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这种事儿谁走心谁傻子。……
不太习惯闯入的男性气息,顾鸢整个人十分僵硬地贴在护墙板上,然而这铺天盖地的炽热的气息却如此令人心神迷乱。
或许是空调太冷,竟然想靠近那片炽热,想他用暖和的体温包围住她。
玄关空气凝固着,她不动,他便也不动,明明只需要更近一步,他停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仿佛真在等她考虑。
顾鸢虽没经历过,但早已不是小姑娘心性,男女之事人之常情,没什么需要紧张害怕。又有酒精加持,冲动迷乱间,头脑昏昏地仰头贴上他嘴唇。
燥热而急迫的吻顺势压下,祁景之扶着她后脑,另只手探向她腰肢。吊带下沿早已随着她勾住他脖子的动作而抻起来,他的手毫无阻隔地握住她细腻柔滑的腰。
男人掌心滚烫,尾戒冰凉,冷热交加的肌理触感,好像抚平她心底的某一处褶皱。她无意识地将自己送出去更多,青涩而认真地回应着吻。
祁景之将她抱起来,要折入浴室,趴在他肩上的头用力摇了摇。
平日他就像只刺猬,舍不得对她说句软话,这会儿倒温柔起来,语调带着点哄人的意味:“怎么了?”
“你伤口,不能沾水……”她一边说着,唇一边凑到他颈侧。
那一下柔软得令人失控,祁景之呼吸停顿三秒,强迫自己冷静,托着她继续往里走:“那你帮我。”
顾鸢原以为她见过那么多手术台上横陈的身体,一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又能怎样,可真当上手的时候,才知道这种事有多煎熬。
尤其是他握着她手腕哄她:“西西,这里洗干净。”
他又唤她小名,仿佛一只手抵到她内心最柔软处。
浸透的衣物堆在淋浴房角落,她的斑马纹吊带和他的白衬衣胡乱地缠着,花洒停了,她垂落的湿发结成一缕一缕绕到他背后,顺着脚边流向地漏的早已分不清是什么。
顾鸢抱着他肩膀大口呼吸,刚松开牙齿,又忍不住咬下去。
皱成小山的眉头被他一次次吻平。
从凌晨到日出,除了后半夜看了会电视,两人都纠缠在一起。
中途本想睡觉,胡闹着,又进去洗了一遍。
醒来时不知道几点,房间只剩她一个人,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柠檬香薰味,再也不是昨夜那种靡靡气息。
床单被子干净平整,明显换过,顾鸢突然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被子里光洁雪白,昨晚酒后的一幕幕席卷上涌,惺忪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竟然跟祁景之发生了那种关系。
稍稍一动,残留的酸痛感在提醒她,不是梦。不止发生了,还有很多次,最后她是累昏过去的。
但不得不承认,当时感觉很好。
他的腹肌手感和看起来一样棒。
停止回味,顾鸢深呼吸醒了醒脑子,准备下床,却不得不坐在床沿缓一缓。
放纵的后果就是全身骨头仿佛被拆开重组,动一下就像挨千刀。
直到一束光猝不及防地闪入眼睛,她望着床头柜台面愣了下,想起是祁景之那枚尾戒。
她的手机放在尾戒旁边,拿过来,拍了张照片:【你东西忘了。】
祁景之:【不是说喜欢?送你了。】
顾鸢脑门一嗡,她什么时候说喜欢了?
戒指放在掌心,熟悉的冰凉触感徐徐唤回一些记忆。
是她被摁在沙发上,撑不住塌软下坠,获救般将那只手抱在胸前,一次又一次摩挲过小指的尾戒。
耳畔炙热的嗓音问她喜欢吗,她只能一下下点头,也没余力深究他问的是什么。
不过他都说送了,顾鸢懒得多费口舌,拿戒圈在自己手指上试了试。
只有戴大拇指,勉强不会掉。
她的手偏小,和别的女孩放一块儿就像个孩子手,但因为骨骼纤细,单看还是修长漂亮。老威廉说她手小灵活,适合做手术。
祁景之上学时也调侃过,她双手合一起不如他一只手大,轻而易举能将她制服。昨晚更是一次次践行。
手机又亮,拽回她飞出的思绪:【给你留了餐券,记得吃。】
顾鸢这才想起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戒指原本是压着一张酒店的午餐券。
顾鸢:【不用了,这儿的自助不好吃,我出去吃。】
祁景之:【是我的餐券。】
【想吃什么跟厨房说,可以现做。】
顾鸢想问那你自己呢,心想大少爷肯定有别的山珍海味,便把话压了下去。
看着手里的餐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其实她的订单也带餐,就第一天晚上吃过,再不想去了。
不是人家做得不好,是她不习惯海城口味。
简单洗漱换过衣服,顾鸢上楼去餐厅。
这家酒店是高空餐厅,可以俯瞰周围景色。
顾鸢把餐券递给门口服务员,两个穿制服的女孩惊讶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连忙走出来招待:“您好,这边请。”
临窗卡座全都空着,现下只坐她一人,十分清静,服务员语气温柔地为她点菜。
顾鸢在顾家长大,熟悉这种特权服务,猜测他应该是VIP,便没想太多。
点完菜的服务员回到门口,和另一位服务员聊起来。
“是哪个老总过来了吗?怎么没听主管说?”
“北京那边的,说此行跟咱们酒店没关系,就临时住一下,特别嘱咐了不要声张。”
“那美女什么人物?”
“管呢,老总的私生活,你敢问?”
今天无事,可以慢节奏悠闲地度过,顾鸢吃过午餐便乘地铁去市中心。南京路从下午逛到晚上,正好去外滩看夜景。
路遇排长队的鲜肉月饼,顾鸢久闻盛名,忍不住也排了一排,口味果然没让她失望。
她特别留了两个,带回酒店当夜宵。
这些天外卖都吃腻了。
如此暑热的天气,这里依旧人山人海,四处都是打卡的游客,和拍摄婚纱照的新人,整条街几乎密不透风。
晚上江边才终于有了一丝丝凉风,顾鸢好不容易抢到个位置,趴在栏杆上拍对面的电视塔。
把无数种变幻的颜色,全都定格在她的手机里。
八点半,坐在江中飘荡的游轮上,甲板微风习习,两岸灯光闪耀入眼,她收到祁景之发来的信息:【公司有事,需要连夜回。】
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嗯”。
祁景之:【北京见?】
见是一定会见的,毕竟她还没搬走。
但顾鸢知道他不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
桥灯映红她整个面孔,顾鸢单手托腮,似有回味地勾了下唇:【好。】
翌日中午,薛嬗去接机,长途跋涉后的顾鸢一上车,就把副驾驶座位调到最低躺下去。
“你怎么一副被榨干的模样?”薛嬗启动车子,望过来,墨镜掀到头顶直勾勾盯着她,“真和人419了?对方很猛?”
顾鸢把眼罩摁紧,堵住漏光角落,轻描淡写的语气:“一米九,八块腹肌,硬件好体力也好。”
薛嬗嘴巴张成了“O”形。
很多话她也就嘴上说说,知道顾鸢虽然不是传统守旧的女人,但特别爱干净,所以从不乱来。
外面的男人谁知道经历过什么,顾鸢都嫌脏。
“……你不会真看上了吧?”薛嬗想到一种不妙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啊。”顾鸢仰靠着,舒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种事儿谁走心谁傻子,我像傻子么?”
薛嬗见她这模样才放了心:“去哪儿?”
总不能去祁景之那儿,顾鸢报了医院地址:“找领导汇报工作。”
“你这是牛马当上瘾了。”薛嬗评价了句,“给你送过去我撤了啊,下午开会。”
顾鸢:“OK。”
说完薛嬗不再吵她,让她睡觉。
*
在医院露了个脸,给周末加班的同事把伴手礼分了——也没有什么贵重礼物,只是逛南京路买的大大小小的冰箱贴,和人手一支海城印记的中性笔。
回到祁景之那儿收拾东西时,他不在家。
顾鸢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上自己的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短暂停留过的居所。
出租屋房东提前请保洁打扫过卫生,几乎是拎包入住的程度。
顾鸢归置好自己的东西,铺了床,便去小区超市采购晚上的食材。
人多,她厨艺一般,只能煮
火锅,买了些火锅里常吃的素菜,各种肉卷和丸子类,还称了些卤味,米酒和饮料各买了几瓶。
以前习惯独来独往,第一次做东请人,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推车走过儿童休闲货架,才意识到该买点娱乐用具。那么多人,吃过饭总不能围在那看电视,或者讲病例。
她买了两副扑克牌,和一副花里胡哨的游戏卡牌。
六点多,除了卢玮临时被刘疆叫去做手术一助,其余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季安仁不愿掺和年轻人,怕他们玩得拘束,也没来。
加上带的实习生,今晚客人一共五个。
顾鸢准备的鸳鸯锅,房东留的,看成色几乎全新,她仔细清洗消毒后才用。
叶子琪把大家带来的乔迁礼物,鲜花和小摆件都归置好,把卢玮送的水果切了盘。
卢玮人来不了,却千叮万嘱同事们帮他带心意,叶子琪拿着他给的一百块说,买水果剩下的钱她要私吞。
顾鸢拿勺子尝了尝菌汤咸淡,看向客厅里乐呵呵的一群人,心头涌起一股陌生的感觉。暖暖的,过去许久不曾有过。
医院上班时间紧,这群人平时吃饭就快,下锅的东西没多久就被哄抢光。
“圆圆你饿死鬼投胎啊?别抢我肉!”
