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无数个不知什么内容的梦,画面一个接一个,最后定格在他捧着她脸的一瞬……醒过来,陈明珠感觉脑袋比昨晚喝了酒还要胀。
按按太阳穴,找了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别在意,他应该只是想逗逗她,才那样做的……要是她看见长得可爱想逗的小孩,也会想捧对方的脸……所以,他还是把她当小孩吧。
啊啊啊啊啊……烦。
陈明珠把头发薅成了一团毛球,又坐在床沿发了好久的呆,才换好衣裳走出房间。谢妈妈早已经起床,笑呵呵地问:“你们昨晚几点回来的?”
“十一点。”
“路上还安全么?怎么回来的?”
“淮安哥刚好也在,他打出租车送我和小津回来的。”
“那就好。”
又问:“舞厅好玩吗?”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们年轻人会玩,我老了,进去要被人嫌弃的。”
能感觉得出,谢妈妈话里话外都想去感受感受舞厅氛围,陈明珠一边挤牙膏一边说:“怎么会嫌弃,下次我们找个机会,带您去逛逛,就是音乐的节奏感太强,怕您心脏受不了。”
“是啊,我也担心这个。”
陈明珠又想,既然是陆淮安的舞厅,哪天请谢妈妈,他爷爷奶奶过去观摩一下也可以吧,不一定非要营业时间过去。
于是说:“淮安哥跟舞厅老板熟,到时候他可以打声招呼,带您和陆家爷爷奶奶营业前就去逛逛,也不一定非要跳舞,就坐会儿也成。”
谢妈妈咧嘴笑开:“那挺好。”
“我去刷牙了。”
回歌舞团上班,刚换好练功服,郑清艳便说:“昨天我们家属院里的高考生真是疯啊,喝多了就砸酒瓶子,大半夜了还咣咣响?”
陈明珠:“我照顾的那个高考生,昨晚她和几个同学去舞厅跳迪斯科,我也一起过去了。”
“你有去舞厅!”郑清艳嚷道,“我还没去过呢!”
陈明珠说:“我也是顺便蹭过去的。”
“好玩吗?”
“挺好玩,有去跳迪斯科,很随意!”
“什么时候我们也过去玩玩。”
“找机会吧……”
最好换一家舞厅。
但是换一家舞厅,陈明珠又会觉得没意思。昨晚有趣,是因为陆淮安突然出现,导致一系列戏剧的事情发生……
突然就走了个神,被郑清艳拉了一下,“集合了。”
严雪梅带她们这个分队已经有一周的时间,陈明珠觉得她的风格跟韩晓月大不相同,韩晓月是出错了也笑眯眯,有耐心地矫正,严雪梅是人如其名,极其严格。
饶是陈明珠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她也会拿着一根小教习棒,戳向她的身体部位,指出哪个姿势不对,哪个地方发错了力……相当于再次纠偏了一遍。
她上课时不止一次地说:“每个人身体的上限是可以提高的,你不尝试打开,怎么知道自己的上限?”
对这样一位严格训练的老师,陈明珠觉得是好事,毕竟严师出高徒,就是,真的很疼,很费身体。
今天练习横叉下压,腿架在两侧道具上,身体悬空,严雪梅力道用得足,按着她的肩向下,把她的胯压到了底。陈明珠疼得撕心裂肺,真感觉自己真的“裂开”了,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严雪梅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软开度还没达标,这点就喊疼,还用跳古典舞?”
