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回了房间, 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骆辰用的古龙水的味道,闻起来有点甜甜的。
虞乔倏然想起了之前在贺辞房间里闻到过的竹子气息。
原本没什么联系的,这两种味道实在太南辕北辙了, 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味道。
但是他就是想了起来,并且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因为现在这两种味道去了同一个房间内吧。
虞乔这么想着,笑了笑。
这天晚上, 他做了不少梦, 但是内容都记不清了,好像在梦里面也都模模糊糊似的。
唯一记得的是,他好像梦见了贺辞,还有骆辰。
虞乔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窗帘外透进了清晨的微光,他眯起眼睛发了会呆,抓了抓头发。
这一夜平安无事, 不知道那两位什么情况了?
虞乔顿时提起了兴趣,跳下床洗漱穿衣出门。
走廊里陆续都住客出门,他一溜小跑往贺辞房间那边去。
按理说,眼下已经快七点了, 他得履行自己的职责去喊贺辞起床。
但是他当然是不可能这么没眼色的!
虞乔来到贺辞的房门口,最大限度地放轻脚步, 连呼吸都恨不能屏住了, 再凑耳去听了听。
啧,鸦雀无声。
虞乔顿时在心底脑补了十万字久别重逢极具氛围感的爱情故事。
指尖轻轻一抖, 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忽地从心底窜了窜。
虞乔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太突兀, 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让他不明白应该归结为什么原因。
“咔哒”一声,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打断了虞乔的思绪。
虞乔立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贺辞站在房门里,骆辰则站在他的左后方。
虞乔半眯着眼飞速扫了一眼。
两人都穿着衣服,仪容整齐,光这么看的话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画面,还好还好。
那自己不会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惨遭灭口。
虞乔松了口气,看向贺辞,语气十分自然:“你醒啦?我正准备来叫你呢。”
贺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
虞乔正要开口问要不要下去吃早餐,就见贺辞转移目光看向了骆辰,开了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僵硬:“一起用早餐吗?”
虞乔:哦豁。
这是开窍了吗?
既然贺辞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想去做电灯泡,于是悄无声息地往旁边退了两步,想自觉淡出画面。
“你。”贺辞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虞乔:“?”
贺辞顿了顿:“一起。”
虞乔:“???”
高估他了,果然还是没开窍。
大清早的,刚刚一起度过了一夜,早餐当然应该是两个人吃了,叫上别人算怎么回事啊。
虞乔下意识地看向骆辰,指望他开口暗示一下想单独用餐的想法。
骆辰慢慢勾唇笑了笑:“是啊,一起吧。”
虞乔:“……”
算了,这两人怎么回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好吧,那我去叫林秘书。”虞乔作出一派“打工人”应由的做派,把林秘书一起叫上垫背。
不知为何,当意识到今天这顿早饭还是能四人在一起吃的时候,虞乔莫名觉得心底那从刚刚就一直萦绕不去的酸涩感稍微减退了一些。
虞乔转身先行一步去叫林秘书,留下贺辞和骆辰在房门内一步未动。
贺辞闭了闭眼,说道:“说实话,你刚刚的笑有点假。”
骆辰眼角一抽:“贺总,你刚刚的语调也很不真。”
贺辞:“……”
他清了清嗓子:“算了,下次注意。”
骆辰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准备拍戏的新人演员:“别说的好像下次很遥远一样,马上了,要吃早饭了。”
贺辞看向他,说道:“这么早把你叫过来,很抱歉。”
“没事。”骆辰把藏在身后的衣袖理了理,因为大早上起早冲到贺辞房间里来,扣子都系错了,“你……你觉得他是什么情况?”
贺辞深邃的眸子看向走廊那头,半晌道:“不知道。”
看到自己跟骆辰大清早就在一个房间,虞乔竟然没什么反应。
确实不像他。
但是如果……
“是啊,确实不好下定论。”骆辰喃喃地猜测,“虞乔看起来这么平静,说是忘了过去的事是有可能,但如果另外一个角度,他只是已经放下了的话,也不无不可……”
话刚出口,骆辰就感到身旁的气压顿时低了不少。
“……那个,不是不是。”骆辰猛地反应过来,赶忙找补,“我还是觉得最大可能就是他失忆了,真得很像,有很多细节都很令人怀疑的。”
这话再出口,骆辰才感觉那股低得让人打颤的气压终于又回暖了些许。
……绝了,太难了。
贺辞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开房间:“去吃饭吧。”
“好好好。”骆辰见他没发火,情绪还算平稳,才松了一口气,揉了一把脸快速跟上.
虞乔去叫醒了林秘书,房门打开的时候,面对这仿佛一夜没睡面色苍白看起来极为可怜的脸,虞乔吓了一跳:“林宝,你怎么了?”
林秘书被他这称呼激得抖了一下,接着苦着脸道:“没事。”
“你这看着像没事?”虞乔显然不信,“顶多算暂时没逝。”
林秘书没听出他的谐音梗,表情更难看了:“你说得对,是暂时没事……”
就在昨晚,他做了一件他职业生涯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就是把虞乔的房卡换成了贺总房间的门卡,或者说,换了就换了,但是自己竟然没有亲自把虞乔送到贺总房间里去。
所以他才会在完全一脸懵的前提下,接到贺辞打开的电话,由于贺辞只是问了一句房卡怎么回事,刚开始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当过了一会,贺辞让他订一间房间给骆辰的时候,他就察觉出点不对味来了。
也终于搞明白自己恐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简直是太难了。
虞乔看着林秘书的表情越发难看,像是做了一夜噩梦一样,怜爱地说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了?走,先下去吃早饭,吃了再补补觉?”
林秘书还是没缓过来,心如死灰地顺着虞乔的动作准备下楼,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回过味来,停住脚步问道:“贺总呢?”
“在楼下呢啊。”虞乔说道,“一起吃早饭啊。”
“我不去了,谢谢,我发现我不饿,我要回去睡回笼觉……”林秘书大力出奇迹,一把就挣脱了虞乔的手,往回跑,“那个……不用管我了,你们吃你们吃!!”
虞乔:“?”
什么情况?
怎么还闻贺辞色变呢?
虞乔想叫住他,奈何林秘书跑得实在太快了,压根叫不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秘书就直接窜回了房间,门都关上了。
过了两秒,反锁的咔哒声响了一声。
虞乔:“……”
怎么搞得像是有人要绑架他一样。
虞乔原本还可以过去仔细问一问,奈何时间到了,饿得他前胸贴后背的,便先管不了别人了,下楼吃饭。
酒店餐厅有安静私密的包厢,大堂经理早就做了准备,虞乔一来便笑眯眯地上来迎接,将他带到了贺辞和骆辰已经落座的包厢内。
虞乔刚一走进包厢内,贺辞和骆辰就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稍微变了变。
骆辰更是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你来啦。”骆辰先开口说道,“诶?林秘书呢?”
“他不来了,他说要补觉。”虞乔在骆辰旁边的座位坐下,“说不吃了。”
贺辞按了一下上菜铃。
包厢内安静下来,虞乔慢慢有点如坐针毡起来。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就是自己现在插在贺辞和骆辰之间,有点古怪。
“昨,昨晚睡得好吗?”骆辰再次开口,问虞乔说道。
虞乔:“挺好的,你呢?”
骆辰:“……还行。”
可不是还行吗,先跟贺辞对了一下今天要上演的“剧本”,然后再临时找酒店开了房间,折腾到半夜才来得及睡,一夜还都是今天要走的流程,那必然是要睡得还行。
贺辞轻轻地干咳了一声,骆辰一个激灵,进入正题。
“对了,这里气候还挺不错的。”骆辰看向虞乔,“你之前来过吗?”
他问完,贺辞眼神微微一动,往虞乔那边看去。
虞乔看着骆辰,心想你这问题对我来讲可真刁钻啊。
他虽然已经尽可能面面俱到地准备好各种有关“过去”的问题答案,以防露馅,但是像去没去过某座城市这种事,除非是从小到大都天天跟他呆在一起的人,不然没人能答出确切的答案。
他所能问的人也很少,只有章婷和许昼,但是章婷显然不算个合格的母亲,对他大部分的事都一问三不知,许昼虽然自称是他多年的好朋友,但是对于某一段时间内的事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解释说是那段时间两人交流比较少。
总之无论如何,他所知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一旦真的细问,肯定漏洞百出。
不过好在在场的人,不论是贺辞还是骆辰,都跟从前的他压根不认识,所以就算瞎扯也不会露馅。
“来过啊。”虞乔随口说道,“来旅游过,不过那时候年纪不大,记不清了。”
这座城市跟章婷所说的小时候他长大的城市距离不远,加上这里算得上旅游城市,所以自己从前来过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就是,刚刚在这里飞机落地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熟悉感,但是转瞬即逝,很难捕捉到。
再加上说是年纪小的时候来过所以现在记不清了,也可以避免骆辰再细问。
大体算个安全完美的回答。
“这样啊。”骆辰应了一句,眼神往贺辞那边瞟,见他没说什么,而是安静地喝了口桌子上的薄荷柠檬水,看起来像是得到了答案,便不再往下问了。
菜品送了过来,一桌子都是中式早餐,很合虞乔的喜好。
三人动了筷子,虞乔先夹了个面前的虾饺吃,发现味道不错,整颗虾仁十分弹牙,面皮晶莹劲道。
“好吃吗?”贺辞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虞乔点了点头,看向他,作为一个合格的拿钱办事生活助理立即发现了老板的意思,便把面前的虾饺都端到贺辞面前:“来一个?”
贺辞的目光落在蒸笼上晶莹剔透的虾饺,半晌不说话。
虞乔端着蒸笼,心想这人不会还要从这几只虾饺里精心挑选一只顺眼的吧?
“不吃。”贺辞挪开目光,“拿走。”
虞乔:“?”
怎么,自己揣测错了意思?
