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人带走了。
这场雨来得急, 去的也急。
沈礼聿轻微转动脖颈,看旁边两只怪物。
那两只怪物跟他对上眼。
说来奇怪,自从进到这片地方之后, 那两只怪物像是开了灵智一样。
小的那只还好说,大的那只, 在城内底下的洞里,明明没有一点能交流的能力, 只知道横冲直撞, 现在沈礼聿居然能从它眼里看出懵懂。
是的, 就是懵懂。
大概是看不懂他们两人在做什么吧。
沈礼聿被它看得有点尴尬, 收回目光。
那两只怪物齐齐走出这个凹坑, 往湖边去。
沈礼聿不再关注它们,察觉到控夏的脑袋在轻轻蹭动时,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闭上眼。
这是醒了?
他想到。
大概真的醒了。
沈礼聿能感觉到控夏的身体有些僵硬,大概是恢复了意识。
说喜欢,但他也没有多了解控夏,不知道对方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
尴尬吗?
除了这个之外, 他想不到其他。
他闭着眼睛, 锁骨附近的触感就不断放大, 皮肤上有痒痒的感觉。
是控夏的发尾扫过了。
沈礼聿很想睁开眼,看看控夏是什么表情。
但睁开眼之后呢。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控夏的问题。
万一对方问出“我怎么躺到你身上了?”这种问题, 他总不能回答“是你自己躺上来了, 我当时睡着了不知道”。
这种回答太愚蠢,以他对控夏浅显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在睡觉这种无意识的情况下,擅自往别人身上靠。
更别说他了。
沈礼聿越想越心酸, 忍不住皱起眉。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控夏已经彻底恢复清醒。
一睁眼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没有轻举妄动。
先前半梦半醒过一次,知道自己正搂着沈礼聿,还故意把沈礼聿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对方明明醒着,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逆来顺受。
控夏乐得他这样,刚开始还留了个心眼,后面就彻底陷入沉睡了。
喜欢。
控夏依旧搂着沈礼聿,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这个问题在先前已经问过自己一遍,不过当时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她现在重新捡起来,重新开始思考这两个字的真实性。
对方说的这两个字可能有点分量。她想。
不过外面是不是停雨了。
控夏的思绪飘到外面,没听见雨声,也没听见风声。
她艰难地把自己的手从沈礼聿腰上拿下来,抬起头,看清外面的景色。
外面居然天亮了。
她站起来,余光瞟到旁边放着的那些零碎。
下雨了……这场雨应该会平等的下到里面外面吧?
控夏一边想一边拿起地上的东西。
雨水会影响信号,是因为吸收了传出来的波。
那其他东西呢?
会不会也被吸收?
控夏想的是外面的那些黑雾。
她并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组成的,但清楚记得昨天出去时,耳边响起吵闹的嗡鸣声。
还是先试试能不能接收到信号吧。
控夏手上提着东西,转身,跟装作刚醒的沈礼聿对上视线。
她半点不心虚,只是直勾勾盯着对方,把对方盯到视线躲闪。
收回目光,投向外面。
控夏放过沈礼聿,朝外面走去的同时淡声说:“跟上。”
然后不出所料,如愿以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她勾起嘴角,很快放下。
太阳高高挂起,隔着云层投射阳光,地面上的雨水都被晒干得差不多。
控夏走到空旷的地方,把那些材料分好,然后再一一开始分装。
插到昨天的洞里。
她举起通讯器,绕着这个简陋的信号接收器好几圈,终于能接收到一点信号。
至少一直转着圈的文件能接收到了。
控夏提前下载下来。
她拔起来,插到下一个地方。
信号没有变好。
她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变成两格了。
程借景的信息像雪崩一样瞬间充满信箱。
最新的一条是“我知道你还活着,连到信号给我打电话”。
控夏手指滑动,几乎在通讯打过去的一瞬间,程借景就接通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程借景及其冷静的声音。
“李金晚,被瞿林宗派人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很少,明天一定努力变多(顶锅盖逃走
小剧场:
沈礼聿:她应该不知道是我动手把她拨到身上来的吧(不安)
控夏:下次睡觉还往他身上睡(高兴)(计划通)
第42章 第一次见面。
出乎程借景所料, 控夏没有出现任何惊慌失措的举动,依旧冷静,像是早就料到李金晚会被抓一样。
“好。”控夏先是应道, 然后才问:“知道她被关在哪里吗?”
程借景看她这么冷静,原本焦灼的心一下安定下来。
他摇摇头, 语气凝重:“我暂时还没找到她的踪迹,只知道她还活着。”
只是活着。
不清楚身上有没有受伤。
控夏面不改色, “她目前应该没事, 其他人呢?”
“生物实验室被发现了。”程借景低声道。
“被发现了?”控夏终于皱眉。
她踩踩地, 地上土壤湿润, 坐下去可能不太舒服。
控夏毫不介意, 盘腿坐下,屁股底下却无故变硬。
她讶异, 偏头看,是沈礼聿。
对方半跪在地上,比她矮一些,也不肯抬眼看她。
所以控夏只能看见他秀气挺直的鼻梁。
她漠然地转过眼,继续跟程借景说话。
“……对的。”程借景的声音传过来, “大概在你下去之后两天, 突然没有任何音讯, 就有一队保卫军闯进来,像是早就知道这底下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他舒了一口气, “不过幸好你提前说了一声, 当时那帮人闯进来之后,看着人去楼空的实验室,还摸不着头脑。”
王阅是这么说的吗?
控夏道:“没有人受伤吧?”
程借景摇摇头,“没人受伤。重要的设备都被撤离到那栋破房子里了, 但是有些很重要的实验被迫中断,反应不及时,应该废了。”
这是人没办法控制的事,控夏说:“这些不重要,人没事就行。”
“让容任她们不用继续做实验了,剩下等我回来再说。”
程借景应声“好”。
“至于那份报告……”控夏手指揉揉太阳穴,“我还没看,等我看了之后会直接跟她联系,你让她等等。这边信号接收不太好,要是你联系不上我的话,就是没信号,直接编辑成文字发给我,我会定期找信号查收。”
程借景问:“你什么时候才回新城?”
“不一定什么时候。”她盘算着,“这里挺奇怪的……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小心点,也叮嘱王阅她们小心点,我怀疑瞿仪宗不止知道李金晚,他连实验室都知道……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程借景点点头示意知道,紧接着又说起其他:“瞿林宗最近派出城的队伍越来越多了,双胞胎给我的消息是,瞿林宗在城外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是在找怪物吧。
控夏想到她们离开新城之前听到的话。
飞船的燃料应该跟怪物有关系,不然那些人不会这么看中它。
说不定能在报告里面找到蛛丝马迹。
“让双胞胎继续盯紧瞿林宗的行踪,王阅现在在做什么?让她去调查一下飞船的事。”
“飞船?”程借景疑惑,“什么飞船。”
“瞿林宗计划利用飞船冲出地外。”她没压声,淡声道:“什么目的不知道,但他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做准备。”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都没启动的天懿号、雏鸟计划的诞生,还有地下育兽场——这些都是为了逃离这里吗?”程借景震惊道。
应该不止这些事。控夏想。
她说:“差不多。反正对我们没好处。”
“行。”程借景迟疑着点头,又问:“李金晚呢?怎么办。”
“瞿林宗不会伤害她,过一段时间应该又放回来了。到时候你检测一下她身上是否有追踪芯片,或者其他可疑物,没有的话就带她去修你的身体。”
程借景问:“可信吗?”
是在问李金晚被瞿林宗放回来后还可不可信。
控夏摇摇头:“不清楚,但是她不会背叛我们。”
听到控夏这么说,程借景松了口气,不再追问。
“就先这样吧。”控夏在脑子里梳理一遍,该讲的都讲了,“后续继续跟进,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文字发给我,挂了。”
话音落下,控夏点下挂断键,程借景的脸消失在眼前。
还有一个人。
她想着,偏头往后看,瞧见沈礼聿凝重的表情。
看来是把她和程借景的对话听进去了。
控夏问:“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之类的?摘一点回来。”
沈礼聿脸上的表情由凝重转向复杂,看着她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等到他走了足够远,控夏才转回来,垂眼盯着自己的通讯器,把联系人那一栏划到最底下。
然后手指毫不犹豫的点下去。
通讯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控小姐。”画面里的男人喊道,“第一次见面。”
“你好。”控夏冲他微微颔首,略过寒暄,直截了当地说起正事:“最近实验室有在研发什么新产品吗?”
第43章 良心呢?
“瞿林宗又下令让我们研发新药剂。”他平静道, “没说作用是什么,但我猜是……疫苗。”
“疫苗?”控夏听见这两个字,感觉头疼不少, 顿时有些怒火冒上心头。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给人打的?”
在当今这个世界的现状下,这种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平, 且显得很失智。
但控夏还是问了。
良心呢?她在心里逼问瞿林宗。
得不到答案。
显然,她对瞿林宗的了解并不透彻, 甚至在他忍辱负重、日复一日的演绎中, 控夏从没看清他真正的面目。
对他狠心的境界也没有足够的想象力。
一个向来欺软怕硬、鼠目寸光的人, 会有这样大的魄力, 做出冲出地外的举动吗?
控夏思绪一转, 却觉得说不准。
她从来没有探究过,为什么第一批决策层要选出瞿林宗作为领头人。
到底还是不够了解。
半空中的男人道:“想必是的。”
他没有质疑控夏的疑问, 毕竟作为一个正常的高层,为了人类的未来,发出这样的疑问是正常的。
只有瞿林宗不正常。
他接着道:“一天前他拿了一个试管过来,我离得远听没太清,但里面似乎装着一些病毒种子。不知道那些是从哪里搞来的。”
控夏点点头,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要求是把那些病毒种子全部转基因——也就是将dna双螺旋结构逆旋转, 然后混着一些血液制成药液。”他说, “虽然并没有说做什么用,原本我也没有往疫苗的方向想, 但用量太大, 而且这些逆旋转的dna分子只能对人的基因链起作用——除了给人注射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用处。”
控夏问:“以你的经验来看,这种疫苗注射进人体内会发生什么?”
