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县零落,田地财物聚集于高门商贾之手,百姓生活愈发贫困。可是皇帝在干什么呢?“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dié)嵲(niè)”,“君臣留欢娱,乐动殷胶葛”,危机已然浮现,统治者却还在醉生梦死。
我们知道,安史之乱的爆发的原因有很多,简单来说就是封建社会内部矛盾激化。但是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李隆基的昏聩要负很大的责任。
安禄山是胡人,唐朝气度雍容,外族也可做官。他投身军旅,因为违抗军令导致兵败,按理要被处死。宰相张九龄为正军律,又看出安禄山又谋反之相,就力主杀掉他,但唐玄宗觉得安禄山是个人才,一意孤行把他放了,后来还让他当上了平卢节度使。
节度使本来是地方军事长官,后期权力慢慢膨胀,兼管地方行政、财政,相当于是土皇帝。】
咸阳。
嬴政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楚棠用的名词不是他熟悉的,但不影响理解:“军事也就罢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政,君王若能节制,偶一为之并非不可。可行政、财政一并交出,若一旦有异心”
刚刚统一六国的始皇帝对这个问题非常敏感。
未央宫。
刘彻也是蹙眉,这个说法很难不让他想到大汉的封国,颇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朕的推恩令白推了。而且
“让胡人当节度使,这气魄,朕真是望尘莫及。”
还土皇帝,皇帝只能有一个!
刘猪猪,老阴阳人了。
【安禄山当节度使之后将一件事情设置为主要目标——讨李隆基欢心。他搜罗了大量珍禽异兽、珠玉宝贝送到皇宫,还用阴谋手段将附近少数民族的首领将士骗过来杀了,充作自己的军功。
安禄山还是个灵活的胖子,胡旋舞跳得非常好,唐玄宗很喜欢,嗯有一种彩衣娱亲的感觉了。毕竟后面李隆基还让杨贵妃认安禄山为义子,允许他随意出入内宫,真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二口啊!】
此话一出,李世民当场大骂:“此等曲意逢迎的小人,李隆基不仅委以重任,还”他都说不出口!
秦皇汉武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李隆基还真是每次都会刷新他们的眼界啊!
就,挺难评的。
兴庆宫。
李隆基听到楚棠毫不掩饰的讽刺,再一次气得暴跳如雷。在内殿的杨玉环想象了一下水镜的描述,当场将桌上的珍玩扔到一边。
安禄山乱臣贼子,比她还要大一轮呢,她不要这种义子!
可是,杨玉环心里又涌出一阵悲伤,若是陛下让她认,她又能说什么呢?
【李隆基对自己的亲儿子不怎么样,对安禄山这个养子倒是好得很,心里一高兴就又附赠了两个节度使,于是安禄山一人总领三镇节度。
当然了,安禄山能当上节度使,李林甫其实也出了一份力。按惯例,唐朝的节度使是可以当宰相的。李林甫怕别人威胁到他的相位,脑袋一拍,举荐了安禄山,因为他是胡人,文化低,没法当宰相。看看,这脑回路,谁不说一句小机灵鬼!】
咸阳。
嬴政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了:“李隆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让异族一人总领二镇节度使,国家安危就是儿戏么?”
未央宫。
刘彻绝倒:“一个宰相,一个皇帝,亲手扶植了一个反贼,朕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太极宫。
李世民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楚棠这句“小机灵鬼”讽刺意味十足。他心中怒火翻涌,搁在御案上的手死死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长孙皇后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柔荑覆上他的手背,婉声轻唤:“二哥”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语带轻颤:“主上昏聩失政,宰相只为己谋,异族拥兵自重,这样的大唐是什么盛世?!观音婢,我们大唐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皇帝啊!”
他想骂安禄山,想骂李林甫,可最后的最后,他发现最该骂的还是李隆基。若非李隆基沉湎声色、荒废朝政,朝局岂会混乱至此,使贤士幽寐、奸佞当道?
洛阳。
李白与杜甫同样各自心惊。他们如今毕竟没有入朝为官,这种宫廷之事知晓得也不甚清楚,谁能想到,未来发动叛乱的安禄山,竟是宰相李林甫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推举上来的呢?还担着个陛下与杨妃义子的身份!
“李林甫亦是国贼也!”
杜甫听自己考试,李林甫两次从中作梗,心中早已气愤,但毕竟还未发生,他又生性豁达,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了。
李白也是拧着眉满脸厌恶:“为一己谋,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小人行径!”
想起水镜说的贤相张九龄,他又叹了口气,“张相国之肱骨,眼光卓绝,先一步看出安禄山有不臣之心,可惜陛下并未采纳。”
杜甫想着那王座上的君王,此前自己一直以为他是个圣明天子,谁曾想到人心易变,圣主失察。他不无失望地摇头:“陛下,糊涂啊”
李林甫就算再势大,举荐异族领军镇,难道就没有别的大臣会反对吗?皇上若愿意多听取几个人的意见,哪里会有此一遭。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亲贤臣,远小人,先辈谆谆之言,怎么陛下就是忘了呢?
相府。
被软禁在府中的李林甫从听到自己整出“野无遗贤”的事就开始皱眉,听到安禄山谋反更是惊得坐了起来。
是的,他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他想稳固相位,可这都是建立在玄宗还是天子的基础上。但安禄山竟然谋反了,水镜还将自己提议外族当节度使的事抖出来!
凡是奸小必惜嘴上声名,李林甫当然也不例外水镜将这等事抖出来,他的骂名,绝对不会比安禄山少!
水镜啊水镜,你可害苦我了!
【不过安禄山对李林甫到底有几分忌惮,对他言听计从。后来杨国忠使了些手段排挤掉李林甫,自己当上宰相,就没有这么高的手段了。安禄山觉得他就是个小人,根本不带怕的,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听到这里的李林甫冷哼一声:“杨国忠,流氓小人,也配登上相位。”
同样被软禁的杨国忠听到自己最后真的扳倒李林甫,当上宰相的消息心中就是一喜。他早就看李林甫不顺眼了,等自己当上宰相,一定要给李林甫点颜色看看。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水镜一出,别说当宰相了,他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杨国忠对内把李林甫的肮脏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并发扬光大。比如说,关中发生了水旱灾害,朝廷该赈灾吧。杨国忠对李隆基说没事没事,都是小问题,没有影响收成,陛下您安心玩着吧!李隆基一听,那敢情好,就没有管了。于是关中百姓又送了,民怨沸腾。】
咸阳。
嬴政抿唇,不做评价。
太蠢了!套用楚棠之前说过的话,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刘彻一摊手,确信了,李隆基真的是昏了头。
太极宫。
李世民的胸口不断起伏:“荒唐!荒唐!”李隆基,他的脑子被狗吃掉了吗?!
【但杨国忠说中了一件事,安禄山要谋反。但李隆基没信,等到范阳起兵的消息传来,李隆基第一反应是有人造谣。后来叛军长驱直入,渡过黄河攻占洛阳,窥伺长安。
本来长安也不会失守,郭子仪、李光弼两路大军连克河北十几个郡,截断了叛军的后路。大将哥舒翰据守潼关,等待时机。到时候大军集结,几面夹击,叛军直接玩完。
但杨国忠担心哥舒翰打胜仗回来自己相位不保,于是跟唐玄宗说通关外的叛军不堪一击,玄宗一听,接二连二派人催哥舒翰出关迎敌。哥舒翰知道出关必败,但君命难违,只好痛哭一场,带兵出关,正中叛军的埋伏,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李世民啪地一声,重重地将拳头捶在桌案上,周身怒气四溢。堂下的大臣心里一凛,纷纷拱手相权:
“陛下息怒啊,可别气坏了身子。”
一旁的长孙皇后也是抓住他的手劝慰:“是啊二哥,你在这里生气,也不能改变分毫。水镜既然是投放到历朝历代,想来那玄宗朝也能看到,说不定一切还未发生呢!”
李世民以手掩面,不觉哭了出来:“良将守国,奸佞进谗,天子献关。李隆基怎么对得起浴血的将士,怎么对得起大唐的百姓?!”
两次听到功败垂成的郭子仪虎目圆睁,眼中几欲喷火:“杨国忠,可恨!”
哥舒翰亦是气得一刀削下桌角:“贼子当诛!”
他们不敢骂那昏聩的君主,只好骂进谗言的奸臣,可心中到底是生出了几分怨怼。
何曾想,大好形势,竟是被君王亲自断送。
【潼关失守,长安危急,李隆基仓皇入蜀,所以才有后来杜甫诗中的一切。大家会发现,在杜甫经历中年危机的时候,大唐,也在经历一场中年危机。诗人的命运,沉浮于时代。
他九死一生奔赴凤翔,拜见新君,带着大唐隆兴之愿,军民浴血,换得其后危局稍解,而朝堂后宫,唐肃宗的宠妃已然勾结宦官,密谋除掉良臣,还撺掇着肃宗赐死自己的儿子。哦,唐肃宗还罢过郭子仪的兵权。
前朝后宫闹成一团,可安史之乱还没有结束啊!国家尚在危机之中,庙堂之上却犹自勾心斗角,不顾家国百姓,这就是君王。】
楚棠最后一句话讽刺意味十足,可是秦皇汉武等人却没有一点生气。唐朝两个皇帝的操作实在太秀下限了,李隆基堂堂天子,轻信奸小误判形势;唐肃宗乱世登基,不思光复,反倒任由宠妃宦官为非作歹,让救时之将寒心。
李世民的胸口剧烈起伏:“继位之君如此,大唐何往”
明朝。
朱元璋面露嫌弃:“国家尚在飘摇,这群人却只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叛军铁蹄下的百姓除了杜工部又有几个人看到?”
他逮着机会教育儿子:“这李隆基开门揖盗,唐肃宗宠幸宦官,任由张皇后把持朝政,安史之乱不仅让唐朝形势急转直下,还带出此后上百年疽痈,你们要吸取教训,不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要不然老子削死你们!”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棣一眼,既然水镜说朱棣会当皇帝,朱元璋虽然不爽,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教导了一番。
朱棣被这一眼看得哪还敢说话,乖乖跟着自家大哥行礼:“儿子记住了。”
洛阳。
杜甫表情怔怔:“怎会如此”
他一直以为是安史叛军有多厉害,才使朝廷军队久攻不下,可听水镜说来,哪里是叛军厉害,分明是朝廷昏聩,自毁长城!
夔州。
老年杜甫老泪纵横,当年熟知的种种再一次被抖落出,他的心备受煎熬。这些年漂泊所见的黎民苦又历历浮现在眼前,庙堂之上明争暗斗,四野百姓水深火热:
“何时重见圣明君”
【后来安史之乱平定,但国家已经元气大伤,后来虽然又续了一百多年的命,但具体情况,大家在历史书上也看过。藩镇、宦官、党争,盛世之期,再难见了。
王朝飘摇,杜甫的命运亦是蹭蹬。流徙辗转的杜甫,就像此时兀自沉浮大唐。后来杜甫也想重入长安,但沉疴未起,性命忧危,只好暂居夔州养病。
万里悲秋,可能悲的不只是秋,他的人生与大唐的国运,也走到秋天了。】
中唐。
白居易不暇感叹,面色染上几分凝重:“楚姑娘的意思是,大唐中兴无望?”
元稹同样变了脸色:“当今陛下并非昏聩,只是楚姑娘所说,藩镇、宦官、党争,军镇长官拥兵自重,宦官蒙蔽圣听,党争互相伐异,竟是个个都能看得苗头,形势不容乐观。”
两人一齐沉默了下来,他们是朝官,读圣贤书,食君禄就要担君事,哪怕中兴无望,也总要竭尽所能。
晚唐。
李商隐怅望着乐游原上的清秋景,日近黄昏,夕阳无限好。他自己就是党争的受害者,朝堂汹涌,军镇自重,宦官干政,大唐,当真到了日薄西山之时?
【“我在路中央,生理不得论。”杜甫的一生,正是大唐王朝的缩影。他从盛唐走来,看过开元全盛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大唐的底气,盛唐最为天才的诗人之一与他的国家一起凌驾于整个封建王朝之上,豪情万丈。
而后,他在蹭蹬间发现繁华之下的疮痍,干戈起,盛世倾,诗人怨。诗以言志,杜甫写的是自己的感受,写的是眼见的黎民血泪,也是这个时代。
什么叫诗史?我们将杜甫与大唐等而观之,他的命运与家国兴衰紧紧相连,意气风发是盛唐,颠沛流离,是国运渐衰。他的诗、他的一生,恰是半个大唐的盛衰史。】
北宋。
欧阳修遍观全书,又与众贤士修撰唐五代史此时他对楚棠的讲述感受颇深:
“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杜工部安史乱后所作,真有怨怒之声。”
一齐修史的宋祁也不无感叹地点头:“杜工部离开夔州之后,先后流于荆、湘之地,有‘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之句,唐代虽有宪宗中兴,却毕竟无法再望贞观、开元,其势若此,盛衰翻覆,诗中可见。杜诗之史笔,由此可见。”
洛阳。
青年杜甫心中惆怅不已:“大唐如今繁盛至此,若不是有水镜这等机缘,谁又能料得到将来呢?”
李白同样悲愤:“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由盛转衰,原来只在一夕之间。我之早亡,竟可算得上是天幸了。”
他一笑,眼中不无讽刺。
杜甫忽然站起身,神情中透着坚定:“我要入长安。”
李白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杜甫抿抿唇,脸上是青年人特有的执拗:
“国家之危近在眼前,若陛下圣明,听得水镜示警,诛奸佞而勉政事,我自当求仕进而尽绵薄;若陛下仍旧不察,那边便用我的诗笔,骂权奸,书民困!”
“好!”李白大笑起来,“好一个杜子美!我与你同去!”
“太白兄你”杜甫有些意外。
李白轻轻一笑:“李白是大唐的李白,不该只染盛唐之光修身,而不为盛唐平天下。危时已窥,正当为国事起、为苍生起。”
“说得好!”杜甫朗声一笑,“你我二人同去!”
【杜甫与李白,是大唐最耀眼的双子星。李白为自己给出的自画像,是一只大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但九万里风鹏正举,青天大道犹不得出。
所以他又哀叹: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杜甫给自己的自画像,则是一只沙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极大与极小两种意象,或许折射出两位诗人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时代印记。
但大鹏困折,沙鸥飘零,两位天才诗人最终都没有实现最初的理想。从《望岳》道《登高》,从24岁到56岁,从盛唐到乱世,到底需要走多久?
大历二年,杜甫出峡,但未来该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有的,只是江上一叶孤舟。晚年漂泊,冻馁难言。
大历五年,冬。老病交加的杜甫在那叶孤舟上溘然病逝。他没有去到长安,也没有回到家乡。沙鸥零落于天地,而大唐,也像这叶孤舟,在历史的长河上浮沉飘摇。】
初唐。
听完自家孙子的一生的杜审言捂着眼睛落泪。他尚在壮年,大唐也仅传二四,可他却在水镜上看到了自己孙子的漂泊孤苦、冻馁病逝,看到了大唐由煌煌盛世走向衰薄。
为什么两首诗的风格会相差这样大呢?是因为孙儿余下半生,全是血泪;因为大唐余下年岁,动荡不已。
“我宁愿孙儿不做这个诗圣,不写诗史啊!”
他想起楚棠之前念的一句诗,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丘山。可如果可以,屈原宁愿不要这辞赋高悬,也不愿见得楚都倾颓。他也宁愿自家孙儿,永远是裘马轻狂的五陵年少。
夔州。
家人伏在他的肩头哀哀地抽噎,杜甫枯瘦的手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是仓惶。从青年到老年,从盛世到衰退,他眼看着时光流逝,自己却无所作为;眼看着国运倾颓,自己却不能济世安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可惜,这样的沙鸥,不止老夫一人。”
兴庆宫。
李隆基呆呆地坐在御座上,连高力士叫他都没有听见。大唐,真的会变成这样吗?他明明才自得于自己创下的盛世,仅仅因为他宠爱一个妃子,喜欢一个可心的臣子,大唐便乱了吗?
他半生殚精竭虑,享受一下又怎么了?
“杀了他们,”他目露凶光,“安禄山、李林甫、杨国忠,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杀了他们,大唐就不会乱!”
御座上的君王似疯了一般,撑着椅靠起身,想要去手刃那些国贼。
“杀了他们,朕就还是明君”
“陛下,陛下您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
高力士手忙脚乱地将他拉住,话音未落,一个内侍便从殿外滚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张张惶惶地开口:
“陛陛下!驿站急报,安禄山在押解入长安的路上被哗变的军士杀死,李相和杨大人也被黄衫客潜入家中刺死,两边府邸全都乱套了!”
唐朝的黄衫客,还残存着秦汉的游侠之风,最是嫉恶如仇,听了水镜的讲述早就义愤填膺,竟不遮掩,于长安城中白昼杀人。
李隆基听罢第一反应是怒,那些军士和黄衫客竟敢如此大胆,藐视皇威!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
“死了正好,免得朕动手,杀了这二个贼子,朕还能”
话未说完便被一人高声打断:“您不能了!”
李隆基惊愕地抬头,就见想来谨小慎微地太子李绍(李亨)领着一队人马持械闯入,人群中还有一些眼熟的皇族勋贵。
李隆基的眼神锐利起来,颤着手指着他们,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李绍冷笑一声:“父皇,水镜示警,您失德于大唐,引发民怨,还是发下罪己诏,退位吧。”
“哼,孽子,你想做唐肃宗吗?唐肃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朕是你的父皇,是大唐的天子,你这是大逆不道!”
