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之后, 第一个该见的人就是皇帝。
说来也巧,他们刚一回来,皇帝就召见了二人, 像是早有预谋一样。
他们走的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 发生了好几件难以定论的案件。
什么都查不出来,以为是鬼魂作祟,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皇帝把楚文豫召来, 就是让他好好审理那些案件,至于说几句寒暄的话,那都是官场必备了, 早就习惯了。
一直在外面奔波的楚文豫都没来得及歇脚, 刚一回来,就被安排了这么重的案子。
官府查了很久, 都没有查出来的案子,背后的人至今逍遥法外。
皇帝吩咐了几句, 楚文豫就退下了,他走之前还看了微生冥绝一眼。
微生冥绝作为镇武司的司卿,皇帝也不会为难他。
也是没说几句话他就退下了。
这次面圣, 他特意问了风寒之事, 皇帝也只是搪塞几句,毕竟是皇帝嘛,也没必要和大臣们解释这件事。
退下后, 楚文豫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在大门外面等着微生冥绝。
等到微生冥绝也出来了,楚文豫才和他一起离开。
“楚堂主是为难吗?”微生冥绝一出来就见到楚文豫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像在外面潇洒无羁的他,“什么案子这么难解啊?”
楚文豫冷静一想, 哪里是难办的案子,这分明就是皇帝给他出的难题。
“案子本身不难,难的是背后的阴谋诡计。”楚文豫垂下头说。
“楚堂主,你只需要破好案子,就够了。”微生冥绝拍着楚文豫的肩膀说:“剩下的交给我,不管是谁,本司卿全都替你摆平。”
“得了吧你。”楚文豫看着他,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还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镇武司司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微生冥绝也感受到了楚文豫的压力,皇帝给他出的难题,他只能接下,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必须要承担起来的。
“走吧,先去好好吃一顿。”微生冥绝抬起头说,“今日,我请楚堂主喝酒。”
“这可是你说的,司卿大人,你可不能后悔。”楚文豫忽然想了个损招,但又觉得那样不太好,就取消了这个决定。
微生冥绝还想问他为何说他不要后悔,楚文豫只说是没什么。
再一次经过朝花楼所在的地方,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绪,好像看到了生死楼,也好像看到了回天客栈。
世人都记不住了,无论是朝花楼还是生死楼,世人的记忆都消失了。
而回天客栈本就没有活人。
现在记得的,也只有他们几个了。
既然要喝酒,就得去大雍最好最大的酒楼,微生冥绝却拉着楚文豫来到了城外的小酒馆。
“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楚文豫张望了整个小酒馆,酒馆里没有人,桌椅却是干净的。
抚过桌椅,灰尘几乎可以忽略,楚文豫越发难辨:“这也不像是很久没人的酒馆啊,为何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不清楚。”微生冥绝摆着手说:“这里的酒不错,本来想带你来尝尝,看来时机不对啊!”
楚文豫警惕的看着四周:“这里是……生死界?”
微生冥绝点了点头,说:“看来是的。”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泥土的潮湿味道,微风带着一抹冷清气息,像是悄无声息地宣告着某种信息。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香?”微生冥绝捂住鼻子问,他总觉得这股酒香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和他之前喝的不一样。
楚文豫倒是不以为然:“酒馆里有酒香,不是很正常嘛,司卿大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见惯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这股酒香还是无足轻重的。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酒馆的墙壁上出现了几副壁画。
壁画上的内容并非描绘风花雪月,也不是展示生活琐事,而是刻画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皮影杀人故事。
那是一幅黑白的壁画,上面的人物形象虽显古朴,却看起来确实惊悚多姿。
画面中央,一个瘦弱的头颅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他的脸庞苍白如纸,双眼深陷,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皮影戏的线,而那线却紧紧地牵扯着一个人影。
人影的形象在壁画的刻画下显得格外扭曲和恐怖。
但是有一点光明。
“司卿大人能瞧出什么?”楚文豫站在一旁边看边问。
他研究了一圈,也只能总结出“皮影杀人”四个字。
“夫君,你才是悬案堂的堂主,怎么关心起我看出来了什么?”微生冥绝不解的问道。
楚文豫眨了眨眼,又揉了几下,看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他转头看向微生冥绝,道:“因为我关心夫君啊!”
微生冥绝:“……”
不过,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能说出这句话,看来是和为夫我学到了精髓。
心大!
揉过眼后,楚文豫再次看向壁画,皮影的姿势僵硬而诡异,仿佛是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所控制。
他的一只手被那个瘦弱身影手中的线紧紧牵制着,而另一只手却似乎在无意识地挣扎着。
这个被线牵制的人影在壁画中显得格外扭曲和狰狞。
“奇怪。”微生冥绝不解的小声说。
楚文豫听见了顺嘴问道:“怎么了?哪里奇怪?”
哪里奇怪不太好说,微生冥绝只能如实的分析,听了他的一通楚文豫也说不上来。
因为在壁画周围,是观众们惊恐的表情。
看客倒是痛苦!
而在壁画的背景中,是一片虚无,还有显而易见的大雪。
这壁画的颜色暗淡而沉闷,只有黑白两色。
但在这样的色调中,却透出一种心惊胆战的氛围。
整个小酒馆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它既有酒香和泥土的潮湿气息,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
没等二人适应过来,忽然间,酒馆内坐满了人,大厅里也变得喧闹起来。
墙上的壁画也消失了。
不对,倒像是壁画照进了现实。
察觉到酒馆的变化,看着越来越多来喝酒的人,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并没有跟着那些人坐下,而是围着酒馆走了一圈。
这间酒馆内,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光滑的木制桌面上,墙上挂着色彩斑斓的剪纸,生动鲜活地展现出它们的喜怒哀乐。
凉风从窗外吹过,那些剪纸轻轻摇曳,就像是在唱戏伴角。
他们的目光定格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酒馆的一角,一扇半开的门后,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皮影戏场。
在角落里,那幽暗而温暖的烛光轻轻落在泛着光亮的人皮纸上,人物的形象逐渐显露出来。
怒目圆睁,狰狞无常。
人皮纸只有身子没有头,但是演绎出来的皮影戏却是有头的。
那是老者的头。
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鲜血逐渐堆积起来,流到看客的酒杯里。
琼浆玉液,以血为酒。
台下的众人喝的津津有味。
这里酿出的酒更好喝。
“那是……血淋淋的人皮?”楚文豫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微生冥绝捂住了嘴。
“静观其变。”微生冥绝小声说。
“好。”
楚文豫看着皮影戏台上方,一位老人坐在暗处,面前摆着薄薄的皮影人偶,专注地演绎着故事。
那老人没有身子,只有头。
皮影没有头,只有身子。
现场都是血。
台上的老者先是轻轻地抖动头颅,随即乍现了两只手。
没有手臂,只有用丝线控制的两只手,宛如傀儡一般。
他的双手灵活地在光与影之间游走,此刻,那只平凡的人皮纸上的人影在光的映射下,瞬间活了起来。
喷出的火如同血海爆炸。
它忽而威武雄壮地摆动着胳膊和腿脚,做出了一连串夸张的姿势,忽而眨眼示意着交谈对话。
只剩下头的那老者坐在上面什么也没说,台上的皮影竟然自己活了过来。
声音随着空气流淌着穿过这老者的双手间,洒落至现场每一个观众的耳边。
他们举起鲜血酿成的酒,一饮而尽。
口中振振有词,大都在说着真是好酒,又或是夸皮影戏演的好之类的话。
然而这些人双目逐渐失明,在微弱的烛光下渐渐的是去最后的意识,成为老者操纵的傀儡。
脱皮露骨,成为皮影。
戏剧的一幕拉高了现场看皮影的声调,又凑过来了一波人。
场中最稀薄的雾气也在变化多端的情节和舞台的光线下颤抖和摇晃。
烛光照在色彩斑斓的皮影上,它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活灵活现。
让人为之惊叹不已。
场下的人纷纷拍手叫好,喝彩和鼓掌将这个封闭的空间变得活跃起来。
台下的观众与那些皮影人物一同经历着喜怒哀乐、生死离别……
当最后一个动作完成时,整个戏场仿佛凝固在了一个时刻,留住了刹那的永恒。
“好!”场下欢乐声不绝于耳。
楚文豫,微生冥绝:“……”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们都快死了,就快被做成皮影了,还在这里拍手叫好?
老者“嗖”一下子窜到了台下,围观的看客与他举杯对饮,以现场的鲜血为引,最终酿成了一片蜉蝣一般弥足珍贵的佳酿。
“都醉了吧!醉了就能忘却痛苦,就能重塑今生。”
他的话刚一说完,现场就安静下来。
此刻宁静无比,所有人才重新想起了身旁还未饮完的美酒,开始静下心来享受那舌尖上的丝丝细腻的醉意缭绕。
片刻后,成为戏台上的一员。
这时,刚才一言不发的老者终于开了口:“入戏方可明了,什么才是好戏。”
戏中人,戏外客,终究是天差地别。
老者的头颅变得格外明显:“年轻人,你们也该醉了。”
他来到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身边,卷起一道清脆的铃响,如同远古的召唤,将他们带向另一个戏台。
楚文豫一睁眼,就是一场乱世之戏。
生杀予夺,大权在握,没有终局。
他将微生冥绝唤醒,指着刚开场没多久的大戏:“夫君,你看。”
“乱世枭起?”微生冥绝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场戏似曾相识。
但他以前见到的,并没有台上这般血腥。
微生冥绝感觉头晕眼花的,他明明没有喝酒,为何也会醉?
“夫君看过这戏?”楚文豫也看了一会儿,大致的意思他看懂了,只是不知道老者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乱世之中,烽火连天,戏子依旧。
台上所唱,乱世枭起。
老者飘了过来,从身前飘到身后,又从身后飘到身前,阴魂不散。
“我的胭脂红尘醉为什么对你们两个不起作用?”老者阴森的问,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传入二人的耳朵里,引发几声耳鸣。
楚文豫没有看向老者,而是全心全意的看着台上的戏,问道:“胭脂红尘醉?什么东西?”
说起这胭脂红尘醉,老者可就说不完了,这是他年轻时候最得意的作品,能够让天下男人为之倾倒。
可眼前这两个普通的男人,竟然能让他的胭脂红尘醉失效,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老者似乎明白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来自宫中?”
楚文豫点了点头,继续看戏。
“那就好说了。”老者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两位公公啊,失敬失敬。”
去你妈的公公!
你才是公公,你全家都是公公!
“滚开。”微生冥绝忍无可忍,一拳打向那颗头颅:“你别以为没有身子就沾光,别以为没有身子就没办法当太监,我照样能让你净身!”
头颅爆裂,又合而为一。
老者也被激怒了,但是他更想知道他们二人为何能解了他的胭脂红尘醉。
“你们两个最好如实招来。”老者隐藏起来的双手又一次显露出来,手里还拿着胭脂红尘醉,“之前那次是巧合,这一次,我就不信你们能解了它。”
他越想越颠狂,将胭脂红尘醉打开。
没多久,又失效了。
老者:“……”
他发了疯的看向手中的胭脂红尘醉,将它扔向一旁:“不可能的,天底下没有洁身自好的男人,没有人可以轻易化解了他的胭脂红尘醉,没有人可以!”
老者万般嫌弃的看着流在地面上的胭脂红尘醉,那液体也像是对他产生了抗拒,不停的流向另一边。
他仅剩的那颗头颅横在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中间,无能的大吼:“你们怎么做到的?”
楚文豫一把推开血腥的头,吻上了微生冥绝。
这一吻,解开了所有的疑惑,所谓公公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是你偏要问的。
别怪我们无情。
老者暴喝一声,头颅窜上窜下的,重复了无数次,看的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都快眼花了。
真不知道是应该看戏,还是应该看那颗头。
这时候,乱世枭起已经快进入高潮了。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马革裹尸。
大将军战死沙场,士兵拒不投降。
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也要为大将军报仇。
战场上的雪下的越来越大,大将军的尸首已寒,铁骨铮铮不过一纸猜忌,到最后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本以为这场戏就此落幕,结果又在重复上演,那戏子,似乎没有累的时候。
他们也是披着人皮的影,一次又一次的被刺穿脊梁,不弯也不降。
那一幕幕被长□□于马下的场面,看的老者心肌梗塞。
老者突然间血泪盈眶,只有一颗头的他流下热血,洒满了疆场。
他指着大将军,骄傲的喊了出来:“那是我儿子。”
我儿子战死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死在了敌国士兵的手里,他是英勇无畏的大将军,是无所诟病的大英雄。
第162章 甘愿入戏
悲痛欲绝过后, 老者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没事,为父替你报仇,替你杀光他们所有人。”
酒馆里, 喝下胭脂红尘醉的看客, 都是敌国的士兵,都是得胜归来庆功的人。
老者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他的执念重聚为一颗头, 将胭脂红尘醉融入到皮影之中, 用那些敌国士兵的人皮做成皮影,来祭奠他光荣战死的儿子。
“你们快看!”