休息时,陈明珠感觉双胯已经废掉,下半身没了知觉似的,伸着腿坐在地上。
郑清艳生则无可恋地说:“明珠,我想换个队。”
“换个队也差不多吧。”
“你的软开度已经是我们队里最强的了,她还觉得不够,这种强度,换我的话,只怕我已经五马分尸了……”
陈明珠欲哭无泪:“我这种强度,老师也不会给你练的。”
这几天,几乎都在进行软开度的魔鬼训练,陈明珠每天都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不知道是谁的。
训练上了强度也有个好处,就是,她疼得根本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情。
晚上陪谢玉平去散步,来到小卖部门前的时候,陆淮安也在那儿,跟他奶奶说话。
看到她过来,陆淮安老远就直盯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盯得陈明珠不自然地想藏起自己。
他狐疑地问:“你腿怎么了?走路的姿势奇奇怪怪。”
“练功练的。”
陆淮安呵了一声:“这么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陈明珠有点儿不想跟他靠太近,觉得还是像以前那样,几个月见一回就挺好的。所以把谢妈妈带过去,扶她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就说:“那谢妈妈我先走了。”
“走去哪儿。”他忽然问。
陈明珠觉得有些诡异,包括几个身经百战的老人也感觉有些不对,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他们人虽然老了,但眼睛里透露出的光跟一把把小刀似的,欻欻(chuā)朝他们扔过来,仿佛在说:“你们俩有情况。”
陈明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有鬼……感觉十有就是自己的问题,嗫嚅着:“就,随便走走。”
他笑了笑:“等我一下,我有事问你。”随后看了看几位老人,像个饱经拷问的战士,面容不改,极其自然地补充,“上回你让我买的东西我看看能不能退?”
啥,我啥时候说过这事了?陈明珠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在一本正经地扯谎。
怔忪时,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靠得有些近,头还微微低下来,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他笑着对她说:“走吧。”
陈明珠收回视线,趁着提步向前行,跟他隔得远了一些。
直到拐弯进了一栋楼旁边的小路,他才在后面懒散地“喂”了一句:“走那么快?都把我抛下了。”
陈明珠回望过去,他在离自己三米远的位置,耍赖似的站着不动。
“就几步路,你走快一点不就行了。”
“我也腿疼。”他说道。
陈明珠真是咬了牙才没有揍他,“你刚才干吗扯谎,我又没让你买东西。”
他这才笑道:“哦,记错了,不是你,是别人。”
“……”陈明珠终于没忍住说,“你真的好欠揍。”
“这不是怕那些老革命家多疑么,担心我对你不怀好意来着……”
“少胡说哦,你想多了。”
他疏懒地笑着,慢步走过来,“过几天我要去南方,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
陈明珠想了想:“没有。”
“真没有?”
“没有,用的东西这里也能买到。”陈明珠好像反应了过来,“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没良心的——”他突然很不满,抬手朝她还有些湿的头发上薅了一下,“我要是在那儿问,他们顺便要我带这带那,我可招架不住。”
怎么就没良心了?陈明珠理顺了一下头发,嫌弃地道:“真讨厌,把人家头发都薅乱了。”
“头发长了好多,也变黑了一些。”他漫不经心地边走边说。
“我前段时间忙,都没去剪。”
“别剪,留长些好看。”
“夏天就想剪头发,凉快一些。”
“……”
在大院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走,一路上聊一点儿这个,一点儿那个,有的没的。最后他到了离大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时,站定了,说道:“我得去舞厅看看,晚上不回来了,你待会儿去接谢妈妈的时候,顺便跟我奶奶说一声。”
“这么晚了还要去舞厅?”
“九点不到,怎么算晚?”他好像挺满足,笑吟吟看向她,“你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了,这不是顺口说一句么。”
他曲起了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心它长长。”
陈明珠感觉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要不是路灯很昏暗,她的头发散乱垂下,他一定会发现她的耳朵和脸蛋都红了。
唉,下次、下次一定要预判到他的动作,提前躲开!!!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快回去吧,练功也别把身体弄伤了……我回来再给你带礼物。”
“……”
也许,他真的只是在哄小孩!
