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前后加起来共有半个月,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补补之前亏损的元气了。
不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陈明珠不敢放纵自己,打算筋照样拉,腿照样耗。
一天也不懈怠。
一大早,陈明珠去团里领了年货,随后带上谢妈妈,和谢向华母子,一起去逛商场。
她给谢妈妈买了一件褐红色的对襟牛角扣绒料外套,配了一条黑色棉绒裤,老人笑眼眯眯,直夸:“明珠真是出息了。”
因为谢妈妈想买件金饰给小孩,陈明珠也逛了一下金饰店,看中一枚银杏形状的胸针,觉得别在陆淮安的衣服上,会很好看。
那个人一向喜欢穿黑白灰,偏偏人长成衣服架子,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有说不出的清俊。将来他是要留校任教的,想必也是衬衫西服不离身。金色搭在他的身上,一点儿也不俗气,反而多了几分贵气。
于是动了心思,趁着她们在挑东西时,她悄悄儿地把金色银杏胸针买了下来,打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他。
虽然有点儿贵,但是想想他送她的手表、口红,她回赠这枚胸针,实在不算什么。
晚上风有些大,陈明珠让老人就在家门口挡风的地方走一走消消食,不要再去风口处。
她自己倒是穿了宽松的运动服,去双杠处练功。
陈明珠还带上了那个小盒子,虽然没有约好见面,但直觉认为他今晚会出现。
果然,直觉从来没有欺骗她。
她去得有些早,耗腿耗了许久,身后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等你放假可真不好等。”
陈明珠转身看过去,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v领羊毛衫。
陈明珠问他:“你什么时候放假的?”
“十三天前,但被导师扣了几天,帮他干活儿,后来又在舞厅忙,今天下午才把两个老人从车站接回来。”
“你爷爷奶奶回来了?想必那两个熊孩子也回来了吧。”
他笑了笑:“我奶奶说带了他们两个月,吵得脑仁疼,想过个清静年,所以熊孩子去他外公家过年了。”
陈明珠转了一下脚踝,“老人家嘴上都说吵,过年了又觉得太清静。”
“不用担心,我二哥二嫂带了个三岁小姑娘回家过年,气氛刚刚好。”他说着上前,走到了双杠边,摸了一下冰冷的杠杆,看向她,“寒潮要过境了,你怎么也不多穿点儿。”
“还行,练功挺暖和的。”陈明珠练完了,收好腿,掏出了那个小盒子递给他。
“送你个礼物。”
他诧异中透出一些惊喜:“送我的礼物?”
“对,算是新年礼物。”
“这我可得好好看看——”
“要是不合你心意,难道你就扔了?”
“我只是说好好看看,你送的我怎么会扔,石头也留着。”
他打开了盒子,捏过了那枚胸针。
“这是?金叶子?”
无语凝噎,可他说的又没错,真的是一枚金叶子,金色的银杏叶子。
“是胸针啦!”
他讶了讶:“是金子打造成的这么别致的玩意儿?”
“嗯,别在衣服上,挺好看的。”
他抿着笑,把胸针递回给了她:“拿着。”
“……你不要啊?”
他笑着说:“帮我别上。”
这人可真是,说话让人大喘气!
陈明珠极自然地靠过去,把胸针别在了他外套外翻的领子上。
他低头瞧了瞧,肯定似的说:“唔,有块金子别着,显然我这衣服都贵重了很多。”
陈明珠:“……”
“我练完功了,得回去了。”
他跟上脚步:“我还得去舞厅,陪你走一段,这两天会冷一些,记得出门穿暖和点儿。”
“知道了。”
在路口分别时,他停下脚步,挠了挠头,好像还不好意思了,道:“刚刚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要回送你什么,思来想去,还是直接送你一个压岁钱红包比较实在。”
陈明珠不禁笑:“压岁钱红包?好啊,我最喜欢收红包了。”
过年还有什么比收红包更快乐?!
那必须没有!