恍惚红尘间,老者安静下来, 全场也跟着安静下来。
仿佛这一刻, 只有热血沸腾的一台戏,没有杀人于无形的危机。
老者看着已经流的所剩无几的胭脂红尘醉, 那是他杀人的证据。
他越看就越兴奋。
“红尘不过尔尔,一纸心酸, 一书荒唐,想当年,我也银衣束马, 叱咤风云, 可如今,只能耍些阴把戏,上不得台面, 但是我替我儿子报仇了啊!”
楚文豫看着他故作坚强,也看着他阴险狡诈,好像看到了乱世下所有平凡人最阴暗的心思。
想活着, 却很难。
想生存,却无力。
乱世枭起, 不破不还。
“你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你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也是士兵,也有自己的家人,你这样做,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这是楚文豫现下最真实的想法。
可他却问不出口。
他只问了一句:“你可喜欢皮影戏?”
老者毫不犹豫的回复:“那自然,我当年就是凭这个养家糊口的。”
“那用人皮,岂不是玷污了皮影?”楚文豫想着一幕幕惊艳的皮影戏,想到台下纷纷鼓掌的看客,想到大雍盛行到现在的皮影戏,想到夜市繁华街道上,走过路过来来回回也要欣赏一番的大戏:“戏浊则欲,无欲则刚,戏清而雅,无雅不戏。”
“我都活不下去了。”那颗头颅开的口是那么无力,眼中的繁华不在,全是生死累赘,哪里还有戏?
但这最简单的几个字,却足够震彻心灵,他都活不下去了,再爱戏又如何?
有人说戏子无情,有人说戏比天大,可乱世之中,那还有闲情逸致去兼顾所谓的戏?
人生如戏,戏入人生。
人不生,戏也难在。
可能世间唱戏之人不少,没了老者,也不会倒塌,但他只是众多戏子中的一角。
他只想活着,只想活着报仇。
为此,不惜利用戏,不惜让戏成为杀人的工具,这些,他都在所不惜。
戏再好,他儿子也回不来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草菅人命,以为我是个杀人狂魔?”老者幽幽的嗓音发自肺腑,他喑哑的问道。
楚文豫没有作答。
他杀了人是事实。
他想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方式不对。
但他只会这一个,若是能扛起大刀去砍人,他绝对不会玷污戏。
“这出戏,是不是没有结局?”微生冥绝看着一遍又一遍的乱世枭起,说出了内心最真挚的想法,这一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一遍又一遍,无限循环。
这出戏,是不是注定没有结局?
不是的,老者说:“不是的。”
这出戏,是有结局的。
老者说出了最真实的一言:“此戏大无边,我不敢妄言。”
说罢,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就进入戏中,成为戏中人。
生逢乱世,当做枭雄。
恰逢大雪,雪上落血,簌簌无声。
铁马跨越了千万里,来到边城。
边城之上,尽是老弱妇孺。
城墙之下,是大将军施鸿泰,也就是老者施极唯一的儿子。
他立马于城墙下,身后空无一人。
敌军三万,倾巢出动。
“施将军,我劝你迅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必屠城!”敌军将领在阵前大喝。
敌军士兵高举旗帜,大喊三声:“屠城!屠城!屠城!”
施鸿泰大声一笑:“有我在,谁敢屠城?我杀了他!”
策马而来,啸起西风,荡起积雪。
城中粮草已绝,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饿着肚子没办法打仗,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能战的不过百人。
施鸿泰下令,城中士兵保护百姓撤退,只有他一人出去迎战。
退无可退,不降必死。
可他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他是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将军。
“驾!”
“杀!”
狂风呼啸着,已经听不清是驾马声还是厮杀声。
只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施鸿泰一人闯入敌阵,身后无援军。
本该不用撑这么久的,可是援军迟迟未到,他只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现在还看不到援军的影子,一点希望也没有。
施鸿泰长驱直入,一枪一马挑了数十人,对上敌军将领,大战数百回合。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
两人对峙,仿佛是两座山峰对峙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此时的大地已被雪覆盖,只能听到寒风和风雪划过大地,雪舞凌厉,落在二人的身侧,更显寂寥。
施鸿泰挥舞长枪,带着凌厉的风声,与敌军将领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
施鸿泰准确无误的出击,让敌将也热血沸腾。
游龙出海,威猛有力。
敌将也毫不逊色。
狂风骤雨,落雪祭声。
二人你一枪我一刀,招招紧逼。
战场上飘起的风雪在两人的气息中,变得更加凛冽,肃杀了周围的虾兵蟹将。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弱者,只有死路一条。
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变得寂静了,只剩下施鸿泰和敌将的喘息声和武器的碰撞声。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一人守一城的魄力。
“这位施将军,可真是勇猛!”微生冥绝感叹道,他只恨自己不能上场,不能一战。
楚文豫也在一旁赞叹:“这一员猛将,可抵千军万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施鸿泰的眼中只有眼前的敌人,他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每一次攻击和反击。
挥枪卫家国!
敌将的刀法犀利而狠辣,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两人在风雪中激烈交锋,你来我往,一次次交手,一场场的生死较量。
生死一线,残酷无边。
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武器上、脸上,形成一层厚厚的冰霜。
但这一切都未能阻挡他们的斗志。
就这样过了数百回合,他们已经无力再战。
但他们都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不愿退缩半步。
施鸿泰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逐渐流失,但他仍然坚持着。
敌将的武力远不如他,却能坚持到现在,他是在拖延时间。
他刀上有毒。
三万士兵蜂拥而上,围攻施鸿泰。
此时,施鸿泰的身体早已麻木,冰冷的雪也无法侵染他。
施鸿泰输了,一切已无法挽回。
他用力一挥长枪,划破空气,向着敌将冲去,他拼尽全力想要一决胜负,而敌将也毫不示弱,他们再次交手。
这一次,施鸿泰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力竭毒发而亡。
边城被破,百姓被屠。
街道上,昔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残破的房屋和凌乱的街道。
雪花落在冰冷的刀刃上,瞬间消融,化作一滴滴寒冷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火光映照着天空,火光中,隐约可见一片混乱的景象。
不足一百的士兵们奋勇抵抗,兵力悬殊,他们抵挡敌人的猛烈进攻。
刀剑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血水顺着痕迹流淌,染红了白雪。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将士们纷纷中箭倒下。
他们的呐喊声在风雪中显得那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雪吞没。
血肉横飞,一片狼藉。
街道上,一片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呻吟声和惨叫声。
敌军士兵在雪地上肆意屠杀,他们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仿佛在享受这血腥的盛宴。
刀剑在雪地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一座座房屋被烧毁,火焰在风雪中跳跃,照亮了整个边城。
屋内传来的是妇女儿童的哭声和呼救声,但没人去救她们,也无人能去救她们。
屋外,是敌军士兵的冷酷无情和残忍暴行,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只有暴力和野蛮。
烧杀抢掠就是成为屠城的乐趣。
天空中飘洒的雪花与血液混合在一起,这洁白无瑕的雪花,也成了这片土地上最残忍的见证者。
整个边城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只有风雪在不停歇地呼啸着。
凄厉的风声与人们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悲壮的城破之歌。
在这场屠杀中,生命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力,活生生的全城百姓在敌人的刀剑下,如同一朵朵脆弱的花朵般凋零。
最终,当一切归于平静时,边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些昔日繁华的街道和房屋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片凄凉。
大雪依然在下着,覆盖了这片土地上的血迹和泪水,仿佛要将这一切都掩埋在这片白雪之下。
而城墙下还的施鸿泰大将军依然没有倒下,就是死,脊梁也不弯,就是死,也绝不投降。
全城百姓无一人幸免。
老者也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之后,他的怨念凝聚起来,成为最后的机会,他要将那些放松警惕庆功的士兵们都杀光,替他战死的儿子复仇。
戏中梦一场,戏终人离散。
“所以,这便是戏吗?”楚文豫睁开眼睛问,他站在戏中,看到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他也非戏中人。
不能出手救下战死的人。
不能出手救下全城百姓。
戏中人,戏中情,他能感受到,但只能作为一个看客,就和台下所有人一样。
“我原本也是靠皮影戏在一方偏远小城中生存,可他们的到来,我们都死了。”老者说的很激动,他们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幸免于难,全城的百姓,守城的士兵全死了,“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你们入不了戏,无法用戏杀人,但我活在戏中,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老者飘到他们身后,弹出胭脂红尘醉。
要是早研究出胭脂红尘醉,也不至于他们现在才死。
那些士兵都被他做成了皮影,永远封存于戏中,而他也入了戏。
“痴人说梦!”微生冥绝大喝一声:“你为何要活在戏中?”
他才不相信人能永远存在于戏中,不过是作法自毙。
老者飘来飘去,飘到幕前,也飘到墓前。
“痴人说梦也好,寻欢作乐也罢,我儿子战死沙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我为何不能活在戏中?”
戏中还能见到他的儿子,戏外他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他宁可在戏中看着他儿子一遍又一遍的死去,也不愿意在戏外找寻不到有关于他儿子的一丝痕迹,到最后只说道:“我不请自来,甘愿入戏。”
第163章 御驾亲征
他这一声甘愿入戏, 将所有的戏中人和戏外人全部打乱,也就成了自乱阵脚。
“你是可以自愿入戏,可没有了你, 这出戏还怎么能唱的下去呢?”楚文豫将此戏的本质说了出来, 他这话让施极无法反驳,“你可知你儿子因何而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施极看着自己如今只剩下这一颗头颅, 就连残躯都没有,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顾影自怜,道:“我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唱戏了。”
“再一次入戏, 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楚文豫大喊道:“你儿子是英雄, 是英雄就应该死得其所,而不是草草了事。”
事到如今, 并不是施极不愿意看透,而是就算他看透了, 依旧无济于事。
“我看得明白又如何?”施极积压的心事也爆发出来:“我儿子是英雄,他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拖死的, 可那又如何?我能如何?当时的我儿子, 又能如何?”
我只是小老百姓,我做不到与最高的天对抗。
而且,已经国破家亡了。
就算是想寻仇, 也无处可寻。
“说这些话,就证明你良知未丢,你可是……后悔了?”楚文豫声音逐渐减小下来。
施极无奈笑了一笑, 血皮牵动了肉脂:“悔?不曾后悔,只是……”
“只是什么?”楚文豫和他一来一回的拉扯着, “你说出来,实在不行,喊出来也可以。”
“我想我儿子了,”施极的头颅高悬于空:“我不是英雄,昔日只能任人宰割,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我想回到最初的时候,却都晚了,他们都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他自言自语的回忆着,悲伤着,甚至是痛恨着,最终都化为狠戾的风,穿梭于戏中。
“你该唱戏,你该唱完这出戏。”楚文豫义正言辞的说,并且做出请的手势。
这出戏,他非唱不可,而且必须唱完。
施极将头颅停在戏台上,“可我早就不会唱戏了,好久都没唱戏了。”
“皮影总会吧?”微生冥绝将胭脂红尘醉收拢起来,聚成人皮的形状:“这出戏,你总要演完,所谓有始有终嘛,你觉得呢?”
施极接过胭脂红尘醉,冷着脸看着当年最得意的作品,这个让天下男人都为之倾倒的东西,如今看起来却是一文不值。
他喝下胭脂红尘醉,双眼通红,化作皮影。
“我可以唱完这出戏,算是赎罪了。”施极看着一张张的人皮,施鸿泰的虚影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儿子骄傲的仰起头,对着他说:“父亲,我是个大英雄,我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家国。”
施极亲耳听到儿子说话,还以为是见鬼了,但仔细想想,现在的他,与鬼有什么区别?