李隆基气得破口大骂,李绍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挥手让手下控制住殿内诸人,他持剑上前:“君舟民水,父皇还是顺应民心,下诏吧!”
太极宫。
李世民掩面长叹:“朕马上征伐,继位以来夙兴夜寐,民有一忧,则二省吾身,恐百姓遭难。每读史书,不由恨秦二世昏庸、桓灵无道、炀帝暴虐,何曾想大唐会有李隆基这般后辈君王,一手开创盛世,又一手断送国运。”
他想起楚棠说的,无论李隆基的粉还是他的黑,都希望他能早死。李世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
“李隆基,你为什么不早些死啊!”
武周。
武则天挥了挥手:“将李隆基贬为庶人。”
堂下的李隆基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皇奶奶,您不能”
“朕为何不能?!”武则天眼中精光湛湛,“水镜示警,万民皆知,难道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唐玄宗?”
“孙儿孙儿还有开元盛世!”
“但你还有安史之乱!”武则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天下人敢让你冒这个险么?”
“带下去。”
李隆基顿时慌了神,他再成熟心智再冷静,也只是个少年人,当下便哭喊道:
“不要!祖奶奶,孙儿知错了,孙儿不是那个李隆基,孙儿不会宠幸奸佞,祖奶奶!”
哭喊声渐渐远去,武则天长叹一声,靠坐在软榻上,眼中略显疲态。一个丰丽的身影走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额角:
“母亲。”
武则天闭着眼睛,略略往后躺了躺:“朕可以还政于李唐,却不能将江山交到一个半生昏聩之人的手里。”
她悠悠叹息,“太平,你若是个男儿身便好了。”
太平公主眼神微顿,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母亲,您不也是女子么?”
武则天嘴唇微动:“这不一样……”!
第 42 章 登高后续+作业评讲过渡
【杜甫说李白,是“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李白说杜甫,是“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思不群”指想落天外、诗意惝恍、不同寻常;“作诗苦”指煞费苦心,以致形容清瘦,这是两位诗人给予对方的画像,或许也是两位诗人为彼此所作最好注脚。
我们初中时读到了杜甫壮游的《望岳》,高中又学到他晚年的《登高》,我们所能叩到的诗人的一生,可能也只在故纸堆里了。
可我们还是能从里面拼出一个完整的杜甫,裘马轻狂、蹭蹬长安、转徙家国,他的诗或许真的很苦,沉郁顿挫。总感觉读他有些像读鲁迅,不是怡情,反是受苦。那么,我们也引用一句鲁迅的诗吧!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看得见升平之下的暗涌,却始终保持着失望与希望。】
水镜下的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已知杜甫是诗圣,除了李白,楚棠似乎不曾将谁与他并称,但现在他竟然说读杜甫像读鲁迅,难道鲁迅是后世的圣人?
众人怀着挑剔的眼光看向水镜上的诗句,打眼就是眉头一皱。
“这是诗?”司马相如犹自迟疑。
北宋。
王安石沉吟着上面的诗句,不由得站了起来:“浩歌狂热之际,忽然中寒,该是大声疾呼之辈遭世侵凌;于天上看见深渊,恰似洞天仙境之中忽然窥见修罗地狱;
一切眼中俱是无所有,有举世皆醉之意。这几句幽峭孤寒,似有绝望之意,但最后又说‘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志士之心,热血难凉,这位鲁迅先生是大德大贤之人!”
素来孤傲的拗相公忍不住击节赞叹,他觉得鲁迅这几l句诗说出了他的心声,也说出了历代大声疾呼者的心声。王安石毫不掩饰自己对鲁迅的欣赏,竟油然生起一种读其诗,想见其人的感觉。
夔州。
杜甫浑浊着眼去看水镜上的文字,失望、绝望、希望,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低声喃喃:“老夫,不敢望贤”
可他眼里分明有所震动,他想问问那鲁迅是如何在无所希望中得救,却又惊觉自己似乎已经“得救”,诗心千古,文章不灭,风骨便不灭。
总有后来人。
当然,也有一些顽固派表示反对:“不顾平仄毫无音律,怎么算得是诗?”
“这几l句散语也敢妄与诗圣比肩?这根本就不是诗!”
太极宫。
李世民凝眉,暗自沉吟,水镜所展诗章,或古直、或真淳,或惝恍、或沉郁,但从来没有这首令他意外,诗歌形式已经别有不同,更惊心的是其中传出来的意气,冷峻深沉,仿佛一把冷剑,带着寒芒划破黑暗,冷肃又决绝。
“这鲁迅不像是一个诗人,竟是像个战士!”
魏征冷峻的神情上也出现一丝松动:“文句虽有不同,但其间气质,却有同调。只是观诗中之意,鲁迅其人似矛盾困苦至极。”
这话一出,旁边的同僚都颇有些奇异地看向他,连李世民都忍不住忘了过去:“没想到魏卿会说出这种话。”
这么感性,不像怼天怼地的魏征啊!
魏征嘴唇动了动,微微拱手,没有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隋书·文学传》一章的小序,是我编写的。
【当然了,正如《登高》以前,尚有《望岳》的豪壮,杜甫的诗风除了沉郁顿挫之外,也有萧散自然的一面。所谓“精粗巨细,巧拙新陈,险易浅深,浓淡肥瘦,靡不必具。”】
楚棠自己做了个三毛钱特效的视频,将杜甫另一类风格的诗歌摘录在上面,众人对突然动起来的画面已经非常熟悉了,纷纷抬头捕捉飞快变换的诗章。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闲笔闲情,堪称一等一的写景佳句!”曹植大声赞叹。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真是好诗!”陶渊明觉得这句实在是写得妙极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无一字写春雨,却将春雨形态写尽,自古写雨无有如此者!”写景圣手谢灵运十分欣赏这句五言。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王绩越念眼睛越亮,“杜子美亦是闲情高趣之人!”
宋之问望着水镜上的诗句轻叹:“到底是被杜必简压了一头咯!”
想起故友那句“久压公等”的狂言,宋之问半是好笑半是怀念。“老夫不承认输给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有个好孙子啊”
风格是一个作家的独特性所在,而风格的多样正是一个作家在艺术上高度成熟的标志。水镜上的诗句让人们看到了杜甫诗作的另一面,原来他不仅有沉郁之句,闲情适趣、安静明秀的诗也不遑多让。
他不仅在思想性与道德性上比肩圣贤,在诗歌艺术上也臻于至圣!
众人纷纷惊叹不已,不少文士执笔的手都快要飞起来似的,马不停蹄地抄着视频里的诗句,准备回去细细揣摩。
当然,也有人从中联想到,若非家国动荡、命途艰难,杜甫应该有更多这样的萧散之笔,想到这里,大家不由得对杜甫的人生遭遇愈发同情了。
中唐,杜子美第一粉头元稹抬头挺胸,双眼放光:“杜子美之诗,上可以追近《国风》与《离骚》,下可以包盖沈佺期与宋之问;在言辞上胜于苏武、李陵,在气势上又超越曹植、刘琨;孤高之旨,远超颜延之、谢灵运,同时又兼具了徐陵、庾信的流丽,兼备古今诗词之各种体式,又并有其时各个著名诗家之专长。高极!妙极!”
一旁的白居易不禁侧目:夸得好狠,不过我喜欢。
杜工部的诗就是最好的!
至于极重杜诗的宋代,更是全民轰动,由文坛领袖晏、欧诸公起,掀起了一阵读诗潮,书商们逮着机会,连夜刊印杜工部诗集。
【杜甫虽然逝去,但他的诗上承前代,下启诸朝,元稹、白居易继承了杜诗的现实主义情怀,发起新乐府运动,发扬诗歌怨刺功能;
韩愈、李贺、孟郊继承了他诗中奇崛的一脉,开创了险怪诗派;李商隐的七律深得杜甫七律组织严密而跳跃性极大的技法;
文天祥用《集杜诗》表明自己的爱国之志。即使到了现代,还有无数学者在读杜诗、研究杜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杜甫,永远活在中国人的心中!】水镜里,一部部杜甫研究的著作被放了出来,有学生在读杜诗,有老师在讲杜诗,有人到成都杜甫草堂去打卡诸天万朝的人胸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原来这就是传承!
他们无法触到后世,但他们和后世人读着同一句诗,和后世有着同样的文化传统,他们同在一个诗歌的国度!
夔州。
杜甫浑浊的眼中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彩,他望着水镜里的青少学子坐在窗明几l净的房间里捧书而读,阳光透过窗棂洒到他们的脸上,安恬而蓬勃。
他不自觉微笑起来:“好好,处升平世,习诗书礼,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后世,应该再没有寒士冻馁于风雪吧!”
洛阳。
青年杜甫眨眨眼,克制住有些波动的情绪,微红着眼道:“太白兄,我们担得上后人这样的推崇吗?”
他有凌云之情,可是几l次窥见后世一角,他与李白在当世俱是沉沦,却活跃于此后每一个时代,他们如何能担当得起?
李白心中也有所震动,但他到底年长些,又潇洒狂傲,闻言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后人看我等,或如我等看屈子、子建诸人,如何酬知己,且用这诗笔,再留好诗吧!”
咸阳。
嬴政沉吟着楚棠末了念着的句子:“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李白与杜甫,想必俱是‘活着’,那朕呢?”
朕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斯等人听到这话俱是心惊:“陛下您统一六国,功高盖世,自然是书史作记,万代流传。”
嬴政不语,负手而立,眉眼深沉的望着水镜。如果他没有料错,楚棠的评判角度,与他们并不相同。
太极宫。
李世民听着水镜的话同样心潮起伏:“大唐虽然沦落,但大唐的诗人,仍在后世闪耀,如此来看,大唐是不是也活着?”
长孙皇后懂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细生应道:“大唐文德鼎盛,亦有二哥开创之功。二哥开科举、好词章、充民力,才有那一个个盛唐气象孕育出来的诗人。李隆基那些孩子虽然不争气,可诗还在,大唐也就尚在,二哥与大唐,与那些诗人文章,一同活着。”
李世民听她软语安慰,心里宽慰几l分,反手与她双手交握,道:“话虽如此,孩子还是要好好教,结束后就把承乾他们都叫来,朕亲自考校。尤其是稚奴,想到李隆基是他的孙子,朕就恨不得抽他!”
长孙皇后忍俊不禁:“二哥何时学会迁怒了?”
李世民眼中犹自不郁:“朕还没追究他怎么当上皇帝的呢!还有那唐隆政变,这帮不肖子孙到底做了些什么?!”
眼看他又要生气,长孙皇后连忙劝住:“好了,一会儿把孩子们都叫来,好好教导。水镜示警,便是上天眷顾我们大唐。”
闻言,李世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观音婢说得没错,如今为时尚早,仍可筹谋,希望教好这些孩子,大唐能多出几代明君吧!
【简单总结一下。在这个视频里,我们通过《望岳》与《登高》的对比联读,了解了杜甫浮沉坎坷的一生,《登高》诗里的悲苦,更像是他半生愁苦的总结。季节之秋、国运之秋、人生之秋俱在心头,于是严谨的七律有了深沉阔大的情感。
课下大家还可以拓展阅读他的《秋兴八首》等作品,相信了解了杜甫的人生经历,大家再读杜诗,会有更多不一样的感受。接下来按惯例布置一下作业~】
楚棠的声音不知怎么带了点笑,众人回想了一下她布置作业的习惯,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水镜里说——
【第一个是常规的背诵并默写全文;第二,请大家尝试运用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风格,改写一下杜甫的《登高》,进一步体会不同诗体的抒情效果。】
还真是!
杜牧一声冷笑:是不是想我继续喷你?
杜甫碰了碰李白的胳膊,笑得颇有些促狭:“辛苦太白兄给我改诗了。”
秦皇汉武等人暗自沉吟:这次应该不会因为诗体出错被点名批评了吧?
不管大家听到作业的心理活动如何,楚棠欢快地念出了万年不变的结束语:【好了,这节课就讲到这里,有问题可以后台私信,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就请一键三连,我是楚棠,下节课再见!】
水镜里的画面沉寂下来,只剩早已眼熟的三个图标。众人一边点赞一边饶有兴趣的猜测:“不知下一课会讲谁的诗?”
“应该是白居易的吧,之前不是说《登高》和《琵琶行》排在一起吗?”
“后世的课文选了这么多的诗啊!我看韩退之的文章也很不错啊!没有韩退之的文章我不看。”
众人议论纷纷,有文名的人的人是希望自己的诗文上去,没文名的人是希望自己偶像的文章上去。
几日后,长安,白家。
白居易这几天有事没事总会悄悄瞄一眼天上的水镜,按楚棠提到的顺序,后面该是他的诗了吧!《琵琶行》,听起来是个歌行体,不知道楚棠会如何解读,他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水镜倏然亮起,熟悉的女声传来: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带着新的课文来啦~】
明朝。
冯梦龙望着水镜,心里有些惴惴。前两天他忽然来了灵感,通夜书成了一篇话本,他对这篇书稿满意极了,一遍遍品读润色,然后一不小心,把这篇稿子当成作业交上去了。
冯梦龙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仙人的东西太过灵敏,他就拿着书稿在图标下面晃了一下,莫名其妙水镜上面就出现一行字——已检测到您的作业,请问是否提交。
冯梦龙:“啊?”
下一刻——确认通过,您的作业已提交成功,请再接再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走上人生巅峰!
“等等等等!我没有同意啊那不是我的作业!”
反应过来的冯梦龙有些失态地对着水镜大喊,然而水镜十分高贵冷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冯梦龙掩面,只好祈祷自己的作业交得晚楚棠不会看到,如今水镜一出现,他简直是最紧张的人了。
【上课之前同样先点评一下这次的作业。好吧,我预判成功了,这次作业完成得最好的是李白,从运笔到风都很一比一仿真,太恐怖了,我时常觉得自己不配给你们讲课。】
未央宫。
刘彻日常夸了一把水镜上李白的新诗,随后轻哼一声:“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不过朕疼惜后辈,你讲得也勉强尚可,朕就姑且听听吧。”
旁边的卫青等人别开眼,姑且听听,指特意在殿前辟出观镜区,并让宫人摆上坐席并瓜果酒水,津津有味地观看并发表评价。
唐朝。
杜甫闻言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什么叫“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这就是!
【苏轼和陆游也写得很好,意外地是二凤陛下发挥也很不错啊!那种愁苦悲愤的感情,真的很有冲击力,这位二凤粉是不是代入了安史之乱和中晚唐啊?写得这样情真意切。】
“太宗陛下!”
大唐诸人纷纷惊呼,尤其是中晚唐的人,他们无数次在书册里怀念那位圣明英武的君主,期盼着能有人再续他的功业。楚棠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看完水镜并写下这首诗的人,就是他们的太宗陛下!在那个时空里,太宗陛下是真的在为大唐的衰落而难过。
不少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如果大唐,还是太宗陛下那个时候就好了。
“不能让太宗创下的基业就这样衰落了!”
唐宪宗看着水镜上的诗句,暗暗下定决心。
太极宫。
李世民苦笑一声,那日听完天宝朝及其后种种,他心情激荡,改写杜甫诗作之时全然凭着一腔情绪落笔,只希望那些后辈看到他的诗,多少能提振一点心气吧!
明朝。
冯梦龙悄悄松了口气。李白、陆游、苏轼,加上唐太宗,都是历史上一等一的人物,自己的作业应该没有被注意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楚棠继续道:
【另外,冯梦龙同学在不在,你这个作业有点东西啊!】
仿佛听到地狱传音的冯梦龙表情一僵:完了。
其他人也纷纷面露疑惑,冯梦龙是谁?竟然被点名了,难道他的作业也完成得非常好?而冯梦龙同时代及其之后的却是隐隐露出了兴奋地表情。
楚棠将他的作业贴在公屏上。
“唐太宗夜骂李隆基,杜子美集贤展高才。”李世民缓缓念出上面的标题,目露怪异,“这文题”
贞观君臣面面相觑,接着便听水镜里继续讲到:【唐太宗夜骂李隆基,杜子美集贤展高才,很明显,冯梦龙同学yy了一篇小说。】
未央宫。
刘彻的兴趣彻底被挑起来了:“yy是什么意思?唐太宗是先代君王,应该骂不到李隆基吧!还有杜子美也未曾展贤才,这yy难不成是虚造之说?”
他想起司马相如赋篇中的子虚、乌有亡是公,但这个题目听起来比司马相如的更有意思诶!刘彻端着酒杯,感觉好奇极了。
洛阳。
杜甫看着水镜也是目露茫然:“《汉书·艺文志》有言,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魏晋六朝时有《世说新语》、《搜神记》之流,这冯梦龙,竟敷衍了我朝之事?”