陆淮安对家人称住在朋友租的房子,他的房间让给二哥二嫂,实际上他每晚都在歌舞厅里经营。陆小津拿了他哥的钱,时常帮忙打掩护,还带着同学朋友一起去舞厅里玩。
比如今天晚上,她就和几个回北华过年的同学聚在了一起。
陆淮安刚从后院进办公室,崔兴就说道:“小津跟一帮子同学在外边喝得正起。”
“怎么就放她进来了?那死丫头酒量又吓人,爷们都喝不过他。”
“来者都是客,也不能赶客吧,况且物以类聚,她交的朋友非富即贵的,有钱着呢。”
“还不是他们爸妈哥姐的钱。”
在吧台处看了看舞厅的盛况,又进了办公室。
陆淮安说道:“前段时间经营惨淡,这会儿一放假,大家都集体出动了。”
“那是自然,旺季来了嘛。”
“除夕放一天假,大年初一照常营业,统计好了么,有几个服务员会留下来?人手不够的话得招几个临时工。”
崔兴把一张名单递给了陆淮安:“临时工好招,亲戚里挑几个年轻人,谁不乐意既有得玩,又有红包拿。”
“行,这事你去办。”
陆小津这时有几分薄醉,走了进来。
“哥,我同学想见你呢。”
“见我?”陆淮安哂笑,“我长得像陪客的?”
“像。”
陆淮安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微醉的妹妹,“我陪客的钱你们付得起吗?”
“付什么钱,我们今晚喝了这么多,你作为老板不得感谢我们啊。”
陆淮安扫了一眼陆小津,没理她。
陆小津气气地走了过来:“哥,你这就过分了,你们的服务口号是什么来着,顾客就是上帝……上帝都提要求了,你怎么不满足满足,我那几个同学,尤其是女同学,可都是你的崇拜者。”
“别,你们都是上帝了,上帝的崇拜者,这得是多牛逼的身份,哥压不住。”陆淮安无语看向他妹,“你在大学也天天这样醉生梦死?”
“哪有,我这学期都在努力学习好不好,这不是放假了,解禁一下嘛。”她说着,拽着她哥的胳膊就往外拉,“哥,出去见见我同学啦,要不然我多没面子。”
陆小津喝了酒,力气贼大,拽着陆淮安就出去了。陆淮安费了好大劲才甩开她的手,“有个你这样的亲妹妹,我上辈子一定造了什么孽。”
信步走到他们那桌,淡淡地朝他们道:“你们几个大学生活都还好吧。”
“……”
有人递了瓶啤酒给他,和他碰了碰。
陆淮安喝了两口,又跟那些人闲扯了一会儿,有个女孩子问:“小津哥,你找对象了没有啊?”
陆小津抬手一挥,嗤了一声:“我哥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我奶奶都说他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众人全都逗乐了。
陆淮安轻呵了一声:“不巧,你哥我有对象了。”
陆小津愣了愣,很快又说:“你就扯吧,唬弄谁呢,过年奶奶又要给你安排相亲了吧。”
“呵——”陆淮安今天心情格外好,低头看了看别在领子上还没有取下的胸针,轻轻地摸了摸,自豪地道,“看到这枚金叶子了没,对象今天刚送的。”
陆小津仔细瞧了瞧,依然不相信:“你一定在骗人!”
“不解释,信不信由你。”陆淮安举着酒瓶,跟坐着的几个人示意,“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
翌日,宿醉很晚才醒的陆小津,起床后被李秀英训了一顿。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要不是你哥把你送回来,我看你迟早……”
陆小津不紧不慢道:“奶奶,我哥有对象了。”
李秀英愣住,准备教训小津的一大车话,瞬间全都被扔下了车,“你说什么?淮安找对象了?”
陆家二嫂听闻后,也饶有兴趣地问:“淮安真的找女朋友了?”
“嗯。”陆小津躲过一劫,晃了晃脑袋,开始喝锅里留给她的皮蛋瘦肉粥。
“你见过那个女孩子了?”李秀英哪里还顾得上教训人,急忙开始盘问。
“没有。”
李秀英:“那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他自己说的。”
“哦,他还说他对象送了他一枚金叶子,我觉得他在骗我。”
“我一开始觉得不可能,事后想一想,什么时候见他那样炫耀过,那副神情,就像是真的有了对象……就算不是对象,最起码也是他喜欢的姑娘送的。”
陆二嫂:“什么金叶子?”