可能他比鬼还可怕吧。
“我的儿子就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施极肯定的说。
眼中止不住的血泪一点一点的往下流,直到消解了所有的胭脂红尘醉。
这不是个好东西,蛊惑人心,和当时涂抹在敌军将领刀上的毒没什么区别。
他后悔了,他儿子是年少英雄,就算要报仇,也不应该是这种方式。
再一次入戏中,施极才发现他之前那荒诞可笑的想法。
真正的仇人从来不是敌军,而是那腐朽不堪的朝廷。
有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在一旁分析,施极才知道自己原来错的那么离谱。
当时大战爆发的时候,援军迟迟不到,是他儿子施鸿泰死守边城,最后力竭而亡。
他只是个普通百姓,是看不到这一点的。
“我做了错事,说我草菅人命也好,不近人情也罢,可我不后悔。”施极一步步的走上戏台:“我告诉你们,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就这么死了,那才会后悔。”
“我只是错了,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旧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毅然决然的走上现在的这条路。”施极仰天长啸道:“我看不到全局,但我想看清全局。”
站在台上,他就是最冷静的皮影,内心波澜不惊,看清局势的跌宕起伏。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再一次跟着进入戏中。
这一次的时间比大战的时间要早,边城还未被屠城,百姓也是安居乐业的。
他们在大将军施鸿泰的治理下生活的很好,虽然是边陲小城,可民风淳朴,有着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那时候,施极只是大街上卖艺的,他的皮影之技炉火纯青,是这边城之最。
他在街边摆弄皮影,街上喝彩的人很多,他的名气也很大,最起码在边城,可以说的上是家喻户晓。
这里的人比较喜欢聚集在一起,特别是晚上,那时候的烟火最盛,整座边城美不胜收。
“现在看来是什么感受?”楚文豫指着街边的施极问那颗头颅。
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只有最纯粹的皮影戏。
仿佛皮影就是他的全部,简单而纯粹,是众生可望而不可即的艳羡。
那颗头颅没有回答楚文豫的问题,而是愣在了那里,只是静静的看着当年的自己。
如今的时过境迁,斯人不在,他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待在街边,便是每天对生活的期待。
不需要想如何活下去,也不需要想如何复仇。
他还有个孝顺的儿子,就算城中事务再忙,也会及时回来看他。
其实他们都知道,有个大将军儿子,施极不用如此卖力,但他依然坚持每日的皮影表演。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只有几天不会重样。
但每天都会有新的,常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夹杂在里面,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吸引人的原因。
“若是每天那样,也挺好的。”施极说,从那时候他就意识到了。
他要做皮影做一辈子,风雨无阻。
这一次入戏,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做皮影了,他已经彻底的化为皮影。
最后还剩执念聚集成的这颗头颅,若是把戏演完了,头颅也会安息的。
几日后
消息就传到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的手中,施极自然也知道了。
粮草未到,援兵未到,敌军三万,城中士兵不过尔尔,根本阻挡不住三万大军。
这个消息刚一传来,天上就飘起了雪。
施极将头颅与血一同飘在空中,想在这场漫天大雪中找到答案。
此局无解,此戏难成。
可就算是千阻万难,施极也要搏命一试,他要唱完这出戏,给人生最后一出戏一个完美的结局。
“准备好了吗?”楚文豫问微生冥绝,对于这出戏,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唱戏之人是施极,而不是他,他也不知道施极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和他一条心,这还不好说。
微生冥绝倒是没那么担心,说:“血浓于水的亲情当比什么都重要,你就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听到微生冥绝说这些话,楚文豫顿时有了安全感,这才是最坚强的后盾。
“有你在,我放心。”楚文豫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久不归乡的游子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提心吊胆的。”微生冥绝笑着说,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着不属于这场戏的精彩,是戏中情还是戏外意,怕是很难说清,“我会是你的心安理得。”
楚文豫一个起身锤了他一拳:“你还说呢?剑冢的事,还不够我提心吊胆的吗?”
微生冥绝:“……”
这个,不算。
他连忙找补,道:“我说的是往后余生,我许你安之若素毫无悬念。”
“那我回你泰然自安高枕无忧。”对上微生冥绝的眼眸,楚文豫看到了谁都没有的信任。
这世上,他谁也不可以轻易相信,但微生冥绝可以。
同样的,楚文豫也是微生冥绝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那颗头颅在他们面前飘来飘去,都被他们无视了。
施极:“???”
拜托,你们尊重一下我可以不?
尊不尊重的,这出戏也马上要唱完了。
他要以退为进。
“你应该知道如何做了吧?”楚文豫问施极。
从他的表情上看,应该是知道了。
确定施极知道该如何唱完这出戏之后,微生冥绝和楚文豫也就出了戏。
他们本不是这戏中人,无法干涉戏中事,剩下的就让施极去做。
离开酒馆,回到悬案堂。
楚文豫本想找寻卷宗看看,结果前方军报传来。
他们的老朋友阿尔木合来了。
带着西沙铁骑来了。
西沙已攻破大雍边塞三城,守城军均已战死。
朝野震惊,皇帝震怒。
怎会来的如此之快?
召集了文武百官,半天也没商量出个对策来。
皇帝对外称风寒还没好,将文武百官晾在一边。
朝野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该如何是好?”楚文豫焦急的说,他也没有办法,“西沙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
微生冥绝也不理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以我对阿尔木合的了解,他不会这样做的,除非……”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楚文豫知道他要说什么。
除非朝中有人与他里应外合,这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我堂堂大雍,就没有可用之才了吗?”
“一整个大雍,就没有一个良将吗?”
“谁说没有,还有朕!”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跪拜。
片刻后,底下都是反对的声音。
“陛下怎可御驾亲征?”
皇帝又吼了一嗓子,“如何不能?”
第164章 万山动却
真龙天子怎可御驾亲征?
这是朝臣反对的理由, 都劝陛下要保重龙体,他是大雍的底线。
“你们都不让我去,你们倒是去啊?”皇帝坐了下来, 在龙椅上平静的喊。
底下跪了一大片。
他们只知道让皇帝不要御驾亲征, 也没有说谁可以去打仗。
这时,太后出来了。
“哀家准许陛下御驾亲征, 哀家倒是要看看谁敢反对?”
太后拔出开国之剑, “哀家守在这!”
她转过身去对皇帝说:“去吧!”
皇帝点了点头,遣散了众臣,唯独留下微生冥绝。
他要微生冥绝和他一起上战场。
家国面前, 微生冥绝不会拒绝, 但请求带上楚文豫,皇帝没有同意。
“楚爱卿有定世之能, 更应当留在这里,前方, 有我们就够了。”
这个理由也说服了微生冥绝,他想着若是让楚文豫和他上前线,那更是九死一生, 若是楚文豫留在这里, 起码可以自保。
楚文豫也猜到了。
又得分离。
微生冥绝来到楚文豫面前:“夫君,等我回来。”
“活着回来。”楚文豫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清楚这里更需要他。
二人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微生冥绝上马就回了镇武司。
所有的话, 都藏在行动里。
速战速决,才不枉苦苦等待。
战鼓擂,浩声动, 万千将士为大雍。
三月后
前方传来皇帝和镇武司司卿双双战死的消息。
楚文豫望着西方:“夫君,我不信你就这么死了, 你一定还活着,你是躲起来了,等待最后致命一击是不是?”
没人回应。
他醉酒走在大街上喊,人人都以为他是疯子。
他也确实就是个疯子。
生死动边关,这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写给楚文豫的信。
楚文豫打开信,就知道是微生冥绝写的。
这信有古怪。
“吾夫安颜,吾思汝矣,汝有无我乎?余谓汝平昔之念,终日念汝,胜于己,今前军革急,惟以书告于汝,吾窃与陛下困于城中,此惧不至,吾书不与汝期,非为汝报仇之也,吾之所愿,雍虽灭汝亦善生。”
这信哪里都不对劲。
最基本的格式都不对。
字写的歪歪扭扭,不像是微生冥绝能写出来的。
还有最后一句,大雍亡了,他也要好好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像是微生冥绝能说出来的话。
写信的人不对,送信的人也自杀而亡。
隔了半日功夫,又有人来送信。
送到了悬案堂。
没有看到人,只留下一封信。
打开信后,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写,“怎么回事?”
接着,楚文豫两眼一黑,这信上有毒。
片刻后,他恢复了光明,那信上的内容也出来了。
只有一首诗。
“悬案未决凶犹在,战事吃紧帝未败。君应翘首盼归来,不满踟蹰久徘徊。吾心念卿越远黛,吾意明思续忧慨。血动边关掀龙脉,烽火狼烟千里外。夫镇西沙不惧豺,君安京师待残骸。”
“好,我答应你。”楚文豫想着。
只要微生冥绝没死,他就能活的下去。
实际上,战败只是障眼法。
皇帝装作和微生冥绝不和,将他调了回来,并且传出二人战死的消息。
七日后
微生冥绝悄悄回到楚文豫的身边,“夫君,可是在想我?”
楚文豫见他回来,直接抱住了他:“你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我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微生冥绝挑眉说道。
楚文豫点了点头:“对,夫君福大命大,不可能就这么容易死的。”
“你先松开,我有事要和你说。”微生冥绝拍着楚文豫的后背说。
楚文豫就是不放,死活也不放手:“什么事不能抱着说啊?”
微生冥绝:“……”
什么事需要抱着说啊?
楚文豫不放手,微生冥绝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只是他要说的这件事,确实不适合抱着。
“边关吃紧是真的,但是陛下应该也还活着,只是阿尔木合逼得太紧,恐怕……凶多吉少。”微生冥绝客观道。
阿尔木合领兵打仗的功夫突飞猛进,他就像是财狼虎豹一样,逼得敌人节节败退。
听到这个消息,楚文豫也松开了手:“难道……大雍真的……”
现在还不能妄加揣测,也不能涨西沙志气,灭大雍威风。
“可现在因为陛下战死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楚文豫担忧的说。
这是西沙想看到的局面。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为何要做这个局?
皇帝的深思熟虑,他们也不懂,也不想揣摩圣意,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希望大雍这一战,能够胜利吧!
至于朝野上下,就只能先委屈他们一阵子了。
“不对,既然你要告诉我你没死,那第一封信是什么意思?”楚文豫想到漏洞百出的第一封信:“那应该不是你写的。”
这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但是,事事无绝对。
微生冥绝下一秒就亲口承认:“这第一封信,也是我写的。”
“你要干什么?”楚文豫问道。
“看你反应啊!”微生冥绝乖巧回答。
楚文豫:“……”
大敌当前,我先揍你一顿!
那一晚,整个悬案堂都是微生冥绝的哀嚎声,求饶声,以及喘息声。
第二日
微生冥绝一觉睡到正午。
楚文豫没好气的坐在一旁问:“你醒了?”
“醒了。”微生冥绝挠了挠头说。
“醒了就睡吧。”楚文豫闷头道。
微生冥绝:“啊???”
他再一睁眼,就到了生死界里。
此地山清水秀,秀美无暇。
“这是什么地方?”微生冥绝下意识的问。
楚文豫也能回答他:“万山动。”
乍一听这三个字,也不像是地名。
此地名为万山动,就是因为万山都是动的,水反而是静止不动的。
什么地方山动水静?
这也太奇怪了。
楚文豫也觉得奇怪,只是他醒来的比较早,所以看到了那块石碑。
上面就写了“万山动”三个大字。
只是万山为何会动,楚文豫也不清楚。
“我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何叫做万山动,但按照目前来看,我所猜想的应该不错。”楚文豫看着周围的山水,像是从中悟出了真谛,“这里山水倒势,未必不是一种提示。”
这里是生死界,和外面的世界大为不同,不过以山水为题,现一场秀美之景。
“我在想那个地方。”微生冥绝看着远方,在山与云交界的地方,浩丽的霞光星星点点,橙色贯穿了整个云峰,山动,霞也动。
远方的彩霞和外界的也不同,远远望去,就像一副流动的山水画。
不过,不是以水为水,而是以霞为水。
顺着微生冥绝呆滞的目光,楚文豫也向空旷的地方望去,视线与霞光碰撞,毫不留情的被弹了回来,他捻了捻手指,说:“你可还记得倒悬枯山?”
远方的霞光纵然亮眼,也不及身边人的呼唤。
微生冥绝暂时停滞的思绪随着霞光流动起来,流向山川,也流向一人。
“我记得。”微生冥绝肯定的说:“你的意思是这里和倒悬枯山是一个道理?”
