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④⑦

    [父亲告诉我,妖怪的手是守护之手,母亲告诉我,人类的手是抚育之手。]


    妹妹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神空茫了一瞬,过了会儿才慢慢有了焦距,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坐起来,这里显然是学校的保健室。


    根据时间来看,对战练习肯定已经结束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比起之前已经没有那么晕了,但是身体还在本能地眷恋床铺,不愿意起来。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所以睡得那么沉,还难得做了个梦,梦见以前还年幼的时候和两个哥哥一起围坐在被炉边看老番《犬o叉》的情景。


    其实他们两个也不算特别爱看,但还是陪着她。


    妹妹:“大哥,你要是主角你选谁?”


    齐木空助:“七宝。”


    他在她震惊且困惑的眼神中嫌弃地解释,“与其选猴子还不如选狐狸,至少长了毛。”


    找他回答就是个错误决定。


    妹妹知错就改,改变目标。


    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问:“二哥,如果要选一个人嫁你选谁呀?”


    齐木楠雄:“……”


    “我选……”他难得开口说话,“人见阴刀。”


    “……”


    小小的人脸上摆出了大大的纠结:“可是,他没有杀生丸好看,也没有他那么厉害欸。”


    “光好看有什么用?”齐木楠雄语重心长地教育妹妹,“找对象要找温柔脾气好的,肯给你买咖啡果冻的人。不要找那种冷冰冰的傲娇。”


    她长长哦了声,表示懂了,“那我要找二哥。”


    少年忍不住抱起她在额头上啾了一口。没有死角的神完全被软萌的妹妹蒙蔽了双眼。


    他抱紧了小朋友。


    [嫁什么嫁,绝对不可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向爱和他唱反调的齐木空助在一边羡慕嫉妒恨,但也少见地对弟弟的话表示了赞同。


    他发自真心地困惑:“妹夫什么的有存在必要吗?”


    两人默契摇头。


    ……


    回到现在。


    妹妹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想想进入游戏后发生的事,发现哥哥当年说的话居然还挺有道理,一时不禁陷入深思。


    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虽然关着门,但她的听力很好,还是能听见些许,好像是诸伏景光他们几个的声音,语速有些快,听上去像在争执。


    她扶着床头柜慢慢下床,腿脚都没什么力气,走在地上像踩棉花,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她摔在地上,还不小心碰倒了个杯子。


    下一刻保健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诸伏景光匆匆进来,见她趴在地上,连忙蹲下把她抱起来,“没事吧?”


    他的手很稳,抱她轻松地就像抱起一只玩具小狗,晃都没晃一下。


    身上穿的衣服偏厚,摔得尽管略重,但也没破皮,妹妹偏头看见诸伏景光侧脸,大概因为和情绪不匹配,他的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妹妹又被重新放回了床上。


    诸伏景光身后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也跟着走进来。她往他们后面看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


    [明明还听到了一个声音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腿睡麻了而已,不要那么紧张啦。”


    萩原研二见她的表情,心下了然,笑着说:“刚才下床是想喝水吗?”


    妹妹愣了愣,疯狂点头:“嗯嗯。”


    妹妹心里想着:要是被知道是因为想去偷听,那就太尴尬了。


    萩原研二倒了杯水,端着送到她嘴边,诸伏景光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对视,又很快错开,表面平和无虞的气氛中隐隐有较劲的味道。


    一旁站的降谷零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沉了沉。


    “……”


    该说真不愧是拥有优秀洞察力和高超沟通能力的萩原吗,真是相当有手段啊……这样下去的话,会把人抢走的吧?