“我要辣的虾滑,不要清汤。”
“许钊你找打是不是?”
“青菜不要下辣的啊啊啊油死了!”
“等等,我刚吃的菇是不是没熟?”
“这是几?”
“八……”
“完了叶子,快给他人工呼吸。”
“滚,他爱死哪死哪。”
关于许钊是不是吃了没熟的香菇,顾鸢也不知道,这小子几杯米酒下肚开始说胡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她道歉。
“姐,我错了姐。”他拽着她衣袖擦起眼睛,“以前是我格局小,说话不好听,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你是我亲姐……”
袁源:“你别跟我抢姐!”
最后许钊一个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其余人围着茶几打扑克,袁源也坐在地毯上,挨着他脑袋,叶子琪时不时用脚把他乱动的膝盖踢开。
顾鸢瞥一眼,依旧不敢信:“他酒量这么差?”
“现在算好了。”袁源说,“大一的时候过生日,在寝室喝了半杯rio,穿睡衣跑下楼,嘴里喊着别杀我边跑边脱,差点被路过的女生当流氓送到警卫室。”
顾鸢笑到肚子痛。
“还有后续呢。”袁源把他老底都揭了个光,“醒来说遇到仙女,要追人家,在宿舍楼底下摆爱心唱情歌,结果被人男朋友拎墙角揍了。”
袁源揉了揉许钊毛茸茸的脑袋,望向顾鸢一本正经地说:“他这人没什么坏心,就孩子脾气,缺心眼儿,觉得季主任看重你,怕自己失宠。不过现在也想通了,就他这两把刷子,要赶上你还得修炼个几年。”
“岂止几年啊。”叶子琪叹了叹,“给十年都未必够。”
说的是许钊,也是她自己。
顾鸢的科研头脑和临床意识,在同龄乃至三四十岁的医生中都算是佼佼者,本人又刻苦好学。正应了那句比你聪明的都比你努力,简直不给普通人留活路。
但她本人或许压根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按部就班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明天都要上班,不能玩太晚,许钊眯了一觉八点半醒来,人已经清醒不少,跟着玩了两把扑克。
临近九点,一群人告别离开,顾鸢把伴手礼给他们,便没再送到楼下。
厨房和餐桌吃完就已经收拾,她不喜欢把残局留到明天,刚才同事们下楼也带走了垃圾,家里干干净净。
正打算洗澡睡觉,为明天回到牛马生活养精蓄锐,门突然被敲响。
顾鸢以为谁落了东西,下意识瞄了眼沙发和玄关,暂时没发现什么。
打开门,心脏骤跳。
曾与她春风一度,昨晚返京的男人正立在门外,像是奔波了一天,白衣黑裤已经没那么板正,微敞的领口松垮垮露出截锁骨,倚着鞋柜的模样松弛颓懒,双眸却灼热而有力地盯住她,语气含怨:“说了北京见,一声不吭就跑了,还不回信息。”
“我什么时候不回……”张口才想起她手机放在卧室充电,今天来的人多,手机也多,客厅插座不够用。
祁景之没等她解释,趁她大脑忙于思索,卸下防备的那一两秒,掀开门板,不请自入。
第16章 第16章每个月,就那么几天有兴……
错身而过时,一阵鲜肉月饼的香味嗅入鼻尖。味蕾被触动,神经也短暂被麻痹。
就在她晃神间,男人已经略扫一眼屋内格局,把一袋鲜肉月饼和另一袋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保温袋放到餐桌上。
独居宽敞的两室小户型,因为这个一米九男人的进入,显得空间更玲珑紧凑,却也增添了几分温馨。
火锅她其实没吃太饱,一直在给大家涮食材,又陪着玩了一晚上,这会儿胃里隐隐觉得空。
祁景之一边打开保温袋,一边解释他出现的原因:“累一天了,刚好路过,借你这儿吃顿饭。”
“嗯,你吃吧。”两人间的熟稔自然而然,顾鸢不再管他,转身进卧室拿手机,看有没有漏掉什么重要信息和电话。
电话没有,信息他不久前发过两条,一条问她是不是搬走了,另一条问她在哪。
其余都是工作群聊,顾鸢粗略翻看了下,跟她没多大关系。刚才收了个重症,她不在,刘疆负责,夏若@她,恭喜她逃过一劫。
回到客厅,祁景之坐在餐桌前吃乌冬面,空气里飘着清淡的海鲜味道,手边,是他用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的水。
自在大方的,一点不像个客人。
“要不要尝尝这个?”他指了指桌上的鲜肉饼。
顾鸢走过去:“热的吗?”
“放炸锅三分钟。”
“哦。”顾鸢拎到厨房,往空气炸锅里垫了个锡纸碗,摊开放几个鲜肉饼,设置160度,3分钟,加热好用盘子盛出去。
一入口酥脆咸香,是记忆里的味道,顾鸢没掩饰住惊喜:“哪儿买的?北京有吗?”
祁景之淡淡撩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勾。
“没有一模一样的。”他放下筷子去端水杯,“在和品牌方谈北京分店的事儿。”
顾鸢愣了下:“你要开分店?”
“开着玩儿。”
心脏隐隐骚动起来:“谈得怎么样?”
“没问题,价格上磨一磨,争取年底前开业。”
顾鸢胃口大开,又拿了第二块放进嘴里。
她知道他这个人,要么不说,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开家餐饮分店对他而言也就是拔根毫毛的事儿,甚至只交代一句,就不用再操心,盈亏无所谓,其余看心情。但好巧不巧,是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顾鸢吃着饼,看他的眼神也和以往不同。
祁景之把吃完的饭盒收拾好,保温袋密封住味道,也拿了块饼,目光懒懒地望向她。
察觉到男人眼底探寻的亮光,她垂下视线,若无其事地看手机。
等盘里的鲜肉饼都被解决完,祁景之也喝光最后一口水,掌心摩挲着早已变软的一次性纸杯杯壁,目光落在对面女人头顶柔软的漩涡,视线好像纠缠进发丝里,绕成千千结。
顾鸢放下手机看过去,眼神浅淡,像屋里早已散尽的晚餐味道:“什么时候走?”
祁景之双手抬到桌沿,微微倾身:“今晚能不能……”
“不能。”顾鸢知道他在想什么,起身送客,“明天上班,要早睡,你回去吧。”
男人有些失望地退回去,靠着椅背扯了扯唇角:“行。”
被驱赶出门的时候,他再次觉得自己像被富婆挥之即去的鸭。
只不过那次是错觉,这次和真的差不多。
顾鸢锁好门,洗完澡躺在床上,才有空再次看手机。
祁景之不久前发来两条:【什么时候再休息?】
【方便的话排班表给我。】
想安排她的休息时间?做梦。
顾鸢回了句:【有空联系你。】便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另一边,坐在别墅门前看湖
的男人抬手拧了拧眉心。
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天晚上的表现究竟有没有让她满意。
明明缠着他一遍又一遍,看起来十分享受的是她,可现在似乎变得毫无兴致的,也是她。
*
翌日,顾鸢回医院上班,半天坐诊累得腰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还没缓过来。
季安仁介绍了一位理疗科同事,让她晚上下班过去请人家按按。
不愧是专业手法,虽然疼得她哇哇叫,但的确解乏,从理疗床下来,浑身经络都通了。
下楼的电梯里,两位护士在她面前小声讲八卦。
“今天那小姑娘可怎么办啊,才十七岁……”
“男朋友也是,那种事儿怎么能胡来?”
“就是,第一次见到套戴反的。”
“那孩子到底要不要?”