这个,楚文豫也不敢确定。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楚文豫给了一个转折,就像被驳回的目光,在这一刻黯然失色,“就算是倒悬,也不可能山动水静啊!”
“是啊!”微生冥绝在一旁看着他:“不可能山动水静。”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万一会存在一方净土呢!
如今,这副“净土”,就摆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不得不信。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路走来,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可不想相信眼见为实。
他们见过太多不实的东西。
眼中千山,心中万水,无人能保证真假,只有冷暖自知。
楚文豫思索片刻后,灵机一动道:“不知夫君可否与我共赴山水?”
“荣幸之至。”微生冥绝欣然答应。
说罢,就和楚文豫携手进入万山动中。
这里面的景色更是一绝。
云光包裹着倾色,被“神来之笔”画入山中。
“想不到世间还有此绝色。”微生冥绝为这壮观场面拍手叫绝。
楚文豫与他并肩:“是吗?我早就想到了。”
“夫君还有洞悉天地之能?”微生冥绝回过头来看向他,确实绝色。
也大抵理解了楚文豫所说的不是景,而是眼前人。
二人相视一笑后,楚文豫大喊一声:“我夫君一人,胜过世间所有能见之景。”
“莫非世间还有不能见之景?”微生冥绝高兴之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楚文豫说的是胜过世间所有能见之景,莫不是世间景色还有见不得人的?
“世间不可见之景,与你没有一较高下的必要。”楚文豫故意说的很大声,微生冥绝也意会到他的意思,开始配合起来,“夫君,看来这世间不可见之景,与你我从根本上就是云泥之别啊!”
夫夫二人一唱一和的,将后面的人引了出来:“我说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你们懂什么?”
“说我们两个毛头小子,你又活了多少岁月啊?”楚文豫在年岁上,可就没输过。
世间之人,没有比真神活的时间更长的,虽是死过一次,也不过是劫数而已。
他们面前之人看起来像是爷爷辈的,白发白胡,胡子比头发都多。
“老朽已经耄耋之年了,又岂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能来此打扰和放肆的?”那人轻轻一挥袖,万山为之颤动。
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为了给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年轻人一点警告。
谁知这两个并非是年轻人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但已经活了千把岁月了。
这样看来,有些胜之不武,但楚文豫还是没有客气:“我已经一千多岁了,岂非是你们这些凡尘之人可以比拟的?”
老者:“……”
鬼才会信你的鬼话呢!
老者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这个年纪就瞎说岁数,以后那还了得?
他仔细的看着二人,长的也不像是招摇撞骗之辈,他萌生出一个心思:难不成他们真的返老还童了?
稍后,他就将这一套说辞推翻了,世间哪有什么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之术啊,不过是骗子罢了。
小小的年纪不学好。
他不信,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无法和他解释。
“你们两个小子刚才说世间不可见之景与你们本质上就是云泥之别?”老者一口气说完这句话,随后大喘了一口气:
“那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美景,老朽我在此镇守近五十年,今日闲来无事,就让你们大开眼界,让你们两个没见识的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世间不可见之绝美景色。”
“好啊,我倒还真想看看,你口中的世间不可见之绝美景色。”微生冥绝接着说道。
老者大笑一声,消失在世间不可见之绝美景色之中。
第165章 千水静流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并肩而立, 欣赏着老者口中所说的世间不可见的绝美景色。
只见无边无际的星海中,万千星辰,璀璨夺目。
那些星星似乎在不断地跳动。
星海之中, 隐约可见几处巨大的星云, 它们像一座座绵延的云海,矗立在无尽的星海中。
繁星璀璨他们见多了, 但此处和平常的星空不同, 这里的玄妙之处在于,他们看到的不是星云,而是山。
几座普通的山。
星云与星辰交织着, 使山的脉络更加鲜活, 却又无比宁静。
在这难以媲美的宁静中,却又蕴藏着无限的活力与力量。
山者, 动脉也。
在星海的另一端,一片宇宙洪流滚滚涌动。
那些泛着五颜六色的星河流如一条条丝带般, 穿梭在万千星辰之间。
又想是一柄软剑,插在群山之间。
动则万山动,静则千水静。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星辰之香。
遥远的宇宙间回荡着阵阵悦耳的声响, 如同无数星星的低语。
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里, 声音像是某种未知力量一般荡漾着,潜移默化的传入楚文豫的耳朵里。
它们就像再说着:这就是不可见的绝美。
“能将最普通的山装点成浩瀚星空,无垠九重, 确实是不可见。”楚文豫也开始夸赞,老者在暗处洋洋得意,很快楚文豫的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和夫君比起来, 还是差的太远。”
老者:“……”
你好意思说这话?
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搞笑吗?
你这明明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那还能容得下别的?
就算不好看, 也得让你看出花来。
从他们二人对视的眼神中,老者感受不到一丝清白。
“出来吧!”微生冥绝厚着脸皮说道:“不过如此,我还是那句话,与我夫君比起来,本质上就是云泥之别。”
老者快要被他们气死了。
本来时日无多了,还听不到一句有用的夸赞。
他们口中的云泥之别也没说错,天上的真神与地下的山相比,可不就是云泥之别嘛!
这世间最难得的并不是幻术,而是如此。
“能将群山化为星海,能让万山动却,天底下的能工巧匠也不过如此,谁又能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呢?”楚文豫感慨道。
虽然这样的景比不上他的夫君,但能得见此情此景,已经是万分荣幸。
这景不是人间之景,也不是天上之景,而是人心中之景。
景中含情。
里面包裹着老者一辈子的心血,也隐含着五十多年的辛勤付出。
“的确是世间不可见之景。”微生冥绝也站出来说。
他眼里,心里的景色,在这一刻形成了呼应,能为秋水送波,能为万山点睛。
“这的确是一方净土,我们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恕难从命。”楚文豫拱手道。
听到他坚定的回答,老者也不强求:“年轻人嘛,想着建功立业是好事,但也应该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什么事不要做的太绝,也不要不给自己留退路。”
“听你最后一句话,你这是有故事?”微生冥绝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还有年轻的时候,也有年轻之时的故事。
“我在此地隐匿了这么多年,想来时日也无多了,本以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找到传承之人,可惜,真是可惜了。”老者假装抱怨道。
他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这么说的,看他们两个人的天赋,绝对是千万里挑一的。
他们能让这世间不可见之景现于人间,也有能力阻止那场战乱的爆发。
本想收弟子,无奈不领情。
“这也是属于奇门遁甲之术?”楚文豫忽然转过身来问他。
老者觉得他的天赋奇高:“没错,这本质上也属于奇门遁甲之术,只是不同于一般的奇门遁甲之术,它有独特之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他不想说了。
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多说无益。
“我用我毕生功力开创了一道密地,里面蕴含着我这辈子所悟出来的奇门遁甲之术,你们两个天赋异禀,而我所剩时日无多,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进去,至于你们能学到多少,能悟到多少,那就要看你们两个人的造化了。”
老者不在多说,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若是再啰嗦下去,可能连密地都开启不了。
等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进入密地后,他安静的坐了下来:“我这辈子虽然不会入仕途,但并非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的身份,也知道你们是无意间进来的,我把毕生所学交给你们,也算是为大雍做最后一件事,陛下,永别了。”
他没有等到二人出密地,就化为群山之间的星辰,指引着万山移动的方向。
密地里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但却是什么都有,就相当于一本无字天书,有天赋的人能看到其中的字,而没有天赋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虽然都是天赋异禀,但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特色,不可能完全一样,这里是根据每一个人的特色量身定做的,所以他们二人看到的字并不相同。
“擎苍?”楚文豫一边看着天空中出现的这两个字,一边纳闷道:“怎么只有这两个字?”
他心里想了无数遍擎苍二字的含义,不知道是指的大雍,还是指的九重天上。
然后他的面前又浮现了一行字:老朽知道你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接下来的字,你可能更不理解。
楚文豫大喊一声:“你个老头子!”
比起楚文豫每次都是简短的几个字,微生冥绝眼前的字可多了。
他随着念了出来:“老朽不是圣人,也算不到你们之前的事情,但老朽能从你的眼里看出来,你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对楚文豫那小子,今日我教你的是“胆寻机”,为你寻一次机会,为他寻一次机会,为天下寻一次机会。”
微生冥绝念完之后吐槽了一句:“怎么感觉都是废话?”
老者:“……”
幸亏没和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一起进去,不然在最后关头都没法自然死亡,早晚都得被你们二人气死。
先前的确有开玩笑的成分,不过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指导,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分别修习功法和心法,融会贯通了奇门遁甲之术,最后合力打开密地的出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留给我们的,还有一次考验。”楚文豫吐气说道。
微生冥绝也猜到了,“他留给我们的以后,每一天都是考验。”
“倾相子,国义士,算尽天下,最终得偿所愿。”楚文豫对着群山中最亮的那颗星辰说:“不负名声,不负大雍,先生高义。”
若是老者能早一些听到他说这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或许在天上会听到,他那么聪明,能算进这人世间,而且创造出来世间不可见的绝美之景,他应当能听到的。
万山动还没有停止,就证明考验还没有结束。
只从“无字天书”中悟出来的,未必能经得起实战的考验。
楚文豫刚想着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考验,考验就及时来了。
“这么快?”楚文豫不可思议的看着群山,就像是看到了老者。
那颗最亮的星辰还在闪闪发光,那就证明老者还在看着他们。
“真是算尽天下,算尽人心啊!”微生冥绝朝着老者消失的方向鞠了一躬。
“既然他在那里等着我们,那我们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微生冥绝很自觉的说。
“你说得对。”楚文豫挺起胸膛:“衣钵传承不了,但这份情谊还是要还的。”
说罢,他们就进入了老者临走前布下的万山动中。
万山动也是个阵法,不过就是能看清天下局势的阵法罢了。
说它普通,也不普通。
可又是说它的特殊之处,好像也找不出来。
万山动讲究一个“变”字。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出杀手锏,否则,底牌没了,会很难。
万山动中的山水多半是老者布下的一个局,而他们那些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四周却有了不少黑暗中的兵士。
白子为景,黑子落棋。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下法。”楚文豫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都有敌意,不可轻信任何人,也不能找到敌我两方。
好在,他身边还有微生冥绝。
可天意难违,微生冥绝是黑子,是落棋之子,而楚文豫则是白子,是棋外子。
“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微生冥绝也不和老者客气,即便知道了他的目的,可那又如何?
破不了局,还是得死。
“死路也是路,是路就有人走!”楚文豫大声喊道:“楚某不才,想走那条必死之路,请前辈赐教!”
老者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不是死了吗?”微生冥绝问老者。
老者用意念回答:“我死了,可这里是我的主宰之地,我虽死犹生,而你们,就快要死了。”
微生冥绝才不答应,也不信老者的鬼话:“你的主宰之地又如何?前辈既然这么自信,那我就来个反客为主!”
他话音刚落,一道符咒破天而出,镇住了万山。
这道符咒是他从一进来就开始准备的,也是用楚文豫的一举一动骗过老者。
他要证明,他才是下棋的那个人。
证明老者的眼光也不准。
随后……
万山不在动,老者化无形。
“你的意念可抵天下贤良,只是你不懂人心叵测。”老者消散前是这么说的。
微生冥绝没有理解,也很难理解。
“我不懂没关系,我夫君懂就行了。”微生冥绝对着楚文豫说。
楚文豫也没有隐藏自己:“我也不懂。”
微生冥绝:“……”
这就有些尴尬了。
“你若不懂,那他说的也都是屁话。”微生冥绝找补道。
老者:“???”
这也行?
老朽活的时间够久了,可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万山动已停止,我们也该出去了。”微生冥绝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他可不想在待在这白茫茫的群山之中。
还是外面更自由自在。
楚文豫拦住了他:“万山动虽然停止了,但是千水静还未流动。”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微生冥绝想走也走不掉,只能在这里干着急,“难道这考验还未结束?”
楚文豫胸有成竹的说:“夫君让万山不在动,那我就让千水不在静!”
第166章 今晚成亲
楚文豫将灵气注入到水中, 用意念控制水的波动:“起!”