    但是,她原来是松田的女朋友,是景光……降谷零及时打住深究的念头。


    不行,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妹妹对此一无所知,她确实渴得要死,所以也没客气,就着萩原研二的手小口小口喝完了一整杯。她低着头,看不见男人的眼神柔软下来。


    “松田这回确实很过分啦,”他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我会去帮小莲衣教训他一顿的。”


    一向笑容爽朗的青年声音依旧很轻快,但神情已经染上了几分愠色。


    诸伏景光沉默默认。


    就剩一个人,不表态好像不行,降谷零果断地选择了站边。


    打不打松田的无所谓,主要就是路见不平。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这种事情还是我去比较好吧?萩原,你和松田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啊——普通过过招倒也无所谓,算是切磋,真动起手来的话会伤感情的吧。”


    “这么说的话未免对我也太不公正了一点,”萩原研二笑容有点假,“我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啊,还是说——”他转而看向她,表情有点委屈,“小莲衣不相信我会为你出头吗?”


    怎么回事?……这种空气中不容忽视的焦灼感。


    妹妹咽了咽口水:“我……”


    几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当然相信你呀。”她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但是,降谷君说得也没错,你们关系很好。”


    “所以说避嫌是应该的吧,”降谷零露出理当如此的微笑,“而且,根据体术水准来看,我可能要更合适呢。”


    他顿了顿,有些歉然地说,“我没有说谁不行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已经完全插不上两人话的诸伏景光:“……”


    话题好像往一个奇怪的方向越偏越远了,妹妹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把松田阵平按在墙上揍听上去很爽,但她还是忍痛放弃,“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没有这个必要。”


    “该不会是怕我输吧?”


    萩原研二微妙的不爽,“我也没有那么逊啦,小莲衣大可以放心哦。”


    “训练倒是没问题,我也很期待看见真正的高手过招啦。”她说,“可是为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起冲突啊。”


    降谷零感慨:“是个心软的孩子呢。”


    并不是,抛开客观条件的限制,她也很想把松田按在墙上揍。只是在这件事上,没有出手的理由。


    妹妹否认了,“不是这个原因。”


    “那么?”


    妹妹说:“因为我是插班生嘛,和大家的学习进度不一样,其他人之前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了,我基础就差了一大截。虽然这些天有在鬼冢老师那里训练,但是……说句丢脸的话,我没有大家那么勇敢。”


    沉默了会,她低声说:“我怕疼,怕挨揍,哪怕攻击不到对方也没关系,只要不受伤就好了——就是抱着这样懦弱的想法,很可笑吧?”


    就是很怕痛啊。


    而且还忍不住,现实中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哪怕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如果什么都不能做到的话,那她停留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诸伏景光有些心疼,静静地凝视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摇了摇头,坚持说下去:“和降谷君对练的时候一直在躲。作为警察,已经输得很彻底了,也很不称职。其实松田君说得没错,凶手并不会在意警察的性别,也不会因为是女性就心慈手软。”


    [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警察抓小偷,可是一个只知道闪躲的警察真的能抓到小偷吗?真的能逮捕到罪犯吗?真的能够保护民众的安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要当警察面对危险就不能只知道一昧退缩,如果没有做好觉悟,就会在关键时刻软弱害怕……”她平静地说,“松田君想告诉我的,大概就是这个。”


    感到羞耻是因为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松田没有关系。


    萩原研二笑起来,轻声问:“所以你不怪他?”


    “没什么好怪的吧。”


    她感觉他似乎有点开心,可又有点奇怪的酸。想不通为什么,他和松田可是挚友,大概只是她过度敏感了。


    “而且,”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还要感谢他提醒我。”


    门外似乎传来响动,又或许只是过于寂静所以产生的幻听。她在这时候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知觉,却也装作不知。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降谷零冷不丁地开口:“可是那时候,你不是主动站出来了吗?”


    他指的是坂东真人的案子,那件事的影响很大,就算没有在现场,但他是内部的人,对现场的一些细节和内情也知道得相当清楚。


    降谷零态度很柔和,脸上挂着笑容:“敢只身到险地去救受害者的人怎么说都不算懦弱吧,难道不是很勇敢吗?哪里还需要别人提醒呢。”


    所以醒悟吧,松田做的根本都是些多余的事情。


    既然已经成了初恋,就应该像照片褪色那样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啊,明明已经成了退场的败犬,就该死心接受逢年过节才会被想起的结局……试图诈尸的话,不可以。


    “真的吗?”妹妹高兴起来,又不好意思,“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啦,而且,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没有那种想要保护所有普通人的觉悟。”


    夸奖可以多多说点!