“还没决定呢,女孩子又没妈,听她爸口风,八成想让他们把事儿给办了,等到年纪再领证。”
“造孽。”
顾鸢听得一口气悬起来,连忙拿出手机:【喂。】
祁景之:【今晚有空?】
“……”顾鸢忍住没翻白眼,敲字:【之前在海城,你那个没戴反吧?】
祁景之:【……】
【那么明显的标识,你当我智障?】
现在的设计人性化,包装是能看出正反面的。可话刚发出去,他察觉不妥赶紧撤回,重新编辑发送:【哥身经百战,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顾鸢差点笑出声:【所以睁着眼睛找不着门?】
【我说第一次。】
戳得她简直想揍人。
祁景之:【不是第一次。】
顾鸢靠在电梯壁上,笑歪了头:【不是第一次就好。】
【你要是处男,我还得想想对你负责。】
祁景之:【……】
大概真是被无语到了,连省略号都这么草率。
电梯在一楼停,顾鸢跟着人流走出去,穿过冷气嗖嗖的门诊大厅,接触到室外空气的那刻,差点被热晕。
心底的躁动也忽然强烈,她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把空调开到最大风速,点开某人对话框:【今晚空吗?】
祁景之:【有应酬,大概九十点结束,我过来?】
顾鸢:【那算了。】
【九十点会影响我睡觉。】
男人没有再回复。
顾鸢回到出租房,煮了碗清汤面条,就着点下饭菜解决完晚餐,便窝在沙发前看文献。
她喜欢蜷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光脚踩上毛茸茸的地毯,垫个抱枕,像猫咪一样窝着。
薛嬗说她的性格也像猫咪,大部分时候清冷独立,只想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讨厌被打扰。
偶尔,只是偶尔,希望有人陪。
中途和远在英国的史密斯连线,反正他向来是熬夜大王,顾鸢也不客气,请教争论毫不手软。
这位英国权贵家族的少爷,医学天分不在她之下,也是老威廉最得意的门生。
从七点聊到八点一刻,大门被敲响。
顾鸢想不到这个点谁会找她。
通话还连着,门开的那瞬她忍不住惊呼,被一阵猛力压在玄关柜子上,惊呼也随即被吞咽入腹。
男人将她双手摁过头顶,顺便挂断史密斯通话,夺过手机扔到柜子角落。从兜里摸出的,是一方黑色小盒子。
呼吸被掠夺,腰身被烫热,亲吻间听见纸盒被蛮力捏开的声响,里面的包装也旋即被撕开。
她被一双手托起来,好似坐在摇晃的船上,飘飘荡荡从玄关到沙发。
支撑的桨搅乱海水,浪花四溅,她不知道船开向哪里,但桨在他手上,轻重缓急全由他掌控。
淋浴间水声淹没了交叠的呼吸声,顾鸢双脚腾空,挤靠在他与墙壁之间。
刚卷起数丈高浪的海面归于平静,小船轻缓摇曳,呼吸还匀不过来:“你不是说九十点?”
“计划有变,吃完饭就走了。”
彼此视线被水帘隔开,他眸底神色模糊不清,顾鸢收紧胳膊想看近一些,却反而更远了,仰赖的船只险些被掀翻。
她拼尽全力才没有跌落,只剩一条腿挂在他掌心。
将近十点,洗完澡的顾鸢从浴室出来,客厅阳台上,男人正在讲电话。
“谢王总关心,解决了。”
“行,今天算我的,下次肯定陪您尽兴。”
“不来了,您玩好。”
祁景之收线转过来时,顾鸢靠在电视墙边的拐角,睡裙下微曲着两条笔直白皙的腿,不久前,还悬在他肩头轻晃。
他凝了凝神,摁下心底暗潮波动:“要睡了?”
顾鸢双手懒懒地挂在胳膊肘:“嗯。”
祁景之缓步踱至她面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我走?”
“不然呢?”顾鸢轻轻甩了下头发,没完全吹干,水洇在背后不太舒服,“现在走,还赶得上下半场。”
男人搂住她腰,把人带到怀里低头一吻:“什么下半场?”
顾鸢从他胸口仰着头,眼神清醒而锐利,全没了先前挂在他身上的无助和迷离:“计划有变,吃完饭就走了?两边撒谎,你也不怕穿帮。”
男人轻笑一声,手往下移,被她皱眉喝止:“祁景之。”
他没太过分,只揉了下,便又回到她腰间:“今天吃够饱了,没有下半场。”
顾鸢轻哼了声,似嘲讽似警告:“我这人爱干净,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麻烦先跟我说一声,我也一样,彼此尊重。”
漆黑的眸底划过什么,她没捕捉到,只听见一声喑哑的“好”。
挂钟指向十点,他松开她:“走了。”
“拜拜。”
告别时,顾鸢淡淡避开他类似拥抱的意图,关门,锁门,回屋睡觉。
身体累了,也舒畅,入梦很快。
接下来几天都没见面,祁景之发信息问过她,要么值班,要么没兴致。
好像每个月,就那么几天有兴致。
*
顾鸢虽然离开顾家出来独居,但端午节前,还是收到了顾月满的订婚宴邀请。
和薄家顺利议婚,一切条件都已谈妥,顾月满九月出国念书,要赶在九月前领结婚证。
那天正好周末,顾鸢上午带着贺礼去酒店,打算吃个午饭就离开。
电梯里遇到两个小姑娘,她知道对方身份,但对方不认识她。
裴樾的堂妹裴锦姗,和祁景之的表妹祁书艾。
裴锦姗问祁书艾:“你代表你爸,南家派谁来?”
“不知道,惜惜说她哥不想来,姑父更不可能了,这两家订婚哪请得动他?就算我表哥来也是天大的面子。”祁书艾说。
祁景之随母姓,父亲南俊良当年是港岛首富南家最俊俏的大公子,为了老婆不远嫁,婚后陪同定居北京。
如今港岛南家的掌权人是他的子侄,亲缘深厚,祁南两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
晖腾集团在南俊良的手腕下撑起京城商界半边天,如今儿子接手也毫不逊色。
祁景之和这些所谓的豪门都不在一个阶层级别,唯一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只有他妹夫池靳予。
裴锦姗:“话说南惜都结婚了,你表哥真不着急?他不会要熬成老光棍吧?”
“谁知道呢,口口声声不婚族,仙女下凡他都不娶。”祁书艾耸耸肩,“惜惜说了以后给他哥养老送终,我顶多贡献一墓地。”
裴锦姗:“那我顶多随个份子钱。”
“份子钱无所谓啦,反正他也带不走。”
“对哦,那我留着自己花好了,给他烧点儿纸钱意思意思。”
“还是烧游戏机吧,好歹兄妹一场,稍微走走心。”
顾鸢站在电梯角落,抬手捂住差点笑出声来的嘴巴。
如果知道妹妹们如此“精心”地为他安排后事,祁景之会不会太感动?
电梯停在宴会厅楼层,华丽的鎏金门打开,前一秒还滔滔不绝的两位大小姐顿时浑身僵硬,止步不前。
裴锦姗不动声色地后移半步,让祁书艾打头阵。
祁书艾手朝后对她竖了个中指,笑眯眯迎上电梯门口西装笔挺的男人:“表哥…早。”
“十一点,不早了。”男人轻勾着唇角回应,目光却落向她们俩身后。
第17章 第17章今晚我过去?
祁书艾和裴锦姗没想到祁景之会来,顾鸢心底的惊讶也不比她们
少。
她丝毫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祁景之有任何交集的准备。
对方似乎读懂了她谨慎又抗拒的表情,只看一眼,视线便转向自己表妹:“走吧,和我一起去见见顾家长辈。”
顾鸢想着先去趟洗手间,等他们见完再过去,不料另一部电梯门突然开了,里面是顾昭和两个陌生女孩。
“大姐!”顾昭激动地过来挽住她,向人介绍,“这是我大姐,姐,这两位是我同学,关系可好了,带她们过来玩玩。”
“你们好。”顾鸢笑着点了点头。
祁书艾听见动静回头,与顾鸢对视后微微笑着致意,便赶紧跟上祁景之脚步。
“姐,可想你了,快跟我去见爸妈。”
顾鸢被顾昭拉扯着,没能挣脱小妹的热情,终是跟着一块儿进了休息间。
二叔和爷爷都在里面,爸妈也在,祁景之坐在顾子平和丁敏惠对面闲聊着。
祁书艾有哥哥坐镇便不操心社交,接过服务员切的果盘,一口接一口。
看见顾鸢,把果盘朝她递了递。
顾鸢笑着婉拒:“谢谢。”
她依次和长辈打招呼:“爷爷,二叔,爸,妈。”
“来啦。”丁敏惠朝她招手,“快让我看看,瘦了没。”
“妈,我又不是小孩儿了。”祁景之坐在那边,她插科打诨没过去。
顾子平望着祁景之说:“上次和南兄见面,还聊起你的终身大事,你妹妹如今是尘埃落定了,家里就剩你一个。”
祁景之温声礼貌地答:“这种事要看缘分,急不得。”
顾鸢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伙可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对外宣称不婚主义,当着长辈面倒装起乖巧了。
真想把那枚尾戒甩他脸上。
果然,顾子平矛头指向她:“西西,你跟祁少学学,不要想法太极端,动不动就说不结婚了。哪有人一辈子不结婚的?”