“唔。”男人思考一下,无奈道:“我没有相关经验。”
控夏沉默。
没有相关经验, 说明在此前几千几万年,人类都不曾做出这样的研究。
这并不说明有好处,但也不指向有坏处。
偏偏控夏联想到那个该死的50e计划,脑子就是往坏的想。
“迄今为止,人类对DNA结构已经进行了完全的研究,只是还没有尝试过对它进行‘形态’上的变化。虽然实验室里都是对此方面的顶尖人才,但还需要时间。”男人相当冷静,“注射进人体前还要进行模拟实验,过程漫长,谁也不能保证,这其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控夏叹了口气。
也是,时间还够,至少在她回到新城前,这个药剂都不会被研究出来。
还有时间。
想到这里,她略微打起精神,“行。”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的语气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像是怕惹恼她:“你一定可以阻止瞿林宗的,对吧?”
控夏坚定点头。
就算不行,也得行。
看见她肯定的答复,对面的人舒了口气。
从刚刚接起通讯起,就被淡淡死意笼罩着的面庞,终于染上一点属于活人的表情——他带着害怕,夹杂着一点惶恐,变得有些结巴:“那、那控小姐还有事吗?”
“你的名字。”控夏言简意赅,“报个代号、或者其他什么。”
“林越。”
林越刚吐出这两个字,就见对面的女人转头,然后很快回过脸,敷衍地对他点点头,接着就消失在眼前。
……他甚至都怀疑对方有没有听清楚这两个字。
不过这些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林越重新恢复冷淡的神色,优雅地站起身,打开门,一转身跟同事打了个照面。
对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他笑笑,寒暄道:“好巧,林医师。你也在这里。”
林越冲他笑,“这里是洗手间,不巧。”
然后不顾身后人的表情,施施然抬步,回到医务所自己的工位上。
他一屁股刚坐下来,椅子都没坐热,就有不长眼的伤患哭天喊地的叫唤他:“林医师!林医师!我身上又发出电流声了!你快点来救我啊!林医师!”
不耐烦的林医师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注射器,一甩手,脸上又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朝声源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杀猪的叫声,等林越再出来时,四周恢复清净。
终于停歇了。
他满意地想-
“都有什么?”控夏挂掉通讯,面不改色问。
沈礼聿把他搜罗来的果子放在地上,怕果子们四散逃离,蹲在地上团吧团吧几下。
他回:“不知道。”
语气相当平淡。
控夏奇异地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一点……小脾气?
她俯身捡了一颗正中央的紫黑小果子,滚在指尖,注意力却不在手上。
“你在生气?”她问。
沈礼聿动作一顿,只是几秒,然后才答:“没有。”
控夏从他那一下停顿的动作里,捕捉到对方迅速又隐蔽的一个抬眼。
好像是在偷偷看她。
但这个偷看的时间很短暂,沈礼聿很快收回目光,直起身,撇开眼,提着自己的衣领扇两下,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天气好像热起来了。”
不说就不说,扯什么天气热。控夏想。
她手指一用力,碾碎指尖翻滚的那粒野果,汁液四溅,更多留在手上。
还是不说话,眼瞳扫过地上种类繁多的果子,余光瞧见沈礼聿慢慢靠近,然后贴着她坐下来。
控夏左手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手掌,抓着带到眼前,把指尖紫红色的汁液都抹在他掌心。
对方手心立马染上紫红色,跟旁边肤色均匀且淡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控夏以为他会把手撤回去,但他只是蜷了蜷手指,并没有挣脱。
两人沉默半晌,沈礼聿才打破局面,低声问:“飞船……是什么事?”
控夏不答,抓着他的手,眼神却不聚焦,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沈礼聿握住她的手指,再次发问。
“瞿林宗在计划……通过飞船离开地面,通往宇宙。”她漫不经心,说完这句话,才稍稍回过一点神。
沈礼聿的声音却愈发小了:“离开……?!”
控夏看他一眼,发觉他瞳孔有些发散,似乎是被这句话震惊的。
忽然,对方偏过脸,咳了两声,再转回来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原来刚刚是有些失声了吗?
沈礼聿思维发散,问:“那地下养的那些怪物,肯定和这个有关系吧。还有雏鸟计划。”
“是。”控夏无意识地扣住他的手,却话音一转:“李怅和瞿林宗是什么关系?”
这话不像是在问他,反倒像是从他嘴里套话。
沈礼聿却好像听不出来一样,垂着睫毛,认认真真思考:“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平级的同事关系。”
控夏懒懒道:“为什么这么说?”
“50e计划,最开始我是听见李怅和瞿林宗在一起谈论才知道的。”沈礼聿解释道:“是我先入为主,误以为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之后就一直没怀疑过,还误导了你。”
“但现在看来,他们俩可能是作为平级的同事在讨论这个计划,最终那个女人死亡,只能由瞿林宗来执行这个计划。”
控夏点点头。
他说的不无道理。
但上下级关系却不是他的误导,毕竟控夏听见两人谈论时,也是第一时间把他们误会为上下级关系。
瞿林宗交代下级任务的深刻印象,在她脑海里,渐渐取代了先前他被命令的场景。
不过,平级?
这个词很有意思。
意味着50e计划可能不是由瞿林宗提出,而是比他更高层级的人给他们下发的任务。
控夏没‘死’前,权限略微比他高几级,所以只能是在十年前跟她差不多地位的人……
那提出者的怀疑对象就所剩无几了。
50e——城内人只存活一半——到底是谁能提出这么歹毒的计划。
控夏快速略过几个人,却无法定位。
她颇为沉闷地深呼吸几下,出神地想:“这其中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掌心却陡然空落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手背覆上一层柔软的暖意。
控夏飘飞的思绪悠悠回来瞄了一眼,是沈礼聿反客为主,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知道的线索太少了。”沈礼聿凑过来小声道,“更多的消息没法拼凑出来,先做点其他事。”
其他事?
控夏转过脸,跟满脸呆愣的沈礼聿对上眼。
然后看着对方眨着眼,慢半拍地说完后半句话:“……是不是要探索一下这个地方。”
控夏收回目光,颇为无趣地转回来。
还以为是什么呢。真是无聊。
——不过确实该干正事了。
她作势站起来,被旁边的沈礼聿拉住。
只好又坐回去。
“怎么了?”控夏疑惑道。
沈礼聿依旧拉着她,这次却没有躲掉她的目光,只是紧张地舔舔唇:“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刚刚的话不是很满意。”
“哦。”控夏抓住他的手,语气平淡:“确实。”
“为什么不满意。”沈礼聿抿抿唇,快速地眨一下眼,琥珀色的瞳孔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阳光恰巧刺眼,刺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见一句语气不明、颇为含混的话。
“没有为什么。”
他猜是这几个字,但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又或许是想听见其他原因,总之还要再问。
嘴刚张开,话没出口,就听见对方又含糊着吐出几个字,最后靠了上来。
说了什么?
他大脑宕机,在察觉唇上柔软触感前,终于从记忆里挖出来详细的话语。
是在询问。
控夏在问他——“要不要接吻?”——
作者有话说:沈礼聿:(叽里呱啦讲着什么)
控夏:不感兴趣,想亲:)
第44章 没有答案。
要……吧。
沈礼聿嘴被占着, 只能在心里回答。
这个亲吻大概是为了发泄,控夏完全没有收着力道,把沈礼聿直直往下压。
把他压到草地上去。
还不停地轻咬他的唇瓣。
吻太重太深, 好像呼吸都要被夺走,亲得沈礼聿脑子有些飘飘然。
主动权并不在他手上, 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亲吻。
他大概是有些缺氧了,手指发软, 下意识推开身上的人。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甚至没用多少力——但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反抗”, 往旁边一滚, 顺势躺下了。
亲吻结束的瞬间, 沈礼聿还有些懵,耳朵却灵敏地听到, 身旁的人在缓慢平复自己的呼吸。他脑子清醒一点,有些慌张,有些懊恼。
“我、我不是故意的。”
半晌,他憋出一句,弱弱地问, “你还想亲吗?”
然而这个问题就跟方才控夏问他的问题一样, 没有得到答复。
于是沈礼聿微微偏头, 尽量小心地用余光去描绘对方脸上的表情,然而什么都看不清。他索性一扭头, 恰恰好对上控夏平静的眼, 还没来得及躲开视线,就看见她轻轻摇头。
是不要了的意思。
沈礼聿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舔舔唇。
就这么躺了好一会,控夏才坐起身。
“你说得对。”她目视前方, 看起来好像是在跟沈礼聿说话,实则是在提醒自己:“我们是该探索一下这个地方了。”
不能再耽误正事了。
然而沈礼聿并不知道控夏的心思,只是点点头,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控夏的视线触及到地面上那些果子,问:“这些野果,你在哪里找到的?”
“是在湖对面。”沈礼聿答道。
控夏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对面郁郁葱葱的树林,数量比她身后那片森林还要密集。
更不像这边,还有一条路可以供那些怪物行走。
里面应该隐藏着更多不明生物,她们两个人贸然走进去,危险性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控夏抬头看他:“你进去了?”
沈礼聿摇摇头,“里面情况不明,我不敢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进去,只是在外围摘了一点。”
控夏微不可见地舒口气,莫名提着的心放下,然后道:“晚点再去也不迟,那两只怪物呢? ”
沈礼聿被她问得微微一愣,“……不知道。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还看见它们,当时在往外走——”
说到这里,他骤然闭上嘴,发觉自己说得可能有些多了。
因为控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自己早上其实根本没睡着,就是在装睡的事,好像要被发现了。
沈礼聿有相当不妙的预感。
他抿着唇,颇为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怕她嘴巴一张就开口问——“你早上是在装睡?”
万幸没有。
因为控夏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一下。
两个人齐齐看向通讯器,然后抬头看着对方。
控夏原本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很快闭上,最后只是冲他扬起嘴角,转过去,低头查看通讯器。
沈礼聿看她点开聊天界面,自觉现在不该打扰对方,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主动道:“我去找找它们?”
控夏点点头。
是王阅发来的消息:“已经接收到新任务消息。容老师团队的人目前没有大碍,只是试验进度受到影响,在找到下一个实验室前,原先的实验恐怕不能继续进行。我预计在明天前往联盟大楼调查飞船相关。”
控夏刚要编辑,下方又跳出一条新消息:“对了,容老师让我来问问,她发的报告您看完没?如果看完了的话,能否给她一个答复。”
“还没看。”控夏道:“看完了会给答复。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明天小心。”
对方秒回,发了一张星星眼的表情包过来。
控夏手指一动,终于点开那份实验报告。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原本应该在最后一部分的结语,大概是容任怕她看不懂,也没时间看,擅自提到最前面来。
“关于代号‘鸽子’的不明生物检测中,我们检测了羽毛、皮肉包括血液在内的所有部分,得到以下结论:代号‘鸽子’与灭绝物种并非同一物种。但奇怪的是,在先前存在的物种图鉴内,我们也找不到任何和它有一点相似的生物。因此,我们判断其为新物种。”
对于这个结论,控夏并不感到奇怪。
在育兽场看到的那两种怪物,估计也是新物种,所以,如果‘鸽子’不是新物种的话,控夏反而会惊讶。
她继续往下看。
“代号为‘鸽子’的新物种,羽毛的主要组成部分是蛋白质,与鸟类生物羽毛部分相似,没有其他作用。皮肉之间有脂肪粘结,但脂肪层极薄,肉眼几乎不见;肌肉纤维表现出禽类动物的性状,且其中含有毒素,贸然入口会导致死亡。”
控夏上下滑动,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这一块地方。
有关于羽毛和皮肉的研究介绍到此为止,就只有这么多内容。
但控夏刚才往下划过,底下分明还有很多内容,结论的部分才堪堪结束。
这底下的都是有关血液的研究内容吗?