    “这也不是绝对的吧?”


    降谷零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当警察又不是那些必须得通过‘你为什么选择当xx’这种无聊问题的热血漫才可以。”


    抛开特殊的性质来看,警察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份工作。抛头颅洒热血牺牲于岗位上固然可敬,但只是为了生活而选择这份工作踏踏实实做的人也不该被指责。


    他感兴趣地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莲为什么想要从事这个职业?”


    哼,这个家伙在盘查人口吗,要问得那么清楚。


    “我才不告诉你。”


    这个金发黑皮怪打过她!


    记仇:)


    降谷零:“……”


    他失落地笑了笑,“原来莲很讨厌我吗?”


    妹妹靠在床背上,这个姿势方便她和他面对面,也因此把金发男人的脸看得更清楚,他有一张童颜,很容易让人轻而易举地放松警惕,尤其是委屈时候的样子。


    而且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好看,背对着诸伏景光对她眨了眨眼睛。


    妹妹:“!!!”


    受到一百万点暴击。


    [可恶,明明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装的,但是,但是……]


    怎么会这样?她大受打击地想,原来我竟然是个肤浅的颜狗么。


    妹妹拒绝诱惑,别过眼睛。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不怪我方不坚定,只怪敌方太狡猾。


    确实能说,就是说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为情,妹妹抓着被子往身上盖,下巴和脸渐渐埋到柔软的棉被里,声音也显得略微模糊。


    他凑近去听。


    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两道危险目光,降谷零停下来。


    真是的,两个不坦率的家伙。


    不过还是稍稍退后一点好了,他暂时没有英年早逝的打算。


    妹妹:“≈!。”


    降谷零无奈地说:“你说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


    这回听清楚了。


    他有些意外。


    面色微红的少女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仅露出来的眼睛看着金发黑皮青年,“和降谷君不一样,我绝不是一个,有高尚愿望的人。毫无保留地去保护和自己无关的人——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发自内心的去做到的。”


    “我只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她顿了顿,咽下那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名字,“况且,去保护别人的人,也应该被人保护,就算是很厉害的降谷君你也一样。”


    他微微睁大眼。


    “是这样想的吗?”片刻,降谷零轻声说,突然轻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屈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弹。


    妹妹捂着微红的额头哎哟了声,对他展开怒视。


    降谷零也没嘲笑她的豪言壮语:“想保护我……们的话,那就快点好起来。”


    诸伏景光的笑容已经有点僵硬了,萩原研二不动声色地把降谷零挤开:“麻烦让让,让病人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房间小,再多一个人就很挤了。


    其实妹妹放出豪言壮语之后就有点后悔。


    以为是在对谁说这话啊,她冷静地想,一个是以有史以来极为稀少的全a成绩进入警校的降谷零,而且入校之后也依然遥遥领先,在她弱项的体术这方面也是无所挑剔,射击也就比传说中的天才射击手成绩稍差点。


    而她目前最好的打靶成绩是七环,堪堪及格。


    妹妹满脑子写着人生的参差。


    不行了。


    再想下去就要哭了。


    她幽幽地说:“说到这个,降谷君之前给我放水了吧?”


    本来还觉得自己很不错,结果在对方手里根本走不了几个回合,尤其是在松田阵平那里,这种差异更加明显,他和降谷零的水准又在伯仲之间,那么有没有水分显而易见。


    降谷零笑了笑:“有吗?我觉得莲很不错呢。”


    这话并非全然客套,和他比虽然目前有所不及,但她并非和普通人过招,他已能代表目前警校的最高水准,而她不过在教官那里学了几个星期就如此水平,确实未来可期。


    在他看来,她实在有些妄自菲薄,和普通人,甚至和警校里已经学了这么久的学生相比她已是难得优秀,不然也不可能破例被鬼冢班录取,甚至在理论知识方面,他也有多处不及。


    降谷零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只能简单归结于口是心非。


    “偶尔也放松一下吧。”他说。


    这关怀熨贴的话从加班狂魔的口中说出来,实在让人感到有些惊悚。


    但妹妹只是叹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只是现在这个程度的话,根本就还不够。]


