睛不受控制地想逃离她的注视,手也不敢再用力,只是若有似无地跟她碰两下,很快就要松开。
但没有成功。
对方反手拉住他,五指塞到他的指缝,强迫似的跟他十指相扣。
“是为了想要回报我救你的恩情吗?”对方启唇,话语轻轻,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
沈礼聿却觉得不对。
这话看似是给他找了借口,实则是在测试他。
但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咽了咽口水。
然后看见对方往他的喉间看去了。
沈礼聿开始遏制不住地发抖。
死亡的痛苦一辈子都会被烙印在灵魂里,更何况面前这人是亲手杀死他的人。
虽然她动手干脆利落,但人的死亡不是一瞬间的。
在喉骨被扭断后的几秒里,他的意识还残留着,在满世界的安静里,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在消散。
即使后面被救回来,他最开始也并不能说话,因为声带受到撕扯。
撕扯感时时刻刻都能把他带回那天,控夏的手覆上他脖颈的那一刻。
“不说话吗?”控夏指尖轻轻触上他的喉结,“哑巴了……还是声带又被撕裂了?”
“我……我喜欢你。”沈礼聿说。
控夏的手一下就撤开了。
沈礼聿的掌心空落落,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
“你说什么?”控夏皱着眉道。
沈礼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跟她表白,“我说我——我喜欢你。”
然后看见对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转过脸,短发把侧脸也挡得严实。
沈礼聿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控夏大概不想听这些。
毕竟对救命恩人一见钟情的戏码太烂俗,说出来也……不怎么好听。
他垂着眼,手指无力张合着,却再也感受不到刚才的温度了。
正想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把木仓,是控夏丢来的。
沈礼聿捡起来,愣愣看着对方,听见对方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把里面的信号接收器拆出来。”
他抿着唇点头,颤抖的手指捏着木仓体,三下五除二拆开。
把信号接收器拆开,放在地上,然后又站起身。
那把木仓里面没有子弹。
也是,按照控夏的警惕性,怎么可能会把致命的武器放到怀疑对象手里。
哪怕这个对象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点。
沈礼聿想,要是他换个借口,会不会局面就不会这么尴尬。
之前控夏跟他接吻……他还以为对方其实是有点喜欢他的。
原来只是假象吗?
如果他换个借口……对方是不是还有可能会跟他接吻……?
沈礼聿叹了口气,一滴水滴在脸上,微凉的触感。
他抬头看。
不远处的灯泡眼站起来呼噜一声,带着小怪物摇摇晃晃往森林里面走。
又下雨了。
第40章 睡舒服了怎么还上手呢?……
雨不大, 只是在半空中有些小雨丝飘飘洒洒,像雪一样落下。
沈礼聿低着眉眼,对控夏道:“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
控夏抬头, 手上感觉到凉意。
确实下雨了。
她脱掉身上的马甲,把那些东西一兜就走。
沈礼聿捡起她没拿的那些细棍, 跟在她后面。
她们在跟着灯泡眼走,沈礼聿知道。
穿过森林, 也穿过森林里此起彼伏的昆虫叫声, 控夏二人跟着灯泡眼停在一个山洞口。
——姑且称为山洞吧, 尽管这座山一眼能望到山顶。
控夏还没进去前就观察过, 这个山洞口很浅, 只能在靠近口的地方避一下雨,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她和沈礼聿一屁股坐在偏右的位置, 跟灯泡眼它们隔得远远的。
雨势在变大。
水滴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声,营造出令人放松的环境。
控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脱力地向后倒去。
在这里,她也做不了什么。
通讯器连不到信号, 无法跟程借景他们取得联系;那堆废铁铺在这里也施展不开。
好像只能休息了。
控夏这么想着, 眼皮合上, 脑中却一瞬间清明。
说喜欢我?
控夏对此抱有极大的怀疑。
看来从他嘴里撬出话只能等下一次了。
沈礼聿每次的回答都在逃避,不肯正面回答她。
合约是没问题了, 但是动机呢?