“知道了,爸。”顾鸢嘴上不反驳,心底对某男人骂骂咧咧,从祁书艾的盘子里拿了块芒果,大口吞进去冷静冷静。
祁书艾轻轻用胳膊碰了碰她,压着嗓音:“我表哥贱吧?”
虽然是初次见面,祁书艾对她全然没有陌生感,也许是性格开朗,天生自来熟。顾鸢笑了笑,哪敢说出心里话。
祁书艾继续和她套近乎:“其实我早就见过你。”
顾鸢诧异地转过头,第一次和她长久对视:“什么时候?”
祁书艾眼底划过一抹亮光,带着抹狡黠,顾鸢莫名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对方窥见过。
但祁书艾明显没恶意,目光坦荡而友好:“时间太久了,忘啦,但是刚才电梯里就觉得很眼熟。”
顾鸢恍然:“这样啊。”
“其实我表哥这人,除了嘴贱没什么毛病。”果盘换顾鸢拿着,祁书艾抱着手臂慢悠悠说,“看起来不着调,其实比那帮臭小子都靠谱,从来不在外面乱搞。”
祁书艾半捂着嘴,音量越说越小,最后完全变成悄悄话:“我姑父家教可严了,他要敢学别人养女人,约p,找性伴侣什么的,被姑父知道,会打得他三个月下不来床。”
顾鸢刚吃了口荔枝,闻言精准地被荔枝水呛到,咳嗽起来。
祁书艾连忙找服务员拿水递给她。
顾鸢缓了缓,目光若无其事地从祁景之后脑勺掠过:“谢谢。”
当初在美国,可半点看不出他家教严。
但顾鸢对其父南俊良有所耳闻,不像港岛别的花花公子,为人正派得很,还是个宠妻宠女狂魔,倒没听说过宠儿子。
祁书艾从盘里拿了块蜜瓜,轻叹起来:“他要是真的孤独终老,我还得给他养老送终,给他买墓地,他这个人,连墓地都要住最好的别墅,游戏机一茬一茬地给他烧,还不能缺钱。”
顾鸢一本正经地问:“不是他亲妹给他养老送终?”
祁书艾胡说八道被揭穿,倒也没尴尬,笑得坦荡轻松:“哎呀,都差不多,我和惜惜又不分彼此。”
顾鸢也跟着笑起来。
看得出,他们家家庭氛围十分融洽,都是在温柔的引导和偏爱里长大的孩子。
然而祁书艾那句“打得他三个月下不来床”,还是令人不敢深想。
顾月满的订婚礼,是顾鸢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前联姻对象”,薄瀛之。
本人比照片更端方持重,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子弟的稳妥礼数,虽然五官长得帅,但性格明显寡淡。毋庸置疑,婚后会是个体贴周到的好丈夫。
顾鸢没法理解顾月满这样的小姑娘,竟然会喜欢一个明显给不了她生活趣味的老男人。
或许爱情都是盲目的吧。
两人在婚书上按下手印,礼成,祝福声不绝于耳。
顾鸢的叹息就被淹没在这样的欢闹里,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这一对貌合神离的璧人。
对顾月满来说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苦痛纠缠的开始,没人能预料。
她虽没结过婚,但医院的人情冷暖早已让她见够人生百态。
男方不爱的婚姻,很难不让女方受委屈,如果女方再先动了心……
“不为他们高兴?”身后男人笑意浅淡,若有似无。
顾鸢遥望着热闹的地方,眸底过分清冷:“如果他们真高兴,也不需要多我这一份。”
祁景之一直看着她:“为什么不想结婚?”
“你又为什么?”顾鸢头也不回地反问。
被踢回来的问题,祁景之明白不会再有答案:“今晚我过去?”
“不用了。”顾鸢微仰着头,没什么表情,“最近没兴致。”
祁景之低头轻笑,状似无意地拉了下袖口,那里纱布已经被卸掉,只剩一片薄薄的伤口防水贴。
回到北京,她好像完全忘了他的伤。
顾鸢本想吃完午餐就撤,结果被顾昭拉去打麻将。
这高中没毕业的小姑娘麻将瘾还挺大。
顾月满今天订婚,没空陪玩,带孩子的任务全落在顾鸢身上,丁敏惠特别嘱咐她照顾好顾昭和她的同学。
楼上包间,屏风另一头坐着祁景之和裴樾那几个,平时撤掉屏风是一个大厅,现下临时隔了两桌麻将。
“阮承,烟掐了。”祁景之皱眉打出去一个三筒。
阮承没把他的话当真,笑呵呵:“你戒你的烟,管我干嘛?”
另一人问:“祁少在戒烟?”
顾鸢单手托腮,默默杠了一手。
那次接吻后,她说讨厌他嘴里残留的烟味。
“上周体检拍片,肺不太好。”祁景之不耐地瞥他,“要抽出去抽,我不想闻二手烟。”
裴樾关心的语气:“你肺怎么了?”
祁景之:“有点炎症。”
阮承乖乖掐了烟,但也无语笑了:“一点儿炎症紧张成那样?以前没见你这么惜命啊。我记得是谁说的来着?烟搭桥,酒铺路,少了烟酒能干成什么?”
裴樾高深莫测地弯着唇,若有所指:“以前他是不要命。”
这边桌,顾昭小声开口:“我听人说这个祁家哥哥,活到六十岁就要死掉。”
她同学一听八卦瞬间来兴趣,眼都亮了:“为什么?他有病啊?”
顾昭摇摇头:“不知道,看着挺好的,但我妈说他总是糟践身体,注定活不长。”
另一个小姑娘点头附和:“我妈也说过,抽烟会得肺癌,喝酒会得胃癌,所以都不让我爸碰这些。”
顾鸢听得脑袋大,清了清嗓:“再不注意我胡了啊。”
“啊!别别别!”顾昭连忙关心起牌局。
麻将桌轰隆隆洗完牌,开下一局时,小姑娘们又不禁兴奋起来:“昭昭,你说的是隔壁长得最帅的那个哥哥吗?”
顾昭继续滔滔不绝。
两边各聊各的,男人们高谈阔论,夹着麻将的声音自然听不到姑娘们刻意压低的话语。
顾鸢有点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今天从电梯里直到现
在听到的一切,足以证明祁景之无论在自家妹妹还是别家妹妹的眼中,都是个半死不活的人物了。
提到顾鸢,妹妹们问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顾鸢漫不经心地胡了七对:“烟酒不沾,身体健康的。”
这句没刻意压低嗓音,轻悠悠穿过屏风。
中场休息,顾鸢给祁景之发了条微信:【拍的片子给我看看。】
祁景之:【扔了。】
顾鸢嘴角一抽:“……”莫名其妙又哪根筋搭错?
“哎祁少,去哪儿啊?”那边祁景之似乎离了牌桌。
“你打会儿。”男人淡淡的嗓音飘过来,“我出去活动一下。”
阮承不可置信到爆粗:“艹,真开始养生了?”
顾鸢背对着门,一直听见他脚步声走远,注意力才收回来。
手机突然一亮,是那人发来的语音消息。
她放到耳朵旁,经过电流浸润后的嗓音略微失真,却更磁性:“体检是真的,不是因为你,别想太多。”
顾鸢扯了扯唇,谁会想太多。
如果真和她有关系,她马上躲他远远的,生死都不相干。
没过多久,他认真说明了情况:“轻微炎症和结节,目前问题不大,死不了。”
顾鸢靠在椅背上敲字:【该戒戒吧,真有问题就来不及了。】
祁景之:【嗯。】
顾鸢想起来什么,问他:【你跟人讲你就活六十岁?】
祁景之:【哦,那是以前。】
【活太久没意思。】
顾鸢:【那现在呢?】
她只是站在医生的角度,不认同藐视生命的思想和行为。
祁景之:【好死不如赖活。】
珐琅星空顶的欧式露台上,祁景之听见背后的嘲笑,侧过头放下手机,裴樾单手插兜走过来,与他并排站。
“以前你说,生命在于意义不在于长短,如果能带着造福人类科学的功绩死掉,无论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裴樾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高尔夫球场,释然地仰头呼吸生命蓬勃的青草香气,“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真伟大。”
祁景之沉默着,眸底晦暗,几乎没颜色。
“其实你很怕孤独终老,又不愿将就。很多人最终都会被迫将就,但你知道自己不会,所以在两者之间,你选择早日结束。”裴樾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我是不是该敬薄少一杯,谢他成全你?”