“我尝尝。”骆辰打量着贺辞的神色,忙伸筷子夹虾饺,把这趴圆了过去。
碰了一次钉子,虞乔就懒得管贺辞吃什么不吃什么了,自顾自地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十分满足地用一口甜豆浆收场。
早饭结束,林秘书也拿好了工作文件下楼等贺辞。
作为生活助理,虞乔就没有跟着一起出门开会,而是回了房间睡觉。
贺辞和骆辰并肩走着,往酒店门口停着的商务车去。
“你说得对。”贺辞目光低垂,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冷白的光刺得眼睛发痛,他嗓音低哑,缓缓地合了一下眼,“他都忘了。”
第16章 误会
贺辞忙着开会忙了三天, 虞乔就在酒店里无聊了三天。
由于骆辰跟贺辞要参加的会是一样的,林秘书又得一直随行,三人的日程满到基本没时间休息, 每天都是他们回酒店的时候虞乔已经睡着了,而等到第二天三人再出门的时候,虞乔又还没起床。
“说真的, 我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虞乔一面躺在床上打游戏, 一面跟组队的许昼聊天,“我失忆之前。”
“真不做什么。”许昼说道,“你没有打工的命。”
“我不明白,总不能一直在家里无业游民啊?”虞乔觉得不靠谱,毕竟他从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虽说学的是个没什么专业性的万金油工作,但也不至于一直不找个班上, 他也不是什么富二代。
“那倒也不是。”许昼接话道,“我只知道你毕业后会到处跑,不同的城市都住上几个月,费用就靠到当地的私房烘焙店做几个月甜点师来赚。”
“嗯??”虞乔一怔, “我还有这个本领?你之前怎么没说。”
“因为你以前说那不是工作,只是爱好, 一说那是工作你就跟我急。”许昼说道, “你是一直问有没有工作过啊,那我当然说没有。”
许昼顿了顿:“仔细想, 感觉现在的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从前的你很犟, 棱角重得很, 尤其是跟……”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虞乔一面操作游戏角色一面心不在焉地问道:“跟什么?”
“……”许昼笑了一声。“没啥,反正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虞乔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把注意力专心放到游戏上去了。
他当然想过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在还没被送到贺家的时候他就被虞家送去做了全套检查,最终结果都是不明原因的失忆,跟外力损伤关系不大,医生更多的怀疑是心里因素。
虞乔也查过一些资料,开始怀疑自己的这种失忆或许是因为某些精神刺激。
那既然如此,还不如别想起来,或者起码暂时先别想起来。
他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确实很惨,但是或许最惨的主要还是因为没钱,毕竟自己在许昼口中是个坚决不肯上班的人。
这么想着,那怎么也得赚够了钱再去把记忆找回来比较好,不然真要一下子恢复了,这种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怕是就没了。
打完游戏,虞乔照例按点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摸了摸额头,似乎是发烧了。
今天贺辞的会议就结束了,林秘书过来叫上他准备返程,却被他没精打采的脸色吓了一跳。
“发烧了?”贺辞在林秘书的焦急通知下来到了虞乔的房间,皱着眉试了一下温度,“是有些烫。”
虞乔耷拉着眼皮,心想一定是因为太无聊了,通宵打游戏果然不可取。
“正好,起来去医院吧。”贺辞说道。
虞乔:“?”
等一下,他没听错吧?贺辞是不是说了一句“正好”?
还是人吗?!
许是也注意到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大妥当,贺辞微微抿了抿唇,改口道:“我正好在这里有熟悉的医生。”
虞乔没什么力气地答应了一声:“哦。”
林秘书扶着他送上了车,他糊里糊涂地睡了好半天,车子便开进了一家医院。
医院里人很少,虞乔懒得动脑筋,在贺辞的安排下去了诊室,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检查,最后再回到诊室。
老实讲,他觉得有点奇怪,只是发个烧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头部检查。
但是他现在没多少智商用来思考这个问题,加之他发现医生是个金发蓝眸的外籍医生,这家医院也很明显是个私立医院之后,便想着或许是这里的检查策略格外不同,便没再多想。
他坐在诊室的沙发上,旁边坐着贺辞,面前则是医生。
医生看了一会检查单,抬头对贺辞说:“他……”
贺辞忽地打断了他,口中说了一种虞乔听不懂的语言。
接着,医生顿了顿,便同样用这种语言回答。
虞乔:“?”
他唯一能听懂一点的外语就是英语,但是显然这两人此时说的并不是英语。
“请不要用中文交流。”贺辞用着熟练的法语说道,“我暂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病情。”
“好,贺先生。”医生说道,“不过您不必过于担心,目前的检查结果看,我倾向于这位患者并没有严重的器质性疾病,即这种失忆并不是大脑疾病或者创伤导致的。”
贺辞刚要开口,手臂就被戳了戳。
他转头看向虞乔,见虞乔小声说道:“医生说的啥呀?你给我翻译翻译。”
“说你没什么事。”贺辞张口就来,“发烧是因为玩手机玩多了。”
“……”虞乔眨眨眼,“?”
贺辞转头看向医生,再次转换语言:“所以是因为心理原因导致了失忆?”
“有一定可能,但要更确切的结果的话我还需要进一步进行检查。”医生答道,“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确实是心理因素居多,通俗来讲,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记起来过去的事。不过一般的失忆都只是片段性的,像这种完全性的失忆确实少见。”
贺辞垂下眼,神色晦暗不明,交叠在一起的指节暗暗发白。
“不过我还是建议,能够通过治疗恢复记忆。”医生说道,“长期对严重的失忆情况不加干预,可能有无法预见的不良后果。”
“怎么治疗?”贺辞抬眼看他,眼神沉沉的,显得有些不安,“治愈的概率又有多大?”
“目前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只能尽可能刺激他的思维,比如跟过去有关的事,让他慢慢响起来。”医生说道,“当然,一切都只能说是尝试。”
贺辞沉默不语,其实跟他想象的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在追问的了。
手肘再次被戳了戳,贺辞转头看去,见虞乔瞪着一双因为发热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又说什么啦?”
贺辞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比从前瘦了很多,看起来莫名得令人心疼,也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失忆。
是跟自己有关吗?
贺辞这样想到,却又不敢深想。
“说不能熬夜,少玩手机,多吃蔬菜。”贺辞说。
虞乔:“??你俩说了那么一长段,就说了这几个词??”
“嗯。”贺辞面不改色,“外语比较啰嗦。”
虞乔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拿了几盒药,贺辞便带着虞乔离开了医院。
因为他发烧,所以贺辞把行程暂时推迟。
“医生怎么说?”酒店餐厅,骆辰跟贺辞面对面坐着,问道。
“跟我想的差不多。”贺辞不欲多言,显得心情不太好。
“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吃完那顿早饭,你就确定虞乔是失忆了?”骆辰问道,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贺辞沉默,修长手指把玩着水杯,从凌乱的动作频率里显出几分他的不安来。
“我对虾过敏,严重到会休克。”贺辞说道,“但是他递给我虾饺的动作很主动,很积极,就好像觉得自己很长眼色能体会到老板的心意一样。”
骆辰闻言,点了点头。
就算是装作不认识了,以虞乔这样的性子,也不会恶劣到刻意主动拿虾饺给贺辞吃。毕竟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即使他不主动递虾饺,也不会让别人怀疑他知道贺辞对虾过敏。
贺辞没有说另外一个原因。
虞乔说,自己小时候来过这里旅游。
但是贺辞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
这座城市是虞乔的生父意外车祸身亡的地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是虞乔不愿意触及的地方。直到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来这里出差,时间比较长,虞乔不想跟他分开,才跟着来了这里。
那段时间他百般注意着虞乔的情绪,才慢慢开解他不至于过分触景生情,解了他一个心结。
这也是之前他让虞乔跟自己一道过来的一个隐秘心思,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虞乔失忆这件事。
他坚信虞乔不会拿这座城市称之为小时候来“旅游”,所以才更加确定他失忆了。
有了结果,反推过去,这段时间的许多令他疑惑的事便都有了答案。
比如为什么虞乔会答应来联姻,为什么会显得对自己很热情,为什么相处起来自然又“亲密”,仿佛对过去的事一点也不在意……
原来并不是因为想要跟他破镜重圆,而是因为都忘了!!把他当陌生人了!!
一想到这件事,贺辞就觉得十分心梗。
见贺辞的表情不大好看,骆辰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也共情地叹了口气。
这感觉确实难受。
这么几天下来,骆辰已经看开了,从前的那点对贺辞的小心思已经荡然无存,他非常识时务,已经看出来除了对虞乔之外,贺辞恐怕对谁都是这样冷漠又直男,一般人遭不住。
与其招人烦,不如好好当个助攻。
骆辰这么想着,瞥眼恰好看到虞乔往餐桌这边走了过来,立即拿起了筷子,亲昵地往贺辞碗里夹了菜。
贺辞:“?”
他冷淡的眸光里晃过了虞乔的身影,便立即明白过来骆辰的意图。
他干咳了一声,也状似亲密地往骆辰碗里夹了菜。
骆辰:你动作再僵硬一点我就要怀疑你在下毒了。
虞乔远远走来,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动作,心里哦豁一声。
这进度还挺快啊。
在他们面前坐下,便听骆辰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虞乔拿起筷子,“那个外国佬医生开的药还真不错。”
骆辰跟贺辞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笑道:“贺辞哥,来吃这个。”
贺辞垂眼:“嗯。”
虞乔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俩:“你们俩最近关系不错嘛。”
“是啊。”骆辰看向虞乔,试图激发点什么,“你觉得我们俩配吗?”
贺辞瞥他一眼,微微皱眉。
这话听起来稍微有些过于激进了,他不确定这种程度的刺激对虞乔的病情来讲会不会产生反作用。
“当然配啊!”虞乔脱口而出。
贺辞看向他,见他颊边鼓囊囊的,还不忘表态,又觉得心头一哽。
“是吗……”骆辰看了一眼贺辞,再看回虞乔,进行下一步,“对了,听说你们已经有婚约了?”
