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摊开手：“毕竟您一直以来,都对一些固有的秩序和法律有很深的不满,我以为您乐于颠覆平静的秩序，搅乱时局。”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那种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文森特·布朗芬,早就留意艾斯特尔很久了。
最开始是因为她惊人的天赋，每一个能够成为剑圣的无一不是天才,但十三岁就能成为剑圣不知道是不是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这则消息传出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文森特也不由振奋，不远千里赶到了圣卡罗神圣帝国,没有和任何人说,他原本想等到仪式那天光明正大看她一眼，结果却被剑圣协会的人告知——蔷薇剑圣拒绝了见证仪式。
为什么？文森特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负责人回想了一下艾斯特尔的话，思考了一下，才说,蔷薇剑圣说自己没兴趣和一堆之前甚至不认识自己的人应酬。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斟酌了几秒，说出了自己观察后得出的不离十的猜测,我觉得，剑圣阁下应该是不喜欢铺张浪费？
哦？
听到这里，文森特的兴趣更大了,他说，蔷薇剑圣不是贵族家的大小姐么？
负责人是费比拉安的本地人，提到这个话题,他太有发言权了，他立刻向文森特介绍了一下这位贵族小姐方方面面不像贵族的地方，尤其是无条件支持平民区基础建设，提供法律帮助等等，听了这些，文森特沉思几秒后，做下了一个决定。
“打住。”
艾斯特尔做下一个暂停的手势：“我不想回忆你当时闯入庄园的事情。”
文森特无意识磨蹭一下手指：“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见您一面罢了，我见过无数的人，可只有您才是我见过后自惭形秽的那个人。”
艾斯特尔呵呵一笑，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还是那句话，上一个被文森特尊重有加的是他的师父，然后就被对方干掉了。
异色眸的剑圣自然能看出艾斯特尔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一下。
“您不要误会，这是我们师生传承的宿命罢了。”
艾斯特尔不苟言笑：“你们的师徒之间也未免太扭曲了吧。”
文森特想了想：“您不妨把我们理解成统领的雄狮与刚刚成年野心勃勃的年轻的狮子，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毕竟人类这个生物从诞生那一刻就没有停止过互相厮杀。”
黑发少女抱臂，冷冷道：“那你是在等着埃德温杀了你吗？”
对面异色瞳带着奇诡美感的剑圣笑意变深：“也许是吧？也有可能我先杀了他呢？或者说我死在我其余的学生手里？”
艾斯特尔放下手：“你知道人类这个生物与其余野兽的区别在于什么吗？”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拥有理性，更因为我们拥有感情。”黑发少女的声音轻到近乎是叹息，“不然，人又为何称之为人呢？”
“您是觉得所有人都能像您良善而又包容吗？我可不这么觉得。”文森特反驳，“关于这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首先，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赞美？”艾斯特尔叉腰，“我当然承认，人类的下限之低超乎人类的想象，一直持续被跌破，也不会停止跌破。但文森特，我们都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没有纯白的善或恶，而是平庸的善与恶。”
“普通人？我可不觉得您是普通人！”
艾斯特尔毫不动容：“你是想说你自己不是普通人，对吗？”
文森特没有说话。
黑发少女再一次抱住双臂：“总之这就是我的态度，很显然，这次我们同样没有达成共识，不是吗？”
异色眸的剑圣叹了口气，他看着艾斯特尔的目光既有欣赏更有痛惜，他不明白，在他眼里闪闪发光几乎是超脱常人的艾斯特尔为什么总是强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难不成这是她的兴趣吗？
“我仰慕您就像是鹿切慕溪水……”1
艾斯特尔嘲笑了他一句：“这是我说过的话，你觉得能打动我吗？”
这个时候表现出惊人般铁石心肠的剑圣又说：“还有就是，对法律的不满并不代表破坏平静，有的时候破坏是必要的，但并不代表着初衷与目的只是单纯的宣泄毁灭欲，反而是为了保护什么才不得不这么做。”
黑发少女看着文森特的目光里充满警告的意味：“文森特，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在想什么，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把想法付诸行动，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你。”
在警告过对方后，艾斯特尔不再逗留，离开了墓园。
“哎呀～”
文森特只能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我的警惕心竟然还是那么强，该说她是太了解我呢？还是单纯的职业操守呢？”