水波在海中起了墙,席卷着滔天巨浪,将万山浇满。
以狂风相拥, 以惊雷万兵。
呼啸间, 腾飞出一条水龙。
水龙一怒而起,跨越了万山, 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怒吼着, 喷洒的滔滔不绝。
群山退却,水流不息。
“我以大河倾波涛,势流飞马千万里。”
水龙一分为几, 如骏马奔腾, 狂风过境,肆虐了整个密地风波。
风波未过, 楚文豫展颜舒缓,道:“自然之力, 确实厉害。”
“为夫我还有更厉害的。”微生冥绝站出来说。
他不在隐藏其中勘破的玄机,符咒轻身而出,惑乱了风雨。
风雨飘摇, 此心安定。
“我以此咒镇天关, 试问天上诸神,谁敢下此天关?”微生冥绝仰视着九重天,从这局棋开始之际, 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老者不是不入仕,而是镇守于此地,来者, 杀无赦。
至于他们两个真神来此,也是诸多试探, 万山动的真正含义就在此。
微生冥绝一掌打破九重天的壁垒,打的九天玉柱颤抖。
天上神降临不了凡尘,人间就可相安无事,一旦真神莅临,人间将会是一场浩劫。
就像现在这样。
战火再起,民不聊生。
“我明白了。”楚文豫亏欠道:“我们才是这乱世之因。”
“那又如何?”微生冥绝捂住他的嘴:“不要随便往自己头上扣帽子,乱世起,惊雷变,诸事因果,与我们何干?”
“可他都说了,阻神来此地,就是为了人间太平。”楚文豫争辩道。
微生冥绝不认同的反驳:“我不信他,只信你我。”
“好,只信你我。”楚文豫刚才感受到心乱如麻,整个心就像被飞剑一次又一次的穿透,他问出口的问题,也不是他的本意。
现在,由微生冥绝拨乱反正,楚文豫恢复了最初的心性,他只想说一句话:“去他妈的乱世之因。”
“我也想避世隐居,幕后之人一步步将我引来此地,我也想求个余生安康,可人间战火乱世,却怪罪在我与夫君头上,你们未免太置身事外了吧?”微生冥绝在一旁附和道。
楚文豫一指惊天:“就算万山动,也动摇不了我楚文豫的决心。”
“我随夫君意,惊灭乱世因。”
“愿君多思亲,我自倾身烬。”
而后此间,一切恢复正常。
他们也回到了现实。
这一次,恍如一场不现实的梦。
过的太快,快到看不清。
来去因果,不过一句时机未到。
他们虽然在里面刚刚过去几日,可外面已经来年春日了,天翻地覆,大厦将倾。
“这也过的太快了吧?”楚文豫穿的有些厚,就开始脱衣服。
微生冥绝也跟着脱:“外面战局不利,恐怕真的最后关头了。”
“那人困住我们,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参战吗?”楚文豫看破一切的说。
“是啊!”微生冥绝点了点头,道:“可乱世之中,岂有完卵?”
“我不管,你不能死。”楚文豫不管不顾都说:“你必须好好活着。”
“怎么突然说这个?”微生冥绝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楚文豫抿着嘴,道:“是,活的好好的。”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微生冥绝问道。
“我也不知道。”楚文豫心里是真的没底,只能强撑着说:“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就让我为你走这第一步吧!”微生冥绝下定决心说。
楚文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我许你一世无虞,说到做到。”微生冥绝突然提高音量,像是说给全天下的人听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文豫差点急眼:“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做无畏的牺牲!”
微生冥绝眨了眨眼,道:“怎么?成亲在你眼里,也算是无畏的牺牲?那我倒是挺牺牲的。”
楚文豫:“……”
“那为夫便让你今晚光荣牺牲。”
“好啊!”微生冥绝也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楚文豫又问了一嘴:“为何突然想着成亲?”
“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大雍的气数怕是要尽了,作为臣子,总要做些什么吧!”微生冥绝掐指一算道。
楚文豫一巴掌拍了过去:“司卿大人就是如此忠君爱国的?”
“不多的时日里,我想更加珍惜眼前人。”微生冥绝直言道。
楚文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会要拿我们成亲做局吧?”
“不会。”微生冥绝坚定的回答他,给予足够多的安全感:“亲得成,局也得做,但我绝对不会拿成亲做局。”
“我信你。”想了一想,特殊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楚文豫也无所谓的道:“其实,拿成亲做局,也不是不可以。”
微生冥绝:“……”
你想的倒美!
当天夜里,他们就举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亲事。
类似于私奔的那种。
“为何只有我们两个人?”楚文豫有些不解。
世间的规矩繁多,成亲要请好些人观礼,还没有现场只有两个人的呢!
微生冥绝摆出一副嫌麻烦的架势:“我只要我夫君,别的都可以省。”
“我也是。”楚文豫点了点头:“我倒真觉得这样挺好的,最起码不用想那些虚伪的礼数。”
红衣新郎,送入洞房。
洞房里面都没怎么布置,微生冥绝牵着楚文豫的手走了进去:“确实简陋了些,若是夫君不满意,我日后一定给你一个更盛大的婚礼。”我说到做到,日后一定还有一场更盛大的婚礼。
“哪有人成亲成两次的?”楚文豫拽着他那激动的手说。
“我已经成过两次亲了。”
微生冥绝这话一出,楚文豫差点提刀砍了他,婚礼现场新郎官血溅当场,第二天悬案堂的案子又增加一件。
“以前和谁成过亲?”楚文豫话里话外都是杀意,“我劝你最好如实招来。敢觊觎我悬案堂堂主的夫君,老子拿刀剁了他。”
“千年前,轮回桥畔,私自做主,与真神楚文豫接亲,若是夫君想要报仇,本司卿绝对不拦着。”微生冥绝故意将语速放慢,就是为了看清楚文豫的反应。
他若是提刀砍了那人,也不是冤枉。
楚文豫的脸色不太好,像是触及到某种禁忌:“微生冥绝,你是故意的!”
“是啊!”微生冥绝就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激怒楚文豫,今晚不要束手束脚,最好是放开了大杀四方,这样才成全了他的心意:“你能如何?难不成真的剁了你自己?”
楚文豫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一拳打了上去:“好啊,我先剁了你。”
“来啊!”微生冥绝浑身充满力气,就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等着去拉上三里地,“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你不怕我?”楚文豫疑惑的看着他,目光瞬间变为侵蚀:“今晚,我就让你怕了我。”
他一挥手,熄灭了所有的烛火,原本亮堂的屋子里,就只剩下黑暗。
有外面黑暗不同的是,这里的黑暗不再孤单,而是有一个人彻夜陪伴。
当然,也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还做了好多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司空见惯的事情。
外面的乱世不太平,今晚的这间屋子里,也注定不会太平。
一晚上的场景大致如下:
金戈动地千锤炼,
飒踏激水裹流涓。
星火浇跃飞四溅,
热情满意胜燎原。
快如电波惊雷闪,
慢似仙子游云端。
动起孤魂塞外烟,
稳止惊天一夜安。
九九醴空八一难,
此去彻语经无眠。
若闻窗外不周间,
含沙射影私欲漫。
起初不知如何敛,
最终得偿皆所愿。
似梦轻花双羁绊,
残夜无际飘神仙。
“怎样?”楚文豫酣畅淋漓的斗了一夜后问:“怕不怕?”
这回,是彻底的怕了。
微生冥绝只觉得飘飘渺渺的,如同真的神仙,连忙点头:“怕。”
楚文豫想听一下微生冥绝说的具体点,于是又问道:“应该如何形容这种怕?”
“惧内!”微生冥绝不怀好意道。
楚文豫:“……”
看来是还不够,还不够怕!
“惧内?”楚文豫勾住他的下巴,欣赏着世间绝无仅有的脸。
不知道这张脸的下面,藏着怎样的心思,但是有一点,楚文豫可以肯定,那就是微生冥绝的心思不纯:“为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的倒是轻松,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微生冥绝一人身上,可微生冥绝偏偏不接住这些压力,让楚文豫无话可说。
微生冥绝什么也没说,直接吻了上去。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这明目张胆的一吻,已经彻底的出卖了他,他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可以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刚才那两个字,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吻,就能解决的。”楚文豫的胃口逐渐放大,怎么样也满足不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那夫君想怎样?”微生冥绝这句话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难不成想让我更进一步?可你也知道啊,我已经到极限了,你就算是想再进一步,也是爱莫能助。”
“是吗?”楚文豫不相信的看着他,从那激情似火的双眼里,能看到不符合当下的快活:“那可未必。”
“啊……楚文豫,你这是要我的命!”微生冥绝一边强忍着疼痛,一边吐槽道。
楚文豫却有些不以为然:“先前在剑冢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司卿大人是惜命之人?”
微生冥绝:“……”
剑冢就过不去了是吧?
“我可太惜命了。”微生冥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件事,反正他已经解释不过来了,不过,他这里倒是有一件可以与之相媲美的事情,而且足够乱了楚文豫的心神。
“我若是不惜命,千年前就随着你去了,亲眼看着你倒在我面前,我都没有殉情而去,这不是惜命是什么?”
楚文豫也毫不示弱,道:“你越是在这里转移话题,就越能证明你的痛,千年前痛,现在还痛。”
“啊!你大爷的!”微生冥绝抡圆了拳头就想打过去,可惜力不从心,终究是差了一步。
楚文豫转过头去,欠欠的的回复道:“这里可没有我大爷。”
“你就不能轻点吗?”微生冥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绷紧浑身的肌肉说道。
“你得先放松下来。”楚文豫哄着他说。
微生冥绝慢慢的放松下来,结果彻底的失了心智。
楚文豫一战成名,心里想着:夫君,你还真听话啊!
看着微生冥绝一脸享受又仇视的表情,楚文豫就觉得很好笑,然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微生冥绝:“啊!!!”
第167章 红梅山庄
第二日正午
两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就像是中了迷香一样。
楚文豫摸着昏昏欲睡的头顶,轻微的晃了晃,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却发现越发昏沉, 他“巡视”着四周,也没有发现有迷香, 更没有别的致幻之物。
那为何会昏睡不醒?
起身扶着墙去看窗外, 发现下了大雪。
那雪如同鹅毛一般,飘然而下。
微生冥绝也扶着墙走了过去:“下的这么大?这都快赶上雪山之巅了。”
距离他们回来时间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还下雪?
这不对劲。
楚文豫伸出手去感受窗外的雪, 像是柳絮一般轻飘飘的, 抓都抓不住。
按理来说,如果是大雪, 应该落于掌心而化,为何这里的大雪还能飘出去。
到此时, 他们已经确认这里是生死界里了。
院外开了一株红梅。
红梅映雪,香抵三分。
虽然能感受到冷,但楚文豫还想出去看看, 披上外袍就走了出去。
微生冥绝在后面给他拿着大氅, 追了上去,说:“披上吧,外面冷。”
脚底过了几分雪, 凉意满满,却没有一丝寒气。
这雪下的奇怪。
“这雪真是好生奇怪,但欣赏起来还不错。”楚文豫接过大氅披了上去。
院里的红梅开的妖艳, 绽放的速度极快,转眼间, 已经开满了整间院落。
红梅错落有致,不像是自然开放的,倒像是人为种出来的。
可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没有别人。
万里雪飘,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楚文豫小心翼翼的折下红梅,插到微生冥绝的头上:“夫君,好看。”
“你是说我好看,还是头上的红梅好看?”微生冥绝摸着头上的红梅说。
楚文豫轻轻一揽,将微生冥绝揽入怀中:“我说的是夫君戴上这红梅好看。”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夫君之外,别人带上这红梅,都入不了他的眼。
“你要不要也戴上?”微生冥绝眉眼含笑道。
楚文豫搂住微生冥绝的腰身,将他抱起来转了一圈,然后慢慢的放了下来,红梅在雪上没有风情,戴在微生冥绝的头上却多了几分柔美和风流之意。
靴子触及雪面的那一刻,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涵盖其中。
无数声的呼唤言语都在这一刻达到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红梅花瓣在微生冥绝的头上绽开,像是一株明艳动人的蝴蝶自己飞上枝头。
楚文豫看的愣了片刻,追寻着自己本心的方向低吼三声:夫君真是勾引人。
“夫君戴上显得风流倜傥,我戴上则是俗了些。”楚文豫自谦道。
微生冥绝也折了红梅枝,缓缓的插入楚文豫的头上,飘逸的长发宛如仙袂,在红梅的加持下显得妖冶又可亲。
“夫君戴上一点也不俗,反而多了几分始料未及之感。”微生冥绝看呆了,这样普通的红梅在他的头上绽放异彩,纷呈下千万年的鸿盛。
不知为何,红梅在楚文豫的头上尽显格局,是微生冥绝无法达到的境界。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楚文豫也觉得微生冥绝更胜一筹。
“夫君,我们折了人家的红梅,主人家不会怪罪我们吗?”楚文豫摸着头上的红梅说。
他头上的红梅比树上开的更快,又更持久。
花瓣满堂,如同红境仙梅。
“他都不肯出来,似是不怕这些红梅被毁。”微生冥绝故意这么说。
从楚文豫折下红梅插在他头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楚文豫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完美无缺的配合楚文豫演戏,微生冥绝也折了一枝插在楚文豫头上。
权当是欣赏美景了。
可种下红梅的人还没有行动和表示,那就必须采取非常的手段了。
他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他们耗下去。
微生冥绝的话音还未落,楚文豫就掏出火系符咒,想要一把火烧的彻底。
一个看起来和他们一般年纪的人从天而降,落到红梅的最高处。
他是红梅山庄的主人梅覆雪。
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
样样精通,长的也好,就是不知道为何酷爱种红梅,天天待在院子里也不出去,每日与大雪做伴,与红梅共舞。
梅覆雪站在上面俯视着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你们两个头上戴的丑死了。”
虽然好看,但是言丑。
楚文豫,微生冥绝:“……”
“你戴上好看,你倒是戴啊?”楚文豫呛道。
他又折了一枝红梅,扔到梅覆雪的面前。
红梅插在梅覆雪的头上,确实别有一番氛围,是外来客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果然还是不能喧宾夺主啊!