虞乔一口玉米汁呛住,差点没噎死。
他心里地动山摇,嗖得一下看向贺辞,眼中满是责备。
贺辞压根没看他,光从余光里就读出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告诉他啊?你是不是傻啊?这下尴尬了吧?诸如此类。
虞乔见贺辞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只好独自看向骆辰,打算以一己之力把这件事挽回一下:“没……没有的事,家里长辈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贺总不愿意,拒绝了,拒绝了哈哈。”
虞乔说完,觉得自己这个答案堪称满分,因为当初贺辞就只是说有一段“考察期”,并没有立即答应联姻的事,所以只要让贺辞现在说自己的考察期不通过,再玩个文字游戏,就可以完全说是拒绝了联姻。
“是……是吗?”骆辰没想到虞乔会这么说,小心地看向贺辞,试图求证。
贺辞:“……”
他镇定的神情都快把持不住了,他都想象不到虞乔这么希望自己跟骆辰能成一对,居然直接“替”自己拒绝了联姻。
话说到这份上,骆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他打算通过让虞乔“吃醋”的方式刺激一下,不过没想到虞乔是完全没get到。
或许这从某种角度也意味着……
骆辰感受到身旁贺辞越来越冷的气场,压根不敢说这种猜测。
比如虞乔压根就不吃他的醋,早不爱他了之类的。
贺辞恐怕可听不得这种话。
“既然婚约取消。”贺辞冷着脸说,“那你这生活助理的工作是不是也应该取缔?”
虞乔:“?!”
虞乔大惊失色。
一开始他是抱着把贺辞跟骆辰撮合到一块去,他自己再稳稳地干着工作拿着高薪,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这当头一棒给他敲清醒了,对啊,这工作本来就像是建立在他跟贺辞的关系上的,加之自己作为曾经差点跟贺辞联姻的人,骆辰肯定也介意自己的存在,那这工作就更不可能做下去了。
从未设想过的下岗增加了。
虞乔心里飞快转动,贺辞看着他神色上的变动,气笑了。
行,果然比起自己,他更在乎自己给他开的工资。
“毕竟这份工作,算是我走后门给你安排的。”贺辞继续打击他,“基于人情。所以……”
“那不然这样吧。”虞乔头顶灯泡一亮,建议道,“贺总,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贺辞:“……”
骆辰:“……”
作者有话要说:
他想让你当老婆,你却只想当他兄弟?
第17章 第一次
如果不是因为考虑贺辞的心情, 骆辰真得要笑出声。
他憋得很艰难,肩膀都在动。
虞乔看他反应这么大,有些郁闷。
说实话, 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联姻失败,好歹自己也是撮合这对老情人破镜重圆的大功臣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个异性兄弟难道很过分?明明很合理嘛。
贺辞眼角不停地跳,冷笑挂在脸上极为难看。
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还异性兄弟,这人失忆之后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不服不行。
“不行吗?”虞乔有些遗憾,“不行的话……”
“联姻的事板上钉钉。”贺辞忽然说道,冷笑道, “你跑不了。”
虞乔:“?”
“嗯……小鱼你误会了。”骆辰见贺辞终于忍不住图穷匕现了,便也说道,“我跟贺辞哥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虞乔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贺辞,半晌喃喃道:“啊?你们不是前任的关系吗?”
骆辰一怔:“……啊?”
贺辞抬了抬眉, 由于过于震惊而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虞乔一直在刻意地让他亲近骆辰, 他当时还以为虞乔是在阴阳怪气暗示自己什么,敢情是没有阴阳怪气, 没有还没放下,也没有吃醋试探, 都只是因为虞乔真情实意地想撮合他和骆辰!!!
贺辞按了按太阳穴, 顿时觉得花了那么多精力反复猜测了那么多原因的自己就像个大冤种。
“不是, 你怎么会这么想……”骆辰也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误会的关键所在,他一面看着旁边贺辞几乎黑成锅底的脸,一面赶忙道,“我不是,我不是,你别瞎说呀……”
虞乔:“……”
尬住了。
原来不是。
社死了!!
听骆辰否认,虞乔也才反应过来,骆辰确实从来没说过自己跟贺辞是那种关系,一切都是他推测的。
想必这中间是有了什么误会,导致了他理解的意思不一样。
虞乔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确认一下再付出行动,这下可好,尴尬住了。
“这事就,就过去了吧。”骆辰主动打圆场,“就当没发生。”
虞乔干笑几声埋头吃饭,恨不能时间赶紧过去。
虞乔的病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就好了,由于觉得再跟骆辰待下去会过于尴尬,于是强烈催着贺辞赶紧启程回去。
回到别墅,老刘和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他们接风,刚一进门,当初把虞乔吓得跳到贺辞身上的那只比格犬便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也就是第一次见面时不太愉快,之后虞乔跟它的关系就处得好了很多,此时摸摸它的狗头,不由自主夹子音起来:“汤圆~~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贺辞没说什么就上了楼,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
虞乔逗玩狗,坐在沙发上开始犯愁。
这一遭因为骆辰的事闹得有点戏剧化,反而导致贺辞莫名其妙说一定要跟自己联姻了。
是自己的生活助理做得太好?刺中了他的某个点?导致他才让自己过了“考验期”?
但是客观来说,虞乔还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所谓的“生活助理”实在就是个虚职,确实也没给贺辞带来什么实际价值。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联姻,或许背后跟虞家那边又有了什么新想法。
作为一个完全丧失过去记忆的人,虞乔对一切事情都很随遇而安,所以联姻也好不联姻也好,他都无所谓。
像是很快就到生命终点的人一样似的,只在乎眼下这一天过得好不好,就够了。
贺辞一直没再下楼,虞乔实在饿得不行先吃了饭,再找了餐盘挑了几样平时贺辞吃得多的菜送上楼。
来到贺辞的书房,见房门紧闭,虞乔先凑在门缝里看了一眼,能看到光线透了出来。
虞乔轻轻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又加重了点力道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声低冷的“进来”。
虞乔推开门,见贺辞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凌乱无比堆成一堆的文件。
“先吃点东西吧。”虞乔把餐盘放在书房落地窗边的一个小桌子上,“饿着肚子工作效率也不高啊。”
贺辞望向他,浅淡的书房灯光将他身上打上一层柔光,这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感。
好像回到几年前,虞乔这是这样催自己吃饭的,只不过那时还都是他自己做的饭菜。
贺辞沉默了半晌,而后站起身,走了过去。
虞乔一挑眉,心想了不得,居然还劝得动,他都做好贺辞一定忙于工作不肯吃,自己来回热上好几遍饭菜这种剧本了。
贺辞来到小茶几边,问道:“你吃过了?”
虞乔点点头。
“今晚的菜怎么样?”贺辞状似无意地问道。
“还不错啊。”虞乔说,“挺好吃的,还是老样子。”
“跟这几天酒店的比呢?”贺辞问道。
“酒店的肯定差远了啊,不过还能吃。”
贺辞没再说什么:“你先出去吧。”
虞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自己的饮食,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贺辞见房门关上,才看向面前摆着的饭菜。
然后他从家居服的口袋内侧拿出一小袋盐,往菜色里加了一点。
光影打在他的侧脸,像是做一件非常熟练、已经做过很久的事,甚至对添加的分量都信手拈来。
即使已经过去五年了,他都没忘.
虞乔百无聊赖地下楼,在客厅打开电视。
大家都已经干完活回去休息了,别墅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准确地说还有贺辞,但是由于这人太过安静冷漠,所以实际上跟没有完全没啥差别。
虞乔扫了一眼茶几,见上面有一包虎皮凤爪。
这家里都是一直不允许出现这种包装零食的,贺辞对饮食的品质要求蛮好,看不得这种东西。
想必是这几天不在家,在家里干活的工人们谁落在这里的。
虞乔把虎皮凤爪拿了过来,心想帮忙处理掉,省得贺辞看到了又要发脾气。
他在手里把玩了几秒,突然觉得,丢到垃圾桶处理掉,还不如丢进嘴里处理掉来得有价值。
这么想着,虞乔拆开了虎皮凤爪,扑鼻的香味便瞬间四散开。
果然这种小零食哪怕再不健康,对食欲的吸引力也是难以抗拒的。
虞乔尝了一口,眉头却猛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咸???
他手忙脚乱地找到垃圾桶,把剩下的凤爪扔了,口中那点强行地咽了下去,差点没把他眼泪咸出来。
这种小零食真得有市场吗??
虞乔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想着或许是长期跟贺辞在一起吃饭的缘故,口味都变得异常清淡起来。
虞乔赶紧去刷了牙洗了澡,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玩手机。
房门忽地被推开,他抬头看去,见是贺辞站在门口。
“过来。”贺辞简单下命令。
虞乔撇了撇嘴,不知道为啥,这两天贺辞又显得格外冷淡起来,跟前几天不大一样。
前几天他还是个会因为自己发烧而专门带去看医生的体贴霸总呢,这又变回冰山大佬了。
虞乔下了床,跟着贺辞来到了他主卧。
虞乔站在房门边,不明所以:“有什么事吗?”
贺辞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虞乔更不明白了。
贺辞已经换好了睡衣:“今晚你睡这。”
虞乔:“……”
虞乔:“???”
不是吧?进度这么快的吗??
虞乔看了看贺辞那张偌大的床,突然有些不堪入目的想象侵入了脑海。
他赶紧把这些想法赶出脑海,结结巴巴道:“不是,为什么啊?”