控夏凝神。
“关于此类新物种的血液,在与禽类生物相似的性状中,表现出最大差别,乃至出现了先前从未见过的性状。”上面标红道:“此类新物种的血液似乎具有能量。”
……具有能量?
电光火石之间,控夏的思绪一下回到那个地底下,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穿过时间直直传到她耳边:“那个怪物不能放走——飞船需要靠它才能启动!”
靠怪物才能启动的飞船——是血液吗?
先前中心广场上,那群浩浩荡荡的‘鸽子’,三两成群停留在死尸上叼肉饮血;而后第二天,庞大的尸群陡然消失不见,就算是化骨水,消化那些尸体也要不止一天时间。
所以是全运到育兽场去,作为怪物的餐食了吗?
控夏皱着眉头,却在想其他。
但是瞿林宗又是怎么知道——人类能作为养料供养怪物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怪物的血液能作为飞船燃料的?
这场计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控夏循着时间线一点一点往回倒,倒到程先还在的时候。
控夏听见她说:“上头最近又有什么大动作。”
上头最近又有什么大动作——是什么?
是50e计划吗?
控夏近乎冷酷地看着当时的自己,那时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没有追问,这个话题就此搁浅。
也就没有答案。
第45章 怪物没有跟上来。
控夏闭闭眼。
这件事这么重要, 执行期长达几年,一直到初代执权者死去都在运行,肯定会有文书之类的东西留下, 不可能全部毁去。
问题是怎么找到。
这不是一个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问题,所以被控夏一起列入待解决的行列里。
她解锁通讯器, 给容任发消息:“报告我已经看完了。之前给你的肉干有没有研究出来它跟这三种生物中的某一种皮肉组织相似?”
没有实验室,容任也不忙了, 秒回道:“因为蛋白质全部都被分解, 那块肉也只是纯粹的肌肉组织部分, 所以很遗憾, 没有找到任何相似的地方。”
就是没有找到肉干的原生主人。
控夏本来就不包有希望, 听到这个结果只是答“好”。
不过她心里有一点推断,关于那个肉干。
还没确定的事太早下推断也不好, 所以她没对任何人说。
控夏把面前的那堆果子逐一拍过照片,又录了视频,一股脑发给容任:“这些是植物果实,跟之前做下对比,看看能不能判断出属于什么品种。”
除了这个之外, 还有另一件事:“我现在不在新地内, 也不能实时联系上你, 你们听王阅的安排就好,实验室的事暂且另说, 但是短时间内你们的实验不能进行了。”
她接着道:“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 休息期间工资照发,后面等我安排。”
对面看完也丝毫没有废话,迅速回复:“收到。”
报告的事告一段落。
解决完新城内的问题后,控夏起身, 去找湖对面的沈礼聿。
并不难找,因为沈礼聿没有进到内围,穿着一身白,在绿油油一片中格外好找,几乎一眼就能看见。
控夏走到他附近时,他正弯着腰,在草丛里找些什么。
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控夏干脆碰了碰他的肩。
然后看到他被自己吓了一激灵,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沈礼聿转头,看见是控夏,暗自松了口气。
“你来了。”他颔首道。
“我来了。”控夏点点头,“你在找什么?”
“刚刚看见一个没见过的果实掉进去了,在找那个果实。”沈礼聿跟她比划:“大概这么大,外面都是刺,黑色的。”
“行。”
两人一起在附近找起来,控夏突然想起来:“有没有看到那两只怪物去哪里了?”
沈礼聿愣了一下:“没看见……我忘记找它们了。”
“应该进里面了。”控夏道:“等会我们一起进去。”
控夏拨开眼前的灌木丛,在太阳的照耀下看见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没有擅自用手去触碰,她抽出一个铁器,这是刚刚从那堆简易信号器上拆出来又重新做的。
用铁器戳了戳那个东西,能感觉到是硬中带软的东西。
控夏把它挑出来,让它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
直觉是某种生物,但不知是死是活。
“好像就是这个。”沈礼聿盯了一会道:“但是刚刚看见它的时候明明还带刺……怎么刺都消失了?”
“应该不是果实。”控夏道:“可能这里面特有的……还没去到新地的新生物,你不要靠太近。”
沈礼聿的动作被她一句话止住,他很听话,不仅没有继续往前进,还往后退了两步。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确保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第一位。
等了好一会,那个刺不知道去哪里的奇怪小生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礼聿有些急了,小声问控夏:“是不是死了?”
控夏眼睛根本没离开过它一秒,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应该是死了。等会考了吃吧。”
“吃掉?”沈礼聿偏头盯了盯那个依旧一动不动的生物,附和道:“可以啊,但是我觉得烤了吃可能不太好——直接生吃怎么样?”
“生吃?”控夏挑了挑眉尾,“也可以,新鲜。”
他们说话间,小东西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控夏看见了,但是没有做出举动。
她想看看这玩意想做什么。
为了放松这个东西的警惕,控夏又开了一个话头。
“你知不知道瞿仪宗用来实现飞上太空的燃料是什么?”
沈礼聿一愣,一下真的忘记了小东西的存在,急切道:“是什么?”
控夏没有回答他。
因为黑不隆冬的东西在沈礼聿问的时候,身上骤然长出了“刺”,趁着他们不注意,速度极快地朝草丛里面滚去。
控夏看见的第一秒就反应极快,用手上的铁器去拦——力气太大,成功把它钉进地里。
“血液。”控夏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人默契地靠近那东西,同时蹲下来,开始研究。
“听不懂人话。”沈礼聿率先下了一个结论。
控夏“嗯”了一声,忽然眼睛一咪,手下意识去触碰那些“刺”。
被沈礼聿拦住。
她偏头,看见沈礼聿神情颇为紧张:“小心有毒。”
“好。”
不能用手碰,控夏一只手仍然压着它,另只在身上摸索着。
还没找到,旁边那人就递出一个长条管状的瓶子:“呐。”
控夏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装营养液的瓶子。
“这……”她很惊讶。
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逃跑和剧烈活动,还有完好的玻璃瓶放在身上。
她回想了一下,这一路过来,又是从洞穴口摔下,又是被怪物横冲直撞地像赶鸭子一样赶着,更别提中间昏迷的时间。
沈礼聿到底把这东西藏在了身上哪个地方?
“意外发现的。”沈礼聿道:“在那两只怪物身上找到的。”
“哦。”控夏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拿着玻璃管去拨弄那个东西。
因为被钉在地底,小东西的“刺”无法自如地伸进去,只能徒劳又无能地在空中柔弱挥舞着。
控夏发现它的“刺”上居然长了密密麻麻的绒毛,看起来像是……脚。
这些绒毛生长的很密集,如果不用力的话,甚至不能使它们分离。
“怎么了?”沈礼聿发现她脸上有异样。
控夏抬头问他:“有没有刀?”
“刀?”沈礼聿不知道她要刀做什么,但还是身上摸了摸,最后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钝的刀:“这个可以吗?”
之前控夏拆武器的时候顺手抓的一个,被他用来割果子,但是不太好用,一直带在身上忘记了。
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刚刚应该给你这个的,但是我忘了。”
控夏只是摇摇头,喊他拿着玻璃管:“等会我要给它放血,你尽力接一下。”
她要搞明白这个未知生物和其他三种生物的关系。
还好刚刚在抓到这个小东西之前,通讯器已经开启录像功能,不用再多此一举。
控夏大拇指划了一下刀锋,没见血,确实很钝。
她先是尝试着把刀刺进未知生物体内,没有刺进去。
实在是太钝了。
她抓着刀把往手里的铁器上靠,快速地在上面划拉两下。
刀面迅速变得锃亮起来。
这次她没再用自己大拇指试,而是再次尝试插入生物体内。
成功了。
从刚才起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生物突然哼唧一声,然后爆发出更尖利的惨叫。
控夏忍着头晕目眩,把刀往下划拉,蓝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末端出现一只白的发光的手,拿着玻璃管在接。
控夏注视着他的动作,看见他第三次堪堪避开被血液溅上,道:“小心一点,不要碰到血。”
沈礼聿很快应:“好。”
然后手往后拿了一点。
这个生物体积太小,伤口再大,流出的血也不多,接了两分钟,还是只有一个管底的量。
但他们没有时间了。
控夏隐隐约约感觉地在震,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来。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控夏手用力,把未知生物串进到刀里,另一只手收起铁器,然后去拉沈礼聿:“有危险,走。”
她走路速度极快,几乎快接近跑的。
沈礼聿被她一拉,踉踉跄跄着往前,还要护着手里的玻璃管,防止液体溅出来。
幸好分量不多,不然在这种情况下怕是会溅得两人浑身都是。
沈礼聿勉强从兜里掏出塞子塞上,之后才专心致志跟着控夏跑起来。
跑着跑着又突然停下。
沈礼聿喘着气,抬眼看见控夏面色凝重,“怎么了”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拉着换了个方向继续跑,风灌了满嘴。
“这边……也有。”控夏喃喃道。
听见她的话,沈礼聿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听,结果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隐约的震荡声。
像是有很多群大型生物在跑,而终点——正是他们两人的位置。
他脸一白,偏过脸想问,看见控夏面上凝重神色却下意识噤声。
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她。
沈礼聿想。
随着震荡声越来越大,控夏终于动了。
她说:“等会我们要进去,你要拉住我,一定要拉住我。”
沈礼聿知道她说的进去是去哪里,偏头看了眼,郑重道:“好。”
话音落下,他就感觉自己跟飞起来一样,除了手还在半空中,身子和脸都无限接近地面,差点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拥抱。
然而并没有。因为控夏在百忙之中抽暇看了他一眼,用力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幸免于此灾祸。
“抱歉。”控夏道,“没提前给你倒数一下。”
沈礼聿心跳迅速,理智只够他摇摇头。
不过控夏本来也不在意他的回应,只是一边跑,一边冷静地辨析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风声不仅带来了大型生物的动向,还带来了气味。
一股腐烂的味道丝丝缕缕、不可阻拦的飘到他们身边,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变的浓郁起来。
“什么味道?”沈礼聿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味。
此刻他们正穿梭在灌木中,热烈的阳光偶尔穿过头顶浓密的树冠洒到人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两人被突然出现的、满口獠牙流着口水的怪物吓得背后一凉,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向上蔓延,脑袋却发热。
控夏快速地瞟了一眼它,发觉腐烂的臭味是从它不断滴答留下的口水发散出来。
“刚刚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她不动声色的抓着沈礼聿往后退,同时问。
沈礼聿吞了吞口水,先是摇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才又道:“没有。”
控夏并不意外。
以她的敏锐度都没发现这只怪物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用说沈礼聿。
更可怕的是,这种怪物她没见过。
它不在那三种已知怪物的行列里面。
对他们俩的存在显然也十分惊喜,口水流成河了快。
控夏看见它压低了身子,是在蓄力。
她悄声对后面道:“3、2、1——跑!”
