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他打开一看，微信的好友申请。
【y:我是余漾。】
许昼喉结尖儿很轻地滚了一下，刚抬头，余漾的手肘就搭在了他的肩头。
余漾下巴就磕在自己手肘上，左侧脸颊几乎贴上许昼的脸，他盯着许昼的手机屏幕，恶意地笑了笑，“许医生，不肯跟我划清界限，那加个好友呗。”
许昼愠怒，“余漾，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非要跟我耗？”
余漾心脏短暂抽疼，很快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嗯，非、跟、你、耗。”
他抢过他的手机，自作主张点了通过。
“不许删除。”
“不许拉黑。”
“不许不回消息。”
许昼安静地盯了他一会儿，伸手抢手机，不过两个来回，余漾很轻易就把他两只手反剪在背后，欺身把他重新抵在墙上，“先答应我，不然不给你手机。”
两人隔得很近，衣料贴合，呼吸相融。
许昼动弹不得，别过脸去，“余漾，你幼不幼稚？”
“你说幼稚那就幼稚吧。”余漾一脸无所谓。
“……”
“放开！”许昼暗自使劲，两手同时用力，余漾被带着往左侧偏了偏。
他眼睛尖，注意到砖墙缝隙之间有一节突出的细钢筋。
下一秒，许昼的后脑勺就要撞上去。
“别动！”余漾大叫。
许昼错愕，脑袋仍旧被惯性挟持着往后一撞，但撞上的不是坚硬的墙体，而是温热柔软的掌心。
“嘶——”余漾倒抽一口凉气，紧要关头，他伸手挡住钢筋，他的右手手心是许昼松软的头发，手背却被细钢筋刺穿皮肤。
“怎么了？”许昼发觉不对劲，忙要回头察看，余漾反应过来，顺势搂过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能怎么？你的头把我手撞疼了。”
许昼松了口气，“活该。”
余漾没应声，他垂下右手，注意到手背开始渗出星点血迹。
他这会儿左手正攥着许昼的手机，他也不故意为难他了，直接把手机揣进许昼裤子口袋，语气软了几分，“微信删除拉黑随你便，但电话总要能打通，别让我联系不到你。”
许昼愣神，想了想，问：“你从哪里找的我的手机号？”
“嗯？”余漾微怔。
许昼的手机号么？
只一个念头，那十一位数字自动排列在脑海中，滚瓜烂熟到早已形成连带记忆。
他自然不会告诉许昼，在过去一年里，他曾无数次对着这串号码发呆，好几次跃跃欲试，最终只是熄灭手机。
他冷漠应了句，“随便找人问的。”
出了巷子，刚好遇到负责余漾的教官，他来主席台拿新口哨，被他一逮住，余漾不得不跟着回到队伍，半秒也不能耽搁。
休息时间。
周正宇正不安地坐在石阶上，看见余漾回来，眼睛一下亮了，连忙跑过去，“我的天，大哥！我去放个水的功夫，回来就听说你和人打架了，我那个担心啊，你……你这是毁容啦？”
余漾脸上涂了褐黄的药水，眉骨和鼻梁都贴了创口贴，几分滑稽。
他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观众席，医学部的补给站只有两个人在值班，池亮不在，他收回视线，斜睨向周正宇，淡淡道：“皮外伤。”
周正宇嬉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你这脸要是没了那不亏大发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啥，他们说是你先动的手，打的还是高年级的学长，你该不会……”
周正宇反复吞咽两次，谨慎地问：“你…你不会把许大佬打了吧？”
实际上他脑子里已经上演过一段狗血剧情，余漾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余漾目光锁住他，难得露出点疑惑的神情。
周正宇将他的表情解读为，你不说废话吗？不打他我打谁！
“我去，余漾！你真打他了？”周正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能动手打许大佬呢？你平时对他就不好，这次还打了他，你完了，注孤生啊！”
余漾原本不想理他，又敏锐捕捉到一句话，“我平时对他不好？”
周正宇顺口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嘛，说话能噎死人，老寻思着找茬，搞得他欠了你几百万一样。要不是你今天说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我还真以为你们有天大的仇恨…”
余漾沉默地眨了眨眼。
周正宇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儿，一下看到他流血的手，“你手怎么啦？”
余漾抬起手背，刚才冲洗干净的伤口又渗出血珠，“不小心撞到了。”
他走到跑道边沿，打开自来水龙头，熟练地冲洗，直到伤口不再渗血。
周正宇跟过来，一本正经地支招，“余漾，你要不用一下苦肉计，你动手打了许大佬，他也打了你啊，你就说你脸毁容了，手也受伤了，认个错，卖一下惨，说不定他会原谅你。”
余漾关掉水龙头，冷漠又正经地说，“我不可能动手打他，打的是别人。”
“啊？”周正宇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害，我就说嘛，你明明喜欢…”
话还没说完，树荫下的教官突然冲着他们大吼一声，“你们两个！过来！”
周正宇心一咯噔，“糟了糟了，小青龙要找我们麻烦了。”
“小青龙？”
“就教官啊，他大名肖金龙，脸又臭又黑，大家都叫他小青龙。”周正宇怕他没听明白，“那首歌你没听过吗？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余漾黑脸打断他，“这个重要吗？”
周正宇尬笑两声，又放慢步伐，迅速私语道：“这个不重要，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他取外号吗？因为他啊狗得很，你不在的一个多小时，他一次都没让我们休息，有人抱怨两声还被他拉出去罚站了。”