祁景之嫌弃地收回目光:“你谢他不如谢顾鸢。”
虽然不知道这桩婚事变动的详细内情,但他能确定,和薄瀛之没关系。
顾鸢不是那种把自己命运交给别人掌控的女人。
他是曾被她激得头脑发昏过,可冷静下来不难想到顾鸢对联姻的态度绝不是逆来顺受。无论嫁不嫁,她都会有自己的考量。
至于她为什么要搅黄这事,他猜不出,如今也不重要了。
*
顾鸢周一门诊,许钊给她当助手,叫号开单,解释医嘱,两个人配合默契。
许钊没活可干时,求知若渴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俨然把她当成季安仁二号。
“请38号患者到1号诊室就诊。”
随着广播叫号的机械电子女音,许钊松口气:“终于38号了。”
顾鸢看着系统里的人名,面无表情:“嗯,还叫两个就去吃午饭。”
上午能看满四十个,已经是很快的效率,顾鸢打起精神站好最后一班岗。
当门推开,38号走进来时,许钊微微一愣:“祁总……”
医院这块的业务一直由祁景之亲自负责,科室同事无论有没有参加过会议,也都认识他这张脸。
顾鸢表情淡定,像对陌生患者那样冷静开口:“坐,怎么不好?”
祁景之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手中平整的塑料袋递出去:“不是要看我片子?”
“不是扔了?”顾鸢瞧他一眼,接过来,“看片子也没必要挂号。”
祁景之:“你不见我,只能挂号。”
顾鸢想起他数次邀约被自己拒绝,像搬起石头砸了脚,不再说话,迎着光专心看片子。
旁边的许钊察觉出端倪,眼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八卦的天线早已竖起来,却不敢乱问,脑袋都快要憋炸了。
顾鸢把片子装回去:“还好,暂时没有恶性指征,但很有可能继续长。烟必须戒,趁现在还能调养过来,否则发展成慢阻肺或者癌就麻烦了。目前你这个炎症还是有一点……”
“是啊祁总。”许钊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说,“年纪轻轻的可要照顾好身体,烟趁早别抽了,找个漂亮女朋友……”
“莫西沙星和补肺丸开好了吗?”顾鸢冷冷打断他。
许钊赶紧把药单打印出来,递给祁景之:“七楼缴费拿药,莫西沙星一定要饭后用哈。”
“谢谢。”祁景之接过药单,看向顾鸢:“拿完药还回来吗?”
“回来干什么?”顾鸢只看着电脑,不看他,抬手送客,“许钊,叫号。”
许钊用鼠标点了一下叫号系统,在祁景之悻悻出去后,39号进来前,把椅子滑到顾鸢近处,小声问:“姐,祁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第18章 第18章一小时内过来,不然我睡……
工作时间,顾鸢脑子里的雷达自动屏蔽情情爱爱的事儿,毫无反应:“复诊患者,把上次的信息给我调出来。”
许钊讨了个没趣,乖乖干活。
第40位患者结束后,两人关电脑关灯,锁好门,穿过等候区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位患者,回办公室。
手机亮了下,是丁敏惠的消息:【晚上我和你爸爸在医院附近吃饭,你也来吧?】
顾月满订婚宴太忙,没好好聚聚,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过饭,顾鸢果断答应:【好。】
反正离医院近,很方便,就算她临时有事耽误,跟自己爸妈吃饭晚点去,也没什么。
晚上下班前,果然有电话叫她去急诊会诊,忙了半个多小时,完事才有时间看丁敏惠回复:【没关系,工作要紧,我和爸爸等你。】
顾鸢回办公室换衣服拿包,迅速赶往约定的饭店。
她一身休闲装扮,黑吊带外罩白色衬衫,配一条卡其色九分裤,最普通的小白鞋,能同时装进记事本iPad和Kindle的帆布袋,本该与金碧辉煌的饭店格格不入。但自从她进门,不断有惊艳的目光长久停留她身上。
有些人,不用靠衣装。
顾鸢的清冷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说不笑,不看任何人的时候,仿佛已经立于世界之外,不染尘俗的绝对净土。
这世间一切,于她都是污染和亵渎。
四十多平的宽敞包间里,只坐六个人。
顾鸢和爸妈,另一对中年男女,带着他们的儿子。
她知道今天是什么局了。
顾子平让她叫施伯伯和施伯母,想来剩下那个男的,就是他们的儿子,施家老二。
“西西,这是施廷澜,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可以交个朋友。”顾子平端起酒杯,“今天这顿饭,算是庆祝我们两家集团在北海的项目开工大吉,以后精诚合作,共同努力,像一家人一样。”
说得好听,让她和施廷澜相亲才是真,顾鸢暗暗腹诽了句老狐狸。
看来祁景之那番假乖巧的话,真刺激到他了。
也是两家实力悬殊,顾子平自知高攀不上,否则订婚宴那天,说不定也会成为她和祁景之的相亲局。
长辈们聊得热火朝天,真像几十年老友一般,实际上都是些不走心的商业互吹,顾鸢听得耳朵都累。
直到自己突然被拉入战局:“西西,廷澜,你俩可以加个微信呀。”
顾鸢瞄了眼说话的母亲,不情不愿,假装很费事地掏手机。
施伯母笑着帮腔:“廷澜,你不是最近肠胃不好吗?正好加个微信咨询一下,或者去医院找顾鸢,让她给你看看。”
顾鸢把二维码递过去,对方扫了,施伯母脸上笑开花:“去医院记得提前和顾
鸢说一声,让她先给你看。”
“和我说也没用,伯母。”顾鸢尽量礼貌地纠正,“挂号排号,按规矩来。医院里都是病人和家属,大家急着看病情绪都不好,插队,可能要挨打的。”
施伯母:“那VIP可以的吧?”
顾鸢笑:“VIP主任接诊。”
说完她便转过头,退出话题。
中途,施廷澜出去接电话,他母亲说要去卫生间。
施廷澜接完电话回来,离包厢略远的位置,他母亲在等他。
“怎么了吗?”施廷澜收起手机。
施太太问:“你觉得顾鸢怎么样?”
“长得挺漂亮。”施廷澜实话实说,“别的我又不了解。”
施太太叹了口气:“姑娘是挺好的,可惜不是顾家亲生,到底……”
“妈,他们两口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再生个亲的不成?您还看不出来?这顾鸢哪怕不亲生,也是她爸妈的宝贝。”施廷澜压低嗓音说,“联姻我没意见,不过您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说得不好听,除了长相哪点像女人?”
施太太脸色为难:“是不够顺从,不乖巧,太有主见了点。”
施廷澜:“所以我和娇娇不能断,您可别逼我。”
“只要你愿意结婚,我管你娇娇媚媚的,不带回家就行。”
“哟,什么娇娇媚媚啊?”有人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廷澜哥,伯母,这么巧?”
施廷澜回头见到人,连忙换上一副正经表情:“阮承?你也在这儿吃饭?”
阮承精明的目光捕捉到两人掩饰的神色,假装毫无察觉地笑了笑:“是啊,陪我爸请一个国外供应商。”
施廷澜:“那你去忙吧,有空咱们再聚。”
“行,回头我约你。”阮承摆了摆手,往尽头包间去了。
*
蓝岛别墅的健身房里,祁景之刚做完一小时腹肌训练。
他和裴樾这帮人有个小群,方便攒局时直接吼一嗓子,平常也会在里面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响了很久,他坚持到结束训练才点开。谈话间有人提到顾鸢的名字,他滑到最顶上,一条一条往下看。
阮承:【今年是什么年啊,怎么一个个都要结婚?】
陆西辞:【谁又要结婚?】
阮承:【顾家要把两个女儿都嫁出去。】
裴锦程:【那个抱错的老大?】
阮承:【今天跟我老爹在桂苑吃饭,顾家和施家在相亲。】
裴锦程:【施家哪个?】
阮承:【还有哪个?施廷昱比她小两岁,肯定是老二了。】
【施廷澜那个狗东西,说跟外面的女人不能断,他妈好像也打算默许,艹。】
【顾鸢要真嫁给他算是惨了。】
裴樾:【之前是谁说顾家大小姐没人要,幸灾乐祸的?】
阮承:【我是说……她这身份联姻有困难,但我可没幸灾乐祸啊。】
【我三观板正的大好青年一枚,说的可都是实话。】
【施廷澜真不是东西,配不上顾鸢。】
裴樾:【那你觉得谁配得上?】
【你还是乔敬?】
祁景之面色铁青地点开裴樾私聊:“找死是吧?”