在怪物扑上来似乎要撕咬的一瞬间,控夏拉着沈礼聿,往左边跑远。
但危险不是一下就能消失的。
尽管听不到怪物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的腐臭味却依然彰显了它的存在——一直跟在后面,从未落下。
再这样跑下去只会陷入死循环,不是它累慢慢跟不上他们,就是他们俩竭力,速度减慢,然后怪物扑上来,饱餐一顿。
控夏余光瞥见旁边黑漆漆的一片,脚步一顿,就往那边冲去。
虽然很冒险,但似乎只能这样了。
至少能靠着地形和光线绕脱它,跟它玩个灯下黑。
但奇怪的是,自从他们进了这一片之后,腐臭的味道却渐渐消散了。
控夏抽空往后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清。
怪物没有跟上来。
控夏笃定。
为什么呢?
第46章 掌心和脉搏只隔了一层皮……
“呼……呼。”
一片安静中, 控夏只听到这个声音。
她一时没有分清,骤然转身,看见手搭在膝盖上正大喘气的沈礼聿。
原来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控夏骤然放松。
她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把沈礼聿拍得一阵咳嗽:“你没事吧?”
“咳咳,没, 没事,咳咳。”沈礼聿一边咳嗽一边挥手道。
控夏说:“你的体能不太好。”
“是不太好。”沈礼聿站直, 声音相当气虚:“没怎么剧烈运动过。”
没等控夏开口, 他说:“回去会练的。”
控夏点点头, 没忍住问:“这么烂的体能怎么还有腹肌?”
沈礼聿脸一红, 有些结巴了:“这个很容易练出来的……但是我只有一点点不是吗?”
确实。
控夏捻了捻手指。
不过手感还挺不错的。她又想到。
“那样也挺好的。”控夏说:“不过肌肉练得再漂亮也没用, 关键时刻要有用。”
沈礼聿接话:“比如现在?”
“对。”控夏道:“就是现在。”
沈礼聿心一提,下意识绷紧了小腿肌, 等着控夏带他跑。
但是没有。
控夏说完就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视线向下,好像在仔细聆听什么。
沈礼聿也听,只听到沙沙的风声。
他疑惑又紧张地看向控夏,等着她的结论。
好一会, 控夏轻声道:“那边有叫声。”
一边说着, 她一边放轻脚步, 往那边去。
沈礼聿没有忘记她的嘱咐,也跟着放轻脚步, 拉她的手腕, 跟紧步伐,一步一步跟着她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礼聿终于听见了微弱的叫声,还有同刚才如出一辙的脚步震荡声。
只是声势不如刚才浩大, 听起来只有一拨赶着前面的东西跑。
赶着前面的东西跑……?
沈礼聿瞪大眼睛,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接连不断的“嘤嘤”声,不就是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只小怪物吗?
沈礼聿看向控夏,刚要开口,就见对方神情冷静,食指抵在唇前比了个“嘘”。
应该早就认出了小怪物的叫声。
他乖乖闭嘴,跟着控夏的目光投往更深处——怪叫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然而眼前一片漆黑,甚至不知道脚下是什么路。
沈礼聿率先一步把手电打开,照向脚下。
脚下踩着浸水的泥沙路。
难怪刚才会觉得脚下一股凉意,原来是物理上的凉意,不是心理上的凉。
他无言,手腕移动,往前方照去,然后惊了一身汗。
——那前面居然是一个望不见头的沼泽地。
其实他们两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沼泽地。
但这种地形实在被传的太神奇——见过一个会吃人的地方吗?
不要掉进它的嘴里。
不要掉进它的嘴里。
不然你会死的。
书上作者的语言好像回荡在耳边,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礼聿一阵后怕,扯了扯控夏,把她往后扯了点。
但凡刚刚再多向前一步,他们都有可能因此丧命。
难怪那只怪物不进来,这里面地形如此复杂,估计看多了自从进这里就再也出不去的同类。
沈礼聿正看着脚下的“路”愣神,忽然又听见一声及其尖利的“嘤嘤”叫声。
身旁的人下意识往前一步,沈礼聿吓了一跳,连忙拦着她,怕她掉下去了。
直到控夏拍拍他的肩,才收回手臂。
“我们要过去。”控夏道。
沈礼聿听出她话里的坚定,没有说出“不行”的话——说了也没用。
他只是先应“好”,然后才问:“我们要怎么过去?”
控夏左右观察一下,“先找一下有没有能绕过这个沼泽的路,做好直接横跨沼泽的准备——这是最坏的打算。”
沈礼聿听从她的指令,跟控夏兵分两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他慢慢摸索着,感觉身上系着的绳子一紧。
两个人都走到头了。
按照刚刚说的那样,只要绳子到头就往回走,沈礼聿没有犹豫。
这种时候擅作主张,很可能造成两个人都死的结果。
沈礼聿忽然很庆幸,幸好当初是自己跟着控夏。
他收了收心,知道沼泽地边路滑,十分小心的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旁边突然飞出来的东西——
控夏感觉手腕上的绳子一紧,没多少防备,整个人被扯着往前一大步,差一点就要掉到前面的地里。
她没掉,但她知道,有人掉了。
沈礼聿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可以排除掉不小心滑进去的可能性。
肯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控夏一边跑一边快速分析着。
但手电照亮的地方有限,她没法准确找到沈礼聿的位置。
她放慢速度,一边往回收着手腕上的绳,拉到最紧的地方。
如果沈礼聿一下就被地“吃”进去的话,那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控夏有些摸不准,她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点点靠近沼泽地,听到一声怒喝:“别下!”
听出是沈礼聿的声音,控夏站定脚跟。
“我现在还算安全。”沈礼聿小声道:“就是不能用力,一旦用力会陷得更快。”
控夏顺着声源看去,亮光也跟着照向那边。
看不见。
她一抬脚步,刚想往前走半步,又被沈礼聿制止住。
“你别动。”
控夏道:“我没动。”
“好。”沈礼聿继续道:“我现在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没法自己出来,你试试能不能把我拉出去吧?但是要往后退一点。”
控夏依言往后退,手上的绳子跟着放了两圈。
刚刚就是靠这个发现我要往前的?
控夏盯了绳子两眼。
大概察觉到绳子放松,沈礼聿再开口:“你拉的时候小心一点……”
控夏还以为他要说不要把自己也给拉下去的话,但很快意识到不是。
脸颊侧边突然传来一点凌冽的破风声,像是什么东西从她身边掉下来了。
她下意识身体往旁边偏一点,细微的动静擦着脸颊过去了,然后是重物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沈礼聿话音落下:“有东西会偷袭你,我刚刚就是这么下来的。”
他在万籁俱静中感觉到一点异常,惊讶道:“不会已经被偷袭了吧?”
控夏“嗯”了一声,“应该是。”
她没有急着去拉绳,而是蹲下身,在草丛中翻找起来。
找到了一只肥的像个蛋的……老鼠?
说是老鼠,其实也不像。
这个奇怪的生物长着两只又大又薄的耳朵,控夏掀开来观察时,光甚至能透过皮肤,在耳后显现出朦胧的亮。
它眼睛紧闭着,看起来像是被砸晕了。
可能是落地姿势不对。
控夏下了结论。
“你抓到它了吗?”前面传来沈礼聿小声的问。
控夏答“抓到了”。
她拧过这只怪鼠的两只耳朵,像绑绳子一样把它绑在匕首上。
匕首上还串着先前那只看着长满“刺”、实则全是脚的不明生物。
控夏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又重了很多。
特别是这只飞鼠被绑上去之后。
她把这两个东西收到腰间,用东西固定好之后开始用力扯扯绳子。
是在示意沈礼聿。
“我准备好了!”沈礼聿道。
控夏把绳子缠在手心,脚卡着旁边的树根,用力往自己身后扯。
不知道扯了多久,原本浑然不动的重量有了松动的意思,控夏拉紧绳子,又往手心缠了几圈。
沈礼聿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但控夏听见他在喘息,显然很努力地想把自己从里面救出来。
她的脚卡在树根那边已经开始发麻,依旧不动声色地用力。
“好了!”沈礼聿大声道:“你松点力气!”
控夏把自己发麻的脚从树根那里收回来,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手上的绳子却又陡然一紧,控夏没注意,被拉着往前跨了一大步。
发麻的脚使不上劲,根本没法停下来,她一只手抓绳,另一只手卡着旁边树的枝条,好险没被拉下去。
她站好后才开口,声音平稳:“怎么了?”
沈礼聿没有察觉出来异样,只是苦恼:“我的一只脚好像又陷进去了。”
控夏拉了拉绳子,原来刚才绳是松的,难怪对方没发现。
她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可怜的脚。
“你自己能出来吗?”控夏问:“还是要我再拉一拉。”
“我先自己尝试一下吧。”沈礼聿察觉到她的声音离自己又近了,也不顾自己那只脚了,冲控夏喊:“你离这里远点。”
绳子动了。
沈礼聿松了口气,这才去拔自己的那只脚。
他呆久了,甚至摸索出了一点经验来。
只要受力面积别太小,也别太用力,还是有把自己救出来的可能性。
刚刚自己一下陷了一半,完全是因为最开始没有经验,尽力挣扎,这片“吃人的地”才会那么快就把他吃了一半。
但是靠自己还是不行啊。
沈礼聿叹了口气,拉了拉绳子,听见控夏的声音:“怎么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一点,应该离岸边很远。
他道:“再拉我一下吧,我自己不太能出来。”-
控夏看着下半身和整个后背都是泥的沈礼聿,用光照了照他的脸色。
嘴唇发白,脸却泛红,额头冒着汗。
控夏用手碰碰他的脸,果不其然,温度滚烫。
好像发烧了。
控夏问他:“没事吧?”