梅覆雪轻松的跳了下来:“你们两个连折我三枝红梅,还想毁掉这些红梅,你们是和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扬言要毁掉这些红梅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还是为了引梅覆雪出来。
如今梅覆雪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真的毁了红梅。
至于连折三枝红梅,分别插在了不同人的头上,这三个人都能衬得起红梅。
也没有辜负了绽放的红梅。
而且最后一枝红梅插到了它主人的头上,也算是物尽其用。
在心底过了无数遍解释的理由,楚文豫还是只说了三个字:“没有啊!”
这就让梅覆雪想不明白了,“为何想要引我出来,就要毁掉这些红梅?”
“因为可以看出来,你是爱梅之人。”这个问题,微生冥绝能给他准确的答案。
爱梅之心,人皆有之,梅覆雪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只凭借这些红梅,如何能看出它的主人是爱梅之人?
梅覆雪看着这满院的红梅,都是他的心血。
此心血,非彼心血。
这里的红梅都是以他的心血养大的。
红梅开的越旺盛,他的气血就越亏损,生命消耗就越快。
“以心血养之,我也只在古书里看到过这种秘术,也是见到你才明白。”楚文豫也望着满院的红梅说。
他们在红梅山庄醒来,满院的红梅就是标志,是谁都无法磨灭的标志。
这些红梅开的比常见的红梅都要贵气,也都要红艳,这是心头血的颜色。
梅覆雪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既然被他们两个瞧出端倪,果断承认也无妨:“以我心头血,供养万株梅。没错,这些红梅的确是我以心头血供养的。”
楚文豫站在梅树下,用最崇拜的眼神看着满院红梅:“君子爱梅,我平生见过许多爱梅之人,可能爱梅到如此程度的,你也是名列前茅。”
“看起来二位也很爱梅,想必都是君子。”梅覆雪看着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头上插着的红梅,就像是在照镜子。
能看出来,他们二人也是爱梅之人,而且是一眼可见的君子。
风度翩翩,不可多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二人心意相通,这份心意,放眼整个天下,也很少有人能达到。
这份情若是用在梅上,会让梅覆雪自愧不如。
楚文豫没想那么高尚,他不过是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先前也没有那么爱梅,他只喜欢微生冥绝,眼中只有微生冥绝。
除去微生冥绝,楚文豫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与微生冥绝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
只有微生冥绝,是贴身贴心之人。
听到梅覆雪夸赞他们两个爱梅,也是君子的时候,楚文豫第一反应就出卖了他:“我可不是君子,我只是个疯子。”
梅覆雪:“……”
哪有人说自己是疯子的?
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楚文豫一人了吧!
话也没必要说这么满,这里还有第二个,微生冥绝也和楚文豫说的话差不多:“我夫君是疯子,巧了,他夫君我也是。”
梅覆雪:“???”
属实是梅开二度了。
“二位开什么玩笑?”梅覆雪不可置信的说。
从他眼中可以看出来,这两个人虽然不承认自己是君子,但最起码不会是疯子。
若真是有疯子来到红梅山庄,梅覆雪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把他们赶出去。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看起来,就不像是疯子。
这二人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说了这么多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覆雪将头上红梅拿下来,又接下掌中的雪,二者结合在一起,雪落红梅,红梅映雪,“我叫梅覆雪。”
“真是个好名字,与此景倒是相配。”楚文豫看着梅覆雪手中的红梅感慨道。
同时,他也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雪落到梅覆雪的手里能接住,而落到他们二人的手里却接不住呢?
看着微生冥绝头上的红梅,是没有白雪覆盖的,白雪一落,悄然便化了,这也就排除了是红梅接雪。
还没等他想明白,梅覆雪手中就接着白雪问道:“你们呢?”
楚文豫倾情介绍,捂住胸口道:“楚文豫!”
他的双手落在微生冥绝胸前,说:“我夫君,微生冥绝!”
“都是好名字,你们二人也很相配。”梅覆雪将手中的雪慢慢的洒落在地上,“尤其是带上红梅,显得更相配了。”
“多谢!”楚文豫拱手道,然后开门见山的说:“我刚才就想一个问题,一直没问。”
像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问题,梅覆雪直接作答:“这里的雪和外界的雪是不一样的,只有我能接到,你们是触碰不得的。”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了他想问的问题的答案,但是并未解了他心中的疑惑,楚文豫继续问道:“为何我们触碰不得?”
“因为这雪是这里的天。”梅覆雪说的模棱两可,其实他也没整明白,为何外来客摸不得这里的雪。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这里的天就要塌了,所以他才说这雪是这里的天。
这样模糊的解释,楚文豫也能听得懂,他没有直接戳中梅覆雪的痛处,而是从别处询问:“这场雪下了多久了?”
梅覆雪掐指一算,怕也是算不清了,“好久了,久到我都忘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微生冥绝也开始问他。
“也是算不清了。”梅覆雪大抵数了数年头,“怕是已经十几年了。”
一开始进入红梅山庄的时候,他还有明确的时间概念,知道今夕是何年,知道外界是怎样的光景。
可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他好像早就忘了外界是什么样子,只是每天和这些红梅相伴,早已习惯了。
这里四周都是雪,只有开的明艳的一院红梅,他望向远方,也望向最初的自己。
第168章 重新出征
远方没有迟来的自己。
梅覆雪的眼底多了几分失落, 却也很快就释然。
这种失落太多了,在这里的十几年间,已经多到数不过来了。
不只是时间, 还有毕生的精力。
梅覆雪感慨着说:“已经太久了,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什么东西都抓不住, 来到这里才发现, 好像也只有这些红梅相伴。”
“可这是用你的心头血养的,你就不怕自己会死吗?”楚文豫也说出来他第一眼见到这些红梅就想对它主人说的话。
虽然说出来了很轻松,但是楚文豫还是感觉心累, 还是觉得不应该。
“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和楚文豫他们看起来一样的年纪, 梅覆雪说这句话却很平淡。
不像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稳重,倒像是历经千帆归来的耄耋老人。
“为何?”微生冥绝不解, 明明有机会的,明明机会就摆在眼前, 为何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句话不是每个人都说的起的。
“因为我无牵无挂。”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倒是惹人心疼。
这样的大好年华,为何甘愿守在几株梅树前, 为何要在此地停留如此之久。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今日一并问了吧?”梅覆雪抖了抖身上的白雪,那白雪从他的身上跳了下去,就像是有灵性的小精灵。
他埋着头说, “除了你们二人,想必也没有人能够进入此地,既然遇见了, 就是与你们有缘,反正天也快塌了, 我就与你们闲来说说话,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自从进入这里,梅覆雪才发现他不会老,也不会死,仿佛时间永远定格在他进入这里的一刹那,又仿佛他从未看清过时间的流逝。
楚文豫真想像他一样被埋葬在雪天,但是直觉告诉他,梅覆雪是个有故事的人,既然有故事,就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既然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你刚才说雪是这里的天,不正是意味着天快塌了吗?”楚文豫旁敲侧击道。
他想听故事,更想听心声。
因为有人说过,局中人讲故事,局外人听心声。
梅覆雪一屁股做到雪地里,这些雪对于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这样的外来客来说,只能说是冷,但对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梅覆雪来说,那就是寒。
寒而不死,冻而不僵。
他切身感受到寒意,说实话,他一直躲在红梅山庄里,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寒意了。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一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梅覆雪常年待在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浑浑噩噩呢?
漫天大雪,暖不了他的心。
“天的确快塌了,不过在你们走之前,我会撑起这片天的,你们是不可多得的世间良才,不应该葬在大雪天,应该活在热烈的盛夏。”梅覆雪没有一点伤心的说。
在最后关头,还能遇见两位贤才,这是他的幸事,让他感受到他留在这人间的作用,也能感受到与二位的差距。
良才不可多得,他是无缘了。
“不瞒你说,我们二人便是在盛夏重逢。”楚文豫怀念着当初的重逢,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但又话锋一转,说:“不知这世间可有值得等着与你重逢之人?”
听到这句话,梅覆雪愣在了原地,他浑身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呆呆的坐在漫天大雪中。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陪他坐了下来。
“倒是有一个。”梅覆雪静下心来说。
“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等着你重逢,你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楚文豫劝解道。
微生冥绝积压已久的好奇心被点燃:“不知是哪家姑娘?”
“是一个男子。”梅覆雪笑着说。
看他笑的如此甜,想必也是纠葛颇深之人,说不定会像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这样。
“男子?”微生冥绝越想越兴奋。
梅覆雪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是名男子,那男子十几岁随父出征,征战沙场,弱冠之年名扬天下,他应当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他夸这名男子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星光,像是崇拜英雄,又像是夸赞一个老朋友。
“可他又最不幸,二十一岁被灭门,全家只有他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说着说着,梅覆雪就落了泪。
泪水混杂在白雪中,染上一层独特的情感。
红梅随着风落了几瓣,也是飘在梅覆雪的周围,像是某种迟来的羁绊,陪着他度过最孤寂的时光。
“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就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此时此刻,楚文豫想很接住他眼里的泪水,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是他又犹豫了,或许这句话就是骗人的,想哭就大声哭出来,想喊就大声喊出来,这样心里才会好受。
“是吗?”梅覆雪擦干眼里的泪,说:“好好活下去,可是你知道这五个字对于他来说,有多么艰难吗?”
朝廷无休止的通缉,哪里都去不了,只能东躲西藏,可他是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怎么甘心这么窝囊的过一辈子,躲一辈子?
“再难也要活下去。”楚文豫拍了拍梅覆雪的肩膀,安慰道:“实不相瞒,我曾经死过一次,命运使然,我又活了过来,天知道那一刻与命对之人重逢的喜悦。”
虽然梅覆雪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也不相信起死回生的无稽之谈:“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
“没有。”楚文豫毫不迟疑的回答了他。
“那你为何说你曾经死过一次,如今又重新活了过来?”梅覆雪看着他的眼眸,能看出楚文豫眼底的情谊是真的,他说的话也不像是编出来的。
楚文豫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说道:“你就当我当时没死透吧!”
梅覆雪:“……”
本以为是安慰,结果是笑话。
可他真的笑不出来。
楚文豫也没有想开玩笑,毕竟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哪里都冷,身冷,心也冷,他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梅覆雪:“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世间唯一值得等待的那名男子是谁?”
“是我自己。”梅覆雪淡淡的说。
楚文豫一脸震惊的看着梅覆雪,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你自己?”
“准确的说,是我年轻时候的自己,是最初的自己。”梅覆雪说。
这话也不对啊,他看起来也不老啊,怎么说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呢?
楚文豫没有想明白,生死界里的一切事情都有可能,也不是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想明白。
“可你看上去很年轻啊?”微生冥绝直言道,仅从相貌来看,梅覆雪还是翩翩公子,怎么会怀念年轻时候的自己呢?