“我们不是要联姻了吗?”贺辞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些都是必备的,需要履行的义务。”
“……”虞乔有些呆滞,“话虽这么说……”
话还未说完,灯就慢慢灭了,智能家居系统拉上了窗帘,关了灯,一副“准备就绪”的架势。
虞乔瞬间沉默。
贺辞躺在床上,放轻了呼吸。
他当然并没有打算怎么样。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虞乔头发杂乱,穿着一身柔软的睡衣站在自己卧室里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心猿意马的滋味。
但是他明白,自己此时做什么,都是趁人之危。
灯光灭得恰到好处,他实在不想看到虞乔脸上的不情愿,抑或是震惊,又或是惊恐。
虽然他知道,对于此时的虞乔来说,作出这样的神色和表情,是很正常的,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他还是很想逃避。
他不禁会想,如果虞乔真得再也想不起来了呢?他又该怎么去面对从此往后,只有自己记得过往一切的人生。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
他很小心吧,贺辞想。
他会在想,自己会做什么吧,贺辞想着。
贺辞偏了偏头,不打算再有所动作,或许这样的场景就已经足够能刺激起虞乔深藏的回忆了。
忽然,他胯上一沉。
贺辞:“?”
黑暗中,虞乔一条腿盘上了贺辞的腰。
他的脸爆烫,但还是决心坚定。
既然决定联姻了,那该要的还是得抓紧搞到手!
比如说,这冰山大佬总是穿得板板正正的衣物下到底有几块腹肌?有多少厘米?能坚持多少时长?
虞乔腿靠上去的瞬间,他就感觉到贺辞的身体一僵,整个都像石化了。
哦豁,这么紧张?
虞乔觉得不对劲,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这种僵硬不像是一个霸总大佬该有的反应,也不像是什么精神洁癖带来的反应,倒像是很不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似的。
虞乔凑近他耳朵,小声道:“贺辞,你是第一次啊?”
作者有话要说:
能忍吗?
第18章 补药
房间里静谧无声, 漆黑一片。
虞乔小声说完,听不到贺辞的回答,吞咽了一下。
是不是草率了?
他琢磨了一下, 难道自己这个问题触及了这位大佬的灵魂深处,甚至是某个痛处?
想到他在外面的风评就是一向拒绝所有的投怀送抱,不沾花草, 除了有一位白月光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虞乔原本猜测骆辰就是那位白月光, 现下却被否认了,而且看起来可信度还蛮高的。
也就是说,白月光另有其人。
在虞乔的认知范围内,他实在猜不出那个人是谁了,也很难由此判断贺辞到底有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不会说中了吧?
气氛逐渐凝滞,虞乔盘在贺辞腰上的腿稍微动了动,试图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虞乔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按住了自己的膝盖, 接着就是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贺辞压在了下面。
虞乔:“!!!”
一切来得太突然,虞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有空闭紧了眼向旁边偏了偏头, 接着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一阵响动过后,寂静的房间里就只留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一个重一个轻, 一个急促一个深缓。
虞乔是轻而急促的那个,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于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还因受到惊吓而疯狂地换气。
而贺辞则与他相反, 沉而深的呼吸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以控制着情形不向失控发展。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贺辞居高临下地望着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人, 低哑着嗓音问道。
虞乔咕咚一下把吊到嗓子眼的心给咽了回去,然后摇了摇头。
能回答什么呢?只能说不知道,要是说知道,总觉得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会更加糟糕。
因为房间内太黑,虞乔只能看到贺辞在黑暗中的一个轮廓,加之他压得太下,虞乔其余的视野就几乎被占据得差不多了,什么都看不到。
这让他莫名地感受到强烈的被笼罩起来的威慑感。
贺辞攥住身下人的手腕,沉沉地看着他不分明的脸。
青年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雪白的软枕上,这种凌乱感提醒着贺辞,这一切都是自己刚刚的冲动所带来的结果。
他会害怕吗?
贺辞难以控制地这样想着。
重逢以来,贺辞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虞乔接触,所以也是第一次这么确切地感受到,他真得瘦了很多。
腕骨握在手中,几乎能感受到关节的棱角,甚至有些硌手。
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蓦然的刺痛感从心底一下子肆意蔓延来看,让贺辞的呼吸猛地一乱,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虞乔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隐约觉得贺辞周身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估计是消气了。
还好,自己刚刚这个问题并没有把贺辞激怒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甚至从目前的姿势来看……
哦豁,是要进入正题了吗?
虞乔歪了歪头,心里不大相信贺辞真会做点什么,这反倒激发出了他的逆反心理,隐约有些期待看看贺辞接下来会怎么做。
贺辞身上淡淡的青竹味道将他包裹起来,这令他奇异般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在黑暗中格外敏锐的嗅觉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不过这种熟悉感也只是持续了几秒而已。
手腕被贺辞压得有点点痛,虞乔稍微动了动,接着又想起一件很不得了的事:“那个……你准备那个了没?”
贺辞刚要结束这种过于暧昧的姿势,就听到虞乔这样问,于是动作一滞:“……什么?”
“那个啊!”虞乔抽手出来比划,“硬件准备!”
贺辞:“……”
黑暗中,虞乔只听见贺辞冷笑一声,视野就重新开阔了。
贺辞躺了回去,甚至还比刚刚更加离得远了些,中间几乎还能躺两三个人。
虞乔:“?”
什么情况,你不行吗?
这句话差点就说出口了,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走向啊!虞乔躺在大床的一边,扭头看着床那边远远背对着自己睡的贺辞,十分无语。
这啥情况啊,怎么搞得他倒像是个流氓,贺辞反倒是贞洁烈男似的了!
虞乔干脆也背过身睡,裹紧了小毯子气鼓鼓。
莫名其妙,既然如此干嘛非把自己弄过来睡在这?他还认床的!
想到自己刚刚问的问题,虞乔只能把贺辞突然半路抽身的行为理解成确实没准备“硬件”,毕竟贺辞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家里没备也是很正常的。
虞乔闭上眼,心想只能自己适应一下新床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睡不着。
不仅仅是因为换了卧室不适应,还因为床边睡了一个人。
虞乔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独居了多久,但是此时的别扭感觉或许告诉他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跟一个成年男人一张床睡过,这种事想必是有肌肉记忆的。
偏偏睡不着想翻身还不敢动作太大,生怕弄醒了身后的人。
他破天荒地入睡艰难,旁边那个始作俑者倒是一直一动不动,呼吸悠长,显然睡得很踏实。
到后半夜的时候,虞乔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还没等养过精神来,就又被晨光晃醒了。
智能家居系统在早上七点按照定时缓缓拉开窗帘,把被弄醒的虞乔气了个半死。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他坚持让贺辞早睡早起,为了不受他的闹铃魔音贯耳,贺辞才把智能家居的晨起模式提早了这么几小时。
当初虞乔还觉得自己这是有效地改变了贺辞的生活状态,却没想到此时受罪的是自己。
贺辞起了床,瞥了一眼满脸写着颓废明显没睡好的虞乔,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
昨晚他度过了这五年来第一个睡眠美好的夜晚。
不仅没有失眠,还很快就入睡了,一夜也没有做什么梦,现下简直是新生般的神清气爽。
连他本人都没想到,虞乔在身边睡着居然能有这样的奇效,简直比顶尖睡眠科医生更能精准治疗他的问题。
这种踏实的夜晚,也只有五年前,虞乔还没有无情离开时曾经感受过。
“太困了就别去了。”贺辞看着摇摇晃晃下床的虞乔,说道,“以后其实……也不用去了。”
原本他让虞乔做什么生活助理是因为当时觉得虞乔假装不认识自己,就想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很明显,不是有什么花招,而是就是单纯地不记得了,把自己当做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没那种无聊心情去瞎折腾。
“不行。”虞乔闻言,忽地一抬头,满脸的疲态也减轻了不少,眼见着强撑着精神说道,“我得去,我要上班!”
贺辞:“?”
贺辞眼角跳了跳,一般来讲,“我要上班”这个句子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都挺不能理解的,而从虞乔口中说出来则尤甚。
没想到失忆之后,不仅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连这种事情上的态度都改变了?
“为什么要上班?”贺辞失笑,“为了工资?”
虞乔磕巴了一下,心想你猜得还挺准:“那也不完全是,工作价值也很重要。”
他可不想真得就做一个联姻工具金丝雀,不管是什么工作,出门融入职场总没有错。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给贺辞做助理还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得另外找工作。
“那不然不上也行。”虞乔改口道,“我再找个别的工作吧。”
贺辞微一皱眉:“不行。”
虞乔:“啊?”
贺辞立即道:“还是来公司上班吧,收拾一下,一会就要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卧室,前去洗漱。
如果虞乔并没有失忆的话,他当然不会阻拦虞乔找工作,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
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意味着会面临未知的危险,很难说他过去几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结过什么仇,若是他在明而敌在暗,他搞不好会遇到危险。
与其天天如履薄冰,还不如暂时把人放在自己身边看着,还安全些。
虞乔听到贺辞又改了口,心想这人的控制欲倒还挺强,一听说自己想要去其他地方上班还不愿意了。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也并不太在意,现在他的思路非常简单,只要不闲着就可以。
虞乔洗漱下楼,吃完早餐,便随贺辞上了前往公司的车。
林秘书一大早把一些紧急需要处理的事务在路上就跟贺辞交代了一下,有些是不太好的结果,所以他的语气也比较紧张。
“所以您看,这个事……”
贺辞打断他,语气轻快:“没什么,下次注意就行了。”
林秘书本能地接话:“是是是,这事确实……啊?”
他一怔,转头从副驾驶看了看后面的贺辞,果然见老板容光焕发,显然心情不错。
竟然对这种程度的错误都没有追究!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仅林秘书,连司机小王也觉得十分稀奇,跟他对视了一眼。
林秘书继续把剩下的事交代完,依旧非常顺利,等完毕的时候他都有种身处天堂的感觉。
电梯直升总裁办,贺辞直接去了办公室,只剩下林秘书脚步愉悦地往旁边的办公室走去,身边是哈欠连天的虞乔。
“小鱼,你怎么啦?”林秘书心情不错,便跟虞乔更加亲密,直接叫起了小名,“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嗯。”虞乔继续打哈欠,“没睡好。”
“没睡好?”林秘书转头看他,确实是一张明显刚熬了夜的脸,“怎么了,为什么没睡好?”