    [远远不够。]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她目前虽然已经初步概括出了未来的面目,但还是无法准确控制所有的变数。


    而每一个变数对结果造成的影响都是未知的。


    压力不仅仅来源于身体,还来源于心理。她无法跟任何人倾诉,就像是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为了不破坏游戏内部平衡,[预知]仅对玩家自己有效。


    相反,她还要尽可能将自己的不正常合理化。


    诸伏景光将一切收在眼底,却无法阻止她。


    为了赶工,白天黑夜的训练都没有停过,加上使用[预知]透支的精神力和体力太多,身体陆续出现问题。


    但努力卓有成效,加上系统提供的瞄准环,她现在的射击基本上能维持八到九环的成绩,动态射击也有所提高,虽然和优秀的射击手暂时无法相提并论,但和她自己之前的状态相比,已经算是一种质的飞跃。


    一段时间过后。


    [预知]已经到达了极限,它似乎被限定在了某一段时间的范围之内,更准确一点来说,就是【1月6日】,她将所有的信息利用到了极致,并且建立起了一张庞大的3d数据表,将时间,地点,人物列得清清楚楚。


    妹妹在大脑中进行仔细搜索,并且一个个试行有可能的办法。


    她一只手撑在课桌上支着下巴,眼睛都闭上了,脸上是浓浓的困倦,而一向不喜欢学生偷懒走神的鬼冢八藏在讲台上也只当没看见,甚至还有人怕她着凉,把制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教官,”甚至还有人说,“讲课声音小一点啦。”


    平时教室里吵起来的时候能吵翻天,现在倒是安静得很,抛开莲衣是班上唯一的女生也是最小的女孩子这一点,他们也确实很喜欢关照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鬼冢八藏重重地哼了一声,却还是放轻了声音。


    “把窗户关上。”


    以免把人冻着凉了。


    她已经在脑海中构筑了一段场景。


    嫌疑犯放炸-弹的原因是因为想要10亿日元,因此她无法从源头遏制事件的发生。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会将炸-弹放置到两栋人流量极大的公寓楼上,且不允许任何居民离开,否则就将引-爆炸-弹,这不仅仅是来自犯人的警告,同时也是限制——牵住警察,方便他们尽快逃离现场。


    她细心地计算出每一个节点,并且模拟出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就是希望能在最后爆炸之前制止住悲剧,并且尽可能地将凶手缉拿归案。


    提前截住炸-弹犯。


    【结果测定:失败】


    两名歹徒相当谨慎,为了防止被抓,并非一起去放置炸-弹,而是分开行动,并且随时保持着联络,一旦一方遭遇不测,炸-弹即刻引爆,选择自-焚与警察同归于尽。


    拆弹。


    【结果测定:失败】


    炸-弹上面附属了窃听器,对方将对行动了如指掌。


    ……


    连续的失败让她认识到,这一段的历史无法改变,只能想办法从后面下手。


    在窥测到的未来中,两名凶犯在得到10亿元离开后,其中一人会因为媒体的延迟信息误以为炸-弹没有停止而中途下车,然后发生车祸意外。


    这个节点延展出的未来是:剩余的歹徒被激怒,并且重新恢复了炸-弹的倒计时,然后炸-弹引爆。


    如果想要对未来进行更改,就需要消除那名歹徒的死亡。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开[预知],只能进行简单预测。


    然而结果并不乐观,甚至和之前相差无几——由于同伙被抓,歹徒仍旧以炸楼为威胁进行犯罪活动。这显然是一个不达目的就不死不休的疯子,根本就不在意普通人的死活,而正方却不同,正因为有所顾忌,所以哪怕有警察伤亡也只能依言照办。


    那么,想要这个节点上的萩原研二生存,不仅需要改写犯人死亡的结局,还要让他成功逃脱和同伙会合,这样才能避免另一个歹徒失去顾忌,按下爆炸。


    妹妹心里隐约抗拒着这种选择。


    [炸了那么栋楼,害死了那么多人,还可以逃脱掉吗?]


