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①⑤

    温和的猫眼睛。


    很容易让人想到那种可爱的,温暖的小动物,她曾经偷偷养过的一只小狗,总是用信任的眼光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看着整个世界一样。


    “你是苏格兰威士忌?”


    妹妹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


    对方身上背着乐器包,像个随时会坐在街上来一曲的民谣歌手,他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气味,和她所处多年的这个阴冷的、黑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仍然是组织的一员。


    他甚至还为她演奏过一首曲子,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在她迷茫地迷失在东京的时刻。


    那首曲子的名字她记得,叫做《ふるさと》,故乡:


    追逐兔子的那座山


    钓过小鱼的那条河


    如今也在梦中回旋


    ……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掉入了一场早已谋划好的陷阱里,而苏格兰威士忌就是这个猎人。


    妹妹对他那点好感很快就变成了加倍的厌恶。


    苏格兰过得水深火热,他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挑出刺,她也没有放过他,而是把人留在身边慢慢折磨。


    “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妹妹翻了翻手上的相册,“你觉得我之前对你不好吗,那是没有比较。”


    波本静静地听着。


    她在禁闭室里待过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每天都是数着过来,等出来之后,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报复施加这一切的人,于是又把所有的矛盾和针对都对准了唯一对她展露过笑颜的苏格兰威士忌。


    哪怕这很不公平。


    可是每每都会忍不住回想。


    [为什么就连你也是假的呢?]


    [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呢?还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仅剩不多的关于快乐的回忆,居然也是刻意塑造出来的,虚假的东西。


    她刻意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包括任务,有好几次苏格兰威士忌,差点因为她的小动作暴露而死亡,就是组织的boss,也因为她过分的行为而私下打电话约谈过一回。


    苏格兰威士忌是组织里优秀的狙击手,优秀意味着稀缺,他明明有许多次机会可以选择离开,最后却还是选择留在她身边,哪怕被厌恶也依然保持着恭敬有礼貌的态度,就算是妹妹也不能说他的照顾不算无微不至。


    这算什么?补偿吗?


    她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个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她说。


    波本:“后来为什么会改观?他救了你的命吗?”


    从相对阵营的人嘴里听到了挚友的过去,这种感觉很奇怪。


    妹妹笑了一下:“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总觉得一定得发生什么大事件才行啊。”


    可是生活里哪来那么多生死相依,人心并非铁石,就算从前被禁锢着,没有办法感受到正常的温度,但是回复到正常的有温度的人群中呢?


    她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丧失了理智,陷入了痛苦里,如果按照实验室的处置方式,会有人将妹妹绑在手术台上,用束缚带牢牢捆住四肢。其实多数时候妹妹都有自己的意识,她不愿意清醒,因为一旦清醒地面对这件事情,就会发现自己就像一头没有尊严的牲畜一样被对待了。


    [我是人吗?]


    细细的针头刺进了血管中,她看着血液顺着透明的管道流入了别的储存装备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奶牛被取奶的时候,也许就是这样吧。


    她催眠自己:只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意识渐沉。


    “把她松开。”


    朦胧的目光中只看到一双手,不容置疑地伸过手解除掉了她身上的束腹带,有人想要阻止苏格兰威士忌的行动,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撞开。


    “把你愚蠢的高尚英雄救美情操收回去,她不是你需要拯救的柔弱少女——她可能会杀掉你!”


    苏格兰把她抱了起来,他的枪-支对准着所有人。


    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是在药物的影响下,妹妹听觉也变差了,只记得他好像冷笑了一声。


    “你们在恐惧吗?”


    大概是自己的幻觉了,妹妹有点想笑:把她牢牢捆绑在手术台上的这些人,怎么会对自己恐惧呢?


    那是她第一次在病情发作的时候离开实验室。


    第一回有人把她当成了人,而不是组织里的所谓秘密武器的“银色子弹”。


    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水滴石穿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伟大的事情。


    每次在药物发作的时候,妹妹会戴上口枷,他把她从实验室里抱出来之后没有准备这个,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应该要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的——谁叫他这么自以为是地来拯救她呢?