沈礼聿摇摇头。
那束光还照在他脸上,他却好像无知无觉,舔了舔发干的唇。
舔完他眯了眯眼,才道:“好像有点热。”
控夏专心致志听他讲完话,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你发烧了。”
“哦。”沈礼聿手上都是泥,放弃了摸摸自己脸的想法,回道:“难怪。”
他不太关心自己发烧的事,也不关心那束光依旧停在自己脸上,只是在耀眼的光里找掩藏在黑暗中的、控夏的脸。
“我好像发现可以过去的方法了。”他笑起来,眼睛变弯。
“找到了?”
“嗯嗯。”沈礼聿点点头。
他开始比划:“这个沼泽地‘吃人’原理类似非牛顿流体,但是比非牛顿流体难缠得多,人一旦陷进去,用力挣扎的话会陷得更快,所以只能慢慢来,不能太使力。”
沈礼聿停下等控夏的反应,好半晌才听见一句敷衍的“好”。
对方好像不太满意——从她的回答里,沈礼聿得出这个结论。
他一下变得揣测不安起来。
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沈礼聿原本弯着的眼慢慢变为原来的弧度。
那束光从他脸上挪开,沈礼聿也瞬间没了表情。
“怎么不继续说?”控夏问。
她用手背贴了贴沈礼聿的额头,上面的细汗已经干掉,被风一吹,黏腻混着热贴在她的手背上。
“刚刚突然忘记了。”沈礼聿眼睛重新弯起来。
他主动弯了点腰,以便控夏的手背更紧密地贴着额头。
“等会我们试试吧?拿个‘船’放上面。”他声音变得很小,在控夏听来甚至到了有些黏糊的程度。
面不改色放下,控夏没忍住,掌心拍了拍他的脸颊。
第二次能感觉到对方在主动地贴上来,在接触的几秒钟里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她这次放下就没再抬起,开口正要说话,不远处的“嘤嘤”叫声又响起。
在黑暗中跟沈礼聿对了对视线,控夏原本要说的话换成了:“快找。”
对方隔了几秒才应声。
控夏走在前面,没走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是干净的手。
她其实很敏感,能感觉到那只手已经褪去了肮脏的泥,掌心和她的脉搏只隔了一层皮肤。
确实烧得不轻。
控夏手腕被他的掌心肉贴着肉烧了几分钟,然后得出这个结论。
她不再分神,低头寻找。
第47章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没有。
控夏左右照了照, 只有黑泥和腐枝烂叶映入眼帘。
她寻找无果,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地上,而是抬眼, 开始找植物。
面积足够大的“船”,除了干化的树皮, 就只有植物叶子了。
前者,故意去找的概率还没偶遇的大, 不如换个路子, 去摘足够大的叶。
但控夏没有经验, 她不知道怎么去找。
她出生时, 正处于科技高速发展期, 植物和动物已经接近消失殆尽,只能从书里一观其貌, 名字在脑子里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现在怎么才能找到足够宽大的叶子,对他们来说是个问题。
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转吧?
控夏漫无目的往前面翻找,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刚才过来的路上有没有类似的叶子。
沈礼聿紧紧拉着她的手腕,突然感觉到她脚步一顿,停下来了。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他上前两步, 跟控夏并排, 目光顺着光照射的方向看去。
奇怪的是,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沈礼聿偏头观察控夏的神情。
借着一点昏暗的光,他看见对方视线依旧停留在光指向的方向, 但目光却不聚焦, 显然心思并没有放在上面。
不胡乱出声打扰,沈礼聿小幅度偏了偏身子,观察四周。
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方,这里的空气不再像刚刚那么湿润, 脚下踩着的泥至少也是干的。
他们应该远离了沼泽地。
沈礼聿正想着,手却突然一动,被反握住手腕。
控夏拉着他往回走。
幸好,控夏走出一段距离后,就会叫沈礼聿做个标记,不然现在连回去的路都难寻。
他们没花太多时间,很快走回了沼泽地旁。
控夏没有停留,沿着沼泽边缘,朝自己刚刚打探的方向去。
她记得当时走到尽头时,再往前的地方,好像长着一些只有叶子的植物。
然而当时只是匆匆略过一眼,没有看太清楚。
控夏过去时也留了一些标记,所以,两人毫不费力地到了当时控夏所到的位置。
刚一到这里,沈礼聿就敏锐地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他嗅嗅空气的味道,感觉这里比起刚才那些地方,清新了不少。
……像是有水在附近。
果不其然,跟着控夏的脚步往前走,空气中的湿润气息快要将两人淹没。
不仅如此,沈礼聿还听见了水流的声音——掩藏在枝繁叶茂中。
“这里是不是有河?”沈礼聿小声问。
控夏“嗯”了一声,没有关注河的事。
她看到前面摇曳的叶子。
风着实大,连带着它叶子底下连着的长长根茎也被迫晃动起来,看起来……很危险。
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控夏把腰间的匕首拔出,上面还有两只挂着的未知小生物,随着她的动作,身体一晃一晃。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太好撕布条,于是又看了看沈礼聿。
他身上还有泥,本来快干了,到这边又有湿掉的趋势,半软不软的覆在上面。
控夏松开他的手,也不嫌脏,直接从他衣服下摆扯了一条下来。
站起来时看见他两眼发懵,正盯着她。
“怎么了。”控夏倒也淡定,丝毫没有任何心虚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沈礼聿道:“脏。”
“哦。”控夏抖落抖落布条,利落的把那两只小生物绑在一起,“没事。”
绑完这个,控夏把它们扔给沈礼聿:“拿好。”
沈礼聿听话地抓紧,不让它们碰到身上,也没有给它们逃脱的机会。
控夏手电照着脚下的路,小心前行。
这里靠近沼泽,还有水声,一个不小心就会因此丧命,她不指望沈礼聿能把她救上来。
所以更要小心。
沈礼聿被勒令不准上前,看着控夏动作的同时,还格外聚神,怕之前掉进沼泽的惨剧再次发生。
他看见控夏靠近了那几株生得异常高大的植物,脚步开始变慢,几乎是一蹭一蹭地往那边靠近。
尽管没有任何危险的趋势,沈礼聿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但控夏不是他,她的身手和专业素质,放在毁灭前的人类世界都是数一数二。
控夏隔着手套碰了碰宽大的叶子,叶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混着呜咽的风声,像是在跳舞。
她试探性的往下,指尖碰到根茎,抓稳了,用匕首一刀劈断,然后拿着它退回安全范围。
“那边有一个小……瀑布?”控夏生涩地吐出这个字眼,“应该是这么说。水流很急,可能一掉下去就会被冲走。”
沈礼聿点点头,看向她手中的植物。
控夏握着的地方是切口,快成年人掌心大的切口正在往下滴水。
颜色透明、轻盈又不粘稠,看起来像水,但谁又知道是不是。
“这有毒吗?”沈礼聿问。
“不知道。”控夏摇摇头,光照对准切口:“也许有。”
光说没用,要试验一下才知道。
她偏头开始寻找,想找个东西试一下。
“用这个吧?”沈礼聿把布带递上来,上面正有个东西在挣扎,“老鼠醒了。”
很显然,他也觉得那像老鼠。
控夏接过,用匕首把它们插在地上,插之前还在地上的泥土上涮了涮。
之前用来切割根茎,上面沾了汁液,为了不影响实验,得先排除掉这种可能性才行。
她隔着手套抓它们,把它们按在地上,匕首穿透飞鼠的耳朵,立马听到一声惨叫。
然后把仍然还在滴水的切口对准小飞鼠长大的嘴,滴上去。
汁液消失在老鼠口中,它闭上了嘴。
但是……没有变化。
哪怕连续滴了好几滴,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小飞鼠并没有因此发出什么声音,安静着。
答案很明显了。
“看来没毒。”控夏道。
她抬眼观察两下,喊沈礼聿把它们俩拿好,匕首从地面抽出来,摸到叶下面的根茎,直接砍掉。
叶子飘下来,面积很小,堪堪够两个人站。
控夏感觉手上一轻,重力不停往下坠。
她低头看了眼,发现切口的水流得更多,快连成线。
这是什么构造?
她甩了甩,好像里面储着的水分都被甩掉了一样,在控夏手上变得更加轻盈。
而且切口已经停止滴水了。
像水壶把里面水倒掉的感觉。
她抬起来,顺着切口往里看,还是没看清楚里面构造。
先不管这个。
控夏接过沈礼聿手里的大片叶,觉得不太够。
他们不知道沼泽的宽度是多少,没做好足够的准备就想要渡过它,纯粹是在冒险。
“多搞几个。”控夏道。
这次对地势略微熟悉一点,两人共同过去,控夏走在危险的外侧,沈礼聿走在较为安全的里侧。
沈礼聿抓着根茎,让叶子弯下来,控夏一刀劈在最靠近叶面的地方。
汁液喷射出来,有些溅在两人身上,更多溅落在地上。
脚下更湿润了。
但没人在意。
他们配合的很好,两个人一个把叶子掰下来,一个劈,地上叠加了厚厚一层叶片。
不知道数量够不够,控夏蹲下来数了数数量,觉得不行。
得大概预测一下距离才行。
刚刚绑在两人身上的绳子还缠在控夏手心,她没说话,手指在触碰到沈礼聿腰上的时候忽然顿住,抬眼对他道:“我要解掉你身上的绳子。”
“好。”沈礼聿的脸隐在黑暗中,答道。
控夏这才触上去。
她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手指的触觉来感受绳子的绳结在哪里,一点一点在他腰上摸索着。
当然,感受到的不止粗糙的绳子部分,还有他的腰。
手指轻柔地顺着绳子摸过去时,控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腹部在起伏。
幅度并不大,只是因为指尖太敏感,所以才感觉到很清晰。
控夏并不是有意触碰到他腰间,只是感觉到他腹部猛然往后缩一下后,手顿了顿,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礼聿闷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知道,我……有点敏感,你不用管我。”
他都这么说了,控夏却不能任由自己的手继续在人家腰间作乱,默默加快了拆绳的速度。
当时怕绳子莫名其妙松开,沈礼聿自己绑了一圈,控夏看不惯他绑的松松垮垮,所以自己上手又加了几圈。
走散的几率是小了很多,但现在解开,也要费许多力气。
而且动作一快,就顾不得那么多,控夏重重顺着沈礼聿的腰揉了一圈,把人家搞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又不能放慢速度。
就这么互相折磨着对方。
摸到最底下那个绳结时,控夏手指灵活地绕过一圈,两边各自分离。
终于解开了。
控夏和沈礼聿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
她松开一只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道:“把那只飞鼠拿给我。”
沈礼聿动作很快,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抓着飞鼠的耳朵递给她。
控夏接过,拿着绳子把飞鼠“五花大绑”一番,又打了个结实的结。
“跟着我。”控夏偏头对他道。
沈礼聿找了块石头压上那些叶子,拉住控夏的手腕,半个肩头都贴上她,低声道:“可以了,走吧。”
控夏依言而动。
他们一路走一路丢飞鼠,根据绳子扔出去的长度和飞鼠砸在地上的声响,粗略判断沼泽宽度。
然后发现,居然是不一样宽的。
看着地上的痕迹和附近的一片狼藉,控夏和沈礼聿面面相觑两秒,都没说话。
半晌,控夏才开口:“居然这么巧。”
是啊,居然这么巧。
看着自己爬上来留下的黄泥痕迹,沈礼聿也有些无言。
飞鼠一撞,差点把他撞到对岸去了。
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无言持续几秒,很快变成欣喜。
沈礼聿道:“这么点距离的话,那些叶子应该够了,我们去把它们拿过来吧?”