【小说内容是这样的,唐太宗一日有感仙人示警,有不肖子孙李隆基会败掉李唐半数基业,于是求得仙人开恩,趁夜潜入李隆基的梦境之中,细数李隆基的种种罪孽,把李隆基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警告李隆基勤于政事,亲贤臣、远小人,一旦有昏聩之举,他将执杖痛打,绝不留情。还贴心的当场演示,先把李隆基揍了一顿,直接把李隆基给揍醒了。
李隆基虽然心有余悸但并不信邪。第二天,李林甫来了,说起集贤堂里考校杜甫的事,李隆基本想说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结果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像被谁打了一下,殿内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叫着抓刺客,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只好作罢。
接着,李隆基仍然想说把事情交给李林甫处理,结果又被打了。一连几l次,都是如此。他才想起梦里太宗皇帝的话,于是试探性地开口表示自己亲临集贤殿主考,果然没有再被打了。
李隆基认命般来到集贤殿,亲自考校杜甫,发现杜甫果然是当世大才,当场授官。
此后,李隆基但有行差踏错之举,就会有棍子毫不留情地抽下来,他由此深信了太宗皇帝梦中之语,一辈子兢兢业业,并提前发现了安禄山等人的谋反之举,将他们一网打尽,安史之乱没有发生,杜甫也做了一个盛世臣,家庭圆满,喜获大团圆结局。】
太极宫。
李世民听罢精神一振:“好!朕正想要这么做,好好教训教训李隆基这个不肖子孙!”
房玄龄也有些忍俊不禁:“小说家言,当真天马行空。”
洛阳。
杜甫嘴巴张了张,不得不说,编得很梦幻。太宗不忍大唐沦亡,入梦施教,终生约束君王;自己抱负得展,再不用漂泊零落,虽只是胡编乱想之作,但终究是因着一份感念。
他笑了笑:“冯梦龙倒是个有趣之人。”
未央宫。
刘彻听得很爽:“这冯梦龙编得真不错,又是仙人又是入梦,又是挽救大唐国运的,他怎么不帮朕编一个,就叫什么……汉武帝梦临三国世,斩曹贼重光汉江山。”
看得出来,猪猪陛下对东汉末年分三国,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非常不满了。
司马相如忍不住捂脸,小声反驳道:“曹操也没有篡汉,不如斩了司马懿,将曹刘孙收为己用,重振大汉威名。”
话音刚落,他便发现座上的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司马相如心里一惊,慌忙跪下:“陛下,臣知罪,臣不该多嘴,御前失仪。”
刘彻笑盈盈地摆摆手,面容和蔼可亲:“长卿何罪之有?你的想法很好嘛,比冯梦龙的好,下去写出来给朕看看。”
司马相如:???
他确实不该多嘴的。
明朝。
朱元璋乐得直拍大腿:“有意思,有意思,这些民间话本子异想天开,倒是极适合解闷。”
朱棣跟在旁边点头:“这冯梦龙不知是哪朝之人,想法倒也新奇有趣。”
冯梦龙的好友冲他竖大拇指:“这个本子不错,冯兄捂得这样紧,竟没有给我等拜读。”
冯梦龙尴尬地笑了笑:“拙作,拙作,不值一提。”
他真的后悔死了,现在不仅是被点名了,历朝历代都知道自己写的话本内容了。
按理说他既然敢写,必然也不怕刊行,但问题是,这是水镜啊!放在水镜上历朝历代的人都看到了,那唐太宗与杜工部,必然也是能看到的。冯梦龙尴尬极了,如果他学习了网络用语,一定要说一句:写同人舞到正主面前了怎么办?!
不论他们如何做想,普通百姓却是对这个故事极为喜欢,尤其是中晚唐的百姓,明知道写的都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冯梦龙,是圆了他们的梦啊!
【冯梦龙是明朝著名文学家,整理、编写了“三言”等一系列白话短篇小说,以yy之作最为著名,这位同学的作业也深得偶像精髓,还写出了爽文的感觉。夜骂李隆基的情节,别说,还挺解气的。】
众人一致点头:没错,非常解气,要是太宗能取代李隆基就好了。广大人民群众无师自通开始进行再创作。
明朝。
刚刚还在讨论的朱家父子对视一眼,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好,是咱大明的文人!”
朱元璋对文人本没有特别推崇,但看着水镜上一个个汉朝的魏晋的唐朝的宋朝的,他深深地觉得大明不能输。这下好了,不仅有徐谓,还有冯梦龙,大明的文德,也不错嘛!
【不过安史之乱是封建矛盾的集中爆发,约束李隆基虽然能解决一时,但是还是逃不过历史周期律,大家要坚持唯物史观哦!】
太极宫。
李世民微微皱眉,楚棠的意思是,即使换了李隆基,唐朝也难免衰落?他想起前隋,杨广无道,民怨四起,最终天下大乱,这便是封建矛盾的集中爆发?可安史之乱,不就是因为昏君奸臣么?楚棠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咸阳。
嬴政同样目露沉思,她记得楚棠曾经称他们为封建时代,封建矛盾,是说整个封建时代的矛盾么?那大秦后来是否也陷入了这种矛盾?还有那历史周期律、唯物史观,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是有点不得了的东西。
【另外顺便提一下,古代小说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冯梦龙写过什么《王安石三难苏学士》,讲王安石怎样在才学方面碾压苏轼,这是什么王粉写出来的东西。】
北宋。
苏轼满脸问号:“王安石的才学碾压我??”感谢汉语的特殊性,让他一下子就懂了“碾压”的意思。
皇宫,宋神宗哈哈大笑:“王爱卿果然高才,都被后人写到话本子里去了。”
正在和皇帝议事的王安石一脸尴尬,听起来好像有点贬低苏子瞻啊!不过,他忽然也有点好奇,苏轼才高,他自认也不差,他们两个到底谁更胜一筹?
后宫里,曹太后一脸不平:“王安石的才学怎么可能比得过苏子瞻?冯梦龙好生无眼!”
【再比如说,《汉武内传》写,汉武帝出生之前,他爹刘启梦到有赤彘从云中直降宫内;《汉武故事》又讲,刘启梦到高祖对自己说,“王美人得子,可名为彘。”综上,汉武帝也被大家亲切地称为猪猪陛下。
另外两本小说里都写了汉武帝与西王母的故事,也算是圆了猪猪的修仙梦。
小说,圆梦神器!】!
第 43 章 故都的秋1
未央宫。
正在看戏的刘彻“腾”地一下坐起来,后面的西王母啊、修仙梦啊完全没听见,满脑子都是那句猪猪陛下。
他咬牙切齿:“好啊,无耻文人,竟敢诽谤于朕,朕的父皇何时做过这种梦?!”
他就说后世人怎么给他叫了这么个侮辱性极强的诨名,原来是有文人带头造谣!
“这两本书到底是谁写的,别让朕知道!”
景帝朝。
刘启拥着王美人面露无语:“什么赤彘入梦、高祖赐名,这些文人就知道瞎编。”
编就算了好歹编个别的啊!本来听着还没什么,谁家皇帝出生没有点异象啊?但被后世“猪猪”“猪猪”的一叫,刘启深深地觉得糟心。要么是龙要么是虎,谁家皇帝梦到一头猪啊!连累朕风评被害,可恶!
汉初。
刘邦也是捂着脸,又好气又好笑:“乃公是个粗人,可也不会取这样的名字,简直胡言乱语。”
东汉。
史学家班固受父亲影响,对汉事向来非常关注,早有修史之心,此时听到水镜里的话深以为戒,认真地对一旁的妹妹班昭说:
“民间多杂谈,或有文人采街谈巷语,杂编成书,与史有违,我等平日读书,须得尽力甄别,并秉持良史之心,放不坠史家之笔。”
班昭乖巧地点头,觉得兄长说的十分有道理。然而下一刻,她就听水镜里说到:
【据说这两本书都是班固写的,在小说史上名气还比较大,迅哥儿的《中国小说史略》梳理过。】
刚刚教导完妹妹的班固和刚刚被教导的班昭顿时:???
班昭疑惑地看着自家兄长,清丽的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兄长,这些都是您写的?”
班固当场跳起来:“一派胡言!我怎么会写这种东西,简直有坠我们班家的门风!这小娘子如何能这般污蔑于我!”
未央宫。
刘彻冷哼一声,磨刀霍霍:“班固是吧?”
朕要诛你九族!
中唐。
白居易微微疑惑:“班固未曾写过这两本杂说,楚姑娘怎的也不加甄别?还有那迅哥儿莫非是前面提到的鲁迅?”
听着真是一如既往地亲切,后世人这么热衷于给皇帝文人取诨名吗?
然而,他又有些纠结,这种野史传闻和课文有什么关系吗?怎么不直接讲课文呢?他还想看未来的自己写的《琵琶行》呢!
没有发现自家兄长的焦急,他的弟弟白行简在一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小说家者,正统不纳,后世竟为之修史么?”
他想起书斋里的各色书稿,忽然觉得创作动力更足了。
【不过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前人早已经指明是托名之作。班固是东汉史学家,编写过《汉书》,名气很大,所以有人就把这两本书挂到了他的名下,至于真正的作者是谁,不知道。】
班固松了口气,还好是假的,他可是要做董狐那样的良史,怎么会写这种荒诞不经之作!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郁:“后世之人好生无礼,如此随意附会污我名声。”
未央宫。刘彻冷着脸好不泄气,连造谣的人都找不到了,你们有胆子写,倒是有胆子留下名字啊!
【《汉书》的史学价值很高,和司马迁的《史记》,以及后面的《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其中,《苏武传》这一节写得特别好,写苏武奉汉武帝的命令出使匈奴,却意外被扣留,拒不受降。
他牧羊北海,吞毡饮雪,十九年持节不屈,直到汉昭帝时期才被迎返,告谒茂陵。苏武去时正是壮年,归来已经须发皆白。】
未央宫。
刘彻顾不得生气了,连宫内的朝臣也警觉起来,纷纷看向上首的君王。
卫青率先开口道:“陛下,据前推断,大汉应是胜过了匈奴,匈奴为何还敢扣押我大汉的使臣?莫非”
大汉这边胜果不大?最后一句话他没太敢说出口。
刘彻敲击着扶手暗自沉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匈奴既敢扣留,苏武在匈奴遭遇的‘意外’,定然不同寻常,难不成是匈奴王室内乱?”
有着良好史学素养的汉武帝非常会触类旁通。
卫青闻言也是表情凝重,若那苏武当真卷入匈奴内乱,便不好说了。
刘彻敛眉,将心里的思量暂时抛之脑后,道:“不论如何,苏武是我大汉朝的忠臣,不知此人现在何处,稍后拟旨,征召他入宫,朕要亲自一见。”
草原恶劣,苏武竟能始终坚守臣节,“吞毡饮雪”四字,看之已然心惊,此等志虑忠纯之士,青史作传,应当予以重任。
江淮。
正在游历的司马迁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眼中顿时迸发出卓然光彩:“我当真修出史书了!”
他想起父亲司马谈的期盼,想起有历以来所听的种种前代传闻,胸中无比激荡。究天人,通古今,他自当效仿夫子,为史作记。修史这份重责,他担得!
代郡。
尚是青年的苏武望着水镜,眼中充满坚毅,为人臣者,为君王谋;况他为大汉子民,怎可叛投匈奴?他苏武,宁愿站着死,也不愿坐着苟且偷生。
李家。
听到苏武事迹的李陵目露钦佩:“此等凛然之士,若能一见,当引为知己!”
水镜继续:【苏武有个朋友叫李陵,是李广的孙子,在《苏武传》里算是苏武的对照组,他兵败投降,还受单于所托来劝降苏武,被苏武断然拒绝了。】
李陵:???
正堂的李广豁然起身,须发皆张:“孽孙,投降叛国千载骂名,我李家几代名声就这样毁了!”
他心惊胆战,自己家里出了这么个叛国的孙子,陛下会如何想?天下人会如何看?
未央宫。
刘彻甩袖,满脸冷肃:“李广历经文、景两朝,深荷皇恩,朕惜他将才,即位之初便命他为未央宫禁卫长,他却养出这么个叛国的孙儿,简直有负于大汉!”
咸阳。
嬴政亦是面露不屑:“叛投匈奴,小人行径。”
倒是前面提到的苏武当真不错,矢志守节,风骨不坠,李陵既与他是好友,怎么没学来他的半分风骨?
【不过司马迁为李陵讲过好话,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后半生的悲惨遭遇,具体大家学《报任安书》和《苏武传》的时候可以再做了解。】
刚刚还在高兴的司马迁:……
能被后世人说一句悲惨遭遇,未来的他到底是落入了何种窘境?李广之孙,怎么会投降匈奴呢?
【司马迁觉得李陵事母至孝,对士卒很讲信义,同时还作战骁勇,可惜孤军深入遭遇强敌,没有后援,部下还叛变了。《苏武传》里,李陵也提到说自己刚投降的时候精神恍惚,几欲发狂,准备似时而动,效仿曹柯之盟。
说是后来汉武帝对李陵投降的事有所醒悟,派使者慰问李陵残部,还派人去接李陵,但有谣传李陵帮匈奴练兵,所以猪猪一气之下,把他全家都杀了,李陵由是心灰意冷。
苏武懂他的苦衷,二人之间还算友好,但对比之下仍是相形见绌。苏武归汉时,李陵为他送行,不无痛苦地唱,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两个人都是悲剧性很强的人物了,历代多有讨论,大家兼听一下吧。文学史上也有苏李诗,托名苏武、李陵二人,“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颇为深婉。】
李陵听罢怔怔不能言,皇恩深重,自己竟是做了投降之人,又累及老母与旁人,无论究其如何,青史上总要记上一笔。他苦笑一声,苏武之志,总非常人。
未央宫。
犹自生气的刘彻脸色仍然不太好,得知李陵未来会投降的消息,几乎立刻就想把他和李广抓来问罪,听到这番解释心里的气才消了几分,但嘴上还是有些不高兴。
“哼,投降之人,朕略作惩处怎么了。”
一旁的卫青沉默不语:杀全家什么的,好像,也不是“略作”吧!
太极宫。
李世民略略叹息:“李陵身陷重围强战不敌,其功仍有可书之处,后来种种,亦是令人唏嘘。”
南宋。
垂老的辛弃疾怅然长吟:“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中唐。
白居易有些不以为然:“不死于王事非忠,生降于戎虏非勇,弃前功非智,召后祸非孝,李陵比之苏武,自有云泥之别。”
【顺带一提,班固还没来得及将《汉书》写完就去世了,他的妹妹班昭受命帮他完成了余下的部分。
班昭才学很高,当时的皇后和贵人们都视他为老师,后来邓太后临朝,还特许她参与政事。
但是吧,姐姐不该写那本《女诫》啊!无论当时她的用意如何,后来这本书都被男权社会用作了施诸于女性身上的精神枷锁,延及千年,直到五四时期才开始有所松动。】
未央宫。
刘彻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一字一顿:“太、后、临、朝。”
不怪他警觉,从吕后专权开始,皇家便对这类事极为敏感。即使是他,登基之初也曾受制于窦太后,其中滋味,他最有感触。盖因太后势大,外戚也定然趁机做大,如此,又焉有人将皇帝放在眼里?若趁机生乱
他心下微沉,又想起西汉、东汉之说,一时对大汉的将来充满担忧。
咸阳。
嬴政听到太后临朝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毕竟不是大秦的事,他也犯不着忧心,倒是对水镜中所说的班昭生出几分赞赏。他没有太多男尊女卑的想法,只觉班昭既可修史又有参政之才,倒比一般男子还要优秀几分。
忆及先前提到的谢道韫,嬴政不禁想,后世如此,不知大秦是否也有些卓越女子。
不过
“男权社会,是指男性主导?五四时期有所松动,这个五四,可有何特殊含义?”
他凝眸,那种隐然心惊的感觉又出现了。
汉朝。
班固既感动又敬佩:“妹妹,是为兄该谢你,你替为兄完成了史书的修撰,又得皇上及宫中诸贵人深恩,班家以你为荣!”
班昭同样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水镜里说的真的是她吗?她未来竟能替兄修史,还参与朝政?!
此时的她毕竟年纪尚小,已然激动得两颊通红:“兄长不用言谢,修史亦是父亲的志向。可是,太后为何会临朝呢?楚姑娘为何又说我不该写《女诫》,男权社会又是什么意思?曲和顺从,女子之道,难道不是对的吗?”
她将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想要面前的兄长给她一个答案。
班固沉默不语,水镜中的后半段话令人心惊,他熟读史书,又关注汉事,太后临朝,岂非外戚专权?难道大汉又出了一个吕后?
班昭见兄长目露思索,乖乖地没有说话,一双澄澈的眼睛却是眨了眨,她看不到楚棠的样子,但早就对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后世女子产生了好感。
她读诗明史又妙语连珠,品评历代而毫不见卑弱,无论是现实还是书史,班昭都未曾见过这样明朗的女子。可她在提起《女诫》之时的叹息是那样明显,虽不甚明白“男权社会”之意,但,自己的一本书竟成为了女性的千年枷锁,岂非是害了历代女儿?
覆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绞起,班昭暗暗下定决心,修史可以,《女诫》什么的,就不写了吧?
当然,宋明两朝的有些儒生却是不服气了,他们忌惮楚棠背后的“神仙”,不敢破口大骂,说的话却依然不怎么客气:
“《女诫》是女子典范,为女子者,自当卑弱敬慎、曲从和顺,竟被污为精神枷锁,何其无知也?!”
“不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女子的天理!《女诫》、《女则》,自是闺阁嘉作,怎可妄加批驳?!”