虞乔眼皮都困成三个褶了,说道:“不适应新床。”
“哦哦……嗯?”林秘书耳朵一竖,要素察觉。
他瞬间想起了刚刚在车上时,贺辞那异乎寻常的好心情。
不仅心情明显得很不错,精神也很不错,颇有些神采奕奕的感觉。
两相对比……林秘书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小虞先生。”
一个略有点熟悉的声音骤然想起,让虞乔飘远的思绪稍微回笼。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走近的人,便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不多了。
贺淳穿着一身有些散漫的西装,走到他身前站定,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没睡醒?”
“是啊。”虞乔应道,这个问题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了,都成条件反射了。
贺淳稍微摆摆手,示意林秘书可以去忙了。
林秘书去了办公室,贺淳转身去了茶水间,示意虞乔跟上。
虞乔浑浑噩噩地跟了过去,茶水间里空无一人,贺淳启动了咖啡机,笑道:“怎么,贺辞居然残暴到如此地步,都不让你睡觉?”
虞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把这句话稍微消化了一下才明白贺淳的意思。
“不是。”虞乔想起这事就觉得郁闷,昨晚不仅什么腹肌都没摸到不说,还因为换床一夜没睡,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贺淳笑眯眯地递了一杯咖啡给他。
虞乔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随口道:“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硬件条件。”
贺淳一怔:“什么意思?”
虞乔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觉得这事也没有对他说的必要,不过他看起来倒是挺关心的。
他思绪略微一转,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贺淳很积极地撮合这场联姻,但是贺辞却不愿意。
不仅不愿意,对贺淳的态度也比较强硬。
难道他们兄弟俩并非完全一条心?
这么看来,贺淳关心这件事,就是希望自己能跟贺辞早点成事了。
虞乔顿了顿,说道:“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事发生。”
既然贺辞不想让贺淳得逞,那就说实话好了,让贺淳失望一下。
贺淳挑了挑眉:“好吧,我不问了。先走了,困的话找个空闲的时间打个盹。”
贺淳说完,便离开了茶水间,直接去了电梯那边。
虞乔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发了一会呆。
他想起昨晚的事,贺辞跟自己保持距离是因为什么呢?因为觉得自己是贺淳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所以要警惕?还是因为觉得不能对不起他的白月光,所以刻意远离?
他把咖啡一口喝完,觉得有点憋闷。
不管是哪种原因,他都是那个十分无辜的牺牲品,如果是在网络小说里,自己怎么也得负气出走好好虐一下贺辞才能泄愤……
算了,这是想什么呢。
虞乔摇了摇头,把古怪的思绪清楚干净。
他只要好好打工赚钱就行了,最好把虞家的钱和贺辞给的工资都拿到手之后,将来找个小城市买个小房子过上吃喝不愁的养老生活。
他也不执着于找回自己的记忆,总有种潜意识告诉他,过去的事情都是他情愿忘记的,既然能忘,不如彻底忘了的好.
贺淳进了电梯,垂头沉吟半刻。
他拿出手机,给置顶的微信对话框发去消息。
【小朋友,你觉得那种事情……缺乏硬件条件是什么意思?】
很快,对面就回了消息。
【想挨操直说。】
贺淳抬了抬眉,轻轻笑了笑。
【干嘛这么凶?被导师骂了?】
【不是你在暗示我?】
贺淳:【嗯?】
【缺乏硬件条件什么意思?我最近表现让你不满意了?上周末晚上哭着求饶的好像不是你似的。】
贺淳:“……”
好了,他懂了。
不愧是年轻人的措辞啊,自己真是老了有代沟了,听不懂了。
贺淳快速打字:【没有,不是说你,很满意,这周末早点过来。】
接着他收起了手机,走出了电梯.
下午四点。
总裁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有人直接走了进来。
“不敲门?”贺辞正低头看着公文,听到脚步声,说道。
“哟呵,你以为是谁进来了?”贺淳笑道,“态度这么温柔。”
贺辞皱了皱眉,立即抬头,看清是贺淳的一瞬间眼神从温和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看起来是因为小虞进来了吧。”贺淳笑道。
贺辞眉头皱得更深了,虞乔到底跟多少人拉进了关系,怎么谁都开始叫他的小名?
贺淳往大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来我猜对了。”
贺辞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有事就说。”
贺淳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见关得很严实,才说道:“听说前两天你出差,还把虞乔带去了?”
贺辞一抬眼:“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啊,就是关心关心你们的进展。”贺淳笑眯眯道,“毕竟我是你俩的媒人啊。”
贺辞敏锐地蹙了蹙眉,虽然他确信当初自己跟虞乔那短暂的一段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贺淳也不例外。
但是当贺淳反复提及自己跟虞乔的联姻事宜时,他也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些事不需要跟你报备。”贺辞看向他,淡淡道。
“干嘛呀,干嘛对我总是这么警惕?”贺淳说道,“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真得是好心。你看看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仇人一样看。”
贺辞垂眼继续看公文:“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反复说了。”
“你闹什么脾气?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顺着你,就那一件没答应,你就记仇到现在。”贺淳长叹一口气,“弟弟难养啊,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
“贺董。”贺辞抬眼,重重咬字,冷厉的眉眼棱角分明,“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了。我不像你每天风花雪月诸事不问,我还有很多工作。”
“哦哦哦。”贺淳无奈,缩了缩脖子,觉得贺辞反倒有几分亲爹般的威压感,简直是反过来的血脉压制,“行吧,说正事,我这不是想着,小虞被你接回家也有一阵了,要是你真的对他无意呢,咱们也不好耽误他。”
贺辞手上翻动文件的动作猛然一顿:“什么意思。”
“虞家也不能任由他就被搁在我们家了啊。”贺淳说,“小虞年纪也正好,他家里人还想着有其他合适的人的话……”
“他是个人,不是物件。”贺辞的语气蓦然冷下来,“难道要被当做联姻的工具,送来送去吗?”
贺淳耸耸肩:“你别冲我发火啊,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朝前探了探身:“别忘了,他可是姓虞。我知道你一向不喜虞家新贵乍富,许多手段见不得人,员工权益更是不当回事,但是毕竟小虞是他家的人嘛,你没名没分的也不能做他的主啊。”
贺辞目光冰冷,心道不如不姓虞。
若非虞乔失忆,他也不会听从虞家人的安排,细细想来,大概率也是因为他忘记了全部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到底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了,才会任由摆弄。
如果把未恢复记忆的虞乔送回去,他又得经历什么事?
“联姻的事,我还没说拒绝。”贺辞沉声开口,“这才几天,急什么。”
“是吗?”贺淳挑了挑眉,笑道,“好,那再给你们多点相处的时间。虞家那边我也给说说,让他们稍安勿躁。”
贺辞锁紧了眉,显然心情不佳。
“对了,刚刚听你的秘书们闲聊,说你今天心情不错,精神也好。”贺淳起身说道,“我想着,得给你点助力,也算是我这做哥哥的替爸妈给你操心。”
贺辞还未从如何应对虞家想把人要走的情况里回过神来,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贺淳把手里的一个盒子往前递了递,抬了一下眉,接着加快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紧,贺辞面带疑惑地拿过了盒子。
黑色小盒子,样式还挺精致。
这太少见了,贺辞回想起来,他收到贺淳的礼物,还得是十年前的生日那天。
贺辞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薄唇紧抿,只觉盒子里面沉甸甸的,听着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贺辞打开盒子,见里面是几瓶中成药。?
给他药做什么?
贺辞紧缩眉头地一一看了看名字,见药名各有不同:
金匮肾气丸、桂附地黄丸、金锁固精丸……
贺辞一双冷厉的眉眼越锁越紧,光看这些名字,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转了转瓶子,看向药物功效的描述。
“温补肾阳,固精涩精,补气壮阳……”
这天下班之前,因为老板心情好而度过了轻松愉快的一个工作日的整个总裁办,都听到了从老板办公室传来的一阵塑料瓶摔落在地的声音。
——而且老板还不允许他们进去收拾,自己摔完了又自己收好了。
真是奇特的一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天人格尊严被挑战
贺淳那对会在番外里写,是18cm炮/友工具人小狼狗上位转正的故事(估计比较刺激且放飞自我)
第19章 熊抱
虞乔在公司摸了几天鱼, 都没怎么见着贺辞。
见总裁办的人都神色匆匆,心想大概是有什么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也就很自觉地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 偶尔有人找他帮忙的时候才接接手。
一般来讲,找他帮忙的都是需要跟贺辞打交道的事。
打从前几天下午贺辞的办公室里一阵惊天动地之后,虞乔再见到贺辞时, 就总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也不能说是像心情很差, 也不能说是在生谁的气,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情绪,虞乔很难从浩瀚的中文词语库里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这种情绪压在贺辞冷峻锋锐的那张脸下面,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敢贸然跟贺辞直接沟通,还要借他的手。
虞乔刚替秘书把收到的快递邮件送了进去,回到工位上玩手机。
【许昼:晚上出来吃点喝点?】
虞乔看到这条微信, 略微想了想。
眼下知道他失忆的人不多,许昼算得上是其中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多跟他接触一下不是坏处。
【虞乔:好,在哪?】
【许昼:在我家, 还能在哪,你也吃不了外面的饭。】
虞乔疑惑地皱了皱眉。
什么叫吃不了外面的饭?
在这一瞬间, 他隐约回忆起这段时间的每一次外食, 除了在贺辞家里吃过的饭菜是最合口味的之外,不论是公司的员工食堂还是出差时吃过的酒店餐厅, 味道都不大好。
似乎……都比较咸,都有些像在虞家吃过的那些盐不要钱的饭一样, 只不过程度没那么严重。
【虞乔:你说我吃不了外面的饭是什么意思?】
许昼那边停了一会, 才发来消息:【总之你先来我家再说, [位置]】
虞乔还想追问,却在此时听到有人在办公室门口叫自己,便随手回复了“好”,放下手机。
抬头看过去,见高秘书走了进来。
虞乔不愉快地眯了眯眼,他还没说“请进”呢,就这么进来了?