“可以。”控夏一颔首。
这里已经可以不用打标记了,乱七八糟的周围已经有足够的辨识度。
这里的路来回走几趟已经足够熟悉,但控夏还是小心翼翼。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熟悉。
熟悉会让人放松,导致差错产生。
特别是在这种无论走过多少回都有意外发生的路上,更要小心。
两人安全到了地方,控夏一只手抄起那叠叶子,拦住晚她一步、正弯下腰的沈礼聿,“我拿了。”
黑暗中,沈礼聿直起腰,被拦住的手顺势抓住她手腕,“好。”
“不要掉以轻心。”控夏提醒他。
两人顾着脚下,顾着四周,神经紧绷,偏偏没注意到风中含混的、奇异的摩擦声。
令人牙酸的、湿润和干燥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第48章 这么好看一张脸,刮花了……
控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来源于第六感。
好像即将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要发生了一样。
她耐着性子往前走了几步, 越来越心慌,干脆停下来。
风声。
水声。
还有什么?
控夏屏住呼吸,愈发冷静。
哧……哧……哧。
哧……哧……哧。
奇异的声音混在一系列杂音中, 并不清晰。
控夏心跳极快,一下一下像是重重敲击在喉间, 快要跳出来。
——好像有东西要倒塌下来。
千钧一刻,控夏凭着直觉, 一手环抱住沈礼聿, 往旁边远离沼泽的地方滚去。
还没站直, 察觉到又有东西席卷过来, 她空着的那只手用力, 两个人缠绕着又往旁边滚,堪堪躲过攻击。
背后一凉, 控夏借着旁边的的枝条站直起来,把沈礼聿护在后面,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弥漫的黄泥倒在脚下,刚才经过的绿植全部被覆盖,只剩参天大树依然还挺立着。
幸好控夏反应的够快, 不然他们两人此刻已经葬身泥下。
沈礼聿一直关注着脚下的泥, 眼尖看见它往前移动, 拉着控夏往后退几步。
“这正常吗?”他问。
控夏嘴角抽了两下,谁知道呢。
难怪那些怪物那么害怕, 这个危险程度确实有点大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光度、时不时会爆发的突发事件, 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够让人费神。
随着光线逐渐更暗下来,远处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突兀的停止, 接着是鸟类生物穿过层层树叶透露出的沙沙声。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沈礼聿道:“我们得快点过去才行,别让它们死了。”
控夏点点头。
现在从沼泽过去这条路行不通了,只能另寻他法。
他们循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走,一路上像是逃亡一样,顾不得小心翼翼,经过的地方都留下明显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重见天日,阳光打在身上时,驱散了那股渗人的寒意。
里面发生的一切,和他们无关了。
没有那么多时间庆幸,控夏凭着空气中不寻常的呜咽声辨认出两只怪物的方位,马不停蹄的赶去。
原来近在眼前。
几乎没花费多少时间,他们看到了场景诡异的一幕:一大群生物绕成了一个圈,像是把什么围在里面,不让它们逃出去一样。
控夏猜测被它们围在里面的倒霉生物就是那两只怪物。
她观察过这群生物,显然是一个族群,而且……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生物。
控夏离得远远,观察那边局面,发现围着他们的那一大群生物都面带怒容,显然不是为了吃它们,倒像是被它们惹生气了。
那两只东西干了什么事?
层层叠叠掩护的太严实,控夏躲在树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贸然冲进去会丢命,毕竟寡不敌众。
那只能上点策略了。
控夏把沈礼聿喊过来,两个人凑得很近,开始咬耳朵。
“……等会看到我的手势就可以行动。”控夏轻声道:“清楚了吗?”
沈礼聿在她说话间隙里抬眼,跟她对上视线。
两人同步点点头,而后控夏默不作声的离开了这里。
沈礼聿深呼一口气,按照刚刚说好的那样,往里面走了一点。
手里拿着刚刚控夏塞给他的东西,沈礼聿找了一颗足够大的树,把手里的东西往里面埋。
埋好了扭头盯控夏所在的位置,紧张地等待她的指令。
等了好一会,控夏终于看向他所在的位置,沈礼聿冲她一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
控夏接收到他的讯息,又转头看了看那群依然在僵持着的生物种群。
唰!
控夏手掌摊平,竖直着往下一切。
同时身体接着树枝的弹射性往外一跳,目标相当明确,俨然是被围在中央的那两只小东西。
沈礼聿看到手势,几乎是立刻,点燃了伸在外面的一截棉绳——三秒后,他成功滚到旁边更大的一棵树后面,听见自己刚刚在的地方发出极大的爆炸声。
那棵树倒了。
躲在掩体后的沈礼聿难以幸免,感觉自己失去了知觉,不停耳鸣。
因此也就没感觉到地在震——围在外围的怪物嚎叫着四处奔散,震得树上叶子纷纷飘落。
沈礼聿扒着树缓了好一会,头晕眼花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他在摇晃不停的脑仁里扣出一块地方思考:计划成功了吧?控夏有没有带走它们?
沈礼聿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扶着树站直,心里在赞同控夏之前说的话:他确实太瘦弱了。
睁开眼,却没看见阳光,而是一片凹凸不平几乎算得上遮天蔽日的“墙壁”,正贴着他的鼻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缓缓抬头。
——对上了一张,能把他整个人都吃进去的血盆大口。
控夏弹射出去后,运气十分好,一下落在灯泡眼的头上。
灯泡眼察觉自己头顶上站了东西,当即摇头,不顾现在的场面就要把头上的东西摇下去。
被豆豆眼的叫声制止住。
在这几天“相依为命”的陪伴中,它直线且粗的神经里终于记住了豆豆眼的叫声,并且能通过它的嘤嘤叫声判断此刻的情况。
比如这时候,它意识到自己头顶上站着的那个东西,至少对它们没有坏心。
但这样的反应仅仅只有三秒钟时间,三秒钟后,爆破声响起,一大颗树从头顶竖直倒下。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扬得控夏看不清周围什么情况。
她在树倒塌下的余音中听见很剧烈的震动声,猜测附近围着的生物应该是都跑了。
控夏从刚才灯泡眼和豆豆眼的互动中看出一丝不寻常来,手指弯曲,试探着敲了敲豆豆眼的鼻子。
“走。”
豆豆眼先是抬头一下,然后貌似领会了她意思,嘤嘤叫起来。
控夏还没站稳,灯泡眼就嚎叫一声,两脚一迈,跑了起来。
在漫天飞尘里横冲直撞。
控夏咬住牙,捏着豆豆眼的鼻子,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让它给我慢点——!”
被捂住鼻子的豆豆眼像被捏住了命脉,发出的嘤嘤声不像是从声带里出来的,像是挤出来的。
但由于他们站在头顶,所以这声也被捕捉到了。
控夏终于感觉能控制住自己。
这么一番动静下来,四周的尘土也沉寂下来,控夏已经能看请周围的环境。
忽视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那群围着他们的怪物,控夏一眼就看见藏在树后面,看起来意识不太清醒的沈礼聿。
而他面前,正站着一只极大的怪物,嘴边涎水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糟糕!
控夏心里一紧。
沈礼聿的身体素质太糟糕,被远远地炸一下肯定受不住,这会应该还没恢复好。
她一边想着,手也不闲,捏豆豆眼鼻子,直截了当道:“直接去那边。”
豆豆眼应声地发出嘤嘤怪叫,灯泡眼立马跑起来——速度极快,几乎是势如破竹的趋势。
这次控夏没有骂人,她在混着大量尘土的、如刀割的风中睁大双眼,银色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灯泡眼没有脑子,低着头硬冲,照这个路线,绝对能把那只要把沈礼聿吃掉的怪物冲飞。
到时经过树干时她从它身上跳下来,搂住沈礼聿就跑。
但后面的情况难说。
控夏瞥了一眼那只小小的豆豆眼,不知道这家伙能听懂多少。
现在她控制灯泡眼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就是通过跟豆豆眼交流,再让豆豆眼叫出来传达给灯泡眼。
这样的交流方式是有时差的。
控夏厌恶时差性,但如今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最快最简便的办法,必须寄希望于豆豆眼能看懂她的手势,同时把她的指令传达给灯泡眼。
难度太大。
她不清楚豆豆眼跟人交流的最好界限在哪里,也没有时间给她搞清楚。
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控夏盯着越来越近的那根枝干,在心里默数321,然后轻松一跃,手搭上枝干抓紧,接着跳下来。
她抬头,错愕的发现,那只怪物仍然立在那里。
扭头一看,灯泡眼早已换了个方向消失不见。
控夏咬牙,脸上面无表情,心底里在咬牙切齿地暗骂:怎么这个时候变聪明了?知道躲开障碍物了?