【五四运动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如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这一时期,无数思想活跃,同时也诞生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革命先辈、文学大家。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课文,正是出自五四时期的明星作家、新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人物——鲁迅先生的粉丝郁达夫之手。】
楚棠特意卖了个关子转折,鉴于当代学生对迅哥儿的恐惧,她没有率先就去挑战鲁迅的作品,好歹先适应一下。
然而,这一连串的话却是使诸天万朝的人纷纷警觉,尤其是刚刚便对“五四时期”有所考虑的嬴政。
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各种学说涌动,俱以诉求诸侯,这种盛况自然造成了人心的浮动,极不利于国家稳定。楚棠用五四类比春秋百家,并将之冠以“思想解放”之名,联系她之前提过的男权、封建,莫非这思想解放,指向的是整个古代?!
未央宫。
刘彻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浮动的思想不利于国家的稳定,他近年也在思量可有何学说能将天下收于一心。楚棠对皇帝的态度不同寻常,他在水镜里也曾见过后世的“皇帝”,一身朴素,极不起眼。
这五四的思想解放,到底是“解放”到何种程度?后世,还有皇帝吗?
太极宫。
李世民暗自思量: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这是《易辞》中的话。成汤代夏、武王伐纣,二者皆以武力推翻前朝,楚棠所谓“革命先辈”,莫非是汤、武一类人物?
莫名的,他们对接下来要讲的课文升起一丝警惕。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考虑这么多,比如有的文士就关注到了最后一句话:
“明星作家,新文学史,虽不知全貌,但能载入史中,一定也是一位大才吧!不知道比起李杜如何。”
“李杜是何等人物,哪里是能比得的?水镜说这郁达夫是鲁迅的粉丝,就是前面提到的鲁迅?那几句诗完全不成样子嘛!他的粉丝能好到哪里去?”
“我倒是觉得鲁迅那几句诗不错,虽不通形势,但冷峭深沉,郁达夫写得应该也不错吧?”
中唐。
白居易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怎么就是郁达夫呢???”
他呢?!《琵琶行》呢?!不是说《登高》的后面是《琵琶行》吗?!
郁达夫写的能有我好吗?!
唐宣宗李忱同样不爽:“怎么不是白乐天?!”
白乐天的诗写得多好啊!“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他的《琵琶行》就是千古绝唱!
李忱在心中将白居易的《琵琶行》回顾了一遍,又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郁达夫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竟抢了白乐天的先!
画面变换,水镜上出现一段朱红的城墙,城墙右侧垂下一簇金黄的银杏叶,正中间是几个大字:《故都的秋》——郁达夫。
白居易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个名字,看起来不太像诗,莫非是其他文章?
李贺对这个名字同样疑惑:“故都的秋,意为故都之秋?”
如此书辞,似不甚雅致。
刚刚尚在沉思的李世民也回过神来,咂摸着这几个字的意思:“故者旧也;都或为国都;‘的’当与“之”字同调;故都的秋,似有怀念之意。此作莫非暗含黍离之悲?”
当年,周大夫行至周朝国都,见到故朝宫室宗庙,尽已长满禾黍,心中仓惶不忍去,唱为《黍离》一首,诗中有“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之句,极言故朝之思。联想到前面曾提到过的南渡,莫非此作写于后世罹乱之时?!
不止是他,秦皇汉武包括后面的武则天、赵匡胤朱元璋等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对后代的担忧取代了此前对“革命”的犹疑,诸位君王都微微屏住呼吸,坐等水镜中的后文。
【《故都的秋》是一篇散文,也是郁达夫的散文代表作。
简单介绍一下作者。五四时期,涌现了大量的文学社团,当时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叫文学研究会,一个叫创造社。前者关注现实,后者更为贴近内心,具有浪漫主义色彩。
郁达夫是创造社的先锋之一,另外一个是郭沫若。
至于文学研究会的成员,有冰心,还有沈雁冰,不过大家可能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叫茅盾。】
北宋。
苏轼一边听一边与自家弟弟讨论:“文学社团,该是集社之意?”
苏辙点点头:“应是如此,类似唐时的元白、韩孟诗派?但元白韩孟本人倒无结社之意,所谓社团,该是其中诸家观点一致,文风类同?”
“关注现实,似承国风、乐府之旨;关注内心,却有些像屈子辞章。这‘浪漫’一词,倒是有些意思。”
苏轼觉得跟着水镜他已经学了不少新词了。
苏辙笑了笑:“如此说来,后世文章倒也与我等承自一脉。以诗文结社,同气相求,兄长对那‘文学社团’可有兴趣?”
苏轼摆手:“罢了,我满腹不合时宜,还是自写些诗词文章吧!诗社宗派,不敢望前贤。”
他不操这个心。
另一边,黄庭坚却是对这个文学社团很感兴趣。他也想到了先代的各种诗文流派,唐人已将诗写尽,穷则思变,他想出一套点铁成金、夺胎换骨的理论,以杜子美为效法对象,也有几个赞同之人,干脆也结成一个社团?
洛阳。
杜甫盘点了一下:郁达夫、郭沫若、冰心、茅盾,还有前面提到的鲁迅,后世的大家亦是不少,且听起来,个个都有开创之功。他忽然对楚棠说的“新文学”很感兴趣,故都的秋,与他作中的“万里悲秋”,情感是否相同呢?
【写秋的文章,古已有之,郁达夫的这篇文章到底好在哪里,竟可以在几千年层累积成的文本中脱颖而出呢?请大家先读读课文,初步感受。课本不在身边的同学也没关系,看ppt也一样。】
白居易及其粉丝一致点头,没错,他们也想知道,这篇《故都的秋》到底好在哪里,竟然连他/白乐天都能被挤下去。
水镜下的人一半带着不服,一半抱着对所谓‘明星作家’‘新文学史浓墨重彩的人物’的兴趣,纷纷抬头去看水镜里的文字。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不对劲,不对劲。
白居易表情微变,他其实同样欣赏简明朴实的文风,从他要求作诗“老妪能解”就能看出来。
但是这《故都的秋》,行文语言却与他所熟悉的散体文章不同,倒是和楚棠讲述时的用语类似,书辞文章与口头言语竟不作区分吗?
联系到前面说的新文学,难不成后世所谓之“新”,便是与古全然不同?他想起楚棠提到的鲁迅的几句诗,那诗也与时下诗歌判然有别。诗文俱是新言语新形式,后世之文学,真可谓是万象更新了。
咸阳。
嬴政眼神似有凝重,他似乎有些能理解所谓的“思想解放运动”了。
学说思想,形诸于文字,传诸于言语,后世文字与辞章与前代如此不同,推行之时,必然会遭遇持古者的反扑,便是一番不亚于百家争鸣的论战。新文学胜,即是新思想胜,如此便是“解放”。
初时的《喜看稻菽千重浪》,楚棠只节选关节部分,并未放出全篇,况当时他们的关注点俱在杂交水稻之上,对行文竟有所忽略,且于“课文”之意,亦没有十分清楚。今日陡然提出“新文学”之说,与此前诗文相区别,又录以全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文章比所谓旧文学易懂许多,更兼他们的文字,简单明了,掌握的难度大大降低。新思想若依靠新文学传递
他神情一顿,敛下沉沉心绪,冷声道:
“李斯。”
李斯闻声上前,恭敬道:“陛下。”
“秦篆整理得如何?”
“回陛下,臣已与王大人集成简册,只秦吏尚有短缺,六国遗民亦多有抵触,推行之事,需再行议定,才可保万全。”
嬴政淡淡地看了过去:“朕记得,你擅书道。依你所见,后世文字如何?”
李斯神情微肃,谨慎道:“回陛下,水镜所展示的文字虽与时下多有不同,但部分仍可由形见意,符合古造字之法,书写却更为简单。”
嬴政颔首,若有所思。李斯似有所感,但皇帝未曾开口,他不敢多做揣测,拱手退下。
太极宫。
李世民敲击着面前的桌案,忽然开口:“褚卿,你以为这篇文章如何?”
褚遂良闻声上前,由于出身原因,他略通文史,幸蒙皇恩,担任起居郎,录记天子言行。圣上雅爱词章,他们君臣偶有谈诗之对,此时听到问话,他不敢怠慢,答道:
“回陛下,此文似为俚俗之语,文句之间却仍有典雅之意,和我等文章截然不同,想必便是后世所谓‘新文学’。”
“不只是文学新,”李世民道,“褚卿仿过他们的文字吧?”
褚遂良拱手而拜:“臣惶恐。”
李世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从秦篆至今,文字多有精简,后世的文字想必也是精简过的吧!如此简易,若以此种文字,书新文学、传新思想,褚卿以为如何?”
褚遂良神情一滞,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冒汗。见他这样,李世民反倒是笑了:
“简明意味着易学,后世确有不少可借鉴之处。以众卿所上奏疏为例,若是俱如这后世文章一般,朕批阅的时辰,可是大大减半咯!”
时下文风多承齐梁、前隋,连篇累牍,华而不实,写半天到不了机要之处,一份奏疏便要花不少时间。即使他已然有令,变化却仍然不大。天知道他每天在文辞繁富的奏章里要提炼出事件来有多困难,就不能写简单一点吗?
李世民腹诽两句,开始考虑是否让朝臣也学一学这后世行文。
明朝。
朱元璋亦是在咂摸:“后世的文章,比咱的要好懂不少嘛!”!
第 44 章 故都的秋2
诸位帝王凭借着高超的政治敏锐度,嗅到了这篇文字背后隐然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而各朝的文士更多却是关注到了文章本身。
中唐。
白居易面带犹疑。文人相轻,自古皆然,对这篇抢了他“位置”的文章,他其实是怀了几分挑剔的态度的。就算他现在还没有写出《琵琶行》,但他对自己的诗文是有信心的。
可是,这篇《故都的秋》,他从未见过此种写法。
“细究文章风致,确实源于宋玉‘悲秋’,又含有赏味之意。观其文句,多为俚俗之辞,却暗藏雅人深致。明明是新文学之形式,却有旧文学之韵味,郁达夫所写,莫非是过渡之章?”
他的看法和先辈褚遂良不谋而后,却在其上又更近了一步。
白行简听罢若有所思:“这新文学的写法,与兄长作诗之旨似乎暗合?”
作为弟弟,白行简当然知道自家兄长要求作诗使“老妪能解”的主张。
白居易颔首:“此种行文,确实更为易懂,但如此文章,与政教之用有何关涉?”
受杜诗的启发,他愈发认同《诗经》与汉乐府之辞中的怨刺篇章,上次水镜结束后,他重读各篇,并与元微之探讨商议,逐渐对新乐府运动之旨有了较为完善的思考。
诗文都应当讽喻现实、针砭时弊,郁达夫此文感秋意,述秋怀,却不过是嘲风雪、弄花草的篇章,即使老弱妇孺能解,与现实的联系又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美则美矣,可惜六义俱缺。”
这么看感觉也比不上我的诗啊!
白居易又开始不平了。
与他不同的是,明清两代的文人对这篇文章的接受度就高多了。
刚刚还因为舞到正主面前而社死的冯梦龙读完之后,眼前就是一亮。
因为爱极歌妓候慧卿,他多行走于姑苏茶楼酒馆之间,逐渐地便对民间偏什熟悉了起来。民间风情泼辣质朴,所爱俱是俚俗之辞,却隐然有活泼风致,与时下道学家宣扬的板滞文章截然不同。自己惯读的诗文,竟是难以承载这种鲜活之气!
他一边惊讶,一边尝试着运用民间谚语来著书,而此时水镜上展示的文章,相较起来竟更加晓易!他迅速作出判断:
“这种行文既可迅速流传于市井,又隐有雅韵,暗合文士之心,倒是极为适合写话本!”
话说回来,后世既有如此语言,他们的文士写不写话本子啊!
清朝。
曹雪芹一边品味一边频频点头:“这些文字通畅易懂又蕴含诗意,虽与古不同,却不失为好言语,足可借鉴!”
书斋中的蒲松龄亦是颇感兴趣:“既有传奇、诗赋的风致,又有宋元、前明话本之俚俗,后世文学风气颇新!”
和冯梦龙一样,曹雪芹与蒲松龄二人也不约而同想到这种语言在小说创作上的优势,纷纷拿出纸笔,将水镜上的文字抄录下来,预备结束后再精研深味,借鉴一二。
【大家应该读完了,我们一起来看。这篇文章给大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多数人可能会回答,美。
的确,美的呈现来源于优美的语言,亦得益于作者精巧的匠心。
先看标题,故都的秋。故都,点名地点;秋,明确写作对象。故都,指的是北京,那时还叫北平。
北京大家知道,是明清两朝的首都。当年,明成祖朱棣为了弥合南北,并戍卫边地,将国都从南京迁到了北平,并更名为京,从此开启了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风骨。后来清兵入关,取代明朝,仍然将北京作为国都。
“故都”两个字,本身就具有浓烈的历史意味,暗含眷恋的情怀,将“秋”与“故都”并举,其实是将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结合。】
奉天殿。
朱元璋猛然抬头看向朱棣:“你迁都了?!”
朱棣一脸懵:“我不知道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那北平是你的封地吧,倒也知道往北。”
南北之事亦在朱元璋的考虑之中,他本想效法汉唐,迁都长安,结果水镜这时候甩下个惊天炸雷,说朱棣迁都北平了!
朱元璋心情颇有些矛盾,朱棣迁都,就是说自己的迁都计划未能实现呗!
平心而论,北元仍有觊觎之心,长安并非御边的绝佳之地,这一点他也有考虑。倒是北平,恰似屏障,据守其地便可御敌于国门之外。朱棣竟然有如此魄力,直接将国都迁往北平!
朱元璋微妙地生出了一种虎父无犬子的感觉。
但是,老朱又有些不得劲,朱棣不是他指定的太子啊!这龟儿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老父亲忧心不已,一旁的朱标竟还笑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咱们朱家的好男儿。”
朱棣一时对上自家大哥,有些没好意思,倒是周王朱橚盯着朱棣眼放光芒:“四哥好帅!”
很显然,老朱家也学会“帅”这个词了。
朱元璋瞪了一眼朱橚:“闭嘴,把你大哥置于何地?”
却是没像往常一样顺带着骂一句朱棣了。
朱橚抖了一下,默默闭上嘴。正在此时,朱樉幽幽开口:“老四怎么就是祖了?”
对哦!
只有开国皇帝才能称作祖,朱棣竟然是明成祖!到底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带孝子给他抬的庙号?!
朱元璋的死亡视线再一次投向朱棣:“孽子,太宗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吗?!”
朱樉再次补刀:“抢了大哥的皇位不说,还妄自称祖,老四啊老四,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朱棣百口莫辩:“我没有抢大哥的皇位!再说庙号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没有抢大哥的皇位你怎么当上皇帝的?”朱棡冷着脸问。
大哥就算了,凭什么是朱棣当皇帝,他这个哥哥不要面子的吗?!
朱棣被这些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还要防备自家老爹的眼刀,左支右绌。一时之间,宴席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末了还是朱权弱弱地举了个手:
“那个四哥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又是谁啊?”
满室皆静。
对啊!
光关注着朱棣,差点忘了后半句。君王死社稷虽然听起来风骨卓绝,但是大明亡了啊!
众人迅速回想起先前水镜所提到的明人南渡。
“清兵入关,这清兵是异族?异族又入主中原了?!”
朱元璋一拍桌子,好好的家宴生生被破坏。
秦汉唐宋诸朝对这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非常激赏,话虽直白,卓然气骨却是扑面而来。
“这明成祖朱棣确也不错。”
嬴政颔首道,听了满耳朵的李隆基,再听到个正常皇帝真是太不容易了。只是
他沉吟着“清兵入关”几个字,不禁眉眼冷峻。
明朝。
犹自欣赏文章的冯梦龙惊疑不定:“大明已有颓势,君王死社稷,南渡之期”不会就在当下吧?!
而冯梦龙之后的明代遗民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白练无情,送君王一命,可怜圣主好崇祯,独殉了社稷苍生啊!”
他们悲叹不已,煌煌大明,汉家衣冠,怎么竟是败了呢?
【再看正文。散文的特点,一则写景,一则言情,情景相生。在课文中,哪句话直接表达了郁达夫对故都秋景的情感呢?相信大家都能找到,就在文章结尾处——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那么,故都的秋到底有什么独特迷人之处,竟能让郁达夫情不自禁说出这样的话呢?】
三国。
曹丕对郁达夫深婉的笔致存了几分欣赏,听到问题后有些触动,说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悲哉秋气,却也有清瑟之意,牵人心魄。”
主位上的曹操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这个二儿子,文才倒也出众,只是笔下诗章终究是纤弱了些。在他看来,自然就不如四子子建“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的意气。
谁知道,子桓后来竟然是篡汉自立了呢?曹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了解自家儿子了。
北宋。
柳永凭栏远眺,正是万里秋色之时,他几番科举不第,几乎断了仕途,虽浪迹天涯,但心中愁苦仍是难解,此时又见到这样写秋的文句,未免也生出了感慨:
“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到处是花色凋零,翠叶零落,好景尽数衰残,如此秋日,又有什么可值得眷恋的呢?”
苏轼听完提问,饶有兴趣地对着弟弟说道:“写秋名篇,古已有之,我倒是觉得刘梦得那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最得我心。子由你说,那故都的秋,是怎样入了郁达夫的心?”
苏辙有些无奈:“兄长又要考我。”
苏轼笑眯眯,聊天的事,怎么能叫考呢?