他对这个高秘书当然没什么好印象,打从第一天进公司起他就感受到了这人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发散敌意。
高秘书把手里的一叠文件扔到了虞乔桌子上,斜眼看他:“去,送进贺总办公室,就说是今下午会议他要的文件。”
虞乔没动,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贴着椅背,抬眼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建议你亲自送进去。”
“你干什么?”高秘书声音高了一点,但也不敢太放肆,怕被隔壁的贺辞给听到,只好咬着后牙说,“让你送你就去送,哪那么多话?”
虞乔伸了伸手,看了一眼他丢在自己面前的文件,伸手过去,用指尖在上面轻轻点了点,发出轻微的响动,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定?”
“快去!”高秘书一甩手,离开了办公室。
虞乔撇了撇嘴,反正最后的机会也给他了,是他自己不要的。
他拎起桌子上的文件,转身去贺辞的办公室。
轻轻敲了敲门,等听到里面传来依旧低冷的一声“进”之后,他才推开门走进去。
贺辞没有抬头,只是从案牍中稍微分了分神,余光扫了一眼虞乔,刚刚挪开视线,就又忽地顿了顿,重新挪了回去。
“你……”贺辞皱了皱眉,“你是刚去跑了马拉松回来吗?”
虞乔歪歪扭扭地站着,闻言艰难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但也只有几秒而已,就又耷拉了回去,黏黏糊糊说道:“您高估我了,跑马拉松的话就不是这样了,我直接横着进来……”
贺辞闭了闭眼,打断他的絮絮叨叨:“所以你干什么去了。”
虞乔闻言,立即抖擞了一下精神:“没什么啊,我一点也不累,就这点工作量。”
贺辞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虞乔递进来的手里的文件,若有所思。
几秒种后,贺辞轻笑一声,手里的笔放下,重重按在里这份文件上,说道:“你先出去吧。”
虞乔“哦”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贺辞看着他原本就清瘦的背影,在他那不算娴熟的演技下都称得上是风雨飘摇,一半好笑一半无奈地按了一下太阳穴。
只需要几秒,只需要几秒他就明白了这人心里在耍什么小心思了,是不是算是已经被驯化成功了?
虞乔刚一走出办公室,身体就没那么软绵绵了。
他当然没这么虚,他只是让“老板”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辛苦,有如何被压榨,聪明人不必直说,一点暗示就足够!
原本他还不确定贺辞能不能理解到自己的暗示,直到他看到高秘书急吼吼地进了贺辞的办公室,又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文件摔落的东西,最后看到高秘书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堆东西跑出来,他就知道贺辞理解得很到位。
这么一来,也没有人敢随意指使他了,除了主动帮平时比较交好的同事做做事之外,虞乔轻轻松松晃到了下班。
到了下班的点,虞乔本来想跟贺辞报备一声自己晚上要跟许昼见面,但是贺辞的会议一直没结束,他就给林秘书留了个口信,也没让林秘书安排司机送,自己打车离开了公司。
许昼早早在自己的公寓楼下等着了,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冲过去想要揽他的肩。
在许昼眼里是老友重逢,在此时的虞乔眼中却是一个陌生男人跟恶狗扑食一样朝自己冲来,给他吓得一个哆嗦,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往后连退几步。
“别别别……你别过来啊!”虞乔双臂在前,喊道。
许昼:“……”
热情拥抱被拒绝,许昼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憋闷道:“得,你还真把我忘了。”
虞乔:“……”
他抿了一下唇,莫名有点心虚,毕竟许昼这委屈劲不像作假,这让他顿时有了点辜负真情的愧疚感。
“算了算了,慢慢来。”许昼调整了一下情绪,矜持地过来碰碰他的手臂带他上楼,“我也跟阿姨聊过了,你这个情况是需要慢慢来的,不能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嘎嘣一下就全都想起来了……”
虞乔听着,心想他倒不希望自己嘎嘣一下想起来,现在他不知生前身后事,反而过得挺无忧无虑心情愉悦的,要是知道了反而就不一定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赖以谋生的工作。
“你之前说我失忆以前,靠做蛋糕赚钱?”虞乔问道,“我水平怎么样你知道吗?”
许昼想了想说:“应该很好啊,我记得你还有个账号,会接单子,那个账号我还关注了呢!”
虞乔挑了挑眉,心道居然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哎,你不是说你现在已经在上班了嘛。”许昼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就算找回账号又怎么样,你也不会做了。”
虞乔并不赞同:“这不一定,技能是肌肉记忆,不一定会丢失。”
找个机会买点做蛋糕的原料来,说不定往手里一放,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就立即自动激活了。
许昼带他进了家门,这是一套面积不大的小公寓,但是整理得还算干净。
虞乔换好鞋,想把鞋子放进鞋柜里,却被许昼一把抢下来:“放外面就行。”
“啧。”虞乔一眼看破,“什么东西都塞在里面了吧。”
许昼摸了摸鼻子,进去给他倒水喝:“干嘛,你还嘲笑我?当初你也没好到哪去,都是……”
虞乔正四处看着,听到他话没说完,随口问:“都是什么?”
“都是……都是靠到处乱塞当打扫卫生的,我跟你学的。”许昼说道。
虞乔撇了撇嘴,不大相信,毕竟现在的自己可是很有条理的。
“晚上吃火锅行吗?”许昼说,“我准备了食材,你喜欢的番茄锅。”
虞乔坐在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一本画册,翻看了两页,闻言下意识脱口道:“不要番茄。”
“……”许昼动作一怔,表情有点变了,“你说什么?”
“嗯?”虞乔抬起头,手上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而后道,“没什么,番茄锅挺好的,就这个,我瞎说的。”
他说完就低下头,又翻了一页,但却没有看下去。
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不要番茄锅?明明自己是喜欢吃这样蔬菜的,但好像有种奇异的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吃这个,有人……不喜欢。
虞乔闭了闭眼,呼吸乱了乱。
他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谁不喜欢。
厨房里,正在弄锅底的许昼动作有点乱,弄了好几滴底料在外面,于是烦躁地舔了舔嘴唇。
虞乔从小就喜欢吃番茄以及番茄的一切制品,他作为发小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但是后来他突然慢慢不吃番茄了,理由是自己的恋爱对象不喜欢吃。
许昼那时还觉得意外,因为他虽然跟贺辞接触不多,但是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以贺辞的品性还不至于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就不允许虞乔吃的地步。
底料添加了一半在锅里,许昼把剩下的一半收了起来,再倒了一大锅清水。
他把锅端上了餐桌,虞乔走过来瞅了一眼,“嗯?”了一声:“怎么看起来颜色这么淡。”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昼,悲伤说道:“难道你也跟我一样穷困潦倒,连锅底都只能吃一半留一半吗?”
许昼:“……”
他的脸色精彩纷呈,半晌才干巴巴笑道:“不是,这个锅底味道浓!”
“真得?”虞乔半信半疑地拿筷子点了点,尝了一口,意外道,“还真是。”
许昼快速眨了眨眼,松了口气。
菜品一一放好,在桌子上摆了一大片。
虞乔接过许昼递来的料碟,撸袖子开吃。
“你还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是做什么的呢?”虞乔看向许昼。
这其实是他失忆后第一次跟许昼见面,所以他面对着这张生面孔还有些不自在。
“开了家店,自己瞎折腾。”许昼把煮熟的肉片挑出来,在自己的料碟里狠狠沾满才放进口中,“你呢,你怎么样?上班生活还好?”
“挺好的。”虞乔也吃了一口,觉得味道难得正好,“就是单位食堂不大好吃。”
许昼没接话,而是转了话题:“领导怎么样?”
“领导?”虞乔想了想,脑内浮现起贺辞的身影,“挺凶的,他的下属们都怕他,不过……”
他顿了顿,回忆起这几天贺辞对自己的态度,虽说有时候也凶巴巴的,但是细想来从来没为难过自己:“不过对我还行吧。”
“那就好。”许昼有些龇牙咧嘴的,老实讲这种往料碟里加很多盐的方法确实味道不咋地,“是什么部门啊?”
“总裁办。”虞乔说。
许昼正要夹菜的筷子猛然一停,他抬起头:“总……总裁办?”
“对。”虞乔打断许昼还想继续问的话头,“能不能不谈工作?不是说来喝酒嘛。”
“哦……行,不说就不说。”许昼起身去拿了酒递给他,“来来来,不醉不归哈今晚!”.
晚上九点半,会议室终于散会,贺辞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按了按太阳穴,稍微缓解了一下酸痛感。
最近这段时间,他突然开始有些不适应加班了。
从前这种程度的工作强度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反正到深夜也是睡不着,不如工作。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
贺辞对跟在身后的林秘书问道:“……虞乔呢?”
“嗯?哦对。”林秘书也被刚刚的会议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一脸“差点忘了”的表情,说道,“他傍晚下班就走了,他说今晚要跟朋友聚餐。”
“朋友?”贺辞的眉头一皱,“聚餐?”
贺辞扯了一下系紧的领带,沉默不语。
如果放在正常情况下,聚餐到这个点不算什么,但是问题就是虞乔已经失忆了,这时候岂不是谁说是他朋友他都会信,如果是虞家的人真得见自己一直没表态,利欲熏心发了疯,急着要把他送给谁当联姻工具……
贺辞只觉得心口猛地刺痛了一下。
“知道位置吗?”贺辞语气急迫,问林秘书,“有没有送他去?”
“没有,小虞少爷坚持自己去的。”林秘书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蓦然感觉到了贺辞身上冰冷的不悦,“下次……下次一定不会了。”
贺辞没再说什么,脚步有些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拿起手机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虞乔的联系方式。
贺辞把手机重重摔在了桌面上,看向已经紧张得小脸煞白的林秘书:“快联系他,快。”.
