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会儿，屈院长看着对方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冷的神色,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儿。
自己这表现……
怎么就这么像收了人的好处,所以特别在奚午面前夸人多呢？还是闭眼瞎吹、最没水平的那种。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越描越黑的屈院长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所以，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天才,放着主修钢琴不好好练、非得这么一头扎到小提琴上呢？
想到前两天还听到钢琴系的刘教授感慨这孩子终于“改邪归正”了,却没想到这会儿正被他撞见，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那会儿看见对方背着琴盒，他就应该赶紧带着人走的……
就算奚午不知道a大有宁可枝这么一个人，也比现在这尴尬的误会场面来得好多了。
说起来也怪钢琴系的老刘,要不是前段时间对方言辞凿凿地跟他庆幸“学生终于改性儿了”,让他放松了警惕，怎么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再看看里面的宁可枝,不由又是痛心疾首——
这么好的学生,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难不成，就是天才都有那么一两点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虽然打定主意不再多说话、免得越描越黑,但是最后的最后,屈院长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您有时间听听他的钢琴就知道了。”
奚午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沉默太久。
但是他这会儿心情实在复杂,只能勉强露出个笑点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
奚午这话说得倒确实是真心实意,那天之后,他又去过几次那家餐厅,甚至都摸清了对方的排班表……听着少年一次比一次进步、每一次比前一次都有所精益,他好几次都要忍不住过去了。
——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本来就可能不是正数的好感,他觉得还是挑个更合适见面机会才更好。
……
然而，奚午这句话配上他现在这勉强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被屈院长理解成客套的敷衍。
屈院长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想通了、不像之前那么紧张。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毕竟这位宁同学是有真材实料在，就算奚午一时之间误会，到头来总有机会解开的。
屈院长顶多因为居然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而生出些郁闷来。
……
…………
被人看着多多少少是有点感觉的，宁可枝练习的间隙终于注意到外面的人，琴弓又一下子没压稳，理所当然的又是一声噪音，刚刚勉强找回的那点儿感觉又一下子散了干净。
宁可枝：“……？？！”
为什么奚午在这儿？不、他在这儿多久了？
自从上次画展之后，就打定主意离主角攻受远远的宁可枝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奚午——当然，上次和闻钟去游乐园的事他也是没想过的，最后的事实也已经证明了，果然还是不见面的好。
而对方在这里，也就说明……
自己刚才干的一切——此处特指那首被拉得七零八落的曲子——全程都被奚午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宁可枝：“……”
他得再次重复：这个世界真的、真的！对炮灰实在太不友好了！！
宁可枝思绪刚刚转到这里，就和奚午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宁可枝僵住了。
和对闻钟不一样的是，宁可枝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态度对待主角受。毕竟对待闻钟，有两年多的相处经验，他还可以直接拿以前的态度套用。但是对奚午的话，宁可枝能参考的只有原主的态度了。
而原主……
不是在挑衅，就是在去往挑衅的路上。
刚刚在对方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再做出类似挑衅的举动……
宁可枝：“……”
——对不起，他真的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和上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里，宁可枝不止一次承认他不如原主了。
看了原著剧情之后，宁可枝所能感慨的就是：原主啊……他真的把路子走窄了……
不管是对方在学生时代已经展露出的牛逼到家的社（养）交（鱼）能（技）力（巧），还是进入a大之后，虽然远比不上主角受当年，但也是校园风云人物的男神设定……
宁可枝无比确信，对方只要不和主角攻受死磕，在别的领域一定可以大有一番作为。
……
总之，这会儿完全没想好的态度宁可枝，在和主角受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下意识地移开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这句话真的是永恒的真理。
奚午：“……”
被讨厌了！
前面或许还该加上两个字的前缀，“果然”。
——果然、被讨厌了！都是闻钟的错吧
……
这短暂的眼神交汇并没有被屈院长注意到，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人仍旧是在专心拉琴的模样。
对于奚午提出的“去别处看看”的说法，屈院长虽然遗憾地自心底叹气，却也没有再继续强留着人给这位宁同学败好感了。
——他本来还以为再多等等，能等到里面的人放下小提琴、改练钢琴呢……
另一边，那天手机里发现的照片，让江子骁纠结了好一阵子。
他虽然有猜测，却不敢相信。
但等江子骁终于提着一颗心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手机主人却平静冷淡到让他觉得百般纠结的自己好像是个傻子——当然小孩还是一如既往很乖地道了谢，不过那时候江子骁已经完全没心情注意这些。
他一开始觉得宁可枝可能没注意到，甚至想要开口提醒，但是觉得这事最后还是本人亲自发现比较好。
可宁可枝不只是刚接过去没有反应，直到第二天态度也依旧平淡。
江子骁：？？？
难不成是没看见？！
但是不可能啊——那可是手机屏保！不是里面随便存的一张照片！！
他分明看见对方拿着那部手机用了。
所以……
他是真的不在意。
↑↑↑江子骁一连几天下来，那张俊脸都快拧成了颜艺，终于悟了这个事实。
所以这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感情纠葛，真的是纯纯的协议关系而已——闻钟拿他当替身，他也拿闻钟当替身——真的是互相扯平、谁也不欠谁的。