苏辙顶着自家哥哥含笑的眼神,只好答道:“后世文章用语直白,依我所见,他所谓故都之秋独特之处,在于清、静、悲凉之感。”
话音刚落,便见水镜中的画面上出现了首段的文字,苏辙所提到的那句正好标红:
【是的,在郁达夫看来,“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苏轼看着苏辙笑了起来:“子由果然答对了。”
我弟弟真厉害!
苏辙: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不是稚童了,有眼睛都能看到好吧!苏轼装作没看见弟弟的怨念,盯着水镜上的文字开口道:“‘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这句话似为强调,但是不是有些不够简练?”
他默默将那句“啰嗦”换了一个说法。
苏辙经他说也发现了:“后世为文,倒也不嫌繁复。”
不是说写的不好,是真有点不习惯。
【这里,郁达夫特别点出了北国的秋,因为北国的秋有如上特点,所以他不远万里要从杭州赶赴。杭州是南方,青岛是北方,按理说能饱赏北国的秋意了,但郁达夫没有停驻,而是继续向北,去到了北平,为什么?
很显然,在他看来,北平的秋味更浓,青岛的还差点意思。
所以说,这里作者不惜笔墨,写“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恰恰照应了那句“不远千里”。杭州→青岛→北平,三个地名的转换,本来就暗含奔赴、寻访之意,也就更衬出了作者的眷恋之情。】
水镜下的众人一齐沉默。没错,这种感觉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先前听《短歌行》时就出现过。
“这大概就是楚棠经常提到的,阅读理解吧?”
嗯好像一下子更能领会这四个字的意思了呢!
未央宫。
刘彻将溜到嘴边的“废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始关注文中提到的地名:“杭州、青岛、北平,只知南北,不知具体可对上今时的何地?”
太极宫。
后面的李世民多掌握了一个信息:“开皇九年,隋文帝改钱唐郡为杭,吴山越水确为典型的南地风光。青岛与北平俱在北地,天子守国门,北平莫非是幽燕之地?”
长孙无忌接着沉吟道:“若辗转三地赏秋为实写,这郁达夫行路的速度,是否太快了些?”
李世民大致估摸了一下余杭至幽燕的路程,也不由得微惊。他忽然忆起水镜曾经展示的袁老授勋时的画面,那宽阔平整的道路和可以载人的铁盒子,如果后世人的出行方式是那样,那这个赏秋的路程倒也能理解了。
但是,这样的路和铁盒子,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那么,作者选用了哪些典型的景物来表现故都的秋味呢?请大家阅读文章的第3~11自然段,找出其中的典型景物,并为之拟一个小标题。】
中唐。
白居易轻咦了一声:“自然段,是从每行起首空两字处算起?自然成段,这个称谓倒很贴切。”
元稹接着道:“他们的句读也更为清晰,语言、句读、分排俱是通易,那岂非人人皆可学?”
同是文人,白居易一下子就懂得了元稹的意思。他们常觉大唐文德鼎盛,但大唐仍有不知书之人,后世,可是连随意女子都能读书的!
元稹微一感叹:“当日我曾言及楚姑娘所问过于简单,你说她为塾师,或有开蒙之责,故而务求面面俱到。如今看来,不止是教授之责如此,更是因为他们所学所用俱是新文学,去古已远,难以理解才对。”
白居易也想起来这番问答,他道:“昔年《诗经》至于汉,有毛亨、毛苌为之作传注,阐明经义;东汉郑玄又为毛诗作笺注,补充修订;
至我朝孔太常,又为《诗》、《书》、《礼》、《义》、《春秋》等五经作疏,传天下学子。盖因时移世易,言语相隔,前人所作已多有不解,故而需代代相阐。后世释前作,本倒寻常,就是这新文学的翻覆,实在是太大了。”
北宋。
苏氏兄弟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新旧之间判然有别,隔阂日深,那新文学推行之初,是否与旧文学有决裂之意?”
苏轼摇摇头:“未必,你听楚姑娘先前所讲,诗骚不忘,魏晋至唐,更有那明清的高明、曹雪芹。他们虽有新文学,却仍不忘旧之典籍,对李杜二人更是尤其推崇,我看不是决裂,而是兼收。”
苏辙想了想笑道:“如此看来,后世也是文明昌盛之朝。”
启新风而未忘本,他们的君王真是崇德知礼之人!
苏轼也笑了:“文本相通,我等也来看看这新文学的写法吧。”
他边看水镜上的文章边做总结,“第三自然段,从‘一椽破屋’起始,所见景物俱限于院中,便是院中秋色;第四段写秋槐落蕊,不写菊花梧桐,反写槐树,倒是新奇。”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槐蕊细密层叠,踏之无声,倒也符合所谓‘清’、‘静’的秋味。”
苏辙对这一段描写甚是喜欢。
唐朝。
骆宾王初至临海,履任县丞,在此之前,他堪堪才度过了一年牢狱之灾。那时在狱中,也是一个秋日,骆宾王听到寒蝉的鸣叫声,写下了“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之句。所以,他很容易捕捉到了关键要素。
“寒蝉鸣秋声,也是典型清秋之景,只是”他将目光落到了尾句的“蟋蟀耗子”之上,眉头微皱,“蝉是高洁之物,怎的与老鼠并举?”
老鼠就算了,用的还是民间俗称,格局都拉低了几个档次好吗?!
骆宾王深深地觉得自己歌咏的蝉被糟蹋了。
郁达夫,你能不能好好写蝉?
杜甫也在思考楚棠的问题:“自古写秋者多言雨,郁达夫看来也未能‘免俗’。”
“我看倒也有新意。”李白看向后面几段,弯唇端起酒杯,似在品酒,又似在品文。
杜甫秒懂,会心一笑:“不详写雨却是将笔墨落到都市闲人,便是在秋雨的萧瑟里加入清闲之意,竟有些‘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的诗意。”
他念的是孟浩然的《过故人庄》。
李白见杜甫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笑意顿深,一边给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一边道:“所言确是。不过我略有疑惑的是,市易之所人流熙攘,却不似文中所写的清旷悠闲。”
杜甫点点头:“观文中所绘之景,倒也有些像里坊生活。”
“第十一自然段谈及秋果佳色,也颇为独到。就是,末尾一句有些奇怪。”李白眉宇间露出几分迷惑不解,“GoldenDays,这是何意?”
观其形状,与西域字形也不一样啊!为什么要在文章里加入陌生文字?难道这是后世的一种风俗?这字,长得也不好看啊!
好吧,不只是不好看,长得也不像字。
同一时间,看到这里的秦皇汉武等人同样缓缓打出一个:“?”
GoldenDays,什么玩意?然而楚棠没有听到几位陛下的疑惑,仍在讲述课文:
【大家找出来了吗?我在这几段中一共找到了五幅典型图景,以供大家参考,分别是庭院秋色、落蕊秋意、寒蝉秋声、秋雨话凉、秋果奇景。】
水镜上将这五个小标题一一列出,并相应的配上了一幅小图。
【首先来看第一幅,庭院秋色。
“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这里的描写非常细腻,破屋、碧绿的高天、驯鸽的飞声、槐叶日光、牵牛花。设想一下,如果你在这间庭院之中,看到这些景色,你会是什么感受?】
中唐。
柳宗元亦是写景名家,听到这话略一思索,便道:“破屋、破壁腰,感觉倒是有些萧瑟。”他对这两个“破”字印象颇深。
一旁的刘禹锡却摇摇头,表示不是很认同:“虽是破屋,泡饮浓茶却可见悠闲之意,而碧绿高天尚可闻驯鸽飞声,与前面的‘皇城人海’相对,更显出静谧来,我觉得身处其中倒很闲适,有渊明隐居之风了。”
辋川别业。
诗画双绝的王维对这段庭院秋色的描写十分欣赏,只看文字,便仿佛像看到了一幅画似的,特别是最后那一句“静对”,他简直激赏极了:
“佛家有习静之说,于破壁腰中,静对朝荣的蓝朵,可见物华之变化,陶冶性情,向内观心,郁达夫颇有佛性。”
听了满耳朵的好友裴迪: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维信心满满:“‘静对’一词足矣观出。可惜不能与他一见,否则我必要与他结交一番!”
辋川庄上,可比皇城破屋适合习静多了。再说,他可是有一院子的朝荣!
裴迪看了一眼自家好友又是欣赏又是遗憾的样子,心里一阵无言。当着我这个朋友的面说你想跟另外一个人交朋友真的好吗?怪我不跟你一起信佛咯?
【不知道大家感受如何,就我自己的阅读体验,读到这一句时,我是真的为故都的秋心动了。
皇城喧嚷,一椽破屋辟出隐世之所,隔开市井喧喧。每天早晨起来一边喝茶醒神,一边就可以望见碧绿的天空,天高云淡处,不时划过驯鸽的身影,翅膀扑展的声音偶尔响在耳边,反倒是觉得更加安静了。还可以细数日光,闲对花色,很少有人会不心生神往吧?写得很美,很静谧,很安闲。】
刚刚参与回答的刘禹锡和王维但笑不语,看吧,我们和后世人的感受是一致的!
柳宗元暗自摇头,若真如此,郁达夫为什么要强调“破”呢?
【这是我对这一段中秋景的感受,总体来看应该是一种清新静谧的色调。那大家回想一下,郁达夫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水镜之下的柳宗元眼睛倏然亮了。!
第 45 章 故都的秋3
【在文章开篇,郁达夫就明白地指出,北国的秋,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清、静、悲凉,是故都的秋的总体特点,换句话说,本篇文章的所有描写,都是围绕这三个词展开的。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的感受与郁达夫的不尽相同?为什么在他看来,北国的秋味,既有清、静,又有悲凉?】
刘禹锡:“他有蛰居之苦,抑或家国之悲?”
很明显,阅读理解的渗透力是惊人的。
柳宗元觉得不太对:“知人论世虽是必要之章,但人各不同,尽作如此解读,似乎有些失之武断。”
【听到这里,大家的小雷达或许就要指向破屋和破壁腰之类的字眼了。破有残破、破败的意思,不正好能体现悲凉吗?再说,悲秋已经是文学上的老传统了,“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郁达夫有这种感受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北方寒冷,秋景总是凛冽萧瑟的。】
曹丕和柳宗元等人一致点头:说得没错,悲秋之旨自有其渊源。
【可是,大家初中或许拓展过另一写秋的名篇吧!——老舍的《济南的秋天》,济南,同样是北方。】
众人:诶?又来一个哦!
大家心中也有考量,初中、高中应是后世的学习之所,楚棠每次提及相关课文,都会理所当然地说,大家学过。虽未明言,但不难猜出这书院范围覆盖之广,而能登上课文,或是被迁移提及的,无一不是名家名篇,老舍,必然也是那新文学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北宋。
苏轼不无兴味道:“鲁迅之文章冷峻深沉,郁达夫之文章有俚俗语却不掩雅人深致,这老舍的文章,不知又会是何种格调?”
在大家或期待或好奇地目光中,水镜里放出了《济南的秋天》全文。
清朝。
从郁达夫的行文中受到启发的曹雪芹对新文学兴趣颇深,听到水镜提起另一篇,他早有先见之明的铺开一页新纸,准备相机抄录。画面一转,他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济南的秋天是诗境的”曹雪芹微微凝眉,这句话很寻常,但细品下来却又大有意味。
唐代的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将诗之格调境界分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等二十四品,老舍说济南的秋天是诗境的,自然给人以无限遐想。
再往后看,古城、清溪、山影、红袍绿裤的小妞儿秋是活泼的,老舍的语言也是活泼的!
曹雪芹眼中闪出几l分光彩,不再耽搁,立即奋笔疾书。他觉得老舍的行文似有一种韵味,竟比郁达夫的更为吸引他!
北宋。
苏轼敲着桌面细细玩味:“这一篇里集中写山与水,山之色彩极为丰富,又有‘晴暖的阳光’‘诗一样的温柔’之句,水则极言它的绿,鲜明而蓬勃,哪里是秋景,直是刘梦得所谓‘我言秋日胜春朝’的盛况了!”
唐朝。
刘禹锡也觉得恍然明朗起来:“这竟是北地的秋!济南,便是齐州?”他忽然被这篇文章勾出了几l分游兴。
一旁的柳宗元对比了一下两篇文章,志趣的确是截然不同,他们写的都是北方,亦都是古城,老舍所见,可是和清、静、悲凉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嘛,柳宗元想了想,还是投了郁达夫一票,他觉得郁达夫写的更符合他的审美。
与此同时,辋川别业里的王维也将心中的天平倾向了郁达夫。
倒是之前关注到GoldenDays的秦始皇又迅速发现了一个类似的符号:sweetheart。
始皇帝眉眼深凝,犹带困惑,为什么后世文人写文章,总要夹杂上这些符号?难道是一种风俗?
【在老舍的笔下,同为北方的济南,秋天却是充满生机的,“天水之间,全是清明”,“温暖的空气,带着桂花的香味”。这是一个蓬勃的、生机盎然的秋天,跟北地萧瑟可以说是一点也沾不上边了。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作出种种猜测,比如两地的景致不同,又比如两位作家心境不同、有不同的志趣等等。
大家想得也没错,在关注庭院秋色之外,我们不妨将目光聚焦到两处闲笔。
一是这一段的开头。“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年了。”显然,这句话里含着几l分眷怀之意。但是,作者怀念的是哪些景色呢?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些好像都太过普通了,故宫、长城、香山、天坛公园、颐和园等著名景点,竟然一个都没提到。】
等等等等。
朱元璋怀疑自己听错了:“长城写一写倒也罢了,这故宫,应是皇宫吧!竟然能随意游赏?”
朱标也觉得奇怪:“《魏书》有载,任城王澄上表请求‘减公园之地,以给无业贫口’,公园是古代官家园林,天坛而冠以‘公园’之名,楚姑娘提起来又这般随意,难道那天坛、皇宫,人人可去?!”
“可是这不太可能吧?”朱棢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大家觉得推断出的信息过于挑战认知,纷纷否定,倒是被声讨半晌的朱棣想到了什么,谨慎开口:
“敢教日月换新天。”
朱元璋眼神陡然一凛。
差点忘了,这是第一课开篇,楚棠提到的一首诗,伟人的诗。
他初读时只觉气势惊人,但仔细一想,“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分明有些像他当年率军同蒙元对峙的样子,起义军与朝廷针锋相对!
他胆战心惊地沉吟:“敢教日月换新天,咱先前还以为是寻常的改朝换代这伟人,到底给后世换了个什么样的天?!”
【陶然亭,在北京城南,亭名取自白居易的诗,“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芦花,就是芦苇,也就是我们学过的蒹葭。“故垒萧萧芦荻秋”,芦花也是古诗词中的常客。】
元稹拍了拍白居易的肩膀:“没有《琵琶行》,你还有陶然亭。”
白居易:有点开心,但也不太多。
【钓鱼台,书上也有注释,在北京阜门城外的三里河,环境清幽;西山、玉泉、潭柘寺,都在西山一代,地处京郊。这些地点都离皇城中心很远,而虫鸣、夜月、钟声,都是自然的野趣,给人感觉是萧瑟孤寂的。可郁达夫偏偏怀念这些。
再看第二处,牵牛花。按理说,这一段讲到“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就可以结束了,但作者硬是要加一段——
“说到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者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l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为什么作者喜欢蓝、白而最不喜欢红色?红色的牵牛花也很好看呀!而且,为什么一定要疏疏落落、尖细且长的秋草作陪衬呢?】
中唐。
李贺略作沉思:“蓝白清疏且淡,与清、静之景相合,若是红色便破坏了庭院之秋的意境,疏疏落落的秋草,又添几l分悲凉之感。”
他的眼中露出些许萧索之意,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能理解郁达夫的心境,自科场受挫以来,自己见得秋月春花,不俱是这般感受么?
晚明。
张岱对郁达夫的文章也颇为欣赏,他受王学左/派的影响,极爱性灵之文,又兼家学渊源,亦善辞章,平日也写些记游记事的小品文。这篇《故都的秋》虽然行文习惯颇为独特,但其中韵味却颇见性灵,毫无匠气。如今看到这一段议论,更是觉得会心不已:
“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郁达夫对花色的论议这般精细,可见是个雅致之人,蓝朵之下衬以疏落秋草,自是我辈中人的志趣,惜不能与此人把臂同游啊!”
或是哪怕就同他在文中所写的皇城院落里静赏秋色,想来也定然十分美妙。
文人之交,往往只在一点合契。
【从色调来看,蓝和白是冷色调,紫黑色显得有些沉重了,而淡红色呢,又太过热烈,是暖调的,放在庭院的清景中,好像有些不和谐。
色彩也是一种语言,不同色彩运用在美术上会给人以视觉冲击,运用在文字里,同样也会造成不同的抒情效果。郁达夫要的是淡的、清的、安静的,最好还带一点枯衰的感觉,所以讲完之后,他硬是要添上一笔。
选了花色还不够,又要拉几l根疏落秋草来做陪衬,向读者展现他的审美选择,其实也是在展现他的志趣,一种承袭于古代传统文人的雅趣。】
晚明。
张岱抚掌大赞:“确是如此!”
文人雅韵自有不同,张岱觉得郁达夫的论断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北宋。
苏轼看着对面的苏辙笑:“我说的不错吧,新文学不曾与旧文学决裂,这郁达夫,用后世的话来说,应该是有古人之风?”
