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直到把车都停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季宗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赌气。


    霍初宵解了安全带,问他:“家在哪层?我不认识路。”


    这么大一个人就坐在旁边……


    季宗明隐忍又恨恨地用舌尖舔了舔齿列,他想说他现在后悔了,给霍初宵转一笔打车费用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还来得及么?


    干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


    季宗明舒了口气,熄火下车,冲霍初宵打了个手势:“跟我走。”


    已经是深夜十点多,电梯间亮堂堂,但也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季宗明看到金属门的反光中还穿着新郎礼服的自己,忽然有种恍然的感觉。谁能想到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身边人结婚了呢?


    第一次见面,挑衅地和对方说,“看不上你这种衰人”,仿佛就发生在一小时前。


    而在他的第一印象里跟条蔫黄瓜似的人……


    季宗明一侧头,却看见霍初宵靠在电梯的另一侧,半歪着身子,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容颜沉静得宛如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季宗明在他脸前打了个响指:“醒醒,摔地上我可不会扶你。”


    霍初宵两道俊秀的眉皱起来,不耐烦道:“你好吵。”


    季宗明一愣,我吵?这人怕不是在席上喝酒喝上头了。


    霍初宵是真的困,少得可怜的一点人际社交都让他感觉被掏空了精力,比连续三天不睡不休地画画还累。


    他意识混沌,只知道跟着季宗明走,进了婚房,只草草打量了一眼装修,没有俗破天际的大红喜字以及任何颜色刺眼的家具,很好。


    季宗明指了指次卧:“今晚你睡这间,别……”


    他想说别半夜作妖,借着什么梦游、酒后失德的由头,摸到隔壁房间自己的床上。


    然而霍初宵连他的前半句话都没听完,开门,关门,嘭地一声。


    只留下一句极其敷衍、咬字都快连成一个音的“晚安。”


    “咔哒。”


    行,有骨气,困成那个鸟样,还他妈没忘锁门。


    季宗明压着火气,简单冲了个冷水澡,准备上床睡觉。


    关门时,一赌气,也把门给锁上了。


    和带着气儿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的季宗明不同,霍初宵这一觉睡得特别舒坦。


    睡眠质量好,醒得也早。一睁眼,才七点。


    他穿着昨晚在次卧卫生间翻出的睡衣,洗漱完毕,然后就顶着一头小卷毛在房子里溜达。


    婚房的装修很合他心意,非常干净的地中海风格,家具装潢皆以木质元素为主,温馨踏实。只是墙上的几幅挂画实在太平庸,霍初宵看着全是缺点,干脆把它们全摘下来,思考要不要自己画几幅挂上去,又觉得麻烦。


    他又能在这里住几次呢?


    按照剧情,季宗明根本不会来这个所谓的婚房住一天,而他却成天守着个宝贝似的,即使这里距离他曾经的工作地通勤时间需要一个半钟头,还是不肯搬出去。


    只因为霍母说不喜欢家里房子空着,没人气。


    现在他虽说辞职了,改在画室工作,而这里的装修真的非常不错……可他上个月才租到合适的房子,通勤时间半个钟头,相当理想。


    霍初宵掏出手机打开定位,看了一眼此处距离静界工作室的距离。


    导航:目的地就在附近,建议步行,预计用时十分钟。


    霍初宵:“!”


    把画摘了,全摘掉!今天就开始一幅幅重新画!


    他就住这儿不走了!


    “嘀——”


    解锁的声音传来,霍初宵一回头,就看到一身运动装的季宗明正推门进来。


    他摘了蓝牙耳机,似乎有点惊讶于霍初宵醒得这样早。


    霍初宵眨眨眼,没说话,接着踩在沙发上摘画。


    一直遵循在部队时的时间表,刚晨跑回来的季宗明身上汗涔涔的,肌肉线条明显,浑身荷尔蒙爆棚,似乎这样小麦色的皮肤格外适合淋上水光,迸发出充满力量感的野性。


    但霍初宵懒得看他,霍初宵就想把那些丑爆的画摘掉。


    他不允许家里出现这种劣质的流水线作品!


    季宗明:“干嘛呢,拆家?”


    霍初宵这才扭头看他,开门见山:“我打算在这儿住下。”


    季宗明一时没跟上他谈话的节奏:“什么?”


    霍初宵认真地说:“你不喜欢这个房子,对吧?所以不会在这儿住,对吧?”