裴樾同样语音回他:“开个玩笑,谁敢和你抢女人?”
祁景之:“查一下,那两家在北海的项目底细。”
裴樾:“你想干什么?”
祁景之:“姓施的不地道,多半搞砸。”
裴樾笑意明显:“还没当成人家女婿,就开始替未来岳丈操心生意了?”
“这事儿政府盯着,出了问题影响不小。”祁景之公事公办的语气,“再说,别让施家那颗老鼠屎坏了我们所有人的名声,以后和南方的生意不好做。”
“行,我明白你意思,你也别掩饰。”裴樾言归正传,“北海的事儿交给我,马上派人查,你盯着你女人就行。”
“别张口闭口我女人。”祁景之严肃纠正,“人有名字。”
裴樾:“你祖宗,行了吧?”
“……”
刚看完裴樾的信息,备注顾鸢的小窗口弹出:【一小时内过来,不然我睡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
祁景之刚练了一小时有氧一小时腹肌,满身臭汗地缓着,还不能立马洗澡。看着屏幕上冷冰冰的限时,忍不住呲了呲牙:“真是祖宗。”
他边说边往浴室走着,从来没嫌过这别墅太宽敞,去哪儿都太费时间。用毛巾迅速擦干身上的汗,钻进淋浴间打开花洒。
抹了三遍沐浴露,总共用时十五分钟。
裤子穿好,衬衫是边走边扣的,车开出别墅,限时已经过半。
赶到顾鸢家,将将九点十分。
再晚一点就没戏了。
穿着V领睡裙的女人上门口搂住他脖子,手骨柔软,像瞬间拢住他心脏:“我十点睡,来得及么你?”
祁景之一脚踢上门,单手把人抬起来,抱向浴室。
顾鸢靠着淋浴间磁砖,后背的凉意不仅无法降火,反而加深了感官的敏锐,指甲深深嵌入男人肩上的薄肌,反弓的脚背青筋凸起,脚跟用力抵在他腰上。
“听说你家教很严……”她的额头贴着他胸口,淋湿的,早已分不清是花洒水还是汗,“如果被你爸知道,会打得你三个月下不来……唔……”
轻软嗓音戛然而止。
剩余的调侃全都被击碎成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单音节。
耳垂被呼吸烫得发抖:“你不如担心你自己,明天能不能去上班。”
祁景之嘴上说得凶,还是没敢玩过火。
影响她工作,她真的会和他拼命。
十点,顾鸢准时躺在床上,祁景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着整齐,全然看不出不久前是怎样一副浪荡德性。
他站在卧室门口,看里面暗光下裹着被子的一团:“方便的话,我把我衣服带几套过来,以后有的换。”
“不方便。”顾鸢丝毫不留情面,和刚刚缠在他身上的判若两人,“要么你每次带一套,要么进门记得脱,别放我这儿,会被我妈看见。咱俩又不是谈恋爱,被看见不好。”
祁景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顾鸢:“垃圾袋顺便带走。”
祁景之撇了眼不远处的垃圾桶:“还没装满。”
今晚才换的新袋,能见底。
顾鸢:“那把你用过的套拿走。”
万一丁敏惠突然袭击,多尴尬。
“……”祁景之嘴角一抽,不再辩驳,直接拎起垃圾袋。
多少年没干过这种事儿,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嘴碎一句:“要不给你请个阿姨吧。”
顾鸢:“别发神经,别吵我睡觉,轻点儿关门,谢谢。”
祁景之识相地踏出门槛,轻轻关上门。
拎着垃圾袋下楼梯,走向绿化拐角的垃圾回收处,扔出去前,凉飕飕看了眼手里的“难兄难弟”:“别难过,我的待遇也没比你好。”
当他走过去开车时,坐在草坪边上和石凳上乘凉的老大爷老太太们,一个个摇着蒲扇,无声的目光缓慢追随着他。
“妈妈,法拉利——”
奶声奶气的,正欲上前去摸车的小男孩被家长拽开:“离远点儿,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对上那双好奇又向往的亮晶晶的眼,祁景之半俯下身,拍了拍小男孩头顶直立的发梢:“想摸就摸,没事儿。”
“不行不行。”大人谨慎,连忙把孩子抱得更远些,“不好意思啊,小孩儿不懂事,刚才应该没碰到。”
祁景之满脸无所谓,又说了句“没事儿”,坐进宝石蓝色的跑车。
以前他觉得,这是离他很远的世界。
*
顾鸢是在一个夜班结束后的早晨,接到丁敏惠电话的。
向来温柔的母亲很少像这样露锋芒:“以后千万不要和那个施廷澜打交道了,微信也删了,什么玩意儿,外面养着三个女人还想跟我们家结亲。还好意思说——”
嗓音骤停,像是什么话哽在喉咙口,被顾鸢笑着接过:“说我不是顾家亲生的,一个野种
还敢要求那么高?”
丁敏惠真生气了:“呸呸呸,什么野种?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闺女,就算没血缘,也是我和你爸唯一的宝贝!”
“好了,我的宝贝妈妈,跟那种人犯得着生气吗?”顾鸢反过来哄她,“倒是北海的生意怎么样?要停工?”
“你爸和二叔正愁呢,现在几千个工人等着吃饭,要供不上,可不得停工嘛。”
“爷爷怎么说?”
“爷爷中风犯了,昨夜刚叫的家庭医生,这事儿谁敢告诉他。再说了,一把年纪,也不想他操心。”
“妈,生意上的事我帮不上忙。”顾鸢低头看着脚尖,暗自叹气,“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和爸爸都要保重身体。”
“放心吧,你爸有我看着呢。”丁敏惠笑了笑,“你自己一个人,才要好好照顾身体。”
“好。”
“那不多说,你快回去补觉。”
顾鸢挂了电话,开车回小区,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来。
外面太热,她只能继续屋里躲着,跟电视做了一个多小时瑜伽,又磨蹭到五点。
正准备开火做晚饭,在网上搜菜谱时,微信消息飘过手机屏顶端。
祁景之:【回家。】
顾鸢眉一拧,打了个标点:【?】
祁景之:【你爸要跟我不醉不归。】
第19章 第19章和祁少看对眼没?
顾鸢的第一反应是祁景之骗她。顾子平怎么可能和他喝酒?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直到对面火速甩过来一张照片,是别墅主楼西边那棵银杏树,她出生那年爸爸手植的,树下还有她幼时常玩的秋千架。
祁景之:【你爸太热情,我没办法了。】
【你要不来,小心他喝多了给咱俩指婚。】
顾鸢嘴角一抽,暗骂有病。
距那次去医院找她就诊才一周多,开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但顾鸢不知道他恢复得怎样,两人期间也没联系和见面。
她从通讯录找出顾子平号码,犹豫几秒,还是摁灭手机,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以她对顾子平的了解,劝祁景之酒纯属天方夜谭,祁景之也犯不着和他喝酒。如果纯为了公事,抛开辈分不谈,该顾子平敬他才是。
除非这小老头兴奋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想拉个人一醉方休。
顾鸢开车一路杀回沁园,还没进主楼大门,脚刚走上门外的最后一级阶梯,就听见顾子平爽朗的笑声:“你尝尝这东海黄鱼,下午才空运来的,我请了新荣记的首席大厨烹饪,怎么样?”
祁景之态度明显冷静得多,淡然而不失礼貌:“好的,顾叔。”
“这次你可真是帮大忙了。”顾子平欣慰地感叹道,“北海项目有晖腾集团加盟,有贤侄这样优秀的掌舵人,一定会成为全国瞩目的地标项目。”
“顾叔过奖了,是您的初创理念好。”祁景之笑了笑,“这鱼是不错。”
顾鸢正要推门的手顿了顿。
怪不得,原来是祁景之解决了北海那边的困局。
她要不拉着,老头今天能喝到上楼顶唱山歌。
顾鸢推门走进客厅,唤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诶,你今天怎么回来了?”顾子平听见她声音,掩饰不住惊喜的目光,“吃饭没?爸爸今天让厨房做了好吃的。”
“吃过了爸爸。”顾鸢向祁景之点头致意:“祁总好。”
再问顾子平:“我妈呢?”