话音刚落,就听到楚棠悠悠补了一句:【由此可见,郁达夫虽然是新文学的名家,骨子里却仍有传统士大夫的精神气质。】
苏辙眼中不禁露出了笑意:“兄长真是洞察幽微。”
苏轼心情愉悦地摆摆手,低头呷了一口茶,掩盖心下思量。
话是这么说,但所谓士大夫的精神气质,可不只在这赏景的雅趣。郁达夫是否,太过衰颓了点?
【说到色彩语言的暗示性,郁达夫和李贺应该可以辩一辩,李贺诗里的色彩运用也非常精彩。】
突然被点名的李贺手指轻颤,隔着疏窗望向空中的水镜。
【李贺的诗风向来以凄艳诡激著称,其中,“艳”即指向他诗中的色彩语言。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红如雨”,“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他用的颜色都很鲜艳,但是大家却不会觉得热烈温暖,反而是感觉很幽冷,有点中式恐怖的意思。】
苏轼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中式恐怖,是指中国式恐怖?”
他联系李贺的诗作略作思忖,“李长吉被称作诗鬼,诗中啼、泣、血、坟、鬼灯、幽萤、山魅等字眼屡见不鲜,又辅以冷红、老红、残红、寒绿、颓绿等色,读起来确实如入幽冥之境。”
“所以中式恐怖以色彩和寻常景致取胜?”
苏辙想了想,突然觉得后背微微发凉。嗯暂时有些不太想读李贺的诗了呢。
太极宫。
李世民对李贺这个名字有印象:“先前讲杜甫时似乎提到这李贺是唐室宗亲,他的诗怎的这般凄艳诡谲?”
长孙皇后看了也是觉得心惊:“莫非是如那杜甫的《登高》诗一般?”
从《望岳》到《登高》,记述了家国的离乱。李世民的心不觉沉了沉。
【李贺是没落的唐宗室后裔,少有才学,虽然体质羸弱,但胸有凌云,以壮士自许,曾经写下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句子。】
太极宫。
李世民目露赞许:“是个好男儿!”
三国。
曹植同样目光灼灼:“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李贺果真是个凌云之士!”
曹操看着神采奕奕的四子,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意,这种诗句才是他的儿子该写出来的!再次在心里将《燕歌行》与《白马篇》对比了一下,曹操觉得还是子建更顺眼。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觉得子建不顺眼了呢?
想起先前被透露的继承人的问题,曹操不禁又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忧伤。
【但是他的仕途实在惨淡。即使得到了名重一时的韩愈的称赞,李贺的仕进之路同样走得艰难。第一次科考,恰逢父丧,他必须回去守孝三年;
等到守孝期满,他去参加河南府试,一举获隽,只待年底,就赶赴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这是他离理想最近的一次。然而,堵住他的,是一个荒唐又无解的理由。】
“不会又遇到了个李林甫吧?”刘彻小声猜测着。
【李贺的父亲,叫李晋肃,有人就说啦,“晋”和“进”是同音字,“肃”和“士”音又相近,李贺这是犯父讳了啊!怎么能去考进士呢他这是不孝!然后,李贺就真不能去考了。即使韩愈“质之于律”、“稽之于典”为他辩解,最终也无济于事。】???
未央宫。
刘彻瞪大眼睛:不是“这算什么理由??”
读书不讳、临文不讳、不讳嫌名,只是因为读音相同或相近就避讳,哪有这种讳法啊??
咸阳。
嬴政同样觉得无言以对,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杜甫限于李林甫,李贺限于嫌名,这唐朝的科举,看似是一条康庄大道,内里却藏着不少暗礁。嬴政轻叩书案,选吏之法,还需再行斟酌,尽量完善才是。
太极宫。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实在荒唐!”
避字倒还能理解,为尊者讳,为亲者讳,自古亦然,哪有连音近都不行的?不孝,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他敏锐地与秦始皇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一个杜甫,一个李贺,这还是明面上的,暗里不曾知晓的蹭蹬之士又有多少呢?科举取士,是否有可以精进之处?
中唐。
韩愈握着拳头的手沉沉地落到面前的石桌之上。李贺少年英才,当年,他持诗前来拜谒,呈上一首《雁门太守行》,格律精当,风骨卓绝,“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句更是有凛然气势。
他断定这人必是贤才,可才士到底遭妒。
韩愈至今还能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京中流言时,心中是何等的愤怒。他援笔成书为李贺申辩,却终是难敌悠悠之口,而李贺所能做的,只有寄书言谢,而后满怀悲愤地离去。
“可叹长吉,我韩愈有愧啊!”
无法为李贺伸张,始终是他心头的憾恨。
书斋里,李贺再次听到楚棠不无义愤的将他的遭遇一一讲来,不由苦笑一声。他低低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肺一起咳出来,既悲叹自身的怀才不遇,又恨极那些以嫌名污他之人。
书斋的门不推开,李母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他咳嗽的样子慌忙上前搀扶:“长吉,娘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也要保重身子。你父好歹有个官身,待娘去寻个宗人荐举,让你承父荫,也算是一条出路。”
李贺拉住母亲的手止住咳嗽,露出一个虚弱地笑,眼含安慰:“娘,我没事。”
【李贺的父亲当年做过县令,所以他后来得以荫举为官,做了个九品奉礼郎。这只是一个微末小官,李贺本就因为体弱,早熟又敏感,这下更emo了,直接早衰。
“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二十岁,在古代才是弱冠之年,在现代也就是个大学生,可是他的心已经枯死了。当官没多久,他就托疾辞官,后来亡于家中,年仅27岁。】
书斋。
李母手中的粥“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热粥四溅。
“儿啊,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她抱着面前的儿子,老泪纵横。
李家没落,家里穷,李贺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她熬了多少心血,才盼到他长大成人。科考无望,她知道他心里苦,从不敢多言,只背着他偷偷在窗外抹泪。她想,总会好的,李家还有父荫,孤儿寡母,总能过活。可谁想到,这个儿子未来会抛弃她这老母,先她一步下世呢?
“娘”
李贺神色仓惶,扶着垂泣的母亲的肩膀,哀痛不已。
三国。
曹植听着,只觉那短短几l句诗里的衰飒气息扑面而来,他张张嘴,内心对李贺的遭遇同情不已。
弱冠之年,壮心衰朽,何其可叹啊!他暗自摇头叹息,不经意间瞟到一旁的二兄曹丕同样目露哀戚,顿时就觉得心中一刺。
还叹息别人呢,自己后来都是爹不疼哥不爱、侄子还要使绊子的,就别五十步叹百步了。
曹植颇为幽怨地看了旁边的兄长一眼: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被看得满脸莫名其妙的曹丕:?
太极宫。
早已将李贺看作自家小辈的李世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壮年羁恨,郁郁抱病,秋坟鬼唱的哪里是鲍照的诗,分明是李贺用性命呕出来的血泪。”
中唐。
韩愈在院中怔怔不能言,长吉他只活了27岁?!
他摇头大叹,心中再次恨极了那些传播流言之人,若非这荒唐的流言,长吉何至于落魄至此,最后抱恨而终?
韩愈越想越气拂袖进入屋内,他要再为李贺写一封辩书,奏明圣上,才士,不该蒙尘!
咸阳。
秦始皇思忖着楚棠话里的名词:“初中、高中、大学,这便是后世培养人才的路径么?”
未央宫。
刘彻叹息作罢,又有些新奇:“依谋?是说悲伤的意思?”
还挺别致的。
【生命短暂,怀才不遇,重重的苦痛侵袭着他多病的身心,逐渐形成了冷艳凄迷的诗笔,所以,李贺虽然选取的是红、绿这样鲜艳的颜色,但又往往冠之以愁、凝、颓等字眼,使得艳色上罩上一层灰败感,变暖色为冷色。
而郁达夫,他直接就钟情于冷色。
但我们知道颜色本身是无关冷暖的,冷暖只是人的感觉。就像前面讲杜甫的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并不会落泪,鸟也不会觉得惊心,只是诗人自己心里难过,故而将主观情感投射其上。
因为李贺将满心抑郁置于周身之物,所以他看到的颜色是衰颓的,令人哀愁,刺目惊心;放到郁达夫的作品里也是这样,为什么同是庭院秋色,我们会觉得静谧悠闲、安静闲适,他却觉得是清、静、悲凉,因为主体怀有的情感并不相同。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过柳宗元的《小石潭记》,说小石潭上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其实也是因为他被贬永州,郁结难解,心内凄凉的缘故。“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这就叫作情与景和,情景交融。】
北宋。
苏轼抚掌大赞:“说得好!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和那句‘一切景语皆情语’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哪位论家,竟写出这样精当的论句。”
中唐。
柳宗元和愣在当场:“被贬永州?”
刘禹锡品着那句“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只觉幽冷孤寒之意盈满书字,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如水镜所述,古今文人,达者甚少,仕途翻覆亦是寻常。子厚,勿要哀毁太过。”
柳宗元回过神来,有些苦笑的摇头:郁达夫可能没有谪居之苦,但自己,是一定有的。
刘禹锡也知他心性,笑着安慰道:“你我二人是交心知己,若他日你当真遭贬,我必当上书为你言事,与你同进退。”
柳宗元感激一笑:“多谢梦得兄。”
【顺便,柳宗元的性格也比较悲观,他和刘禹锡是好朋友,两人都因为永贞革新失败被贬,柳宗元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从此一蹶不振;刘禹锡是“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心性不同,所看所写也就不相同。大家平时读诗词文章的时候要细心体会,作者的情绪,通常就潜藏在字里行间。】
并没有听到楚棠的“谆谆教诲”,刚刚表示要伸手捞一捞好友并与好友同进退的刘禹锡:
好吧!
“我二人果真是同进退了。”!
第 46 章 故都的秋4
柳宗元苦笑,心中有些忧虑:“永贞革新,该是指时下我等同二位王大人施行的新政,新政败了?”
刘禹锡想到楚棠说的话,表情也凝重起来。二位王大人,是指王叔文和王伾,二人曾经是太子的侍读,太子登基后受到重用。二人皆有救时之心,志在革新,破除时弊。他和柳宗元是同榜进士,又与王叔文相善,认同二王的变革主张,所以也参与到了新政之中,目前形势颇好。可听水镜的意思,革新之举分明不会长久!
“王大人日前与我提起,俱文珍对他颇有微词,似是想借陛下之手,横加约束。”
刘禹锡回想着,“王大人心知宦官势大,又掌管神策军,有意收归兵权,莫非此事不顺,遭到阉宦的反扑?”
柳宗元听到这里微作沉思,“陛下龙体欠安,俱文珍难免肆无忌惮,那神策军将领大多是阉宦的亲信,王大人欲收归兵权,阻力颇大。”
这是在肯定刘禹锡的猜测了。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流露出几分慎重。万万没想到,听个新文学,还能听出大唐的事来!
咸阳。
嬴政眉头微动:“革新,该是变法之意?”
大秦以变法致强,然变革阻力何其大也,若非当日君臣一心,必然难以推行。君不见那楚国的吴起,国君一去,土崩瓦解,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哪怕是商君
他负手而立,对刘、柳二人的结局已是见怪不怪。
可惜了。
太极宫。
李世民微微叹罢,有些好奇道:“这刘、柳二人不知是哪朝人事,革新虽败,但投身其中可见进取之能,尤其是刘禹锡这两句诗,颇见风神。”
长孙皇后道:“是啊,那柳宗元所写,千万孤独,郁结至此,恐致哀毁骨立;还有那李贺,郁郁辞归,英年早逝,可见是忧能伤人。”
她似乎话里有话,李世民偏头看着她笑:“观音婢这是在拐着弯劝导于朕?”
长孙皇后眉眼温柔:“自从杜甫诗中知道大唐后世种种,二哥便时常忧心,长此以往恐有郁结,后世大唐我们顾及不到,但眼下的大唐,百姓还需要你。”
她说得切切,李世民心中感动,虽然确定了要亲自教导孩子,尽力为大唐留下明君,但每每想起后世种种,他还是忍不住气极哀极。
拍了拍长孙皇后的手背,他笑着应道:“朕知晓了。”
担忧无用,还是紧着时间,多为大唐、为后世筹谋吧!
【看完庭院秋色,我们再来看下一幅:落蕊秋意。这里也典型地体现了郁达夫的个人审美趣味。请大家仔细默读第四自然段,想一想,这一段的描写是如何体现故都的“秋味”的?】
水镜上出现了一幅图,高大的槐树下层层落蕊,右侧配上段落中的文字。
北宋。
苏轼略略读完,开口道:“白香山后来作诗,倒是极爱槐花。”
苏辙一听就反应过来了,吟道:“‘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这是白香山《夏夜宿直》里的句子,槐花清气浸满院中,不失为秋夜清景,但结尾又说,‘早衰自无趣,不是厌承明’,想来也是从中品出了悲凉之意。”
苏轼笑着点头,十分得意于兄弟这一刻的默契:“白香山另有一首《暮立》诗,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肠断是秋天。更是直言愁苦了。”
“但郁达夫虽写悲凉,却似并不以悲凉为苦。”苏辙觉得这一点甚是有趣。
“是极。”苏轼赞同的点头,正是这位这种格调,这篇文章在内里才显出了不同寻常。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为什么是点缀呢?原来他要写的是秋槐的落蕊,像花又不是花。一夜秋风骤,落蕊铺了满院,人踏上去,一点声音和气味都没有,只有“一点点极微细及柔软的触觉”,作者此时的状态会是什么样的?】
王维悠悠一笑:“此语非闲人不能道。”
【是的,清闲。】
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似的,楚棠接着道:【王维有一首诗,《鸟鸣涧》,小学生必背,大家应该还记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陶渊明和谢灵运的眼睛一齐亮了亮,这几句诗写得好啊!
在讲《归园田居》时,楚棠曾提过一句王维的诗,“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用来反证“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精妙,陶渊明本不曾留意,如今看到这首《鸟鸣涧》,方知王维的诗为何能传世。
“这几句诗情致幽雅,动静相衬,颇得隐逸之风,又语出自然,实为一等一的好诗!”
谢灵运也是玩味再三,水镜曾说他开创了山水诗派,他也时常自得于自己的山水之句,可是,前有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后有王维的《鸟鸣涧》,谢灵运忽然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他们的诗不仅单句佳绝,全篇亦是浑然贯通略无板滞,唐朝的山水诗怎么写得这样好?!
水镜之下的王维露出一抹笑,小学生必背,应是也在那所谓的“教材”之中?
太极宫。
李世民咂摸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便是后世的教育之制?后辈说得这样寻常,难道后世人人可学?”
他想起上一次看到的童子诵读杜诗的视频,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后世的教育推行范围,到底有多广?
【因为心中悠闲,所以可以听到桂花飘落的声音,这种闲适我们显然是无法体味的,王维修禅,颇有佛性,个人感觉他这是应该是进入了一种禅定的状态。
“桂花落”,既照应了前面的“人闲”,又照应了后面的“夜静”,因为只有心中闲适,四野寂静,才能听到桂花飘落的极微弱的声音。
郁达夫没有听到桂子落,却能于清晨踏上槐蕊落成的毯,一点点感受着脚下的触感,院中树下,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人闲踏槐蕊,日静庭院空。和王维的诗境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如果可以的话,郁达夫和王维应该会聊得很投机吧!】
王维轻轻地笑了,看着水镜里的文句轻声应道:“我亦很是期待。”
诗文不同,但情志相似,足可引为知交。
旁边的裴迪:好吧,希望你能不要劝他学佛。
【闲适处不止在此,既有触感,又有眼见。
“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细纹,让人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
看得出来,郁达夫真的很闲了,连扫帚留下的细纹都能观察到。细腻、清闲、落寞,他从意识写到了潜意识,最后遥想到古人“一叶而知天下秋”的深沉。他从这秋槐落蕊里体味到了什么呢?“无边落木萧萧下”,“花落人亡两不知”,这深沉里,或许暗含着对生命衰亡的思考。细细的条纹,孤独、落寞、而又伤感,但郁达夫却怀着赏玩的心态,将悲凉衰败,甚至死亡,当作美来表现。】
辋川。
刚刚还很期待并畅想着与郁达夫做朋友的王维忽然住脑了,把死亡当作美来表现,他颇觉讶然:“静观味闲,郁达夫味出的却隐有衰飒死气,听起来竟是有末世之音。”
他直觉有些不祥,哪怕郁达夫表现出来的笔触,美极了。
未央宫。
刘彻轻啧了一声:“过于萧瑟,朕不喜欢。”
大一统帝国的君王,有的是无尽的雄心壮志,他实在无法与这种审美趣味共鸣。
【再看第五段,寒蝉秋声。蝉是中国文学中的一个传统意象,文人描写无算,有三首诗非常出名,被称作“咏蝉三绝”,都是唐代的。】
又是唐代?!你们唐朝是不是塞钱了啊?其他朝代的人有些不服。
“大汉的文人也不少啊。”这是日常柠檬的汉武帝。
“魏晋风流何其多?三曹、七子,嵇阮潘陆,怎么后世人只写大唐?”这是主要想为曹子建抱不平的谢灵运。
赵佶边欣赏自己的新作边面带不满:“是大宋不够优待文士吗?是朕的书画不够好吗?怎么水镜只提前唐?”
而再次被提起的唐朝人则纷纷抬头挺胸,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大唐,就是这么文德鼎盛!