那他刚才说的,也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十几岁随父出征,二十岁名扬天下,成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后满门忠烈却被抄斩灭门,最终落得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下场。
他的人生很长,不应该在此地结束。
“外表翩然,内里却早已腐朽,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何进入这里不会变老,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梅覆雪这话多了几分稚嫩,好像他还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
可是少年将军死在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为何进入这里不会变老?”梅覆雪是知道了为何就这里不会变老,但是微生冥绝不知道,只能问梅覆雪了。
“因为我所追寻的东西没变。”梅覆雪轻声道,他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辜负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他的内里已然腐朽,但是心还在,热血还在。
在大雪中静了这么多年,在这里被困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丢失掉当年挥洒的热血。
与其说是被困在这里,倒不如说是在这里静养。
“可在这世间,真的只有你孤身一人了吗?”
楚文豫从梅覆雪的话里听出了“悲”字,一开始还以为这世界还有值得他等待重逢的人,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曾经的我以为,我真的孤身一人了,家人没了,国也没了,我在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梅覆雪又将手中沾了雪的红梅插到头上,好像瞬间年轻了几岁,“现在的我以为,孤身一人又如何?”
他又回到了发扬蹈厉的时候,不会轻易言悲,不会轻易颂难的时候。
“我一直以为我死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可现在想来,我其实还没有意气风发过。”梅覆雪话里有话,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抬上了新的高度,“人生,应当是如此吧?”
“是啊,当是如此。”楚文豫感慨道:“但也不只是人生。”
任何事都有循规蹈矩的一面,也会有颠而覆之的那一面,什么都不例外。
梅覆雪再一次看向远方,这一次,远方看到了迟来的自己。
孤身策马,将敌将挑于城下的人是他,烈日寒冰,与士兵同吃同住的人也是他,回到家中,无忧无虑与父母撒娇的人还是他。
人本就应该是多面的,只是有的人能看到,有的人看不到罢了。
而有的人夭折,有的人老死,是上天不公而已,生而为人,没什么可怕的。
天又如何?逆了便是。
早已心如死灰的他还不是在这红梅山庄苟活了十几年?
梅覆雪与远方的自己对视,“孤身一人,浴血奋战,无愧家国,无愧父母,我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应当继承他们遗志,又凭什么说自己已死?”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世间还有一人值得留恋,也不能说自己已死,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楚文豫又折了一枝红梅,郑重的送给梅覆雪。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意义不同,这是梅覆雪重新活过来的见证。
“我愿再次出征,让他们看看少年时候的我让他们望尘莫及,现在的我也是老将未死,照样让他们后怕。”梅覆雪接过红梅,将新的一枝插在头上,两枝红梅争艳,就像是少年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在“争风吃醋”。
新的红梅在梅覆雪的头上绽放的更加鲜活:“我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心,是他们愧于我,愧于我全家。”
“凭什么那些害我全家的人当年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我凭什么让他们迫害我的余生?”梅覆雪大喊一声。
天塌了。
他也重新寻得一方天地。
大雪迅速覆盖了红梅山庄,寒了几尺的冰霜,直到完全漫过所有的红梅。
这世间再也没有红梅山庄,也没有人能够困住梅覆雪。
梅覆雪大手一挥,豪言壮语:“我要重新出征,让那些敌军见了我就退避三舍,我要为我全家复仇,让那些宵小在再不存在于这世间!”
第169章 虽死犹生
困不住的梅覆雪就是他们的天敌, 天敌挣脱牢笼,前去索命来了。
梅覆雪当年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梅映。”
梅映, 字覆雪, 战场之上加冠赐字。
正好是大雪天,雪映着红梅, 也覆了红梅, 梅映因此得名梅覆雪。
红梅山庄被大雪覆盖后,新的天地就是当年梅覆雪全家被杀后第二年就灭了的大燕。
现在是梅覆雪全家被杀后的第二天。
也是下雪天。
此时的大燕不想着如何抵御外敌,一直想着内斗, 通缉令很快就传到了整个大燕。
当时梅覆雪侥幸逃出去后, 一直作茧自缚,如今破茧成蝶, 就要重回大燕报仇雪恨。
他知道大燕不会用他,所以在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的建议下, 他来到了当时与大燕一起被灭掉的大楚。
楚国也是强盛一时,只是如今所剩无几。
本来应当大燕,大楚, 大晋三足鼎立, 可大晋撕毁合约,大举进攻大楚和大燕。
梅覆雪的父亲梅和临危受命,成为镇守边关的将军, 而梅覆雪也是在那个时候,和父亲抵达边关。
原本朝廷是不同意的,梅覆雪应当作为质子留在大燕都城。
这时候梅覆雪的娘亲也就是梅和的夫人又怀了身孕, 朝廷才勉为其难的同意让梅覆雪奔赴前线。
可到头来还没逃过一个死字。
大楚的国君一听梅映梅覆雪的名号,举国之力接待。
大楚也曾经强盛过, 只是一代代名将陨落,现在的朝中,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对抗大晋之人了。
也有大臣表示应当与大燕联合起来共抗大晋,可苦于梅覆雪和梅和的威望,他们迟迟没有出击。
如今梅映身亡,梅覆雪来到大楚,大楚国君很是谦和,当即就将大楚的兵将交到了梅覆雪的手上。
现在还不是出征的时机,梅覆雪回到大楚国君赐给他的院落等待时机。
大楚的国君问了梅覆雪想要什么,梅覆雪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有一个休息的地方就可以,所以才赐了府宅。
“陛下有旨,封梅覆雪为征晋大将军,赐府宅一座。”
李公公跟着梅覆雪来到院子里,不算荒凉,却也很久没有人住了。
这是昔日大楚大将军王义的府邸,只是王义死的早,他的家眷也都为之殉葬,这座宅子也就没有了人。
王义将军就战死在一月以前,再加上大楚国君经常来这里怀念他昔日的好兄弟,所以这座宅子看起来也不用很破败。
李公公看着梅覆雪接过旨意,又说:“陛下说此府邸无名,想让梅将军自己想个名字。”
“就叫红梅府吧!”梅覆雪没有犹豫就回答了李公公。
李公公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怕是做不了主,就回去请示了国君,国君想了想:“红梅府?好一个梅覆雪啊!有气概!”
“为何叫红梅府?”楚文豫出来问。
梅覆雪没有应答,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已经走神了,思绪不知道神游在多少里之外,怕是早已经到达边关,和敌军大战了几场。
过了一会儿,梅覆雪回过神来。
刚才楚文豫问他的问题,他并非没有听见,只是当场还不想说,“你们说,为何大楚的国君都这么信任我?”
这倒是把他们难住了,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好回答。
现在是交战的关键时刻,不能影响梅覆雪的情绪,可梅覆雪自己也能想明白,只是有些失落。
“我梅家为大燕征战这么多年,到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可来到敌对之国,国君亲自接见不说,还直接将大楚的未来交到我的手里,可怜我梅家满门忠烈,真是守了狗!”
“大燕的狗皇帝,真是烂透了。”梅覆雪对天大喊,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千里传音,他要把骂的话都原原本本的传到大燕的皇帝耳朵中。
他已经不想提起大燕皇帝叫什么了。
不想提及大燕皇帝的一切。
连大楚都知道梅家的忠心,偏偏他们效忠的大燕狗皇帝不知道。
“狗皇帝!”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跟着骂。
反正在这生死界里面,外面的皇帝又听不见,他们骂的也不是外面的皇帝,而是大燕的狗皇帝。
生性多疑就别做皇帝!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等的我心里都快平静了,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梅覆雪耐着性子说:“我恨那狗皇帝,我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我知道。”楚文豫伸出手去接这漫天大雪,这一回,能接到了,雪是实的,能落在他的手掌间,可雪又是虚的,一瞬间就化为水,“就如同这雪就好,可结成冰,可融为水,可它还是雪。”
“你说得对,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还是我,无论代表大燕还是代表大楚,我首先是梅覆雪,梅映梅覆雪。”梅覆雪茅塞顿开道。
他并非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被困在家族之下,被困在国难之际。
太久,太久了。
如今重拾信心,就是为了不会重蹈覆辙,他要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也是一条独属于梅映梅覆雪的路。
半月后
梅覆雪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早已名扬天下,而且又被困在红梅山庄多年,其他的什么早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不是机会,而是他自己。
年少多歧路,成长安可怀。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一战!
他一路带着大楚横扫千军,重现了当年的辉煌。
大燕没有能战的将军,一步步的看着梅覆雪带领大楚的士兵打到大燕的都城。
大燕的国君亲自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楚大军,不知这一刻,他可否后悔,可否后悔将梅家满门抄斩。
梅和本来可以逃的,可是一道圣旨逼死了他,他并没有选择逃,而是自刎当场。
这还不能证明梅家的忠心!
狗皇帝还让梅家满门殉葬,不自刎者斩。
只有梅覆雪逃了,是梅和让他逃的。
当时的梅和是这样对梅覆雪说的:“我老了,我可以死,但是你不行,你是少年将军,你是梅映梅覆雪。”
说完,梅和就拔剑自刎了,血溅当场,鲜血溅进梅覆雪的心里,也就有了后来的用心血养出来的红梅。
红梅被雪覆盖,被天覆盖,但梅覆雪还在。
他始终认为,应当是红梅覆盖雪,而不是大雪埋了红梅。
梅骨傲气,红梅更甚。
红梅山庄没了,但是又有了这间红梅府,红梅府中红梅悄然绽放,一次又一次的扭转乾坤。
梅覆雪出征这半月以来,红梅府的红梅常开不败,甚至更加血艳。
如今站在大燕国都城墙下,看着昔日的国君,梅覆雪破口大骂:“狗皇帝,大燕就要亡了,有你这样的狗皇帝在,大燕该亡!”
“只是苦了大燕的百姓,苦了我梅家!”梅覆雪怎么说都不解气,他站在昔日离家第一次回首的地方,看着当年那个不服输的自己,失望,懊恼,又重新燃气希望,点燃千里狼烟,只为取狗皇帝的性命。
战败可降,但狗皇帝不行。
梅覆雪执意要他死。
他要用狗皇帝的头来祭奠梅家,他要将狗皇帝的头挂在大燕国都的城墙上示众。
大燕的狗皇帝也没有反抗,而是抛开一切走了下来。
打开城门,他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跪在梅覆雪的马下,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朕知道你梅家无辜,是朕狭隘,是朕小肚鸡肠,心里容不下别人,你要想报仇,就朝着朕一个人来,朕知你忠厚善良,也不会为难大燕的百姓,朕但求一死。”
梅覆雪不想理会狗皇帝,可他还是要说出来,有些话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不说出来,他也很难受:“狗皇帝,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你且安心去,大燕亡了。”
他话音未落,大燕的国君就用手中的匕首自刎,倒在了这场大雪里。
可同样倒在这场大雪里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
梅覆雪向下看着他,也看到了当年的父亲,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父亲,你看到了吗?狗皇帝死了,和你一样被迫自刎当场,和你一样倒在大雪里。”梅覆雪不在向下看,而是将目光转移至城墙上:“父亲,你在天之灵,是否看到了这一场面,你可还满意?”
大燕国君身死,国都城门大开,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边塞厮杀的激烈,也没有守将死守城池,一切都太顺利了。
这里安静到只有梅覆雪率领大军进城的声音,没有百姓的高歌反抗,没有士兵们的浴血奋战,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已经国破家亡了。
从一开始,梅覆雪就知道,若是走上这条路,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已经家破人亡了,楚国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归宿,大燕已经亡了。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鹬蚌相争,终是让渔翁得了利。
七日后
大晋捡了个大便宜,大楚灭了大燕,可大楚的兵力也不足了。
之前以为大晋不会这么快出手,没想到刚安逸了七日,大晋就起兵再犯。
大晋大军兵临城下,大楚危矣。
本来大晋兵强马壮,就只剩下大燕和大楚的国都没有攻下,除此之外,天下早就都是大晋的了。
这一战,打了足足月余,大晋才将梅覆雪占领的大燕国都攻下。
而没有梅覆雪在的大楚国都,大晋仅仅用了三日。
进城之时,看到红梅府的红梅盛开,大晋兵将纷纷行礼。
那是独属于梅覆雪的红梅。
一月后,红梅府的红梅依旧盛开,而梅覆雪却战死了。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为之惋惜了好久,不由得入了梦。
“没想到还会是这个结局。”楚文豫一上来就不由分说,他想过大晋会灭了大楚,只是寻思他们看不到了,没想到非但没有走出生死界,还看到了梅覆雪战死的结局。
“已经不一样了,”这个结局,梅覆雪看起来很是满意,他笑着说:“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一样了。”
微生冥绝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问道:“可你还是死了,为何会不一样了?”
