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求子

    陈宝音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人惯会讨好人,专往人心坎里说话,不能随意搭理他。


    “先生可否想过,写一本小兔妖和书生的故事,只有他们两个?”顾亭远询问,“人物简单一些,故事就会好写许多。”


    陈宝音想了想,只有小兔妖和书生的话,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小兔妖下山,遇见书生,一口咬下去。书生吓坏了,小兔妖觉得他软弱,兴趣缺缺,跑走了。


    “不行。”她摇摇头。


    顾亭远却道:“书生为何会吓坏?他读圣贤书,胆魄未必如身躯那般软弱。”


    陈宝音便看向他问:“那,依你之见?”


    顾亭远道:“或许,书生见小兔妖生得貌美可爱,心甘情愿被她咬?”


    他语气温和,眼神闪动着别样的东西,但陈宝音没发现。她眼睛一亮,思路打开:“他变心了!”


    顾亭远一愣,变心?


    只听陈宝音语速飞快,兴奋说道:“又有个猫妖出现了!她比小兔妖更漂亮,书生一见到她,立刻变心了!”


    “兔妖气坏了,狠狠咬了他一口,跑走了。”讲到后面,她的口吻再次兴趣缺缺。


    没意思嘛。


    顾亭远抿抿唇,耐着性子道:“你这样写,不符合情理。”


    陈宝音看他:“怎么说?”


    “你把书生写成了没脑子的傻子,见一个爱一个,不考虑后果。”顾亭远说道。


    陈宝音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她改动了一下:“那就是书生变心后,担心兔妖报复,于是跟猫妖合谋,把兔妖杀了。”


    顾亭远:“……”


    “猫妖还把兔妖的妖丹挖出来,自己吃下了。”


    “不行。”不等顾亭远说什么,她先摇头了,“兔妖是女主角,她不能死。”


    “兔妖被杀后,魂归妖山,被妖王救下,重塑肉身。兔妖欠他一条命,被要求当压寨夫人……”


    “不可!”顾亭远打断道。


    陈宝音驻足,看向他道:“为何?”


    “不可。”顾亭远脑筋转得飞快,“妖王未必是男的,兴许是女子呢?”


    “可是读者喜欢妖王是男子。”陈宝音反驳道。她编故事时,第一直觉就是妖王是男子,而且修为深厚,容颜英俊,气质深沉如谜。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陈宝音还是很愿意听从他意见的,“那就,是个女妖王,女妖王有个弟弟,因为身体孱弱,虽然容颜俊美,却始终没有小妖愿意嫁给他。女妖王说,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弟弟做老婆。”


    顾亭远:“……”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艰涩道,“男妖王比较妥当。”


    “是吧?”陈宝音挑挑眉,很是得意,“兔妖说,你帮我报个仇,我就给你当压寨夫人。”


    “还是不妥。”顾亭远又道,“通常而言,妖王这样修为深厚,修行久远,几百岁甚至上千岁的存在,都心思深沉,多是大反派。”


    “你说得对!”陈宝音又来兴致了,语速再次变快,“妖王帮她报仇后,兔妖本打算嫁给他,却在婚礼上,发现自己只是一次祭天仪式,妖王要杀她,为了自己的阴谋!”


    “小兔妖拼死一搏,破坏了祭坛,身体虽亡,但魂魄又跑了。这一次,她意外附身到一个世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身上……”


    顾亭远:“……”


    又是妖王,又是世家公子。说好了只有小兔妖和书生呢?


    “这,跟《兔妖历险记》,有何区别呢?”他小心地问。


    陈宝音也发现了。她无趣地甩甩柳枝,眼睛里失去了光泽:“算了。”


    太长了,一想到要写很久,她就提不起劲。


    顾亭远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只能由衷说道:“跟《兔妖历险记》一样,都是很精彩的故事。陈先生的文采,当真令在下钦佩。”


    陈宝音瞅他一眼,哼了一声,拿柳枝轻轻抽他一下,说道:“我去上课了。”


    顾亭远直到她走出去很远,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被抽到的地方仍然暖融融的,舒服的他不想动。


    良久,他面容含笑,往前方走去。


    今天也跟她说上话啦!


    话本写不写,不重要。她爱写便写,不爱写便罢。但她要写,他们就能说更多的话啦!


    余光扫过河面方向,时间已经到了,但是没有孩童落水。宝音上课时讲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孩子们都知道河边危险不能去,谁去了就不是君子。村里的其他孩子,有样学样,也不去玩了。


    已经改变了。他不会迫使她嫁给他,而她已经对他有好感了。莫大的幸福感,充斥了他的心胸。


    草木由新绿逐渐变为翠绿,春季一晃而过,夏天到来。


    天气热起来,家里便不做熟食生意了。卖不及时,很容易坏,自家吃了也心疼,索性不卖了。热汤面改为卖凉面,配上腌菜,清爽可口,卖得不错。


    这日,钱碧荷在厨房里炖肉。老顾客馋她做的肘子,付定金请她做一份。


    “啊——”突然,一声惨叫响起。


    杜金花正在烧火,抬眼一看,大儿媳抱着一只血呼啦的手,顿时吓得站起来:“咋了?切手了?”


    钱碧荷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杜金花急匆匆舀了一瓢水,从她手上浇下去,刚看清伤口,就被再次涌出的血给淹没了,也吓得白了脸:“咋砍得这么深?!”


    钱碧荷的左手食指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杜金花只得掏出一把草木灰给她敷上,拿布匆匆裹了,去隔壁村请大夫。


    路过村口时,让陈宝音回家,照顾她嫂子。陈宝音听了,连忙请了假,让孩子们自己读书,然后回家去了。


    钱碧荷的手砍得很深,骨头都伤到了,大夫说,以后这根手指都不好使了。


    “咋这么粗心?你又不是头一天做饭,咋把手砍了?”杜金花又急又心疼。


    钱碧荷呆呆的,苍白的脸上挂着泪,始终没说话。


    到了晚上,孙五娘来陈宝音屋里说话:“大嫂有心事。”


    “你知道?”陈宝音便问。


    孙五娘嗑着瓜子来的,把瓜子皮吐掉,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陈宝音听得一愣,脑子转了两圈,才猜测到什么:“是因为这个,她心烦,所以切菜时走神了,砍到了手?”


    孙五娘点点头,继续嗑瓜子:“八成是了。”


    作为妯娌,孙五娘很容易就发现钱碧荷的月事来了。


    年后,她的药就停了。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怀上,她心急了。


    陈宝音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钱碧荷的手不能动了,卖汤面的事就交给陈大郎了。他有一把子力气,又不笨,钱碧荷教他和面、揉面、切面条、调小菜,他都能做得来。


    但钱碧荷的脸色还是日渐憔悴下去。陈大郎是她的枕边人,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这晚他沉了沉心,说道:“我们去京城瞧名医。”


    如今不比从前了,他们手里也是有些银钱的,去京城的盘缠足够了,瞧大夫、抓药的钱也有一些。


    “咱再试一回。”陈大郎说道,“如果这次看的大夫好,那就是咱的命。如果……如果还是不行,也是咱的命。”


    他不想妻子再被这事缠扰了。这次是不小心切到手,下次呢?


    他们有兰兰,等兰兰出嫁后,还有金来银来两个侄子,实在不行,就过继一个,总不至于老了没人管。


    这些年,因为这事,日子过得很没滋味儿,陈大郎不想再过了。


    钱碧荷没说话,脸埋进枕头里。


    帘子之外,另一张床上的兰兰,抱着已经长大的黄豆,闭紧眼睛在心中祈祷:“黄豆,你要保佑我娘,早日怀上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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