这是喜事啊！
特别是对于江子骁。
江子骁可不相信“活人争不过死人”那一套。
对他来说，宁可枝心里有个已经去世的白月光前任，可比这个小孩死心眼地一心向着闻钟好多了。
毕竟嘛……
人总是要走出过去的阴影往前看的。
而走出阴影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再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by感情经历丰富·前任排排队都能从城东排到城西·恋爱大师·江。
……
就是、这件事……
闻钟他知道吗？
本质乐子人的江二少，打着“关心朋友”的旗号，合情合理且情深意重地规划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他决定去闻氏总部问候一波。
来之前的江子骁也没想到，时隔数年他又看到了闻钟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不过对方显然比当年成熟了很多，起码没有再大半夜的酗酒把自己搞到医院，甚至乍一眼看过去还挺正常的。
但江子骁是谁？
两人真是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他还不至于连这点不对劲儿都看不出来。特别是闻钟现在的状态也就“乍一眼”的程度了，再多看两眼就能注意到，他脸上的压抑疲惫藏都藏不住，甚至能大老远的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不过，嘘寒问暖温柔小意那都是男朋友女朋友的待遇，作为兄弟哥们儿损友，更甚至于现在还多了一层“情敌”的身份，可从没被划到这层范围之内。
就见江子骁一脸看什么稀奇景儿似的从各个角度转着看了闻钟好几眼，这才惊叹地“嚯”了一声，非常欠揍地来了那么一句，“又被奚午甩了？！”
这话里的关心倒也有。
——毕竟情分还是真的，要不然他当年也不至于砸门把人送急救。
不过现在看着人离进急救室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的，他更多的倒是在打探这边两个人感情进展的意思。
↑↑↑他也确实很关心这个。
江子骁是真心实意地希望闻钟和奚午赶紧顺顺利利在一块儿，别再打扰他的追求大计……
闻钟瞥了江子骁一眼，虽然他的动作因为过度疲惫而有些僵硬，但是落在人身上的目光依旧锐利，“没有复合过。”
他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文件上，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问完了赶紧滚蛋”的意思。
江子骁不在意这个（这才哪跟哪儿，他甚至都被闻钟指着鼻子让他滚出办公室过——当然对方的原话是“出去”，还是句号结尾的陈述句，剩下的纯属江子骁夸大其词），或者说恰恰相反，闻钟刚才那话反而让江子骁更加不能走了。
“没有复合过”……
江子骁其实很想把闻钟现在的状态理解为“复合进展不顺、被奚午拒绝”，但对方刚才说那话的语气实在是太平淡了，一点也不像余情未了的样子。
而且对方今天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对劲儿？
虽然江子骁相当习惯闻钟的冷脸（应该说对方哪天要真的正儿八经对他笑了，他才会看在兄弟情分上给人挂个精神科去看看），但是冷脸和冷脸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江子骁敏锐地察觉了那些微的敌意。
他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会儿闻钟的神色。
心里泛着嘀咕：这人该不会缓过味儿来了吧？
江·恋爱大师·子骁，虽然在对待自己的感情上难得迟钝了一次、并干出了“连续给情敌送了两年助攻”这种说出来都能把人笑死的蠢事，但是除开这一点黑历史，他不可谓不经验丰富、眼神毒辣。
就如同他早在两年前就敏锐地察觉到闻钟的态度不一样，所以才在他面前“小男朋友”“小男朋友”的叫……
（实话实说，这一手给自己挖坑的活干得，江子骁到现在都后悔的不行）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某个人足够迟钝，一直磨了两年都没承认过一次，这会儿奚午又回国，依照闻钟这些年对奚午的执念，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本来是这样。
但是现在……
江子骁眯着眼观察了三秒闻钟现在的表情，逐渐意识到——
恐怕不只是缓过味儿来了，而且还……
“你知道了？”
他说的是个问句，但脸上的表情可没有疑问的意思，甚至都没说“知道”的是什么。
闻钟没有抬头，只是沉默。
江子骁：“……”
说实话，这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有点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依照闻钟那傲得不得了的性格，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当个“替身”，等知道了事情以后，两个人妥妥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但是现在看看对方这副尊容——
确实没能接受……
但是好像也没打算放手啊。
江子骁觉得这不行！
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了的江子骁决定先坐下。
不过屁.股还没有往沙发上沾，就意识到这时候海拔高度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情敌面前，气势上可不能输！
于是，他坐到了沙发靠背上。
挺好的。
比那边办公桌后面坐着转椅的闻钟高出一截。
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在瞬间明白发小脑回路的闻钟：“……”
江子骁倒也不在意对面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可否认，这点海拔压制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关键的，他嘴角勾起点笑，眼神却直直地落在闻钟身上：“你竟然都知道了，还这么抓着人不放……这不太好吧？”
闻钟脸上那点多余的神情一点点收敛。
屋内大概有了几秒钟的寂静，江子骁听见闻钟以一个反常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协议签了五年，他付不起违约金。”[1]
江子骁：“……”
他没想到闻钟居然会做到这地步。
他那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的笑收了起来，“我替他出。”
闻钟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或者说更加平静了。
他甚至抬头淡淡地瞥了江子骁一眼，笃定：“他不会同意的。”
——就像那孩子当年拒绝魏程的“帮助”一样，他不会同意的。
闻钟确定这一点。
太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无比确定这一点。
……甚至于让他有些厌恶的确定。
“喂，”闻钟听见另一道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
…………
江子骁最后是摔门出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