顾子平瞥了眼后院方向:“你妈说碰不了这些油腻的,开的小灶,你过去找她去。”
“好。”顾鸢点点头,绕过餐厅旁边的走廊,从镂空博古架看过去,顾子平正给自己酌酒,一杯又快要漫出来。她清了清嗓,“爸——”
“哎。”顾子平赶紧拿走酒杯,装模作样笑呵呵,“我就喝一口。”
“您属牛吗?这一口够大的。”
顾子平回过头,也穿过博古架缝隙看她:“放心,陪祁总小酌几杯,喝不了多少。”
顾鸢看见祁景之杯中的酒,不知道是只斟了这么小半杯,还是早被他喝了。
“祁总。”她语气正经地叫着,句尾下压,只有两人能察觉出其中的微妙意味,“麻烦看着点儿我爸。”
祁景之朝她扬了扬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我尽力。”
“这丫头……”顾鸢去后院了,顾子平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她妈就这么个闺女,惯得没轻重,见笑了。”
祁景之笑着回:“顾小姐是在意您。”
“是啊。”顾子平浅嘬一口,眯了眯眼,话里始终带着遗憾,“有些事儿,我和她妈是无所谓,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不是亲的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西西是个好孩子,她对我们从来没二心。只不过她爷爷思想守旧了些,说家族血统不容混淆,对她也就……唉,这些年,孩子受不少委屈,性格都变了,唯独对我和她妈妈没变。”
这是顾家家务事,祁景之不好搭话,只和顾子平碰了碰杯。
“你看到的那个秋千架,也是我亲手给她做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小时候在那儿荡秋千有多开心。可这次回国,她在沁园就没怎么笑过。”顾子平兀自喝了一大口,满脸愁容,“搬出去也好,只要她开心,她觉得自由。”
*
“爷爷去庄园疗养了,下午刚走。”丁敏惠知道女儿往楼上看什么,指了指对面的藤椅,“坐。”
顾鸢把椅子拉开些,惬意地半躺,眼前是丁敏惠平时侍弄的满园子鲜花,赏心悦目。
丁敏惠年过五十开始发胖,不久前突然觉醒要保持身材,不碰荤腥油腻,圆几上摆着果蔬汁和一盘坚果,手里抓了一小把,回头看女儿一眼:“西西,妈有个想法。”
顾鸢半眯上眼睛,懒懒地:“什么?”
丁敏惠:“和祁少看对眼没?”
胸口起伏的频率停顿三秒,顾鸢不动声色地找回呼吸:“想什么呢。”
“祁少一表人才,那气质那谈吐,和施家的简直不在一水平。妈妈是想,他愿意和你爸合作生意,说明看得上你爸这个人,那对咱们家肯定也——”
“妈。”顾鸢漫不经心地打断丁敏惠,“生意是生意,人家拔根毛就能救咱一命,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他父亲什么身家?连爷爷见了都要敬三分,我爸和他吃顿饭也得小心捧着。这种事儿您想想就得,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唉,我这不是想,女儿高嫁也正常吗。”丁敏惠叹了口气,“如果真能嫁入那种程度的家庭,你爷爷对你也会不一样。”
顾鸢转头看着丁敏惠真心为她犯愁的表情,幽幽地说:“那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真去了那种家庭,我能过得好吗?悬殊太大,难免要仰人鼻息,人家可能会要求我放弃工作,必须三年抱俩还得生男孩,甚至要和娘家保持距离,不能想见您和爸爸,就随时回来。我要真受了委屈,您和我爸只能干着急。”
“爷爷怎么样我早就不在乎了。”顾鸢把手伸过去,拍了拍丁敏惠失神僵硬的肩膀,“我现在只想你和我爸安安稳稳,我呢,只用顾好我自己,当个好医生,早日评上副高,多挣点儿钱,自己给自己买个房子。”
丁敏惠张了张口,被她预判打断:“我不要你们给我买。”
丁敏惠红着眼嘀咕:“还是见外,人家谁不是父母给买,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我闺女不让我给她买房。”
顾鸢俯身过去捏她脸,笑着:“啃老就是不见外了?我都快三十了妈妈,养活自己是最基本的能力。别人家孩子养废了,您女儿可没废,谁要拿这种事儿跟你炫耀,三观有问题,趁早断交。”
丁敏惠说不过她,但也不是榆木脑袋,能想通,不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下周圈里某个太太过生日,丁敏惠叫她一起去衣帽间,参谋参谋那天的行头。上楼前叮嘱顾子平一句:“少喝点,中风了我可不伺候。”
顾鸢添油加醋:“爸,到时候把你扔养老院。”
祁景之也跟着笑了。
离很远,顾鸢听出他笑里
的微醺酒意。
丁敏惠足一百平的衣帽间,衣服试了半天都没有满意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愁:“真是长胖了,想当年一百多斤的时候穿什么都好看,现在再贵的衣服都穿不出味道。”
“谁说的?您这样叫雍容华贵,搁唐朝那是杨贵妃级别。”顾鸢专心给她挑着衣柜里的裙子,“别被现在的畸形审美影响了啊,少刷点儿三观不正的小视频,多修身养性,开心健康气色好,穿什么都漂亮。”
丁敏惠笑得合不拢嘴:“就你会说。”
顾鸢也笑了笑,没反驳。
身边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性格冷淡,不会说好话,一方面是工作习惯,为了效率直来直往惯了,另一方面也因为她真正在乎,或者敢去在乎而不用担心被伤害被辜负的人,太少了。
祁景之或许不会刻意伤害她,但他们不会有结果。倘若她再犯傻,像年少时那样敞开心防,被辜负是必然的下场。
就像她小时候曾无比亲近过,出国后日夜挂念的爷爷,因为她的身份也最终变成了那样。
*
母女俩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没能避免顾子平喝多。
祁景之没比他强多少。
顾鸢帮丁敏惠选好全身行头下楼时,两个男人正大着舌头夸夸而谈,从时事政治到贸易战,直呼生意比以前难做,互倒苦水,俨然一对难兄难弟,好像下一秒就要相见恨晚地抱头痛哭。
顾子平突然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贤侄我跟你说,我当年可是学校歌唱团的男高音,你要不要,我唱一个给你乐呵乐呵……”
“完蛋,你爸又犯病了。”丁敏惠拽拽顾鸢袖子,“我去哄住他,不然隔壁徐太太的高血压又要被吓出来。你帮忙搞定祁少。”
“哎我怎么搞定他——”顾鸢话音未落,丁敏惠已经跑过去搀扶住自己的丈夫。
顾子平搂着自家老婆傻呵呵笑:“惠惠,阿惠,我给你唱歌……”
“唱什么歌啊唱歌!别人唱歌要钱你要命。”丁敏惠半扛着他,眼神示意管家帮忙,把人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拖,“哎你自己稍微踩着点儿地,重死了,你才要减肥!”
祁景之发现正聊着的人走了,起身要跟上去,摇摇晃晃往地上扑。
眼看要摔个狗啃泥,顾鸢三步并作两步,让他扑倒在自己肩上。
即便是手术台练出的体力,也难硬生生接住一个一米九男人的重量,更何况这人醉得像一滩泥,浑身力气还加了码似的往她身上压,仿佛要把她按到地底下。
“祁景之,你站起来行不行?”顾鸢深呼吸,又蓄了一把力气,额头都浮起青筋,“快起来,我驮不动你了。”
这人力气松了一点点,但也仅一点点。
头依然靠在她肩上,呼出的酒气如同高温蒸汽,瞬间烫湿她的衬衫布料。嘴里的话黏糊糊的,像撒娇:“你不是说唱歌给我听……”
第20章 第20章你哪儿乖?
看来真醉成傻子了。
顾鸢无语地仰头望了望天花板。
“我爸唱歌你敢听吗?”她用力掐一把他的肩,“站稳。”
两条大长腿倒腾了下,似乎在努力执行指令,但收效甚微。
王妈忙完厨房的事终于跑出来帮忙,从另一边搀住祁景之,替她承担了部分重量。
两人一起将祁景之扛到客厅,放进沙发,顾鸢喘着气问王妈:“他司机在门口吗?”