这种念头只闪过一瞬。
下一秒,控夏借着自身的重力在树上荡起来,一脚飞踢过去。
怪物被这个力量撼动了仅仅一步,他张着的大嘴很快停下,扭头往旁边看去。
但是却什么都没看见。
控夏早已跳下树,一把搂住沈礼聿的腰,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他扛到肩上,跑了。
她一边跑一边用余光寻找灯泡眼的位置,发现对方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懵的看着她。
空余的一只手放到嘴唇上,控夏吹了一声口哨。
左边是森林深处,要是豆豆眼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那她就脚步一转,再往里面去。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那群怪物还会不会跟进去。
控夏大脑精密计算着,耳朵灵敏的听见一声突兀的“嘤嘤”叫。
——它听懂了!
控夏心里一凛,跟对着她冲过来的灯泡眼对冲,本想借着旁边的石头翻上去。
没想到豆豆眼又“嘤嘤”一声,灯泡眼颇通人性地跪趴下来了。
控夏反应极快,踩着灯泡眼的脸翻上了它的头顶。
灯泡眼这会不再需要豆豆眼的指令了,控夏刚在头顶站稳,它就嚎叫一声,迈开蹄子随便找了个方向狂跑——避开了森林入口。
观察到这一点的控夏没有意外:它们果然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暂且顾不得这些,控夏蹲下来,手掌拍了拍沈礼聿的脸。
还在发热。
对方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晕了过去。
本来在生病和爆炸的双重作用下,以沈礼聿的身体素质能睁开眼就是纯靠意志力,后来被站在自己面前、想要吃掉自己的怪物吓得清醒一点,还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结果神降天兵——怪物一整个都被踢歪了一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拦腰抗走。
没看清脸也知道是控夏,沈礼聿就是在那时候晕过去的。
知道自己安全了,算是放心地晕了过去。
所以这一路的惊险他都无知无觉,再醒来时浑身酸痛,迎面吃了一嘴沙子。
沈礼聿睁开眼,被迎面撞来的树杈子吓得呆了一下,忘记躲开。
所幸自己后颈还扶着只手,一用力给他按下去了,让他避免了毁容的下场。
沈礼聿终于回过神,听见旁边淡淡的女声:“醒了还不知道躲?这么好看一张脸,刮花了多可惜。”
第49章 想活吗?
沈礼聿听了她的话, 后知后觉的用手护住脸,然后听见控夏忍不住的一声哼笑。
他清醒了,迅速收回手, 原本就红的脸更加红。
但控夏并没有看他,沈礼聿偏头时看见她的侧脸, 嘴角拉平,不再笑。
沈礼聿转头, 五感渐渐恢复。
他目视前方, 发现他们正站在半空中, 不知要往哪个地方去, 而身后震天响, 跟着一大群怪物——刚才吃得那一嘴尘土就是它们带起来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站稳”,沈礼聿下意识拉住控夏的手臂, 对方并没有挣脱。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疯狂的朝外侧倾斜,快要掉出去的样子。
这是做了准备,但是没做太多,沈礼聿手用力拉着旁边不动如山的女人,又被飞起的尘土扑了一脸。
尘土不可避免地进了眼睛, 他下意识闭上眼, 身体的感受就更加清晰。
抓着的手扭了两下, 好像又要挣脱的趋势,沈礼聿松了一点, 大臂下侧就扶上一只手, 正掐着他。
因为太过用力所以才显得像是在掐,沈礼聿刚才放松了一点的手重新抓紧。
那只手把他拉回中间,感觉到脸上的尘土少了一些,沈礼聿试探着睁开眼, 果然没有灰尘再飞进眼睛里了。
他眨了眨眼,原本盈满眼眶的眼泪迅速消失。
“往左。”控夏道。
掩在巨大声响下的两声“嘤嘤”终于被沈礼聿听见。
知道等会要变换方向,沈礼聿更贴近控夏一点,同时奇异地看了一直在前面的小怪物一眼。
居然是靠它控制方向的吗?
身后那些怒吼声远去一瞬,很快又追了上来。
沈礼聿听见控夏冷静又淡定的声音,仿佛一切胜券在握的样子:“往右。”
虽然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不该走神,但控夏带来的安心感太足,沈礼聿不可控制的任由自己陷入回忆中。
之前说过控夏救了他一命,这话不是编的。
只是当时的状况被他的语言略微粉饰了一些,情况远比他说出口的更加复杂。
跳过的情节是沈礼聿塑造的一场蒙太奇梦境,因为控夏对当时发生的事没有记忆,所以显得更为真实。
他们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其实对弈过。
在沈礼聿被救之前。
当时他右腿受伤,已经到了失去行动能力的地步,逃往救济中心时,路上几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黑雾”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吞噬掉绝望的人类。好几次沈礼聿休息完一睁眼,天边都被黑色席卷。
莫大的一块石头重重压在心上,沈礼聿沉默地逃离。
他那时候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狼狈又难堪地一路赶到中心城,如果不被黑雾吞噬的话。
但并没有。
自出生起,沈礼聿的那张脸就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那时候也不例外。
有人想趁着这种时候表现出自己人性恶的一面,长得好看又几近失去行动能力的沈礼聿自然首当其冲,成为第一只可怜的小羊羔被下手。
经历过了好几次这样不怀好意的靠近,沈礼聿心累了,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对付多余的这样的人,索性都往人少的路走。
随着时间线拉长,他的腿伤越来越严重,最后烂到骨头里。
同时他也到了中心城。
中心城就是现在的新城,只是范围更大一些,因为那时候黑雾还没有侵入城市。
原本在城内的住民听说外面很有可怕的吃人的雾,但并没有实感。对于源源不断流入城市内、那些所谓逃亡的人也没有好脸色看,觉得他们破坏了自己的生活体验,天天往市长投诉箱里递信。
递到最后,居然把市长逼出来说明情况之紧急,希望大家谅解。
谅解是肯定不能谅解的,总之,沈礼聿在城内游荡了一段时间,那张好脸这时候带来的倒是好处了,也仅仅是跟其他相比。
原住民对他友善,是因为想靠着这些友善带他回家。
至于回了所谓的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这就不是沈礼聿能想象出来的了。
前路渺茫,沈礼聿还以为自己那条腿就这么坏下去了。
腿伤实在太严重,虽然进城后救济中心有发放药物,但数量有限,对他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饮鸩止渴。
于是炎症从腿慢慢往身体其他地方扩散,在遇见控夏前一个小时,他才发现自己发了高烧。
一般来说,发高烧的时候最好不要随意走动,而是好好休息为上。
但是不行。
在中心城内留下来要付出代价。
因为他的腿伤,沈礼聿分到的已经是最轻松的活,要求每天上工,不然连日常饮水都没有保障。
说来可笑,新城建立前的时代,科技已经发展到几乎到了尽头的地步。
人类在飞速发展的科技中取尽便利,素质却丝毫没有增长。
无论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还是对他们的同胞。
日常工作中看惯了对他腿的讥讽和嘲笑,所以遇见控夏时,他几乎立马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只有控夏对他不闻不问,好像根本没看见他。
进到中心城快一个月,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感特别强——指每个人看见他都会下意识看他的腿,好像坏了一条腿的他是什么稀世奇宝一样。
虽然确实很少见。
那也没必要把他当猴子看嘛。
总之,他第一次见到控夏时,对于对方这种把他不当成人看的态度特别感动。
但第二次看见她却还是这种态度时,沈礼聿开始有些愤怒了。
虽然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当时的他再次遇见控夏时,隐晦地用目光谴责她。
目光对于控夏来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当然,这是后来的他知道的,当时的他并不清楚。
也幸好控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然他都不敢想对方会说什么。
真正搭上话是在第三次见面。
沈礼聿当时的职责是负责守门。
守的是阅览室的门。
原本这个职位是由机器人来担任,但似乎因为机器人太不通人理,常常妨碍做事,上面的人顺手就撤下去了,也恰好调出一个岗位,免得进城的“流民”每天无所事事,扰乱城内秩序。
恰好那天控夏因为一件事想要进去,偏偏又忘记带证明身份的证件,索性对着门外原本装着机器的装置冷了一会脸,把沈礼聿吸引过来了。
“要做什么?”沈礼聿淡声问。
对方抬头看他,眼神出现了一点变化,让沈礼聿感觉到,似乎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觉得奇怪,自然也就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见的第三次面,沈礼聿才看清她长什么样。
一头短发,长度刚刚到锁骨,瞳孔是银色的,抬眼看人的时候有点像跟机器人对视上,却不是冷冰冰,气质吓人得很。
他下意识扫过对方的整张脸,不敢多看,良好的记忆力让他不得不记住细节。
沈礼聿好心地提醒她:“这里的机器早就拆没了,你要进去只能经过我。”
果不其然,对方是冲着进去里面来的,听到他的提醒后蹙眉:“拆没了?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沈礼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期望她给出的反应。
一个月来了三次,每次都把我当成透明人。现在好了吧。呵呵。不得不看见我了吧。
沈礼聿这样想着。
他能看出来对方身份不菲,气质上来看估计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但是那又怎么样。
管你身份再大,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身份证明拿不出来照样不给过。
沈礼聿想得很痛快,但很快觉得自己这样很像炮灰做派。
嗯。放小说里在第一章因为阻挠主角办事被打死的那种。
想到这里,他略收敛了点,脸上漾出灿烂的笑,然后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眉眼舒展,做出恍然大悟的姿态。
“之前没看见你。”她说。
沈礼聿笑容僵了,很快失去了表情。
他确认了一下,指指自己又指指地上:“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么大个活人在这里站了一个月,你来了三次,一次都没看见我吗?”
对方点点头,还没等沈礼聿说话,她又蹙着眉。
银色的瞳孔内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再跟他废话,只是说:“我没带身份证明,去上报,然后来开门。”
“上报?”沈礼聿愣了一下,“上报不了。”
他这话说出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别开脸。
余光敏锐地发现对方隐晦地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再抬头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有点莫名的紧张,沈礼聿把受伤的腿往后躲了躲,听见对方说:“你脸很红,应该是腿伤引起的发烧。”
“哦。”沈礼聿确实发烧了,“那我也不能给你进去,你没有身份证明。”
对方并不搭腔,只是自顾自的道:“要是再烧下去的话,不出两个小时,你肯定会死。”
死?
沈礼聿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他压抑出两声低哑的笑,缓慢道:“我们到现在为止,不过见了三次面。”
他本来想说,对方有没有必要这么讨厌他,连咒他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但看着对方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沈礼聿愣住了。
然后抿着发白、干燥到起皮的嘴唇。
半晌,他又开口:“就算等会我要死了,你也要拿出身份证明,不然不会让你进的。”
“一点小感染而已。”他听见对方满不在乎的声音:“最近是不是很出入了什么不干净的场所?”