【这三首诗分别是虞世南的《蝉》,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和李商隐的《蝉》,名字都非常简单粗暴,一起看一下。
虞世南是唐太宗时期的名臣,也是著名的书法家和文学家,史书记载,他容貌怯懦,弱不胜衣,但是性情刚烈,直言敢谏,还挺反差萌的,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
虞世南:???我劝你这个小女子庄重一点。
太极宫。
李世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朕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样说虞卿,楚棠这后辈,当真是促狭极了。”
长孙皇后看着这些时日以来难得笑得这样开怀的丈夫,也是微微弯唇。虞世南刚直敢谏,她也是早就知道的,能同魏征一起把唐皇陛下谏到回内殿生闷气,可不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吗”?
长孙皇后觉得楚棠说得对。
【有一说一,臣子敢谏,二凤也听得进去,除了虞世南,还有大名鼎鼎的嘴炮达人魏征。】
跟着躺枪的魏征:直言劝谏,臣子本色,怎么了!
奉天殿。
朱元璋饶有兴趣:“这个炮是火炮吧?嘴炮达人,是说魏征说话像开炮似的?”
想起史书上记载的轶闻,老朱脑补了一下魏征滔滔不绝地向李世民“开炮”的样子,没忍住就乐了。
这个诨名咱喜欢!
并不知道自己被朱八八取笑了的太宗陛下想起魏征和虞世南一左一右劝谏自己的样子,仿佛觉得额角又开始抽痛起来了。
魏、虞二卿好是好,但真的,谁听谁知道。
【虞世南的《蝉》是唐代最早的一首咏蝉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垂緌”,是帽带下的冠缨,蝉的头部有伸出的触须,形状类似;古人认为蝉餐风饮露,生性高洁,而栖于梧桐之上,就更见清华俊朗了。
因为居于高树,所以蝉声能传得很远,而不是借重了秋风的力量。很明显这是在托物言志,以蝉自况,表明自己内在品格的高洁。
联想到唐太宗经常夸他的“五绝”,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虞世南写出这样的句子也不为过了。他最后上谥文懿,被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配葬昭陵,也算是封建时代臣子的巅峰了。】
犹自不郁的虞世南闻言愣了愣,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文为才学,懿为品德,这已是难得的美谥,陛下竟还允他陪葬昭陵!
虞世南有些心潮起伏,他生于南陈,见过后主荒淫,又见过隋末乱世,后入秦王府,辅得圣明君,两代以来,未见此欣荣之态,他立志要在此世立功业,为百姓谋福祉,只为尽臣子之责、士人之责,却不想身死之后能获这般哀荣!
陛下深恩,何以为报?
虞世南深受鼓舞,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持身守正、直言进谏,辅佐陛下成为万世明君!
太极宫。
李世民心情颇好:“虞卿才高德懿,堪为人臣典范,‘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正是他之写照!”
未央宫。
刘彻神情冷静,不就是区区二十四个功臣吗?朕一点都不羡慕,一点都不!
【另外两人就没有虞世南这么幸运了。骆宾王,初唐四杰之一,以一首《咏鹅》抢占学龄前儿童市场,和李白的《静夜思》一起被刻入全国人民的DNA。】
众人一愣,全国人都会念他的诗??!还能跟李白一起?
骆宾王我劝你别太悬浮。
当事人骆宾王也表示很懵,《咏鹅》是他七岁时所作,词意浅显,胜在稚龄,辞气犹可称清新,这首诗在后世竟然能风靡全国???
【但其实人家并不是只会写“鹅鹅鹅”,这首《在狱咏蝉》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仪凤三年,百官朝天后,朝堂实际已经由武则天把持。骆宾王觉得皇后当政不合礼法,多次上书讽刺,因罪入狱。在狱中,他写下了“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的句子,抒发自己的悲愤,诗作也是取蝉高洁的特点。】
【顺带一提,骆宾王的高光时刻应该是在后面。嗣圣元年,武则天废掉自己的儿子自立为帝,天下大哗,徐(李)敬业起兵反对,骆宾王替他写下《为徐敬业讨武瞾檄》,其中有“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的句子,连武则天读到后都忍不住感叹宰相为什么让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
太极宫。
李世民大吃一惊:“武则天是个女子?!”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就是没想过武则天竟然是一个女子,还是由后位顺利登上帝位!李世民在心里捋着关系,李隆基收政复唐,李治是李隆基的爷爷,难道那武则天,是稚奴的皇后?!
李世民咬牙,很好,又想抽儿子了。
未央宫。
刘彻也是惊诧不已,无论是吕后还是窦太后,她们至多只会垂帘听政,明面上的皇帝还是刘家子孙,那武则天竟然直接把皇帝给废了!
“唐朝,真是个神奇的朝代。”
咸阳。
嬴政听到唐朝出了个女皇帝也颇有些意外,不过敢废帝自立,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份魄力却让他生出了几分佩服。而且那武则天见讨伐檄文而能不怒,犹自感叹人才流失,也是难得了。
嬴政想起大秦的女子,想起自己的那些个女儿,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也给她们分配些事物?
汉初。
吕雉眼神复杂,没想到,后世竟真的有女子踏出了那一步。武则天…武则天……她沉吟着这个名字,忽然很想见她一见。
【要说骆宾王还是有局限性,武则天怎么不能做皇帝,外国的女帝很多呀!伊丽莎白二世、叶卡捷琳娜二世、维多利亚女王,个个功绩显赫。武则天当政也被赞为贞观遗风,她在文举之外另设武举,发掘了后来的旧时大将郭子仪。从哪一方面来看,武则天的功绩都值得铭记。】
武周。
武则天听着楚棠难掩赞赏的语气,微微笑了起来,后世声名如何,她不想在意,不然也不会废帝自立了。可是,没有人听到自己名留青史会不心生高兴。她本是叛逆之举,但后世偏记诵她的功绩。武则天精神大振,有水镜这么一说,朝野民间的议论,倒是可以少一些了。
太极宫。
李世民想要抽李治的手生生停住,后世思想与古不同他也知晓,但没想到楚棠会这样推崇武则天。贞观遗风,这个称号肯定的不止是武则天,还有他。是了,李世民反应过来,从楚棠的角度来看,历朝历代都属于中国,她不在意皇帝姓李还是武,只在意这个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武则天,很明显是明君。
他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未央宫。
刘彻惊讶道:“竟然有这么多女皇帝!”还个个功绩显赫。
“功绩显赫”这四个字他太知道意味着什么了,张文治、克武功,富民力、定边陲,这都是女子的功绩。
刘彻垂眸,难得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看法。
除他们之外,各时空的女子也一阵恍惚。女帝,有那么多女子登基为帝,还在史书上留下了赫赫声名!她们心头忽然一阵火热,女子,原来并不比男子差!
但还是有许多人群情激奋:“牝鸡司晨国之祸乱,武氏分明是乱唐之人!”
“哼!蛮夷之邦不知礼法,我朝礼仪之邦,如何能行这阴阳颠倒之事?!”
“黄口小儿一派胡言!”
唐朝。
骆宾王得知武则天竟然自立为帝时,心中难掩忧愤,却不想下一句便听到她的感叹,不由得微微怔愣。如此忤逆之言,武氏竟是生出了惜才之心么?又听到楚棠列举异邦女帝,并言道武则天的功绩,他的内心不禁更为复杂,难道自己当真局限了吗?
【第三首李商隐的《蝉》,是怀才不遇的“牢骚语”。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蝉栖于高枝,餐风饮露,本来就吃不饱,又为什么还要委婉哀鸣呢?其实这是在影射诗人自己,因为品性高洁,难于饱腹,所以发出了怨恨的叫声。
李商隐这个人还挺拧巴的,我们下次遇到课文再详细讲吧,后面会学他的《锦瑟》。】
晚唐。
李商隐终于能体会到白居易的感受了:不是,别下次啊!我到底怎么拧巴了你给我讲清楚!
杜牧撇撇嘴,面无表情地将李商隐寄来的信压到书架最下面。岂止拧巴,是拎不清!
【我们总结一下蝉的特性,在古典文学中,它是高洁、凄寒、孤寂的,“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听见它们的啼唱。”所以,那种悲凉的感觉也无孔不入,秋味也在这蝉鸣声中,愈发深沉了。
但是郁达夫又在这里抖了个机灵,“这嘶叫的秋蝉,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高洁的秋蝉吗?只栖于高树吗?也没有那么玄乎,在北京就和蟋蟀老鼠一样啦,到处都是。】
虞世南李贺李商隐:???
闭嘴吧,郁达夫他根本就不懂!
奉天殿。
朱元璋大笑起来:“可不是,一个知了哪有那么多情啊趣的,满树叫着闹心,跟蟋蟀耗子也没差。这郁达夫写得对!”
朱橚是个文化人,心里觉得自家老爹这话槽点太多,但到底不敢开麦,只好对着水镜上的文字使眼刀。
前面写得都挺好的,怎么非要扯个蟋蟀耗子呢?俗,太俗了!
【古典文学中代表文人雅趣的蝉,忽然被拉下神坛,走进了千家万户。大雅转向了大俗,折射出郁达夫审美趣味中生活化、平民化的一面。大俗同样是大雅,俗趣与雅趣,统一在了这故都的蝉鸣声中。】
明朝。
冯梦龙高兴地吟了半句俚词:“门子壁虎儿得病在墙上坐,叫一声蜘蛛我的哥,这几日并不见苍蝇过平民妙趣,并不比文人雅趣少!”
他念的是新近整理出的民间歌词,《挂枝儿》。虽则词语浅薄,但活泼灵动,比之道学言语,竟不知可爱了多少。
另一边,张岱对郁达夫的欣赏同样又深了几分:“俗就是雅,雅就是俗,蝉和耗子又有什么分别呢?依我看,郁达夫是个妙人。”
【这种俗趣也延续到了下两幅图景中。秋雨,许多文人也写过,“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雨织得又细又密,连绵不绝。可是郁达夫只说了一句话——“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
息列索落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秋雨时常会伴随着冷风,落叶随风舞着,雨滴答在耳中就仿佛七零八落似的,写得既有画面感,又有声音感,渲染出一片悲凉。
但他重点要写的还是雨中的人——都市闲人。老北京的生活特点是很悠闲的,皇城根儿上,下棋逗鸟、喝茶谈天、在雨后咬着烟管说些闲话,一天就过去了。这个“咬”字,就很有清闲的派头,用得十分传神。】
李世民轻咦了一声:“这市民的意思,与朕想的原是不一样?”
市为交易之所,里坊多有人居,后世这样说,难道市坊之间已经不再区分?
他微微沉思,先前还担心这《故都的秋》之中有黍离之悲,但看文中对所谓都市闲人的描写,却也不是乱离之象。或许这种悲凉,当真是郁达夫的个人审美趣味吧!
他摇摇头,就是有些暮气沉沉了。!
第 47 章 故都的秋5
【最后是秋果奇景。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连小孩子都会说一句“金秋十月,硕果飘香,我们欢聚一堂……”好吧扯远了,但郁达夫却用了一个词:淡绿微黄。细叶之间淡绿微黄的果,同样也是清清静静、浅浅淡淡的,和硕果累累之类的词语完全搭不上边。】
唐朝。
诗画双绝的王维不由自主点点头,从色彩艺术的角度,这种淡而微细的颜色正是能给人清静之感;而从文章的角度,既要表现悲凉,便不能选成熟之果实。
“文人趣性,自取景也可以见得出。”
裴迪也觉得这景致写得如在眼前,不过他对前面那句话更感兴趣:“金秋十月,硕果飘香,我们欢聚一堂。这好像是宾礼迎客之语,怎么他们用得这样普遍?连稚童都会说。”
没有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并高中大学等一系列开学典礼的裴迪自然不知道这句话在未来的风靡程度,甚至觉得还挺朗朗上口。
【这里,他将笔触详细地落到了不起眼的秋枣上。枣是细小的,比起其他果子来,体积好像没那么显眼,但胜在普遍、常见。
“屋角、墙头、茅房边、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
大家一定发现了,这很符合郁达夫这篇文章的取景标准,寻常、不起眼、带点疏淡萧瑟,于是那点悲凉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郁达夫对北平的记忆与这些果树相关,可细究起来,却是不那么美好。
当年,郁达夫留学日本,回国后曾出任北京大学讲师。顺便,他教的是统计学,不是文学。】
太极宫。
李世民思忖道:“留学日本,是派使者到日本去学习?”
他觉得有些怪异,向来都其他诸国来大唐学习,后世怎么颠倒过来了?没记错的话,那日本,就是后来侵略中国的国家吧?
长孙无忌也觉得有些奇怪,迟疑道:“莫非是后世的中国,国力不如日本?”
因为不如,所以要学习;因为不如,所以会被打开国门。
“拿舆图来。”李世民眼神微凛。
很快就有宫人将舆图取来,李世民看着上面疆域,将目光投向边境:“倭国、新罗这些国家未来的国力都会胜过华夏吗?”
长孙无忌从舆图中抬起头来,看着沉吟不止的君王,谨慎道:“治国亦如逆水,有倒退之险,如千帆竞发,一舟初时强势,百舸莫望,然中途辗转,浮沉不前,而其他舟子矢志猛进,如此,则一日后,日日后。”
这话说得不甚委婉,李世民听着心惊,又想起先前曾听到的鹰酱、老大哥,这世上未曾知晓的国家尚不知凡几,若将它们俱看作河道中的舟子,则如今华夏所走每一步,分明都关涉后世!
“辅机,”他看向身旁极为倚重的臣子,表情郑重,“依你所见,大唐是否也可遣人出海,寻访诸国?”
长孙无忌拱手:“陛下圣明!只所遣之使,职责如何,尚需与诸僚商议,再做图谋。”
“这是自然。”李世民点点头,又道,“水镜多次提到他们的书院,这北京大学以地冠名,莫非还有南京大学、长安大学?”
长孙无忌一愣,也反应过来:“在各地设置官学,倒不失为育才的好法子。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似为上下一体,若陛下推论不差,那岂非地地皆有此四学?!”
君臣一人一齐沉默了,这样的话,那书院规模也太大了。他们的朝廷是怎么负担得起的?
但是但是,规模如此庞大,那培养出来的才人士子又该有多少?对国之助力又该有多少?想象了一下天下士子蓊蓊而入长安的样子,李世民发现自己有些心动了。
他咂摸着后面出现的新名词:“统计学,不知是何学术,朕还以为郁达夫只是个文士。”
“统为合,计者,会算也。莫非是将各项数目统合会算?”长孙无忌开始说文解字。
可是,这项学术有何资益呢?
【统计学是应用数学的分支,属于理学学士,郁达夫还是个双栖大佬。】
李世民满意了,这还是楚棠第一次这么合他的心意,想知道什么就解答什么。
他与长孙无忌合计起来,未央宫里的刘彻也没闲着:“数学,就是计算吧,后世的大学还教授这些?”
他留了个心眼,暂时将这个名词存在他的“备忘录”里,准备水镜结束再作讨论。
与此同时,北宋,程颐程颢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大声斥责道:“理学为天理道德之学,术算小道岂能列入其中?!”
简直是不知所谓!
【任教的日子是难得平静的,可惜,他的长子龙儿死在北平,就葬在郊外的坟山,郁达夫十分悲痛,直到孩子去世百日后仍觉泪流不止。那淡绿微黄的枣子,就长他的记忆中:
院子有一架葡萄,两颗枣树,去年采取葡萄枣子的时候,他站在树下兜起了大褂,仰头在看树上的我。我摘取一颗,丢入了他的大褂斗里,他的哄笑声,要继续到三五分钟。今年这两颗枣树结满了青青的枣子,风起的半夜里,老有熟极的枣子辞枝自落,女人和我,睡在床上,有时候且哭且谈,总要到更深人静,方能入睡。在这样的幽幽的谈话中间,最怕听的,就是滴答的坠枣之声。
北平的枣树,藏着他难言的丧子之痛。】
这段话写得疏淡,和《故都的秋》的笔触大体不差,闲闲散散,含蓄深情,惹得水镜之下的文士心中一酸。
夔州。
老年杜甫不自觉垂眸,即使已经过去半生,每当想起当年回家,亲眼见到幼子已然冻饿夭折的旧事,他都会心痛不已。人生最悲痛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郁达夫,怕是再看不得枣树,忆不得昔年种种,他眷怀的,哪里是北平,还是当年的弄子之乐。
明朝。
归有光望着项脊轩外雨丝如注,眸中难掩哀怀。庭院里枇杷树葱茏,棕褐的枇杷果掩映在叶间,点点雨珠覆于其上,似是在晶莹的垂泪。他伸出手,仿佛想触碰,又颤着指收了回来,低低地念: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清朝。
文学家袁枚如有所失,他不曾经历丧子之痛,可是他也失去了最亲近的妹妹。
袁枚想起幼时,妹妹素文也是个淘气的性子,看着他捉蟋蟀,自己也要跟来。寒冬风厉,蟋蟀冻僵而死,又是妹妹同他一起将蟋蟀埋葬……
他们一起度过总角之年,一起读书识礼,可妹妹却因所托非人,最后抑郁而终。
“生前不堪想,死后不可知,为兄纵有许多交代,幽冥之下,你又可曾听见?”