许昼挣扎着把虞乔手里的酒瓶子夺下来,迷迷瞪瞪说:“喝什么喝!你都喝得站不直了你还喝……”
“没事,我没醉!”虞乔一双手臂胡乱挥舞,“说不定再多喝点就恢复记忆了呢……”
许昼笑得不行:“那可真成医学奇迹了……算了吧,记起来不一定是啥好事……”
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一个劲震动,许昼缓过神来,说:“你的手机响了。”
“没听到啊。”虞乔耳边嗡嗡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黏黏糊糊嘀咕,“再者说,谁会找我?”
许昼无语了,起身过去,接起他的手机。
“喂?”许昼大声道,“啊?我是谁?你又是谁?”
他只听到对面一阵声响,似乎换了人接电话。
听到下一个声音的瞬间,许昼的身体忽然就僵直了。
他眼睛的醉意仿佛也被吓没了,直愣愣的:“你……你是……”
“位置。”男人的声音冷如刀刃,“马上。”
许昼慌乱地挂了微信电话,赶紧把位置发了过去。
见备注是“林秘书”,许昼慢慢反应了过来。
他回身看向在沙发上躺得七扭八歪的虞乔,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虞乔在贺氏集团工作,只是恰巧偶然而已,现在居然……
所以虞乔说的总裁办,就是贺辞的总裁办???
许昼眼睛都瞪大了,过去的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这是什么意思,贺辞把失忆了的虞乔放在身边是打的什么主意?
房间里的灯很昏暗,许昼坐在地毯上,点起一支烟。
沙发上的虞乔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他也没有叫醒他。
不出半个小时,门铃就骤然响起。
许昼猛地抬头,赶紧只吸了几口的烟给按灭,起身开门。
在开门的瞬间,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警惕着什么。
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男人,一身深黑色西装,领带已经去掉了,高大冷峻,神色冰凉。
许昼有些不安地吞咽了一下,脱口道:“没……没喝太多,他非要喝的,我没拦住……”
说到一半,许昼忽然停住了。
等下,他现在跟贺辞交代这些干嘛?
这男人已经不是自己发小的男朋友了!没有权力管他了!喝多少也轮不到这姓贺的上门质问!
许昼意识到了这一点,腰板立马就挺直了,态度也嚣张了些:“贺总,有何贵干?”
贺辞没应他的话,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沙发上窝成一团睡得正香的青年,神色略微一松。
他知道许昼跟虞乔的发小关系,之前在电话里他不知道对方是谁,现在见到了许昼,就知道虞乔没有错踏陷阱,紧绷的一根弦才松了松。
“你好。”贺辞微微低了低下颌,饶是有些着急还是保持着体面的礼节,“打扰你了,我来接他回家。”
“?”许昼眼睛慢慢睁大,就像听见了什么古今奇闻,震惊道,“你说啥?你接他回家??”
贺辞神色一顿,没有立即接话。
“你不会是……”这下轮到了许昼怀疑贺辞,他声音也大了点,“你干什么,你趁着虞乔失忆了,想报复他是吧???”
贺辞微微抬了抬眉,似是没想到许昼会这样联想。
他往里迈了一步,把房门关上,等许昼意识到他不请自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已经站在了面前,高大身量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许昼没忍住,偷摸往后退了退,以免被这种气场压了气势:“你干嘛?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带他走的!你们好聚好散,你不能……”
“抱歉。”贺辞终究没忍住打断了他,“你误会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虞乔,说道:“现在我们是即将联姻的关系。”
许昼:“?”
贺辞继续道:“他当初是自愿的,虽然是在他不记得我的前提下。”
许昼:“??”
“所以,我现在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直到他恢复记忆。”贺辞顿了顿,像是觉得不必要解释,但还是耐着性子多说了一句,“而且,我也绝非趁虚而入报私仇的小人。”
说完,贺辞又觉得荒谬得很,于是又说:“而且,我们之间也没有仇。”
许昼听傻了。
不得不说,他知道贺辞是什么身份的人,所以在贺辞站在自己面前,十分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的时候,他第一感觉是自己简直是在做梦。
第二感觉是,草了,这男人好像还惦记着小鱼,他妈的怎么这么温柔。
“所……所以你……”许昼憋了半天才说出口,“你是怎么打算的?慢慢帮他恢复记忆?”
贺辞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记忆……记忆……”许昼猛地想起了什么,“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味觉紊乱,是因为你?”
“是。”贺辞答道,“他失忆之后,饮食基本都在我的安排之下,所以他暂时没有发现。”
“可是……为什么?”许昼不解地干笑,“你不是因为他生病,才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吗?”
贺辞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眸猛然一晃。
“什么?”他声音低哑,几乎发不出来,半晌后才又重新问道,“你说什么?”
“不是吗???”许昼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说,他说你因为他味觉失灵,觉得跟他在一起生活会很难受,而且他做的蛋糕也不再好吃了所以你……”
贺辞神色凝滞,半晌后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简直气笑了:“什么?”
简直没有一个字他听得懂。
怎么几年过去,最后成了自己提的分手?当初不告而别的人是谁,联系方式全拉黑的人是谁,不给他任何机会挽回的人是谁?
许昼也懵了,这啥情况,看贺辞也不像在说假话,那震惊无言的表情不像假的啊。
两人正在僵持时,沙发那边穿了一声哼唧。
“贺辞?”虞乔黏糊糊的声音传来。
贺辞看了一眼虞乔的方向,转而看向许昼,放低了声音:“请先让我带他回去。”
“哦哦……好。”许昼也放低了声音,“以后再说,从长计议。”
“嗯。”贺辞淡淡应了一声。
现在虞乔还什么都不记得,许多事情说了也没有意义。
贺辞朝沙发那边走过去,还没等反应,便被整个扑上来熊抱。
虞乔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老公,你来接我了?”
贺辞:“……”
许昼:“……”我什么都没看见,真得。
贺辞试图把人先弄下来:“你……松开。”
“不。”虞乔凑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吐息一下一下落下,“我喝多了,走不动了,你带我回去。”
贺辞双手虚虚地抬着,想要抱住却又犹豫,艰难地支撑着,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虞乔说道,“未来的老公啊。”
这熟悉的说辞让贺辞垂下眼不语,还是不记得,脑子里的设定还是联姻那一套。
“先回去。”贺辞被耳根处温热的吐息折磨得十分痛苦,于是哄骗道,“你不下来,我只有抱你回去了?”
“好啊。”虞乔顺杆就爬,“抱。”
贺辞无奈,弯了弯腰想去抱他的膝弯,却突然被虞乔挣脱开来:“不行不行!”
贺辞:“?又怎么了。”
虞乔苦了脸,眼睛里醉意未消,憋屈道:“你抱我,你前任会不高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味小鱼上线(非贬义!
第20章 发现
狭小的公寓客厅里, 隐隐约约弥漫着些许酒精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香薰气味,以及……非常惹人注意的绿茶味。
许昼确定,这是从自己这位窝在人家怀里撒娇的发小身上传出来的。
绝了, 还前男友会不会不高兴,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前任”本人,怕不是会尬到就地自鲨。
许昼这个大灯泡亮得晃眼, 看着面前这两个亲密接触到零距离的旧情人, 觉得这时候把自己戳瞎,会更加利于自己这辈子的往后余生。
戳瞎之前,他还最后看了一眼被抱着不撒手的当事人贺辞,见他神情异常镇静,心下佩服。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执掌家族企业的大佬啊,瞧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概!前任投怀送抱都能如此气定神闲,简直非我凡人能……比……
许昼呆呆地看着贺辞耳根那隐约爬上来的几丝红晕, 沉默了,撤回了心里的几行弹幕。
“放手。”贺辞薄唇紧抿,许久才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我不。”虞乔毫不知危险地又用脑袋用力蹭了蹭他的喉结处。
贺辞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此时不禁想,难道虞乔已经恢复了记忆, 所以知道哪些部位足够激起他的邪火。
不,如果真得恢复了记忆, 哪怕是喝醉了酒, 这家伙估计都不会如此这般,反倒应该借着酒劲暴力对待自己才对。
这样看来……只能是即使失去了记忆, 也不曾磨灭的细节习惯。
贺辞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么久过去, 有些东西仍旧刻进了骨子里, 稍微一碰就躁动万分。
毛茸茸的脑袋在脖颈间动来动去, 贺辞在防线濒临崩溃的前一刻用了蛮力,把他的脑袋推开,再弯腰一把捞起他的膝盖,抱了起来。
虞乔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嘀嘀咕咕说:“看见了吗,是你强迫要抱我的,不是我主动投怀送抱的,所以你前任不能生我的气,只能生你的气……”
许昼:“……”
你他妈整个都挂在人身上了!还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还能说出这种话!
许昼用力捂住脸,崩溃了,怎么他失忆以后成这副德行了,算了,这个发小不认了,就这么算了,兄弟情到此为止了。
skrskr。
贺辞抱稳了虞乔,饶是怀里的人还是蛄蛹来蛄蛹去,但是由于身量实在清瘦,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风浪,所以完全影响不到这两只坚实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箍在怀里。
“打扰了。”贺辞怀里抱着虞乔,面色冷淡,朝许昼礼节性地打了招呼,“我们先走了。”
许昼看着虞乔颇为温驯地窝在贺辞怀里,而贺辞镇定地就像端着一块木头,只是耳根处的一点淡红还未褪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呆滞地点了点头,转身去给他们开了门,目送他们离开。
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草,他们好像一对般配小情侣。
许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几年前的种种,他很多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依旧记得虞乔第一天分手那天,面色雪白,形同槁木。
他不敢想象再来一次的情景。
但是失忆后的虞乔,那种对贺辞的依赖劲仿佛自然得像刻进了DNA里,而且看起来……似乎挺快乐的。
许昼整个人凌乱了,一会觉得绝不能让虞乔再吃一次苦,一会又觉得贺辞看起来真他妈的靠谱成年男性,一会又觉得贺辞或许只是在装深情下套路,一会又觉得说不定连当初分手都只是误会而已。
总之,这天晚上,母胎solo的操心老父亲·许昼,愁得掉了起码三百三十根宝贵的头发,使他原本就不太乐观的头顶现状雪上加霜.