沈礼聿顺着她的话回想,发觉确实。
前几天帮一个人拿东西,去了……很乱的地方。
那个人帮了他很多,所以当时问他能不能帮忙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说起来,那人让他帮忙,但他并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甚至没有细想,为什么对方让他一个不方便行动的人帮忙。
到地方之后第一直觉是乱。
乱的不仅是环境,还有人。
腿伤一直没好,几乎算得上是在养蛊。
应该是在那里感染的吧。他想。
思绪回收,沈礼聿瞳孔微微移动,对上对方的眼。
接着看见对方并不明显、一闪而过的一个笑。
“看来确实有。”对方说。
沈礼聿不自觉想解释:“不是我自己要去……”
然而,看得出来对方并不在意这件事,打断了他。
“你也可以不死。”对方淡淡道:“我这里有药。”
沈礼聿猛地抬头,看见对方满不在乎的脸,说出的话却让他浑身发凉。
“但是要活……就得看你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说:很努力的存了五章,但是很快就用完了[可怜][可怜]
第50章 你还走神?
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话沈礼聿从太多人嘴里听到了。
逆反的心几乎立刻就涌上头脑, 跟高烧反应混在一起,烧得眼前有些发懵。
沈礼聿眨了眨眼,面前人的脸变成两张, 又合成一张。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对面人的眼里是什么样,但想必不太好, 因为对方脸上浮出浅浅的笑,低声说了一句:“开始发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因, 沈礼聿听见她说出这句话之后, 突然看不清眼前事物了。
像是打上了一层马赛克, 入眼都是像素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礼聿有点措手不及, 他有些懵, 下意识挎住旁边的墙。
“怎么哭啦?”凉凉但没有什么情感的声音响起来,沈礼聿朝发出声音的人看去, 却看不清对方表情。
听见她的话,沈礼聿抬手抹了把脸,确实摸到湿润又冰冷的触感。
他盯着自己指尖,眼神聚焦不了,只能尴尬又徒劳地抹干净脸。
抹完之后他抬眼, 其实还是看不清。
刚刚说到感染, 沈礼聿觉得, 可能是因为病毒烧到视觉神经了。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忧虑,但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
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何必去担心眼睛的问题呢?
正自顾自想着, 沈礼聿听见她说:“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其实还没有。
但他知道,面前的女人肯定看出他之前对她的为难,才这么逗弄他。
于是沈礼聿点点头,只是点点头, 不说话。
他模糊的视线看见面前的人没动,像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沈礼聿坏心的没张嘴,临死关头还想继续作。
出他所料,他看见女人眉毛小幅度地挑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抬起了手。
还以为要被打,沈礼聿匆匆后退一步,肩连着手臂到手腕“砰”一声撞上墙。
顾不上瞬间麻掉的右手臂,沈礼聿紧紧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某个未知部位。
然而并没有。
女人的手摸上他腰的时候,沈礼聿浑身紧绷,生理性颤抖了几秒。
他睁开眼,原本一片白的视线被黑色占据,反应了足足好几秒之后,沈礼聿才意识到,这是那个女人的发顶。
靠的好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没有第二反应,因为腰间都被她摸了个遍,那两只手的行进趋势是向下的。
被摸的地方好像火燎过,烧得他满脑子浆糊,火山爆发了一样。
“——你干什么?!”他质问出声。
用力扯开女人的手,但是对方力气太大,再加上沈礼聿正在高烧,手也软绵绵的,于是这点力量就像是蜉蝣撼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方的手依然搭在他腰间。
而且因为他的质问,更用力地捏他的肉。
沈礼聿都要吃痛出声了。
他忍得面目狰狞,好险把声音咽了下去,没丢人。
“通行证在哪里?”女人靠近他,沈礼聿往后躲了躲,发现她没有在看他,脸朝的方向分明是身后的门。
——她在观察怎么开那道门。
想通的瞬间,沈礼聿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今天肯定会死,但偏偏自己非要作,可能死都不安生。
如果让面前的女人知道开门的办法,门开的下一秒,他会不会就死于非命?
沈礼聿不敢保证。
他只好放弃了挣扎,转而跟她谈起条件。
“不是通行证。”沈礼聿奄奄一息道:“怎么开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腰间的力道松了些,沈礼聿感受到脸上有道目光,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然后听见对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说。”
他已经放弃了从对方那里拿药的想法,只想让自己死得有条理一点——当初不远万里赶到这里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还以为到了中心城市自己就有救了,看来都是痴心妄想。
沈礼聿小幅度摇摇脑袋,把这些想法甩出脑袋。
他道:“等会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扔出去?”
“哪里?”对方并没有惊讶,好整以暇的问。
沈礼聿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半晌,才抿抿嘴唇道:“城外。”
对方没有说话。
沈礼聿视线越来越模糊了,看不清对方表情、心里没底的感觉让他很惊恐,只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也出了问题,而不是对方根本没讲话。
但这只能骗骗自己,改变不了事实。
他又抿着唇,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没表达的意思,绝望地等待审判。
“太麻烦了。”
果不其然,对方拒绝了。
沈礼聿感觉凄凉,平生第一次在心里出现了后悔的情绪。
如果那时候就在家里等死就好了,何必还要经历一路的磨难,上赶着来这里遭人嫌,死又死得……
他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
正兀自懊恼着,沈礼聿听见对方又开口:“我只是出来办个事,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这不好吧。”
确实。
沈礼聿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沉。
听起来真晦气呀。他想。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女人。
这次他们见的第三次面,算是交锋了一回,沈礼聿对她也有一个初步的判断。
冷漠、身份斐然、力气极大、绝不胡乱散发善意——这个时代最没用的东西。
和她的气质很相符。
想到这里,沈礼聿忍不住唾弃自己:都要死了,怎么还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唾弃完,他又自暴自弃,无奈地心道:“是啊,都要死了,想想也没事。”
沈礼聿说:“那我不能告诉你怎么开,你在这里等到下一个人来吧。这段时间应该也够你回去拿身份证明了,我先走了。”
女人吊儿郎当的开口:“去哪啊?”
沈礼聿手撑着墙,实在提不起劲开口,但仔细想想,这女人虽然目中无人,好歹在这一个月内给了他极大的心理抚慰。
本着报答的心理,他老老实实道:“去外面死去。”
其实根本撑不到外面。
他已经感觉自己贴着墙在往下滑了,身体机能甚至撑不到他离开这个女人的视野范围内。
他十分悲愤,却做不了什么,寄希望于那个女人。
希望她看自己的尸体碍眼,把自己从这里扔出去。
用手提着可能会脏——虽然他看见她手上戴着手套,那就把他踢出去吧,最好一脚踢到城外。
死也不要被变.态捡回去。
早知道不来了。
他头晕晕的,没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
所以控夏用手掌撑起他的脖颈时,他也没有感觉。
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内容一字不漏的全进他耳朵里,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
那人说:“算你还有点职业操守。”
沈礼聿皱起眉,混沌的大脑开始思考:职业操守是什么?
然后感觉自己的嘴好像被掰开了,舌头突然刺痛起来,几秒后,难受的感觉散去不少,身体知觉渐渐恢复。
……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放下他的时候,用手指轻微地刮了刮他的下巴。然后嘴角溢出一声笑。
他之前看过旧人类逗弄自己宠物的视频,一个荒谬的想法升腾而起。
她像是在逗猫。
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后,沈礼聿的心忽然突突跳了两下。
他经验太少,不知道对方进会所时,也是那样逗那些男孩的,只是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但却奇异地没有生气的情绪。
沈礼聿把原因归结于他刚死里逃生这件事上。
这人挺好的。
沈礼聿推翻了自己刚才对女人下的结论,几秒内又重新得出一个推论。
他打算再等几分钟,等自己恢复一点轻微的行动能力后,爬也爬起来给对方开门。
但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门已经轮不到他来开了。
“在想什么?”
声音自上方传来,沈礼聿陡然回神,发觉自己的脸正埋在控夏颈间。
而他们还在灯泡眼头顶上,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控夏接着道:“这种环境你还能走神那么久?你的心太大了。”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生气,声线拉平,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沈礼聿却感觉自己被批评了,心虚地道歉:“对不起……”
话音尚未落下,头顶的声音变得锐利,几乎是在命令——不是对他讲:“跨过去!”
揽在腰间的手蓦然收紧,沈礼聿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控夏搂住了他。
他估计自己现在的姿态特别小鸟依人,特别是控夏说完之后,还收紧了核心,半跪下来。
还把他更往自己身上搂。
沈礼聿贴她贴的很近,他有私心,鼻尖往她锁骨窝里拱。
其实没有闻到味道,但是人的鼻尖一般是凉的,而脖子以下的部位又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热量,所以就导致那块皮肤的存在感尤其强。
沈礼聿感受着那块皮肤的温度,心虚更加重了一点。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给自己谋福利。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死亡的态度不够端正,也不够虔诚。
但过往的经历太丰富,差点死一回,真正死了一回,无数次接近死亡的瞬间也不是没有过。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对死亡的ptsd真正治愈了。
骤然失重,沈礼聿没有防备,鼻尖磕在控夏锁骨上,生理性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流了出来。
他本来不想忍着,借此发出声音以吸引控夏的注意力,然而这种情况下,这样做显然会危及到控夏生命,还是忍着了。
但控夏不是机器,也不是木头,她有痛觉。
于是,在确认周边情况暂时安全后,她松开了沈礼聿,看见他发红的鼻子和眼眶。
立马就明白是磕到了。
控夏皱眉道:“你还走神?”
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沈礼聿听出来,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揉揉鼻尖,又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眼巴巴盯着对方,看见对方沉默一会,然后才警告似的开口道:“下次不许了。”
说完,她没有再看沈礼聿,而是放远了视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
灯泡眼又跑了好一会,直到一个十分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沈礼聿视野里,控夏才说:“停下。”
豆豆眼嘤嘤两声,他们一行人带怪物,急刹式停在原地,没有更进一步,显然很听话。
豆豆眼早就习惯它的急刹,手脚抓紧了,所以只是身体往前倾了倾。
苦了上面毫无防备的两个人,差点被甩飞出去。
最后是靠着控夏下意识的动作拯救了两个人——她手撑着灯泡眼头上的角,手心立马被腐蚀掉一层皮。
幸好拿下来得快,不然又得见到森森白骨。
手上的伤暂且是小事,两人同时抬头,打量着那幅“铜墙铁壁”式的建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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