    季宗明被他给整懵了。


    本来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房子,素得要命,还全是木质的装修,太软。他更喜欢工厂风、混凝土风的内部装潢。可被眼前这小子这么一说,他突然就不想承认了。


    “谁说的?我挺喜欢。”他一赌气坐到沙发里,因为垫子太软,他又是低体脂运动达人,分量不轻,沙发一下子陷下去一大块,连带着霍初宵脚踩的地方都斜着塌下去。


    从不运动的霍画家自然有着极差的平衡感,一晃,就要摔倒。


    但季宗明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那是一段瘦到他觉得自己双手就能拢住的腰。


    霍初宵站稳了,恍若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淡定地走下沙发,把画都扔到地上。


    可季宗明却怔怔的,脑子还停留在刚刚的那一扶上。


    霍初宵再一次郑重地对他说:“我要住在这里。”


    季宗明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


    霍初宵难得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才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确实比自己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目光锐利且专注。


    像警犬。霍初宵暗自想。


    季宗明若有所思:“你是想说,要和我同居?”


    他心想,这个人终于还是图穷匕见了啊,刚刚是不是还故意没站稳,勾引他去扶?虽然手感确实很好……但就更显出这个人心思深沉,居心叵测,处处都是陷阱!


    季宗明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戒备起来。


    哦……目光警觉起来,看着更像警犬了。


    然而霍初宵只是用他作为画师细腻的观察力发现了眼神的变化,却完全没搞懂、也没心情去猜测他为什么警惕起来。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谁要和你同居?我的意思是,我住这儿,你就别来了。”


    季宗明:“……?”


    霍初宵:“你在这里有什么行李么?今天都收拾一下,搬出去吧。反正你不是也……”他想说反正你工作的地方离这里不是也挺远?可是忽然想到这是他看剧透得来的信息,季宗明还没跟他说过自己的工作呢,于是连忙收声。


    他又想了个说辞:“反正你又不止这一处房产。”


    季宗明:“???”


    到底是他听错了还是他理解错了?霍初宵这是,在赶他走?在这间名义上属于他们的婚房里?在婚礼的第二天?


    霍初宵甚至很担心他不答应,还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僵硬地夸奖:“你是个好人,特别特别好,季先生,我由衷地谢谢你。”


    等到季宗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霍初宵忽悠着收拾完自己那一点点行李,人站在门外,包放在脚下,被各种意义上地扫地出门了。


    霍初宵居然还在关门前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事需要来这里住的话,请提前至少一天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祝你在外面广阔的天地住得开心。”


    结婚第二天的清晨七点半,这是季先生被轰出自家婚房的时间。


    “噗——咳咳咳!”


    喻桢鲜少如此失态,被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季宗明越发烦躁了,粗声道:“行了,有完没完?”


    喻桢咳完却开始笑。


    “不是……你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么?”


    “骗你,我闲的?总之这几天我先住在公司,他妈的……你们说这人是不是玩欲擒故纵玩疯魔了?这是在搞什么?”


    季宗明到了公司,才慢慢反应过来,心里的怒火也蹭蹭地往上冒。


    他没有在自家企业工作,而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开了家公司搞互联网,前阵子扩容,从市中心又小又贵的高层写字楼搬到次一级繁华的产业园区里。这会儿他正坐在平时高层开会的大会议室里,望着窗外,越想越气。


    他确实没打算在那个家久住,但自己走和被人赶走是两回事好不好!


    喻桢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就推了推旁边的郑傅呈,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小郑老师,您是这方面专家,还不给我们分析分析,霍初宵他这是玩的哪一出?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郑傅呈虽然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但也只是担个名头,没实权,不像季宗明和喻桢那样深入公司业务,所以平时来公司也都是吊儿郎当逛大街,个人办公室里放着一台ps5,开个会都要带个魔方。


    然而一听到某个人的名字,郑傅呈本来流畅转着魔方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来,反而扭扭捏捏地嘟囔道:“我不知道。”


    喻桢:“什么?”


    郑傅呈小心地打量着季宗明的脸色,小声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喻桢:“……见了鬼了,上周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这小子别有企图,现在怎么又换了个说法,变成他有他的道理了?”


    郑傅呈本来想说那样的尤物想勾引季宗明,还犯得着使什么三十六计么?可想起昨天刚被狠踹过,头一低,一言不发保平安了。


    喻桢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暗骂一句色令智昏,又对季宗明道:“不过话说回来,不用同居也挺好,你不是看他很不顺眼么?”


    季宗明拔高了声音:“不是很,是非常!”


    “好好好,非常不顺眼。”


    季宗明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躬起身子,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的倒影,眼神犀利。


    不就是吸引他的注意么?霍初宵现在已经成功做到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为了引诱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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