“祁总好像没带司机。”王妈说,“他自己开车来的。”
顾鸢皱了皱眉,刚兴起送人回家的念头被压下。这么一来,大家都知道她曾经去过他那儿了。
正纠结着现下怎么办,王妈提议:“要不让祁总在咱们这儿歇下吧,不早了,反正有空房间,我现在立马去收拾……”
“你快收拾吧。”丁敏惠安顿好顾子平从屋里出来,也累得长吁了一口气,叫管家:“去帮忙。”
顾鸢退到旁边,目送管家驮着祁景之进电梯。
丁敏惠看了眼她神色淡淡的模样,说:“你爸今天真是高兴坏了,之前还以为北海的项目要黄掉,那么大窟窿,顾氏蒙受的损失够他在老二面前多久抬不起头了?你也知道你爷爷那人,这事儿瞒着他还好,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早晚会知道,那时候你爸的处境……”
顾鸢靠着沙发抱臂沉思。
顾子平从小不如他弟得宠,二叔因为会卖乖,更得顾淮远喜欢。顾子平也无心争家族掌权,在她十几岁便举家出国定居,远离纷扰。
然而清静的日子还是在爷爷勒令她回国联姻时结束了。
爷爷不仅不待见她身份,其实连自己的大儿子也并不器重,让他回国只不过因为顾鸢的联姻价值,言语间没少漠视奚落,暗讽他不如老二得力。
而就在这样的处境下,顾子平夫妇仍旧没想过抛弃她。
“所以啊,祁少真是给咱们雪中送炭了。”丁敏惠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祁少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就算不想旁的,当朋友交往着,对你也只有好处。”
顾鸢知道妈妈是为自己好,弯了弯唇,点头:“嗯,知道了。”
时间不早,丁敏惠留她就在家歇息一晚。
顾鸢回到自己卧房,洗完澡护完肤,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天花板上方一声闷响,像什么重物狠狠摔在她头顶。
正对着她的楼上,是祁景之今晚临时下榻的房间。
顾鸢看了眼时间,接近凌晨,爸妈应该都睡了,犹豫几秒还是出门上楼。人要是真在沁园出事,爸妈麻烦会不小。
走上旋转梯尽头,她敲了敲那扇胡桃木雕花木门,同时耳朵贴到门板上听动静。
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一声响是错觉。
但她确确实实听到了。
脑海中凌乱地晃过一些醉酒后各种花式猝死的新闻,有因为洗澡死掉的,有呕吐物呛入气管窒息死的,有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想起男人醉成那副鬼样,越来越觉得十分危险,当即压下把手,推开。
门没锁。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从阳台洒入的惨白月光,床上被褥掀起,没人。
半扇打开的落地门和阳台灌入的猎猎风声,莫名营造出令人心慌的氛围。顾鸢心跳加速地走过去,站到栏杆边,鼓起勇气朝下看。
草坪上空无一物,她就像被剥落一层坚强的保护壳,双肩柔软地松懈下来。
突然,身后有热源靠近,携着栀子香的温暖气息从背部紧贴着,搂过她的肩膀和前胸,滚烫的气息从头顶落下:“怎么,怕我摔死了?”
压抑着的沉哑嗓音,让她瞬间从头皮麻到尾椎骨,像电流窜过每一个细胞,心甘情愿地染上那抹被花香柔化的男性气息。
顾鸢暗暗吸气保持冷静:“你酒醒了?”
“还没。”他毫不避讳地摩挲,揉皱她面前的真丝布料,“西西,头好晕,帮我看看?”
“……能不能先把手拿开?”她咬牙低斥。
他手劲反倒更大,但也控制着没捏痛她,嘴上装模作样:“没力气,得扶着。”
顾鸢没想到这人喝了点酒就像个泼皮无赖糖粘子,这么难对付,只好一狠心,用力拧在他手背。
男人吃痛躲了一下,手往下滑,耍赖行径被迫中止,掌心老老实实地贴在她腰侧。
又开口时,醉意消减:“顾鸢,咱俩能不能商量一下?”
她掰了一下他的手,掰不动,于是作罢,继续摆着这副情侣般的拥抱姿势,语气却冷淡:“你说说看。”
“之前你说你爱干净,我们关系存续期间,我保证不会找别人。”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但我们
见面的频率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顾鸢实在不习惯这样交谈,身体太亲密,理智有点难以割裂,她不说话,力度果断地挣了挣,祁景之终于放开她。
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就着月光淡淡凝视他被洒了层银辉的冷白面庞:“你需求很大吗?”
她问得太直接,祁景之嘴角略抽了下:“我觉得我还算正常。”
顾鸢冷静思考:“一个月四次到五次?每周见面一次。”
祁景之:“一次两天?”
这次轮到顾鸢嘴角抽搐:“你不怕肾亏?”
男人不知是真没听出她嘲讽,还是假装迟钝:“暂时还好,我亏不亏,你应该有感觉。”
“一次两天不行,我周末不能都被你占了。”顾鸢公事公办的语气,“只有周六晚上。”
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眼睛,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她身侧栏杆上,微微俯身以胸膛的体温包围住她,无奈的轻叹和滚烫呼吸一道隔开阳台上微凉的风:“加周五,好不好?”
更低一些,唇快要贴到她额头:“我是个正常男人。”
“……好吧。”反正她也不吃亏,顾鸢答应折中,“但是白天不行,晚上你也不能留宿我家。”
“用完就滚是吧?”他扯唇笑了笑,看似没心没肺地,掩盖住一丝落寞,“行,没问题。”
顾鸢刚想说那就这样,男人收了笑意,唇瓣掠过她鼻尖,牙齿轻磕在她的唇上。吻随之深入,双手从栏杆挪到她手臂,扣紧。
她试图开口,被一股掐腰的力道堵成一声惊呼,磁沉嗓音钻过她齿缝,顷刻间像有电流窜向心脏:“今天周五。”
在她大脑忙着计算日期的那一两秒,被祁景之拦腰抱起,进屋,随即他用脚抵着阳台门滑过去,关紧后,将她轻柔地放到大床中央,顺势俯下。
两人用的沐浴液不同,栀子和玫瑰很快忘我地缠住,包裹住彼此的香气。藤蔓绕树攀缘,柔软枝叶被风吹得颤动,树干仿佛为了支撑它,而成长得愈发刚硬。
忽然察觉到什么,她如梦惊醒,抬手推拒诱惑的热源:“祁景之,这里没有……”
家中客房不会备那种东西,一时被他亲昏了头,差点犯错。
“放心,我知道。”男人堵住这双呼吸加快的唇,温柔安抚。
****
真丝缎险些被抓破,她攥住男人头顶的短发,用力往外推,对方吃痛却没停下来分毫。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双手合在一起用宽大掌心包裹住,另只手再次扣紧她腰。
最后的挣扎也徒劳,彻底坠入沉沦的深渊。
古老挂钟的时针越过零点时,阳台上开始落雨。
雨点被风卷在窗上,听不见明显的声音,却砸下一朵朵散开的水花,再顺着玻璃汩汩留下。直到越来越密集,在玻璃上汇成河,模糊了屋内屋外的景色。
顾鸢洗澡后出来,祁景之已然一身齐整地坐在沙发上,闲适慵懒地翻阅扶手上摊开的时尚杂志,台灯暖光照亮书页,也加深了他尚未平息的阴影轮廓。
她走到他跟前,低头看一眼,出声淡定:“要不要帮忙?”
她倒是开心了,近日压力得以疏解,死气沉沉的班味一扫而空。祁景之能为她做到那地步,她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
当然,她不可能像他一样。
她有自己的底线。
祁景之没有回答,手臂一抬,看似毫不费力地拽着她胳膊把人拉入怀中。
她跌坐到他腿上,手掌顺势撑进他微敞的睡衣领口,没像以往那样下意识躲闪,柔软依偎着,除了呼吸一动不动。
这个怀抱让她有点舒服,虽然异样的触感依旧明显。
“不用,陪我待会儿就好。”祁景之扣住她腰,似乎怕她挣脱,说着力道收紧了些。
顾鸢其实也没想动,累得慌,安然地靠在他怀里。
他继续翻看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
“这个喜欢么?”
“太艳了。”
“这个?”
“我对首饰没兴趣。”
“那我送你的戒指呢?”
“扔了。”
“……”
“试试这个牌子的睡衣?”
“看着还行,贵么?”
“我妹朋友做的品牌,让她拿几套。”
“那算了,我不喜欢欠人情。”
“那你喜欢什么?”祁景之将她的头摁下来,额头相碰,嗓音低哑,“我送你。”
顾鸢眼波轻晃了晃,短暂沉默两秒后,飘忽不定地开口:“祁景之,你当我是什么?你包养的女人?”
祁景之明白她误会了,失笑,指尖捏住她下巴缓慢摩挲。
“这话该我问你吧。”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明明是她。
嘴里责备,却温柔贴上她唇瓣:“再说了,我包养也得找乖的,你哪儿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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