贺辞把虞乔从车上抱回别墅的时候,虞乔已经睡熟了。
睡前他还扒在贺辞身上,就跟生怕人跑了一样。
刚开始贺辞还想把他推开,后来就鬼使神差地下不去手了,于是任凭他像个树袋熊一样靠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吐息一下下落在脖颈间,对他而言简直不亚于一次时间无比漫长的酷刑。
把虞乔送回卧室后,贺辞径自回了自己的浴室,速度极快地冲了一个冷水澡。
由于浑身的燥热并未完全降下来,他没系上睡袍的扣子和腰带,松垮地随意拢起,便走出浴室回到了主卧。
刚一打开了主卧的门,他刚刚稍微有些松弛下来的脊背就猛然又是一僵。
床上的雪白薄毯下,拱起了一个鼓包,还有轻微的符合呼吸频率的起伏。
贺辞:“……”
他沉默了半晌,抬步走过去,修长手指在那个鼓包的最高处轻轻戳了一下。
鼓包缩回去一点。
贺辞:“……”
他忍住了继续逗弄的冲动,沉声道:“出来。”
过了一会,薄毯才窸窸窣窣地一点点被掀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伸了出来。
“你发现我了?”虞乔抬头看着贺辞,疑惑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贺辞慢慢合上眼。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当初他也知道虞乔的酒量不好,但是那时可从来没出现过喝多了就这样撒酒疯的情况。
真得非常……易于寻常。
虞乔只有脑袋露了出来,其他部位还缩在毯子里,似乎相当费解地苦思冥想:“我藏得这么好,你怎么发现我的?”
“……”贺辞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躲猫猫啊。”虞乔理所应当地回答。
贺辞不言语,低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虞乔心虚地改口:“我想在这里睡。”
贺辞略微一抬眉,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
“好。”贺辞转身要走,“那我睡别的房间。”
“等会!!”虞乔大叫道,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好吧,是想跟你睡!”
贺辞脚步一停。
他早知道虞乔是这个意思,但是还是想逼他亲口这么说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贺辞只觉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先是难以忽视的愉悦感,接着就是积攒了太久太久的酸涩。
有多久,有多少时间,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了?有多少个夜晚,是自己一个人辗转难眠的呢?
而另外那个人,忘掉了一切,此时又以这样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姿态,如此轻松地将几年来的无数个难熬的夜晚给翻篇。
如果答应了,未免太没骨气,怎么能让这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来嘛。”身后又传来虞乔哭唧唧的声音,“你陪我。”
许久过后。
贺辞高大冷漠的身躯缓缓转过来,神态绷得紧紧的:“仅此一晚,下不为例。”.
窗外传来属于清晨的声音。
虞乔慢慢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然后慢慢睁开一只眼。
闭上。
再睁开。
再闭上。
好,没看错,这里确实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压根不敢动,因为感觉自己身后有人。
这间卧室他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所以按常理推测,身后的那个人应该是某个自己拿捏不起的人。
要了命了。
虞乔头痛得要死,宿醉带来的痛苦简直让他很难正常思考。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却发现只能想起一些片段了,关键还都是些令他老脸一红的片段,还不如忘了的好。
身后的呼吸绵长而沉重,显然人还没醒。
虞乔极慢极慢地动了动,缓缓转头。
贺辞冷峻安静的眉眼落入眼里,让虞乔心下一颤。
苍天啊,他居然真得睡在了贺辞的床上,竟然还活着醒来的,真是神迹。
虞乔瞳孔打颤,好半天才镇定下来。
因为贺辞完全没有醒的征兆,所以他稍微放松了一点心情,也变得大胆了一点。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贺辞,突然发现这人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冷淡又吓人,反倒显得挺好相处的。
当然,也有可能完全是错觉。
虞乔继续顺着他的下颌,到喉结,再到领口……
好怪,明明是不熟的人,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了想钻进这个怀抱里的冲动,甚至这种冲动好像也不是头一次产生似的。
虞乔觉得头更疼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很消耗精神。
他又愣了一会,脑子里假设会不会贺辞会突然闭着眼说出一句“看够了没”这种非常电视剧的台词。
不过最终是没有。
他重新翻身,背对着贺辞,紧张兮兮地想睡回笼觉。
也不知道昨晚酒醉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跑到这里睡觉。
等再次醒来,身后已经没有人了,伸手摸一下也完全没有温度。
虞乔顿时激灵了一下,猛地坐起来,头有些发晕,勉强才稳住了身形。
贺辞起来了?居然没有叫自己?
虞乔蹭蹭下床,都没来得及洗漱就跑下了楼,果然就看到贺辞已经在餐厅,早餐都吃了一半了。
贺辞正端着咖啡杯,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迅速扫了一眼虞乔,立即就收回了。
“怎么没叫我啊?”虞乔感觉有点不爽,挪进餐厅在他对面坐了,“早餐都不叫我一起吃。”
贺辞再次看了他一眼,再次立即收回了目光:“为什么要叫你?”
虞乔嘟囔着:“我可每次都是叫你一起吃早餐的。”
简直是错付了啊!
贺辞说:“那也要叫得动才行。”
虞乔:“?”
贺辞不欲多言,显然并不想叙述今早是如何被虞乔拳打脚踢死赖着不起床的情景。
虽说贺辞没说,但是虞乔猜出来了大半,立即把这个话题翻篇了。
他自己去拿了早餐,端回来一面吃着,一面小声说:“昨天很抱歉。”
贺辞不作声。
虞乔继续说:“下次不会了。”
贺辞还是不作声。
虞乔心里打鼓,小心问道:“昨晚……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贺辞:“……”
虞乔想从贺辞那张冰块脸里看出什么来,奈何他神色始终镇定不变,啥也看不出来。
收回目光,虞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稍微觉得有点失落。
昨晚虽然断片了,但是他还是记得自己跟贺辞有过搂搂抱抱的,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了,但是果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不仅没发生,贺辞甚至连表情反应都没有,估计在他心里,自己跟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没太大差别,不管是抱在怀里还是睡在身边,都不带有半点波动的。
想到这茬,虞乔顿时就觉得浑身不得劲,不由得想,如果是贺辞的白月光前男友呢?贺辞一定就不会这样不为所动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地吃起别人的醋了?
“在想什么?”贺辞忽然说。
“啊?”虞乔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自己面前的豆浆碗,都溢出来了不少,“哦……没想什么。”
过了几秒,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你跟你前任为什么分手的啊?”
贺辞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这问题实在荒谬。
这问题明明应该由这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回答。
然而现在这个应该回答的人居然异常天真地看着自己,如此问道。
“这要问他。”贺辞淡淡道。
虞乔略一紧张,感觉这问题一问出口,贺辞的表情顿时就难看了,感觉是很不愿意触碰的问题。
虞乔当然不敢再追问了,贺辞也就一直没再开口,两人异常沉默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这之后,贺辞照常去公司,虞乔也像平时一样跟着去。
由于高秘书碰了好大一个钉子,许多想把虞乔当成软柿子捏的人都不敢乱来了,倒是虞乔这一天都相当清闲。
偶尔有跟贺辞碰面的机会,虞乔试图搭搭话,也感觉贺辞浑身都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他不大敢靠近。
虞乔有些愁眉苦脸地在工位上发呆,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开会了,就自己无所事事。
“想什么呢?”
虞乔嗖得转头,看到贺淳走进了办公室,笑眯眯地说。
刚开始见到贺淳的时候,虞乔觉得他是个笑面虎大反派,现在慢慢觉得他应该只是个看起来十分风趣又有点风流的温柔好人。
跟贺辞形成了鲜明对比,相比之下,贺淳简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没想什么。”虞乔叹了口气,“谢谢贺董关心。”
贺淳当然不信:“看你这嘴都挂油瓶了,还说没想什么。”
虞乔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
贺淳:“怎么?”
“这句话贺辞也说过。”虞乔说,“对我说过。我当时还觉得这种话不像是他那种完全不懂幽默的人说得出来的人呢。”
敢情是跟贺淳学的。
说起来,明明贺辞看起来对贺淳敌对心理很重,怎么反而会下意识说出贺淳说过的话。
贺淳闻言笑了笑,说:“那看来你不高兴,是因为他了?”
虞乔没作声。
“怎么,你们后来……”贺淳放低了声音,“相处得不好?”
虞乔愣了愣,觉得贺淳意有所指,但又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贺淳看着他懵懂无知的样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我送的药没作用?明明都是大补的好药啊。”
虞乔迷惑了:“什么药?”
贺淳立即笑道:“没什么,没事,我先走了。贺辞不在,你帮我把这个放在他办公室,我就不进去了,省得他以为我趁他不在进去偷他的商业机密。”
虞乔不明所以地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
应该是公务文件,他没有多看,起身去了贺辞的办公室,放在了他桌面上。
桌面很乱,平时不是这样的,许是今天有不少临时的工作文件。
因为知道这不是贺辞平时的工作状态,当然也不喜欢这样乱乱的样子,虞乔也就没多想,随手帮他收拾了一下,有些不方便归类的文件就简单摆放整齐。
途中一张纸落到了地上,他蹲下身去捡,还未起身的时候余光里忽地看到某处柜子的底部,靠里的位置,藏着一个黑色小盒子。
这个盒子藏得很隐蔽,显然装着的东西是贺辞不想让别人看到的。
虞乔蹲着没动,忽地想起刚刚贺淳小声说的话,有关药什么的。
是什么药?是什么药值得被贺辞藏得这么好?
难道是……什么绝症吗?
他心里猛地一咯噔,心跳迅速乱了。
这种紧张感来得突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么担心贺辞的安危来。
他脑海中都来不得闪过许多影视剧里会出现的狗血桥段——此时的他完全不觉得那种桥段狗血,反倒觉得心底一片冰凉,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事实。
直到蹲到腿都有点麻了,虞乔才颤着手,鼓足勇气去拿过那个被贺辞藏得很严实的黑色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