熬了几天之后,陈明珠的身体进入了一个适应期,再训练的时候,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疼痛了。
这天,舞蹈组集体开会,严雪梅说:“这次中秋节的节目,是古代四大美女在月下跳舞的主题,因此需要选四个人作为主演,扮演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另外群演也有若干……”
陈明珠一听,心里就有些激动。
四大美女哎!这个主题一听就很美!可是激动完毕,又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类似的舞蹈。不过四大美女本来就很出名,在这个时代可能算新鲜的话题。
严雪梅还说:“鉴于主演有四位,这次要挑选最适合的人来主演,最近大家都不能放松,具体谁做主演,谁做群演,还待定,但是松懈懒怠的人,肯定没资格。”
听起来,应该会是比较严格的一次选角。
毕竟去年的节目已经失败过,这次节目肯定不能有任何问题,既要有创新,也要有话题,还要有美观度……
下班后,郑清艳和陈明珠一起回家,她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之前提议了一个貂蝉拜月么,估计是从你这儿得到的灵感,扩成了四大美女。我大概有点儿理解为什么会改成四大美女了。”
“为什么呢?”
她小声说道:“现在周副团长在重点培养外甥女,如果只跳貂蝉的话,不用说,主演肯定只有她一个人。”
“你想,这一年总共排了几支舞啊,哪次主演不是她?就算一些以前排过的舞蹈,主演走了之后,她就成了新的主演。虽然她跳得也不错,但是机会为什么不给别人啊……”
陈明珠:“所以呢?”
“上面这样做,是想让团里有更多的人出头,如果都是黄子晴来挑大梁,她一遇到什么事,舞蹈组还不得垮掉。”
陈明珠觉得她分析的有几分道理,“确实,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对的,既然这次有四个主演,明珠,你的功力不输给她,一定要争取做个主演。”
陈明珠:“……”
诧异地看向她,“你看好我吗?”
郑清艳点头道:“当然!你看前段时间严老师对你有多严,肯定也希望你也能挑起主演啊!”
“何况你是我们新人里最厉害的,要是四个主演里一个新人也没有,那我们也太没面子了。”
陈明珠:“呃……”
“先看看怎么选角吧,要是能争取到,当然要上啊,不上才是傻子吧!”
郑清艳十分郑重地点头,拍了一下她的肩:“就是就是,我们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陈明珠莫名感觉到一阵压力:原来我是全体新人的希望?
于是忍了笑:“那我尽力。”
周五,陈明珠等人正在二队的排练室拉伸压腿,二队的小队长王倩倩进来说:“快去隔壁集合,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啊?”
“肯定是跟选拔四大美女有关吧!”
陈明珠一听,收好腿,随大家一起去了隔壁大排练厅。
严雪梅、李珊珊都在。
人齐之后,严雪梅说道:“上次说中秋要排练的四大美女望月的主题,已经得到了团长的批示,为了表演出最好的水平,我们决定在团内进行一次公开选拔,选出四大美女的主演。”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
公开选拔机制是极好的,这样意味着每个人都有机会。
“公开选拔的赛制很简单,全体队员,这两天都想一想:你喜欢四大美女中的哪个人物,再进行自我编创,跳一段这个人物的舞蹈。舞蹈时长两到三分钟,周一上午正式选拔,我们几个老师会根据你们跳的情况进行综合评定,以此为依据,选出四大美女的主演。希望大家积极参与!”
话音刚落,队员就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那些从来没演过主角的人,也有机会展露一下自己的舞蹈实力。!
这次有如此重大的改革,虽说最后决定权还是在老师的手里,但是表演的时候,大家都看在眼里,跳得好不好一目了然……陈明珠十分激动,站在人群后面,不由看了黄子晴一眼,瞥见她嘴角流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她的实力在团里本就数一数二,编创能力也不在话下,她才不怕公开选拔、公开竞争。
陈明珠不禁咬了咬唇。
她也要努力,争取出演一位美女!
一散会,新老队员全都高兴不已。
郑清艳尤其反应热烈,她拍了一下陈明珠:“这次是好机会啊,我们新队员可一定要争气。”
一向内敛的队员也很兴奋:“居然是公开选拔主演,那我们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回到排练室,大家都在谈论这事,有个新队员还问:“明珠,你了解四大美女吗?能不能跟我说说她们的故事?”
陈明珠点头:“我们一边压腿一边说。”
“先从最早的西施说起吧,她是春秋时期的越国人,从小在村子里的河边浣纱……”
旁边有个队员插问:“什么是浣纱?”