    以日本现行的法律来看,都不一定能保证被判处死刑。


    至于那个良心未泯中途折回的凶犯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害死那么多人之后放下屠刀还能赚一波眼泪这种事情,是她最厌恶的电影情节。


    死亡的无法复生,过去的无法重来。


    她有把握这么做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可如果真的把两个人放跑,就算这一回避免了萩原研二的死亡,但放虎归山会不会让故事再次重演?


    假使他们继续在别的地方肆意妄为导致其他警察的死亡,这种做法无疑就是失败的。


    而这种情况完完全全有可能发生。


    在1月6日到来之前,还是没能找出最佳的办法。


    而且糟糕的是,[预知]需要的消耗实在太大,能使用的次数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已经达到目前精神力能承受的上限,继续使用下去很有可能彻底失去意识被送进医院,无法再实施任何计划。她只好停下使用。


    不过无数次的模拟,让她对事故发生点的路况已经非常熟悉,但是为了防止模拟和实战操作有区别,就借着逛街的缘由在附近踩点多次,确保无误,就连一向疑心病最重的金发黑皮也没有起疑。


    只靠一个人实施的计划的优势在于全程可以精准把控,但同时也因为孤军作战细节掌握不足有太多不确定性,任何一处变动就可能导致全盘布局的崩溃。


    萩原研二:“怎么回事啊?莲,你最近看上去状态很不好,有去医院看过吗?该不会是害怕打针,所以不敢去吧。”


    她很少用化妆品,但最近不然,不知是技术原因还是其它,她的脸色是用腮红也掩盖不住的虚弱,正因为皮肤过度苍白了,以至于脸颊红得很突兀。


    妹妹:“研二,刚才交通部的同学告诉我,过几天有个联谊会,对象可是东大的女学生哦。”


    萩原研二果然被短暂地移开了注意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研二不是号称联谊会的王者吗?”她说着在别的班女同学那里听到的事情。


    萩原研二:“这个……”


    她压下了嗓子,模仿鬼冢八藏:“‘虽然拥有高超的沟通能力、遗憾的是全部用在了追求女生这件事上’。”


    还挺像。


    萩原研二:“……”


    他到底给自己造成了多少麻烦啊?


    “也谈不上追求吧,”他冷汗直冒,“只是对女孩子的态度比较温和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哦——”


    妹妹拉长了声音,鄙夷地看他,“原来研二是中央空调吗?”


    只管发热不管负责的行径可是相当可恶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两个人正说着话,降谷零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接过话茬。


    他说:“毕竟松田是冰箱嘛,一冷一热刚好互补。”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说,“景光和我就不一样了,对和女性搭讪没什么兴趣,每次都是过去给萩原陪场。”


    萩原研二暗骂了声不要脸。


    他揭穿了这个黑心鬼的真面目:“你是没兴趣吗?明明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聊天吧?”


    降谷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气质很像腼腆的男大学生:“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不像萩原,经验那么丰富。”


    萩原研二:“……”


    太顶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有两副面目?


    但他也不是轻易服输的性格。


    “以前去联谊是因为想去找到理想的人,”他微微一笑,“但现在已经无需再去了。”


    “什么?”


    这种主要关头上一个海王干嘛突然要放弃他的池塘?


    妹妹:“不!你想去!不要在意世俗的那些流言!”