“就是别在衣服领子上的一个装饰品,看起来像金子做的。”
陆二嫂:“哟,出手大方啊!”
“不知道含金量多少。”
……
陆淮安找了对象,这是陆家的大事。
李秀英问道:“淮安呢?”
二嫂张望了一下沙发,说道:“他睡在客厅,一大早就走了。”
陆小津说:“可能是去他朋友租房里补觉了吧,中午不回的话,晚上应该会回来。”
“那他中午去哪里吃饭?见他对象?”李秀英急切地问。
“奶奶,我也不清楚,等下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这个臭小子……”
等陆淮安回来,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其他人都非常淡定,李秀英憋不住问:“淮安,你找对象了?怎么不跟我们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陆淮安淡定地夹菜,仿佛预料到奶奶会这样问。
李秀英惊喜起来:“这么说是真的?!什么时候带人家姑娘来见见?”
“急什么——”陆淮安头也不抬地吃饭。
李秀英:“要是你觉得行,带来家里坐坐又没什么,刚好过年嘛。”
陆淮安环顾一眼,发现一桌子人全都很期待,便道:“人姑娘害羞,不敢这么快来见你们……给点时间成不。”
陆家二哥笑了笑:“难得老三有追求,这也是好事。奶奶,你也别总给他压力,怎么说老三也是我们家最拿得出手的,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陆爷爷抿了一口小杯子里的米酒,放下杯子后说:“什么最拿得出手的,你和延安谁不比他好,他这脾气臭得,哪个女同志跟了他不得被气死。”
“人好着呢,我为什么要气她。”他毫不在意地说。
“真受不了!”陆小津翻了个白眼。
……
大院里的八卦,传得格外快。
陈明珠还是在吃早餐的时候听谢妈妈说的。
“听说淮安找对象了?!”
陈明珠正在喝豆浆,呛了一口。
“太烫了!”陈明珠忙乱地收拾了一番。
“他亲口说的?”
“差不多吧,我听他奶奶说那个对象出手很大方,送了个什么金饰给他。”
陈明珠一口气咳了出来:“什么金饰。”
“他奶奶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挂脖子上的项链之类的吧。”
陈明珠当时是偷偷买的胸针,谢妈妈和谢向华没有注意到。
只是,那家伙怎么突然就跟家人宣布说有对象了呢?严格地说,他们根本还不是那种能宣之于口的对象关系。难道是他被家里逼着相亲烦了,所以就搬一个对象出来堵住家人的唠叨?
谢玉平笑了笑:“这下可好了,他奶奶也不用天天念叨了。”
陈明珠埋头吃了两口包子:“本来也不用念叨啊,淮安哥长得一表人才,学历又那么高,这么好的条件,找对象多容易。”
“老人家都是操心的,再过两年,我也该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陈明珠又险些被包子噎到。
“谢妈妈,我这不还小嘛……”
谢玉平笑呵呵道:“很快的,一晃一年,就长大了。”
除夕当天,陈明珠依然忙碌得很,上回她们去产房探望过的那个小媳妇也有过来团年。
她打下手时,谢向华说:“明珠真是了不得,还没满18呢,这掌勺的气派比老厨子还足。”
小媳妇惊讶无比:“明珠还没有满18?!”
陈明珠回道:“今年就满了。”
“真厉害,你舞跳得好,厨艺又好,谁娶到你,真是享福了,。”
陈明珠笑了笑没说话,最近一直有人提这事儿,其实她心里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说。这几年她做饭是为了生存,倘若将来另一半也翘着腿做享福的大爷,她则像个黄脸婆一般在厨房忙个不停,那她一定会摔锅……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陈明珠在院里兜了一圈,和几个小屁孩子一起放了放烟花,随后去活动中心把打瞌睡的谢妈妈接回家,安顿她歇息好。
看看时间,才九点多。陆淮安也不知去哪了,不是说除夕当天舞厅不营业的么?……这个红包真是难等。
刻意去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陈明珠便熄了客厅的灯,回房待着。
她盘点了一下今天收到的几个压岁钱红包,随后翻出了很久没有写的日记本,顺便目光瞥见抽屉角落里的那枚“掌上明珠”印章。
陈明珠在日记上随意写了几个字,记录了一下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心情,并且又拿出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掌上明珠”。
刚盖好章,便听见走廊外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句:“还没睡?”