“他还说在部队像你这样态度恶劣的，直接关禁闭，刚才连长为了你的事把他数落了一通，说不定他会报复到你头上。”
“叽叽喳喳说什么！还不给我跑起来！”
肖金龙狠狠盯着他们，顺带试了试他的新口哨。
口哨声尖利，催得人心里发慌。
周正宇一句话也不敢说，飞快跑到他面前站好。
余漾紧随其后，也规规矩矩站着。
肖金龙沉着脸，围着他们走了一圈，“休息时间结束，还在外面逗留，你们俩！俯卧撑一百个。”
周正宇蹙眉，小声嘟囔，“休息时间哪里结束了？其他人不都在到处走吗？”
操场上确实有一半的队伍还在活动中，来来往往接水和上厕所的不少。
肖金龙眼都没抬，“那是别的排！我说的休息时间是五分钟，好了，现在过去七分钟了，再加一百个，一人两百个！”
周正宇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和他顶嘴。
余漾一向叛逆，但既是说好的规则，他也不会刻意打破，更何况他同样害怕麻烦，没必要第一天就和教官结仇。
两人匐下身去，开始做俯卧撑。
余漾每次屈肘，胸腹距离地面不过一指的宽度，是无可挑剔的标准俯卧撑。
俯卧撑带动他全身上下所有肌肉蓬勃鼓起，连同迷彩服也凸出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
肖金龙眯了眯眼，转而看向周正宇。
他做出来的效果和余漾完全不一样，他背弓着，腰部往下沉，做一个就要喘两口气。
周正宇倒不是多瘦弱的身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身软骨，不能运动，一言以蔽之就是……懒。
这边余漾已经做完两百个，周正宇还在那儿拖沓地数着，“24…25…”
肖金龙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不用做了。”他看向余漾，挑眉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他的两百个你给他做了…就当做你今天违反纪律的处罚。”
余漾正抬手擦汗，闻言掀了掀眼皮，对上肖金龙的视线。
两百个俯卧撑不是简单的事，他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剧烈的心跳还未恢复，眉目透着满溢的戾气。
肖金龙看着他，半威胁道：“在我这儿，出风头就是这个下场。要想好好度过剩下的半个月，就老实点！别招惹我！”
他随手指了一个人，“你给他数数！”
余漾似乎明白了他才来就喜提外号的原因，小青龙这个称号不错，挺适合他的……
周正宇还半死不活趴在旁边，他忙说，“小青…诶不，教官！教官我可以做，我自己做吧！”
小青龙别过脸去，不理睬他。
“余…余漾…”周正宇挠了挠后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要是他能像余漾那样做得完美，小青龙就找不到出气点了。
余漾眉头紧拧着，拳头攥紧又松开，默不作声站了会儿，他开始活动筋骨。
正要继续做俯卧撑，主席台上连长的口哨吹响了，哨音绵长不息，这是聚拢集合的指令。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他们上午的军训宣告结束。
其他排都在整合队伍，向中心靠近，小青龙不敢怠慢，命令道：“你，留着下午做！先集合。”
-------------------------------------
距离一运最近的食堂是教工食堂。
军训大军还未抵达，食堂显得有些空荡。
许昼、池亮和许佑姿端着餐盘，选了靠门位置坐下。
许昼吃饭不喜欢说话，许佑姿也担心吃饭说话会不雅观，便小口小口安静吃着。
池亮嘴角被打肿了，稍微碰到就会疼，他沉默着吃了一会儿，没留意咬到附着在青菜上的小米辣，辣味刺激伤口，泛起针扎般细密的疼痛。
“艹！”他暴脾气上来，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脊背猛地后靠，带动桌椅都抖了抖。
许佑姿吓了一跳，迷芒地盯着他，“怎…怎么了？”
池亮少见地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直看着许昼，颇有几分肯定地问，“你和那小子关系不一般吧？”
许昼抬眼，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挺一般的。”
池亮不信，“放屁！关系一般你会给他上药？会跟他在巷子里聊这么久？还有在酒吧那晚，我明明看见……”
许昼把筷子扣在餐盘上，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池亮的话。
许昼看着他，不疾不徐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亮舌尖抵了抵破开的嘴角，语气不善，“我看不惯他，不想你跟他走那么近。那小子长得匪里匪气，又喜欢动拳头，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许昼唇角向下抿着，冷冷应道：“我的事我知道。”
池亮还想说什么，见他表情少有的不耐烦，索性闭嘴，“行行，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池亮起身去买饮料。
座位上只剩许昼和许佑姿。
许佑姿此刻无暇撩人，只是尽可能缩小存在感，偏偏感觉头顶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目光，她一抬头，许昼便开口问道：
“当时你在吧？说说，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