    最后却朝着自己的手臂咬了下去。


    牙齿咬合,皮肤却没有传来痛感。


    鲜红的血珠从男人结实的手臂上滚滚流出。


    一种被剥夺的,曾经让她倍感屈辱,如今又苏醒的东西慢慢回到了身躯里,她终于收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把我当成一个人。”她嗓音沙哑地开口。


    苏格兰:“我把你当成一个人的前提,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人。”


    “他们是在恐惧我,那你呢?你不害怕吗?”


    “如果我说不怕的话,也许会觉得是假的,我到底对你怀有怎样的情感,”他说,“至少试着感受一下吧。”


    ……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故事早在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回忆过去的事情总是让人很头痛。


    妹妹把相册收起来:“好啦,就说到这里吧,我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听了一轮之后,他心里的疑问反而更加多了。


    波本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例如,组织的实验室到底是什么?以她的描述来看,之前被关的时间绝对在十年以上,有什么实验室需要组织boss女儿亲自当实验体才能完成的?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和组织旗下的八百生物医药所有关系吗?两人的感情竟然有所升温,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苏格兰选择离开——最后这一点,他的心里大概有所了解……只是这些疑问都暂时被压了下来。


    “我?”波本顿了顿,“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本来打算言两语就把自己的事情带过,对上妹妹的眼神,突然又生出了迟疑。


    从小就被关进那种地方,应该从来都没有过正常的社交经历吧,所以对这种闲谈也会有所期待。


    如果这也要遭到敷衍的话,那她未免有点太可怜了。


    “……主要是因为,我小时候也不怎么受欢迎,”他说,“特殊的头发和皮肤颜色,从小就被排成异类,小学读书的时候,被周围的同学若有若无排斥,稍微大一点,又被人围堵在巷子里……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不过总是要比实验室强很多。


    妹妹:“那你后来是怎么解决掉他们的呢?”


    “没有解决,”他说,“看不上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他们都能找出理由来攻击你,又不可能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波本笑起来:“不过那个时候,我把他们通通都揍了一顿,把他们全都打到哭,我自己鼻青脸肿,但是他们一个个挂彩挂得比我还要严重。”


    妹妹:“原来大猩猩的体质是从小就有啊。”


    “哪有,”他纠正,“我那个时候也挨了很多下的好不好?但是,如果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退缩了,后面受到的反扑就会变得更加严重。没有任何退路,那时候我想,大不了就拼上自己一条命,也不要那么丢脸地认输。”


    “还真是拼啊。”


    他脱口而出:“如果不拼的话,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妹妹抬眼。


    “……我是说,”波本咳嗽了一声,“没有先天的优势,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同样是考试,有人只要拿到90分就可以被人夸奖,我必须要拿到100分,才能被夸奖那么一句。”


    他低头凌乱地想着从前的事情,不妨头上忽然冒出了一只手顺着头发摸了下来。


    妹妹踮起脚尖,摸着他的金色头发,“摸摸。”


    听上去有点敷衍,波本觉得有点好笑:“其实这也很好啊,如果没有那些人,我也不一定能够一直100分下去,又没有损失什么。”


    “可是我觉得,”她说,“只要开心的话……”


    “80分也没有关系。”


    [零所以不用考100分。]诸伏景光说,[因为你叫零嘛,哈哈,就算是0分,也一样是我的朋友。]


    不那么几句很好听的话,就像在正式入职之前培训的horap,是有效提温情感的好机会,可他难以开口。


    他总是倔强地面对着所有的尖锐,却不太擅长处理柔软的情绪。


    有些事情具体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当时的情绪却还记得。


    是他从小就愿意对自己这样苛刻吗?


    其实也有过柔软的时刻,但是最后都没能抵挡得过现实的冷漠。


    “摸上去好像一只大狗狗哦。”


    妹妹再次发出了让人高血压上升的发言:“像只大金毛!”


    “……这么喜欢狗的话就养一只啊。”


    “我养过一只,”妹妹说,“是偷偷闯进基地里来的,我拿自己的食物养着它。”


    波本想象了一下偷偷养狗的小女孩,忍不住笑起来:“后来呢?”


    “死了。当着我的面被摔死了。”


    “波本,”她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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