她这么想着, 突然感觉后颈被人摸了一下。
一动不动,控夏想看看,身旁的人要做什么。
沈礼聿不知道她还醒着。
他先是扶了扶控夏的后颈,发觉距离不太对后, 又松了手,自己往后靠。
然后才动作轻轻,扶过控夏的头往自己肩上靠。
见对方并没有醒的迹象,沈礼聿舒出一口气,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
这是什么意思?
控夏闭着眼,脖颈难得有些僵硬——不敢靠太实。
但她实在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干脆借着舒展的借口,更往沈礼聿颈窝里靠。
现在脸颊毫无阻拦地贴着沈礼聿的皮肤,温热传递过来。
很舒服。
现在好了,动作僵硬的人换成沈礼聿了。
控夏贴着实在舒服,更想得寸进尺。碍于对方太僵,她也并不想让对方知道她还醒着,于是只停留在锁骨处,不再前进。
她现在开始思考沈礼聿所谓‘喜欢’的真实性了。
先前她一意孤行的认为,这句喜欢不过是沈礼聿随口一句,为了躲避她的问题。
现在……尽管在她看来,这两个字依然还是为了逃避她的问题,但是里面说不定还是包含了一丝真心。
不过这点真心能有多少呢?
控夏不清楚。
她想,恐怕对此唯一清楚的人,就只有当事人了。
控夏本来只是靠着,没想到意识越来越模糊。
然后彻底地睡着了。
沈礼聿能感觉锁骨处传来的、细微的呼吸。
原本悄无声息、之后逐渐平缓。
他猜控夏已经彻底陷入熟睡中了。
这样挺好的。
虽然几年前联盟就研发了减少睡眠、提高精力的药剂,但沈礼聿并不经常喝,不清楚药力怎样。
控夏倒是经常喝,他老是看见。
而且据他观察,控夏常常随身携带这种药剂,营养液却鲜少见她放在身上。
他不敢猜测,此人到底是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撑她这么马不停蹄地周旋在好几件事里。
期间还要赤手空拳跟对手打斗。
好在他带了。
沈礼聿想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笑。
不过也不能怪她太急,而是现在这个局面——实在等不起。
沈礼聿又想起那个控夏查不出任何资料的女人。
原本以为是瞿林宗手下的人,但看瞿林宗的表现和打算,对方好像根本对此不知情的样子。
还是说,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沈礼聿作出这种推断,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他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是在五年前,而瞿林宗那时候才刚上任没几年,还没那么大的能力能提出这个计划。
他作为执行者倒是有可能……
肩上的重量突然动了动,沈礼聿断了思绪,小心翼翼侧过一点,朝控夏的方向看去。
看不清什么,只有没被头发挡住的一小片柔软的脸颊露出来。
没有平日里清醒时的冷硬。
见对方有要醒的趋势,沈礼聿闭上眼,装作自己在睡觉。
其实他完全装不像,浑身僵硬,肌肉呈现紧张状态。
如果控夏是平时的清醒状态,她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她现在睡得迷迷糊糊,满脑子都是浆糊,已经无暇分辨沈礼聿的状态。
甚至睡舒服了还要上手。
她整张脸更深地埋在沈礼聿颈窝,还把碍事的头发撇到一旁,让自己的脸颊毫无嫌隙地贴在沈礼聿颈部的皮肤上;同时两只手环住他的腰,下意识往自己的方向使力——沈礼聿相当轻松被她抱住。
两个人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势粘合在一起,却又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种浓浓的疏离感。
好像只是两个陌生人,在用这种方式抱团取暖。
沈礼聿攥着拳头,稍稍动两下,最后还是放回原位。
他察觉自己敏感的颈边那道呼吸重新变得均匀,便先睁开一只眼,试探一下。
确实又睡过去了。
沈礼聿睁开眼。
他幅度很小地低头,看见的是控夏头顶小小的一个旋。
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沈礼聿把下巴往她头顶上蹭了蹭,很轻很轻,怕把控夏蹭醒。
他往外面看,发现雨已经变小,淅淅沥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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