返回墓园后，艾斯特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维尔德拎去了书房。
亚伯·斯托克正在书房里等着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那张与维尔德肖似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温和的笑容，但在把目光移到她身后，自己血缘相连的继承人身上时，那个笑容又突然消失了。
再一次目睹了塑料父子情的艾斯特尔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哥哥的表情——根本没有表情，只是在察觉了她的目光后低下头，学着她以前的样子，眨了眨眼。
恍惚间，艾斯特尔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但现实没有给她时间回忆，亚伯开门见山打开了话题：“你身边那个陌生的男人是在哪里遇见的，他很危险。”
艾斯特尔其实已经预料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她回过头，与维尔德开始眼神交流。
‘你说还是我说？’
‘我来吧。’
看出自己儿女之间眉眼官司的伯爵大人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他的等待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几秒时间，他便看见自己的儿子先向前迈出一步。
看到是自己的大儿子，伯爵向后一靠，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吧。”
艾斯特尔看着反而难受起来，她拉住了维尔德：“还是我来吧。”
几乎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温都回升了，无论是维尔德还是亚伯的表情一瞬间都温和了，亚伯的嘴角重新挂上了笑：“过来坐下吧，艾斯。”
在有些纠结的心情中，艾斯特尔将恶魔出现的始末，对方与西泽尔的交易完全交代清楚了。
哪怕是现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情绪波动，说着说着眼眶甚至也湿润了，而亚伯全程默默无言，他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甚至还带着怜惜。
“原来是这样吗？”
在艾斯特尔说完后，少女忍不住捏住茶杯灌下一大口红茶，而亚伯也陷入了沉默，屋子里只有艾斯特尔喝水的声音。
“所以，路西菲尔他是不会伤害我的，父亲。”
亚伯没有评价西泽尔，就像他过去的无数时光里从未干涉过艾斯特尔与西泽尔的相处一样，他只是思考着这个恶魔的名字：“路西菲尔……路西法，听上去很耳熟。”
艾斯特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说自己是沉睡了千年的地狱君主。”
“地狱君主？”
维尔德原本站在窗边，在听到了自己妹妹的话后忍不住转头去看她。这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名头而产生的恐惧，就算是天上的神现身在他面前，维尔德也不会惧怕对方，还会质疑和嘲笑神的无所作为与虚伪。
“会不会是他骗你的？”
这是维尔德第一反应，艾斯特尔摇了摇头：“我能感受到对方体内的魔力海，无论是纯度还是浓度都不是一般的恶魔领主可以比较的，而且他还只是借用了西泽尔的身体。”
亚伯思考后也说：“如果他真的是这个名字，那他的确没有撒谎，你已经见过契约了是吗？”
“是的。”艾斯特尔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验证过了，的确是西泽尔与他订下的契约。”
“地狱君主……”亚伯重复了一遍，他在尽力回想有关的记载，“路西法他的确不同于其余恶魔，是难得对人类抱有善意的恶魔……不，我记得他虽然是地狱君主，但却不是恶魔，好像是其余种族。”
“按照平常一样与他相处就好，艾斯……你没有对他动心吧？”
艾斯特尔咳嗽了一声：“为什么父亲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
亚伯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你要是想玩玩也可以，反正恶魔一向热衷放纵，正好一拍即合。”
“父亲！”艾斯特尔好似有些生气了，“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总是说起这个话题啊？
“好的，我们不说了。”
亚伯瞬间放弃了立场，这个时候他也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怪不得在知道西泽尔的尸骸不见后，艾斯会这样冷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尽力抑制的结果，但现在得到的答案也不是一个好答案。’
西泽尔·霍克……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连自己的死亡都可以作为筹码毫不犹豫地压上赌桌，这股疯狂甚至更甚于他的父亲，该说庆幸的是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艾斯吗？
亚伯又忍不住看向此刻与维尔德说话的女儿，她的美丽一日更甚一日，如同日月不可无视。
美丽、财富、才华、高贵的出身，这些东西她都拥有，在世俗意义上，她应该过得无忧无虑且又快乐。可事实正好相反——
艾斯特尔，我的女儿，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