    萩原研二:“……”


    他不想。


    他伸出手捏了捏妹妹腮帮子上的软肉,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确实不在意流言蜚语,但现在他有其它在意的东西。


    “是这样啊。”


    想想也是,一个这么大的剧情节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就被改变,就算他答应了去参加联谊,到时候真的发生了爆炸案件,他也绝对会来的。


    妹妹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这样也好,对肾好。”


    降谷零狗言狗语地跟着附和。


    “……”


    萩原研二咬牙切齿。


    有机会他不介意让她试一试。


    等降谷零走后,男人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了,担心地说,“小莲衣,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哪怕他们时不时会投喂,但她原本脸上还有的婴儿肥已经完全摸不着,看上去太过弱不禁风,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推倒。


    “可能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吧,”她不以为意地说,“有时间休息休息就好了。”


    萩原研二想起了马上就要到来的毕业季,主动提出邀请:“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要毕业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了,所以,作为毕业旅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海道怎么样?”


    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对手也就算了,偏偏有,他有种预感,一定要抓紧时间才行。


    妹妹托腮发呆,他也不出声打扰,在她身侧,心情都会跟着放缓起来。


    “好啊。”他听见她说,“那就成人节去吧,就当是庆祝了。”


    数日后。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本该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然而当梦中的画面完全复刻在了现实当中的时候,她的侥幸幻想终于被打破,有了一丝丝“原来这真是个游戏”的感觉。


    [因为未来是不可预见的。]


    正如同[预见]中所看到的那样,警方和两名炸-弹犯已经开始了勾洽,对方咬死了10亿的价格,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边是10亿日元,另一边是一整栋大楼的居民安危,兼之无数媒体镜头都对着政府警方,在这个时候硬碰硬,无疑是拿民众的性命当赌注,该怎么做,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选。


    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一张以时间地点为轴的地图在脑海中缓缓展开:同一时刻——已经从警校毕业被安排进爆处组的萩原研二正在做准备,即将进入楼层进行排爆;成功到手10亿元的两名炸-弹犯正打算坐车逃离追捕;媒体的延时播报马上就会开始……


    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平静下来,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因为一切早已经在头脑中排演过千万次,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被规划到了应有的位置。


    意识依旧很疲惫。但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楚。


    血液在血管中跳动沸腾着,她的眼睛惊人的亮。


    就当是一场cs大战好了,预先找到敌人。


    [然后……杀死他。]


    她瞥了一眼身上穿的风衣,腰部地区微微鼓起来,底下藏了一把枪-支——学校管制枪管制得很严,没有正式分配工作前,通常不允许外带。但这几天她主动请接了一个暴-力杀人犯的搜查案件,考虑到危险性,上面也同意了她请求配枪的申请。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还在计划之中。


    她必须及时地计算出歹徒转移的方位,掐好时间点,装作不经意的,偶然间和他相逢,来自圆其说。


    ——必须要在爆炸之前进行阻止。


    时间非常紧,只有十分钟,也许更短一点。


    这是她经过无数次精密计算后得到的,最有可能成功的结局。


    [偶遇。]


    因为搜查到暴力杀人犯最近经过的痕迹在a区,因此跑来这边进行调查案情相关,无意中撞见了可疑人员。


    [怀疑。]


    发现了对方的行径很古怪,担心和杀人犯事件有关,于是偷偷跟上前进行调查。


    [正当防卫。]


    发现了对方的图谋不轨,想给予正义的制裁,两人不幸引起纷争,在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不得不开-枪进行自保。


    就算是npc的角色,把他们当成无脑的弱-智都是愚蠢行为,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哪一个,都拥有出色的头脑和极高的洞察能力,想要瞒天过海,就必须把一切逻辑合理化,赋予它们全新的意义。


    萩原研二现在已经上楼了,他在她的训诫之下已经穿上了防护服,为此还吐槽她啰里啰嗦,同时也告诉她,防护服的作用仅限于小型炸-弹和普通排爆工作,如果爆-炸-物威力高,那么它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帮忙留个全尸而已。


    她想起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轻松的,带着笑。


    不是对自己工作一无所知的懵懂和天真乐观,而是已经全盘接受了有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结局,却仍然怡然自得。他拆过很多次炸-弹,救了许许多多的人,没道理现在长眠于此。


    她穿过人群慢慢缩进和歹徒之间的距离,手-枪的有效射程是50米,而她的准头要更差,必须将距离压缩在40米之间才能保证90以上的命中率,否则走空的概率就会加大,一击不中,那么就会前功尽弃。