“就是清洗衣服、布料之类的。”
“哦,明珠你继续。”
“……”
陈明珠说完,有人就开始讨论:“这样看的话,我比较喜欢西施,少女浣纱,多有灵气。”
“我喜欢杨贵妃,贵妃醉酒可是经典的大戏!”
陈明珠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一位,再编一段舞。”
郑清艳私下悄悄问:“明珠,你会选哪位美女?”
陈明珠:“还没想好。”
“那你觉得谁的好编?”
“西施和杨贵妃。”
肯定是这两位,西施浣纱、贵妃醉酒,都是很经典的表演,动作编起来也很美;像貂蝉的话,也有拜月的典故,贴合中秋月亮的元素;至于王昭君……她应该是最少人选择的吧。
郑清艳听完她的分析,蹙了蹙眉:“王昭君确实比较难编,不过如果编的人少,竞争也就没这么大呀。”
陈明珠:“那你要不要编王昭君?”
“……”
下午的时候,郑清艳便皱起了眉:“算了,我完全没有灵感,王昭君还是让给别人吧,我想个容易编的。”
陈明珠也试图编一段,发觉真的挺难,找不到什么感觉。像其他三美还有喜庆、欢乐、无邪的场面,这美人是一入宫墙就被坑,后来出塞和亲,先后嫁给单于父子,真实的历史中,她真的很可怜,这要怎么演出中秋的喜庆和团圆?
星期六,大家都在为了选拔而积极准备,陈明珠试着编了其他美女,都很顺利,只有王昭君,让她感觉有些难。
实在编不出来,周一选拔赛的时候,随便挑一个跳一段也行,但是这次志在被选中,总想跳出点儿新意来。
晚上,谢妈妈去散步了,陈明珠闲着无聊,在小花园旁边随便练了一下肢体,看看天上并不明亮的月亮,试图让自己代入某位美女……
“怎么在这儿看月亮发呆?”陆淮安拎着一个小纸袋子过来,“今晚月亮朦朦胧胧的。”
陈明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间不多,带小津去了我爸妈那儿,我就走了,这边的事情也多。”
他把手里的一个小纸袋举起来,递给了她,“送你个小东西。”
陈明珠愣着不敢接,怕是什么贵重物品。
“你这是什么反应,还不敢接……忘了?我说过会给你带礼物的。”
“那要看是什么啊?”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明珠接过纸袋子,掏出来一看,有些惊喜地说:“洗面奶!还是旁氏!”她不由诧异了,“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个!”
他好像松了口气:“你知道这个就好,我这种糙老爷们可不懂这些……那位带货的朋友说用这玩意儿洗脸很舒服,也洗得干净,上次看你用香皂,似乎不是很舒服。”
“嗯,有点儿刺脸。”
纸袋子里一共两瓶,陈明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面前的这人,真的无比细心!
惊喜过后,又不免莫名发愁,叹了一声。
“怎么还叹气了,嫌我送少了?”
“不是啦——”陈明珠郁闷道,看了看他,觉得他好歹读了研究生,看待事物、人物,应该有更深的见解,只是团里的事,也不便说太多,一时怔忪,欲言又止起来。
他困惑起来:“你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知道王昭君吗?四大美女之一。”
“知道,她招惹你了?”
“不是——”陈明珠噎得想翻白眼。
“你觉得她是不是很惨啊?和亲出塞之后,一定很想家乡吧,会不会一直都是愁眉苦脸的啊?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值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低低说道:“那也未必,她为了国家民族牺牲自我,或许内心也有坚定与自豪呢?你如果只站在同情者的眼光去看,那么只会觉得她可怜,但是也许她自己有自己的骄傲和担当,并不希望人们总是同情可怜她呢?”
他好似只不过是随口地说,却让陈明珠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仿佛在山洞里摸索,突然透进来一丝光,继而找到出口,整个人豁然开朗一般。
陈明珠顿了顿:“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点拨。”
他笑:“我点拨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先卖个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陈明珠心里十分兴奋,迫不及待想进屋去演一演,“我先去忙会儿,谢谢淮安哥。”
“这么高兴……”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及,自己好像要被冷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