“没。”
陈明珠干脆把窗户打开了,窗户上有铁棂柱,她的头探不出去,只能冲走廊外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走了过来,看向窗台下的书桌。
“在写东西?”
陈明珠不好意思地合上日记本:“随便写了两句新年寄语。”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那枚印章上,疑惑道:“这是什么印章,能瞧瞧么?”
“可以呀。”陈明珠把印章递了过去,“两年前的庙会上买的,我让师傅给我刻了几个字。”
他凝起眼神,仔细辨认了一下:“掌上明珠?”
陈明珠嘿嘿地点头:“是的,你认识篆刻体呀?”
“你说呢?”他挑了挑眉梢,一副“我的研究方向是古建筑,字体不得了解?”的表情。
“知道你多才多艺啦,来这么晚,我都要睡觉了。”
“吃完饭陪家人去外面走了走——”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那方印章,“你还挺有雅兴,给自己弄了一方专属私章。”
陈明珠认真道:“我一直都有雅兴!”
“石头看起来有点质地,是田青石么?”
“嗯,就是田青石。”
“还不错。”陆淮安轻轻哼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进来。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陈明珠接过红包,笑眼弯弯:“嘿嘿,谢谢。”
“过了年又长大了一岁,18岁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陈明珠掂量了一下红包的厚度,还挺结实的,心里不由窃喜,于是不过脑子、不解风情地回:“嗯呀,你25了吧……”
于是看到他的脸刷一下沉了下去,“你是觉得我老了还是怎么着?”
“没有呀,怎么会,25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龄。”陈明珠认真道,想想自己穿进来的时候也是25……要是说他老,岂不是说自己老。
“这还差不多。”
陈明珠呵呵地看着窗户外的他,房间的灯打在他的脸上,脸容依旧轮廓分明,眉眼如刻,比初见他时更俊雅了几分。他的眸子被光照着,形成两个小小的光圈,好似星子一般……
但是来不及细细端详品味,陈明珠就发觉他也注视着她,赶紧躲闪开眼神,手拿着那个红包,在桌子上拍了拍。
他问:“明天要去庙会么?”
陈明珠说:“还不知道。”
“要是去的话,明天有车,一起过去方便。”
想到前两年逛庙会,都被他们家的两只猴子弄得筋疲力尽,虽然今年两只猴子没来过年,但是他们一大家子,二哥、二嫂和孩子……
这人还跟家人说有对象了……李秀英还让他快点儿把对象带回家。
陈明珠不禁有些压力。
“你们先去吧,我可能晚点约朋友一起去,也可能去别的地方。”
他滞了滞,点头道:“也行。”
“你要是去了庙会,我觉得我们肯定会碰上面。”
“……”他就这样有信心啊!
两人安静了一下,陈明珠问:“你今晚还在店里睡?”
“不会,今晚要守岁,在家睡沙发。”
“呃……”
他笑:“呃什么?心疼我?”
陈明珠莫名觉得发臊,“谁心疼你了……我是心疼你那个所谓的对象……你怎么会骗你家人啊。”
他没表白,她也没亲口答应,不算对象的。
他直勾勾地看过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陈明珠低了低头:“我只能想到你是为了应付家人让你相亲,拿她堵人……”
他轻浅地笑着说:“算是吧……但,我可没骗他们。”他停了停,伸手穿过窗棂,掐了一下她的脸,“我是提前预告,不是欺骗。”
陈明珠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脸都要被你掐大了,真讨厌……”
他笑着,收回了手抬腕看了看时间:“要11点了,早点睡觉吧。”
“好。”
他帮忙把两扇窗户推拢,温和的声音穿过窗户,抵达陈明珠的耳畔:“记得把窗户插好销,贵重东西收好,别放桌上。”
玻璃上贴了薄薄的白纸,看不见外面,依稀能分辨出他的影子轮廓。陈明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隔着玻璃窗,终于可以放肆贪婪地看他了。
“好,知道了。”
说罢,两个人同时静默。
他并没有走,过了一会儿,听见他说:“那么晚安,除夕快乐。”
陈明珠笑了笑,回应:“晚安,岁岁平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