    尖锐的刹车声隔着很远还是传了过来,碰撞声,人群的尖叫声,无一不在说明着一场车祸的发生。


    【15:48:59】


    在预知到的未来中,原定爆炸时间就是这个。眼下离爆炸时间还有五分钟,在最后的第五分钟零五十四秒时,按钮将会被按下。


    意外的是人实在太多,因为路口出了一场车祸,不少待在附近店里的人全都跑出来看热闹,尽管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可是在这个时候开枪命中率很低,还有可能会造成误伤,一旦没成功就会打草惊蛇。


    这是没有出现在预想中的内容,仅有的几次系统模拟中,她并未选择过这条路线。


    妹妹脸上血色尽去,变得煞白起来,一颗心直直地下沉。


    ——她太过依赖[预知]。


    所以把一切想象的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出现了在规划之外、没有面对过的全新节点时,就变得踌躇不前。


    已经没有再给她试错的机会了。


    [不要慌,冷静下来。]


    关于这一次行动占卜的结果是成功。


    那么就一定还有转机。


    她口唇发干,脑筋在这一刻飞速地运转着,在现实中踩点过的完整地图出现在脑海中。


    犯罪者的行迹也在地图上清晰勾勒了出来,通过巷口,她看见他上了车。


    那边并不是一条通路,后面是一个仓库,要想出去只能从前面的转口过,抄近路的话很快。


    记忆当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速度,等提早赶到路口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条小道长度一共有五十米,是唯一的出口。


    妹妹举起枪,对准了转角。


    对方刚转出路口就已经看见了她。


    他并不害怕,反而露出兴奋而狰狞的表情,手握着遥控器伸出窗外,当着她的面摁下按钮,然后猛地踩下了油门。


    “你们这些冷血的禽兽,通通都给我去死吧!”


    汽车加速驶出。


    她站在原地,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手却握紧了枪柄。


    她的最佳记录是9.5环,还是在萩原研二帮助下得到的成绩。


    似乎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知道手-枪的速度是多少吗?”意识好像一下子飘远,耳边有个男人在絮絮不停地说话。


    “不知道。”她说。


    心里有点郁闷。


    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可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却一直在科普武器,可是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啊。


    “笨蛋。”他把她抱上膝盖,翻开书,“是400米到420米每秒,不过政府给我们配备的枪-支,只有400米每秒。”


    ……


    以犯人起步到转口所需要的时间来看,汽车是二档起步,就算油门踩到底,最高时速三十五千米每小时。


    他离开巷口需要5秒钟。


    但击中他只需要0.125秒。


    [绝佳的机会。]


    她眯起眼睛瞄准。


    扣下板机。


    松田阵平站在公寓楼下。


    他在接到通知之前正在处理别的案子,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萩原研二已经上了楼。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感,找不到头绪。


    他的电话也打通了,对方还是那副轻松的口吻,“很快就解决。”


    “穿了防护衣吗?”


    “穿了。”他笑骂,“真是操心。放心好了,这个炸-弹拆起来很快的,给我两分钟就给你解决掉。”


    松田阵平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


    他握紧了手机,“喂,萩原,你没事吧?”


    电话那边传来砰的声音,是手机掉在了地上。


    混乱中听见有人在大喊:“快跑——”


    “炸弹马上要爆炸了!”


    他猛地抬头,目眦欲裂地看向萩原研二在那一层公寓楼。


    片刻后,一群排爆警察从公寓里冲了出来。


    “萩!”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那张脸,在对方身上狠狠擂了一拳,换来他的一声痛呼。


    萩原研二龇牙咧嘴,笑嘻嘻地抱怨:“干嘛这么粗暴啊小阵平,我好歹刚刚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刚才怎么回事?”


    明明萩还好好地站在面前,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不安?


    “我也不知道。”萩原不解,“炸弹的倒计时停在6秒上,本来又开始重新倒数,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下来了。”


    “可能是歹徒良心发现了吧……?”他不确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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