是因为这一次不是心死,而是真的已经死了吗?
但是大楚和大燕的结局是一样的,明明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结局啊,怎么会不一样了?
梅覆雪再一次挂帅出征,历史并没有大的改变,大燕和大楚最终还是灭亡了,大晋一统天下,成为新的霸主。
“历史不会因一个人而改变,但再一次回到历史中,我会因此而改变,就够了。”
梅覆雪又一次看着远方,这一次,是和年少的自己握手言和,也是十几年等待后的重逢相拥。
他是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也是三个国家都承认的忠心耿耿梅覆雪。
即便是那个狗皇帝,也知道梅覆雪和梅家的衷心。
“可你真的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楚文豫还是意难平,明明梅家可以不死,明明大楚和大燕可以合作,明明历史的洪流不会推进的这么快。
可时间太快了,大晋一统天下的日子太快了,快到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都看到了。
“身为将军,战死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以前的我,虽生犹死,现在的我,虽死犹生。”梅覆雪笑着说。
好像战死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他不单单是为了活着。
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是值得被人记住,被人敬佩的大将军。
梅覆雪最后的声音落在大雪的每一个角落,也落在绽放的红梅中。
红梅开的依旧如血,是贯穿了残阳流下的血,是红色斗艳了所有大雪的皑皑白色流下的血,也是梅覆雪和万千士兵征战沙场流下的血。
红梅是由主人的心血养成的,可它早就有了灵性,如今梅覆雪身死,红梅是他留在这世间的唯一念想,也是他留在这大楚国都的不灭傲骨。
楚文豫一睁眼,又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看着梅覆雪战死是最震撼的无奈,想着梅覆雪托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最真挚的力不从心:“这是梦啊!他真的死了。”
头上的红梅也不见了,不知道红梅府中的红梅还是否盛开。
大晋国君可以告诉他们,红梅依旧在,只是故人辞。
“少年将军,却落得被猜忌,被通缉,最后还能替大楚出征,他也想和历史的洪流争一争,他虽然强大,但他还是太弱小了。”
微生冥绝也学着梅覆雪望向远方,和楚文豫的眼神交汇在生死界外。
“看着他的一生就这么结束,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时间,为何不能等人啊?”楚文豫也望向远方,空白一片,却满是答案。
他好像看到了梅覆雪,好像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红色的头绳悬挂,如同戴着的红梅一般,也好像看到了老将不死,仍然能征战沙场的魄力。
都说沧海一粟,人类何其渺小!
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历史的走向,但梅覆雪毅然决然的踏上复仇之路,即便他知道这是一条必死之路。
若是永远的躲在红梅山庄里,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老去,也永远都不会死。
还是少年的模样,只是没有了少年的心性,但他最起码会一直活着。
可即便知道会必死,他还是选择最轰轰烈烈的办法,可能还想再少年一回,即便是战死,也好过在红梅山庄里苟活。
刚一入战场,他就说了一句话:“我这辈子,是为战场而生的,也必须为战场而死。”
他要做,就做战死的将军,不做苟活的活死人。
直到这一刻,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才真正的相信:梅覆雪真的已经死了。
不对,他虽死犹生!
第170章 天覆之笼
等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出了生死界, 却发现大雍的半壁江山已经快没了。
可他们脱不开生死界的掣肘,不知何时才能奔赴战场。
他们也想像梅覆雪那样。
只可惜,他们始终处于局外。
只能听心声, 不能书写他们的故事与传奇。
刚一醒来, 老朋友夏无渊就来了。
“好久不见。”楚文豫提起精神来看着夏无渊,这是现实中的朋友,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们。”夏无渊抱怨着说:“你说你们出去这么久,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既然你们不来看我, 那我就只好来找你们了。”
他说这话,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说罢,来找我们什么事?”微生冥绝给夏无渊倒了杯茶说。
一边喝茶, 一边聊天,这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爱干的事情, 也是在朝花楼里面喜欢干的事情。
可惜,朝花楼不在了。
但是这个习惯改不了。
“我是来投奔的。”夏无渊委屈的说。
楚文豫可就不理解了,堂堂相府嫡子, 前来投奔他们, 这不是说着玩嘛!
“你是来投奔我们的?”楚文豫有些不相信夏无渊的鬼话:“堂堂相府嫡子,来头奔我们两个人,这是怎么个事啊?”
“实话实说, 我被我爹赶出来了,”夏无渊委屈的表情都快要揉进楚文豫的心里,“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所以才来投奔你们的。”
“你在家不是挺受宠的吗?为什么会被宰相大人赶出来?”楚文豫还是不理解。
以宰相的性子,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怎么可能会把他赶出来?
除非,宰相预见了什么。
坏了,怕是大事。
大雍危矣。
这是他们三个人心里共同的四个字。
“夫君,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楚文豫直言道。
微生冥绝也跟着说:“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夏无渊一脸震惊:“不会吧?”
起初他还想不明白,宰相为何会把他从家中赶出来,他也有过不切实际的猜想,可那些都被他亲口否定了。
自从见到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他才证实了这一猜想。
“那我们现在能不能上战场?”夏无渊不切实际的说。
“恐怕不能。”微生冥绝一下子就否定了夏无渊。
还有更不幸的事。
他们三人又进入了生死界中。
在他们面前摆着四个大字:“天覆之笼。”
所谓“天覆之笼”,并不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至于其中的含义,他们目前也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是生死界!”微生冥绝突然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其中的运转,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刚出去吗?怎么又进来了?”
其他二人也想这么问微生冥绝。
生死界并非会这么快,看来是有人阻止他们救大雍。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出去再说。”楚文豫无奈道。
夏无渊看着眼前的四个大字,他心里想着“天覆之笼”,会是什么意思呢?
夏无渊左思右想,也没有想明白,“天覆之笼”指的是什么意思。
或许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明白。
所谓天覆,自当是乾坤覆灭,可也是崭新的乾坤未定。
只是“天覆之笼”这四个字,还吓不倒三人,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谁都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出来!”夏无渊掏出折扇,在手中挥动的风度翩翩,引出了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一眼看去,长的一般,但却十分耐看。
当然,也只有夏无渊能看上许久。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都有家室了,也不会盯着一名女子看。
“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呀?”夏无渊舞动折扇道。
楚文豫,微生冥绝:“……”
好尴尬的开场白。
虽然那女子也觉得有些尴尬,可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夏无渊,“小女子名为天腹,四海为家。”
“可是天覆之笼的的天覆?”夏无渊收回折扇问道。
添赋摇了摇头,道:“天下无双,腹中有子,小女子是这个天腹。”
“原来如此,在下夏无渊,这两位是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我们初来此地,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夏无渊指了指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分别介绍道。
天腹也分别朝着他们三人点了点头,算是最礼貌的打招呼,“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反正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你刚刚说你四海为家,这是什么意思?”夏无渊又想到了天腹之前说的话,一个弱女子四海为家,而且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想必之前的经历一定不简单。
天腹生来纯朴,不会撒谎:“因为我无家可归了。”
夏无渊心生悲悯,道:“你……”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我了,你们呢?”天腹心领神会道。
只是几个陌生人,没必要为她伤心。
“我们也是一觉醒来就出现在此地了。”楚文豫抢着说。
众人见楚文豫抢着答,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能和陌生人交根交底,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你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天腹内心刚燃起的希望就破灭了。
还以为遇上了强者,没想到也是一群草根。
“既然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把我辛辛苦苦得到的消息透露给你们几分,也算是结个善缘。”天腹一股脑的说。
“我等愿洗耳恭听。”夏无渊无事献殷勤道。
不仅看起来无事献殷勤,还有种空手套白狼的感觉。
“前方有个天镇,那里的人都非常厉害,而且那里消息流通的比较快,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天腹指着前面的小镇说。
“好啊!”夏无渊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毕竟这是姑娘家主动相邀,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一路上,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夏无渊变着法的讨天腹的欢心,就是为了能够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事实证明,美男计也不错。
到了天镇以后,那姑娘果然消失了。
在消失之前,将他们引到了一家酒楼。
这里是天镇最大的一家酒楼,也是所有消息汇集的地方。
名为“天家酒楼”。
这天镇看起来不像是边陲小镇,反而有着大城都难以媲美的繁华。
这“天家酒楼”更甚。
所谓天家酒楼,光听这个名字就可以听出来,离不开“大气”二字。
而“大气”也分为两层含义,第一层就是大,令一层就是气。
第一层含义很好解释,就是天家酒楼是天镇最大的酒楼,他真的足够大。
占据天镇中心十分之一的地。
第二层含义就比较难了,气嘛,可以是贵气,也可以是硬气。
但是很明显,天家酒楼这两个气都有,而且可以说是独霸天镇。
任何消息都瞒不过天家酒楼的老板,只是天家酒楼的老板从未露过面,没有人见识过老板的真容。
但这不耽误消息的买卖。
表面上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酒楼,实际上却相当于情报组织地。
也可以说是一件巨大的赌场。
进入酒楼的人可以吃饭,也可以豪赌。
赌的不只是钱,还有命。
他们三个人中,一个是当今镇武司司卿,一个是悬案堂堂主,还有宰相嫡子。
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也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得罪的起的。
可这里是生死界,他们的生死还是在天家酒楼老板的一念之间。
进入天家酒楼后,嘈杂的环境,还有地下蠢蠢欲动的“猛兽”,楚文豫觉得这天家酒楼可不一般。
“都小心一些,这里可不是普通的酒楼。”楚文豫好心提醒道。
夏无渊专业拆台:“你不用说,我们也知道,它都叫天家酒楼了,能是普通的酒楼吗?”
楚文豫:“……”
真是懒得和他计较。
“我感觉这地下也不太平。”微生冥绝蹲下身来,敲了敲地板,果然是中空的。
这也正如他所料,真正的情报来源不在于上面的酒楼,而在于底下的场地。
至于底下是什么场地,闹这么大的动静,不用猜也知道,就是赌场。
此时,店小二热情的走了过来,问道:“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楚文豫从夏无渊的口袋里掏出一锭金子,“啪”一下子就拍在了桌子上:“老子今天不是来吃饭的,老子要进赌场,还不赶快安排?”
夏无渊:“……”
楚文豫,你清高,你拿我的金子干啥?
虽然是这里打工的,但是店小二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来这里阔绰的人很多,有的人能提上十箱八箱的金子来,这区区一锭金子,店小二也不为所动。
他虽然是店小二,但也参与了底下的赌场,所以他挣钱并不在于接客,而是豪赌。
店小二摸了摸那锭金子,又塞给楚文豫:“来这里的豪客,我可见多了,想进下面的赌场需要金牌,可不是你这一锭金子就能解决的。”
楚文豫自然不想和他废话,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呗!
还是威胁最好使。
楚文豫一掐店小二的脖子,他就乖乖就范了。
果然是怕有命挣,没命花啊!
店小二给他们打开了专属通道,三人相继进入地下赌场。
“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吗?”楚文豫问店小二。
店小二可不想这个时候进去,也不想和这几位大爷一起进去,于是狡辩道:“几位大爷,饶了我吧,我还得在上面接客呢!”
原本揪住店小二的楚文豫松了手,店小二就像一只狐狸一样“嗖”的一声窜了上去。
“为何放他走?”夏无渊不解的问道。
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懂赌场的规矩,若是找一个懂规矩的人带着他们,或许路会好走些。
楚文豫擦干净手,道:“留这么一个大麻烦在身边,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说起这个,夏无渊就不得不吐槽了,“我看你就是想过你们的二人世界,是不是早晚把我也得撵走?”
“你既然有这份觉悟,为何不趁早离开?”微生冥绝推了夏无渊一把,看起来很是委屈的样子。
夏无渊:“……”
真是有事掏金子,无事让我滚!
“这不是你刚才掏我金子的时候了,那时候怎么这么顺手?”夏无渊没好气的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没想到那么顺手,以后你就都交出来吧!”楚文豫厚着脸皮说道。
夏无渊给了他们二人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们再这样有事夏无渊,无事就滚蛋,老子不伺候你们了。”
“什么?宰相嫡子还想伺候我们二人?”楚文豫欠欠的说。
夏无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