袁枚恨恨地一捶桌角,胸中悲痛几乎喷涌,既恨妹妹在夫家所受的种种□□,又痛自己愧为兄长,救不得分毫。
郁达夫的几颗枣,一时挑起了许多人的伤怀。
【五幅图景,或从景物本身,或从景物背后的深情,俱是传递了清、静、悲凉的题旨。故都秋日,已是淋漓尽致了,但课文结束了吗?还没有,紧接着,作者跟了一长段议论,来表达自己对秋的看法和秋与文学的关系。大家仔细看一下,这一段是不是有点多余?他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水镜上截出了文章中的议论段落,底下的文人学士各抒己见——
“秋景已述,自可结束,这段论议似乎确有些画蛇添足。”这是单纯想要赏个景的裴迪。
“由景至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怎会有多余之说?”宋诗颇重理趣,梅尧臣倒是觉得这一段议论文字将前面的写景之笔深化了。
“前面几景是俗,这里加入一段论议文字,就是文人的雅趣了,郁达夫到底是文士气更为浓重。”张岱饮了口酒,悠悠点评。
刚刚看完舆图的李世民盯着上面的国名:“英、德、法、意,世上竟有那么多国家!”突然感觉大唐也不是很大了。
遣使出海的事,看来应该更重视些。
咸阳。
嬴政再次捕捉到那异形的符号:Anthology。联系上下文不难猜出,这应该是书册集子的意思。他眼神微凝,不太能理解这种文人把戏。
在一排中国文字中突然看到外国语言,还不止一个,有些许强迫症的始皇陛下表示,他看着挺不习惯的。
北宋。
欧阳修微微激动:上面说的欧阳子的《秋声》,一定是他的文章吧!这个名字取得真好,等看完水镜,他就去把文章写出来,不能让后世的学子失望!
另一边,苏辙碰了碰自家哥哥的手臂:“兄长,看来你的《赤壁赋》在后世流传度颇广。”
苏轼对再次看到的这个熟悉的名字也产生了点好奇:“看来子是的,却不知作得如何。”
“兄长的文章自然是极好的!”苏辙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他对自己兄长的才学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苏轼没忍住笑了笑,看着水镜上的那一行文字,赤壁,应是三国鏖战之场?苏东坡是我未来给自己取的别号?倒不知有何因由。后世多次提到他的诗文,那他应该也是能上教材的吧!苏轼忽然有些期待了。
【关于这个问题,许多论家也有过讨论。比如孙绍振老师就说,这一段与前文有割裂之嫌,非常突兀。难道郁达夫感觉不出来吗,为什么他要这样写呢?这里有个八卦的说法。】
哦?有八卦!
大家的头抬了起来,想到《短歌行》时听到的八卦之语,嘴角不受控制地露出了隐秘的笑容。
【我们知道,按照钱理群教授所划分的时段,现代文学可分为三个十年,郁达夫,可以说是第一个十年的顶流作家,连迅哥儿都要稍微避一避锋芒,找他约稿的杂志社不知凡几。
据说,《故都的秋》这篇文章就是约稿之作。约稿人叫王余杞,是个文学青年,也是我/党的早期党/员,左/翼作家。
据郁达夫的日记,王余杞催稿非常之猛,写信上门都来了一套,郁达夫鸽了许久,快到截止日期了,才堪堪完成这篇《故都的秋》。
没想到吧,这么好的一篇散文,其实是被催出来的急就章。】
水镜之下的众人:
确实挺没想到的。
明朝。
冯梦龙听到这个说法,第一反应是好笑。他平时颇写了一些话本子,也很受书商的欢迎,那杂志社,听起来应该是后世的杂志作坊一类。后世的书商竟会堵着文士的门催书稿,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他摇摇头:“若是有人这般向我催稿,我怕是要夜夜不得安宁。”
咸阳。
嬴政捉摸着楚棠的话:党者,集群也。《论语》中曾说,君子不党。其字常含贬义,楚棠提起“我/党”来,语气极为自然,又隐隐有些骄傲之意,这个“党”到底代表什么,才能让她这样亲近?
思忖半晌无果,他转而去关注另一个问题:“依水镜所言,郁达夫将文章付于杂志社,杂志社发出,则天下人可见。那若是用来颁布政令,岂非亦是事半功倍?”
诶?李斯猛然抬头,陛下说得对啊!若将法令颁于其上,令乡里小吏宣读,百姓便可知秦法,这于施政大有裨益!
“可是,竹简笨重,丝帛亦是不便”
李斯闭嘴了,因为楚棠放出了当时的书稿原件,泛黄的图片上分出了好几个方块,有大有小,上面是整齐排列的一行行小字,字迹清晰内容颇丰,右侧方框写着“当代文学”四个大字,正中间载着《故都的秋》文章。整张图片看起来比竹简容量大,比丝帛方便。
原来后世的字写在这上面!
他赶紧转头看向秦始皇:“陛下”
嬴政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机要,之前商议科举取士时,他们君臣就疑惑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书写工具能支撑这样全国性的考试,今天可算是窥到些端倪了。
“告诉墨家,若能造出水镜中的书写之物,朕再有封赏。”
他也有遗憾,不知其中造物之理,但能得知书写之物已是难得,纵过程艰难,也总要试它一试。
同秦始皇一样,其他帝王也发现了图中刊物的其他功用,纷纷下令采取相关措施,而许多书商更是从中窥见了商机,也琢磨着办个杂志社,找些文人名士约稿,这其中又以宋元明几代的书商最为积极,而本身就颇有名气,又幸运地被水镜点名提到的冯梦龙,一时之间连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万万没想到,前脚还在取笑郁达夫,后脚他就成为了郁达夫。
【写稿是按字算钱的,同时还有字数要求。设想一下,郁达夫洋洋洒洒写完各幅图景,一看字数好像不太够啊!再写景也不行了,于是宕开一笔,加段议论,字数够了,深度也有了,一举两得!
包括文中的“是北国的清秋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Days。”“或各国诗文的Anthology”,许多论家也认为有凑字数之嫌。
稿子催得急,灵感告罄了,凑点字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楚棠讲到最后,自己没忍住先笑了起来,然而水镜下的众人纷纷表示:啊这真的有人这样解读文章吗?
“为情造文,怎会是为了蝇头小利凑字数?!这些论断简直侮辱我等文士!”
“就是!此议论深而精,用在此处就如锦上添花,那些论家懂什么?”
许多文士纷纷怒了,觉得这个说法过于草率,好在楚棠接着讲了:
【当然,这种解释写在试卷上是不会得分的,也不太庄重。我们来浅浅分析一下。
郁达夫是个文人,古典文学修养颇深,他的对秋的眷恋和悲凉的美学趣味,其实都带着很深的文人雅致,哪怕后面他写了蟋蟀耗子、都市闲人,他的雅趣仍然占了大头。
文人,或者说名家的写景散文,若想与寻常人之作区分开来,大多会采用的一个手段是议论,在议论中展现深度。
比如说课本中有过的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宋人都爱说理,王安石也一样,他和弟弟还有朋友一起去爬山,记游之余还要在后面加一段“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发表一下旅游感悟。
郁达夫在这里加入一段议论,恰恰是一种典型的文人之笔。他以古起笔,再谈到西方文学,就是要说明,世界各国对秋都有一种独特的情怀,而最深沉的秋味,只有在中国的北平才感受得出来,再次回扣“故都的秋”的题旨。】
这个解释看起来就正常多了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文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被提到的王安石面不改色:一草一木皆有感,这才是文人本色,有什么值得说的吗?
再次看到王安石的名字出现在水镜上宋神宗同样颇为满意,王先生果然是大才!而内宫里的曹太后不屑地冷哼一声,《游褒禅山记》写得一定不如《赤壁赋》。
唐朝。
韩愈回味着王安石的那句话,虽然寥寥几笔,然而流畅精益、文从字顺,与连篇累牍的骈文截然不同,倒是和他提倡的古文颇为相似,细读之下还更为平易,当下便喜欢上了三分。
“我便说,古文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他神情振奋地铺纸,准备给柳宗元修书一封,再详细阐释自己的古文主张,时下文风,该变了。
北宋。
苏辙道:“楚姑娘说宋人爱说理,不知兄长的《赤壁赋》是否也有说理之句。”
苏轼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道:“或许是略论了几句曹操的败亡之理?”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喜欢议论古今的,名字都叫赤壁赋了,一定会写到赤壁之战的吧?
“说来,我新近读史书略有所感,构思了一篇《始皇论》,待写成之后,再与你品鉴。”
苏辙一喜:“甚好!那便坐等拜读兄长大作了。”
【但其实仔细来看,郁达夫这段话颇有些疏漏,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的古典诗文中,秋的情调都不尽然是深沉、悠远、严厉、萧索的,我们可以举出很多的例子,比如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又比如苏轼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还比如这两首。】楚棠没有再念,而是将文字放了出来,众人一齐感兴趣地抬头去看。
“《浪淘沙·北/戴/河》,这是一首词?北戴河又是何地?”
带着疑惑,大家慢慢品读起来。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奉天殿。
朱元璋猛然一惊:“这是那个人写的词!”
楚棠虽然没有明说,但词中的气势,还有末尾那句“换了人间”都非常熟悉,俨然是那首“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翻版!
太极宫。
李世民也被这首词给摄住了:“大雨落幽燕,则雨有铺天盖地之势,笼罩幽燕之地。滔天白浪翻涌,似与雨相接,更见水天茫茫、河浪莽莽之势。只这一句,便是压倒所有写秋的诗篇,此人气势何其磅礴!”
他继续往下读:……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当年曹操跃马扬鞭,写下‘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之句,‘萧瑟秋风今又是’想来便是化用其句,但萧瑟秋风恰似当年,人间已然变换一新”
李世民说不下去了,他和朱元璋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换新天、换人间,后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让人写出这样的惊人之句?!
帝王个个心惊,文人学士则为这首词中蕴含的气势所震惊。
长安别院,李白吟咏再三,赞叹不已。时人多赞他的诗发想无端,如滔滔江河,可眼前这首气势之磅礴、眼界之开阔,简直是亘古未有!
他狠狠灌下一碗酒:“何时焉得有如此词人!”
极为擅长怀古诗词的刘禹锡看到“往事越千年”之句时直接瞳孔微张,沧桑之变是怀古之笔中老生常谈的话题,他也有“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句子。
可是“往事”着一“越”字而翻覆千载时空,于史笔的深沉感慨之外,竟有欣欣向荣的蓬勃之势,就仿佛就仿佛已经改天换地了似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怀古词!
一心想与后世诸位诗人争个高低的曹操也沉默了,此等气势,他望尘莫及。
但水镜还没有停,另一首接着出现了。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
未央宫中的刘彻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这些句子非常简明,简明到有些寻常,可是那句子里的诗人看到的,却是万山尽被染红,遍野如火燎原,江水澄碧、千帆竞发,雄鹰搏击于长空万里,群鱼空游在碧波江心苒苒物华俱在青天之下迸发出蓬勃生机!
刘彻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汉之文学多沿楚风,他读惯了“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宋玉悲,哪怕见了刘禹锡的春朝笔和苏轼的橙黄橘绿,却还是难改对秋的固有情绪。可是这首词却如利剑横空劈下,生生划破他心里的萧瑟深秋。
那个人紧接着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刘彻忽然被唤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豪情,自高祖斩白蛇起义,历诸吕而成文景,他接手的是一个庞大而仍有虚弱的帝国,九州十三郡,顽敌踞边陲,大汉的沉浮由谁来主宰?
他忍不住又读了一遍这首词,突然觉得有些恐惧,又有些恍惚,他难以抑制地想,能写出这首词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 48 章 故都的秋6(修)
咸阳。
嬴政沉吟着那句“粪土当年万户侯”,眸光深沉幽邃,这像帝王词,却又不像帝王词,什么人能写出这样撼人心魄的诗句,他又为什么写这样的诗句?始皇帝难得起了些探寻之意,可楚棠显然没有多讲的意思,连注释都没有附在旁边,他也只好作罢。
连秦皇汉武唐太宗这样的帝王都被这两首词震撼,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论笔力,这两首不比他们读过的李杜苏辛差;论气势,则更是空前绝后,无人能出其右。自李杜诗之后,令人传唱不已的作品又出现了。
宋朝。
宰相晏殊亦是词坛大家,他最喜五代花间词风,尤其是南唐故相冯延巳的小令,。所谓词,正是要写樽前月下,叶底闲情,珠圆玉润,含而不露。可这首词着意却不在那些儿女情态之上,凡是直吐胸臆,更兼写景洗练,意境阔大,词气纵横,似有滔滔江河之势,读之竟令人血脉贲张!
“词竟还能如此写!”这位太平宰相今日算是服了!
不只是晏殊,如欧阳修、柳永、秦观等婉约词人纷纷觉得耳目一新。而一向被认为是豪放词代表的苏轼和辛弃疾几l乎也立刻被这首意气风发的词给攫住心神。
作为豪放派的扛鼎之人,苏辛二人对豪放词的感知自然是非常人能及。此类词章,若词家笔力不及,便有粗率、气格低下之弊,但这首词却毫无这些缺点,于衰飒秋景中见出蓬勃,于清洁笔调中流露睥睨王气,雄豪吗?不!雄豪尚不足能道!
“前人写秋之作,于此词前尽废矣!”辛弃疾拔起长剑,击节而叹。
苏轼反复吟诵,只觉自己仿佛立在那寒秋江山,满眼霜天竟自由之景。
“豪情澹荡笔意磊落,一览而胸气充盈,块垒尽消,堪称超凡之笔!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作,实乃一大憾事。”
如此词人怎的不生在当代?他简直恨不得和这个人把臂同游,畅谈三日,说尽唐尧虞舜事!
几l乎每一个看到这两首词的人都生出了想见其人的感慨,每个人也都能从词中找到令自己感慨不已的句子。
当然,许多人文人学士表示他们更喜欢第二首,不说别的,那“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等句子简直搔中了无数读书人的痒处。
读书求仕所愿为何?必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救时弊而匡社稷!
一时之间,几l乎每个时空的士人学子都将心仪的诗句挑了出来,或写在扇面上,或题在屏风上,有些穷人家的干脆刻在墙壁、窗棂之上,提醒自己勿忘以天下为己任。
而与此同时,汉魏至唐的许多王侯世家看到后面那首词却是纷纷破防了。
“粗鄙!无礼!一介书生也敢大放厥词。我等世代簪缨,钟鸣鼎食之家,凭你也妄言粪土?!”
他们怒了,他们难以接受一个文士竟然用这样睥睨天下的语调,仿佛将他们看成尘灰草芥一般,轻蔑一笑: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个人凭什么?!
短短两首词在诸时空引起了轩然大波,造成这一切的楚棠并不知晓,还在举例。
【这些都是国内的,再看看国外的。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济慈的《秋颂》、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秋日》】楚棠一边说一边节选出这些诗句的原文,然而有那两首词珠玉在前,这些与古诗差距甚大的外国诗歌已经不太能引起众人的兴趣了,除了各位帝王在自己的国别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之外,许多人的想法惊人一致:
原来那新文学的诗歌样式是从外国学来的;还是《浪淘沙》和《沁园春》写得好!
【从上面这些例子里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对秋的感受是多元的,有人悲秋,有人颂秋。郁达夫对秋天特点的概述,毋宁说是一种自我表现。他当然不颂秋,但他好像也没有悲秋,尽管他说秋是清、静、悲凉的,但他本人却又对之念念不忘,仍有眷怀。他在欣赏秋、品味秋,也在品味这种悲凉。为什么郁达夫会形成这样独特的审美情趣?】
这个问题一出,各人也是猜测不断,楚棠说的不错,自古以来,悲秋有之,颂秋有之,可将秋之悲凉作为赏玩对象,并反复予以抒情的好像并不多。
“或是如李长吉一般,命途多舛?”有人想起了前面讲的李贺诗。
“就不能是他的志趣别具一格吗?”看惯了诗人文人的悲惨遭遇,有的人本能拒绝这样的玻璃渣。
“这样固然是好,但这般悲凉格调,总令我想到亡国之音。”
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这话一出,讨论的场面忽然沉寂了一下,随即有人大声反驳:“你想多了吧,他们不是北归了吗?没亡国。”
“就是就是,你不要杞人忧天,还是听听楚姑娘怎么说吧!”猜盲盒一般的老祖宗们等着楚棠来“主持公道。”
【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综合不同的角度。首先,正是他在这一段所表达的,在中国传统审美中,秋本身便是深沉、凄厉、肃杀的,这一点甚至可以追溯至几l千年。
《礼记·月令》里说,“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肃秋已至,鹰隼开始在长空中搏杀鸟类。一个“戮”字,奠定了秋之底色。
不仅是鸟,山川草木也一齐萧条了,自然的变化也会反映到人事上。秋在五行中属金,有兵戈肃杀之意,猎杀时刻开始了。要出征?秋天;要打猎?秋天;要杀人?秋天;动刀子的事,都放到秋天。大家反应过来了吧,秋后问斩就是这么来的。
这种风俗好像在现代也被完美继承了,比如说霸总经典名言,“天凉了,王氏集团该破产了。”主打的就是天要收你,莫得办法。】
不是一众文人顿时表情古怪:“前面还说得头头是道,后面怎么就又变了?”
楚棠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奉天殿里的朱元璋乐了:“这时不时抖机灵的风格咱喜欢,猎杀时刻,以后秋天在咱这儿就叫这个名儿了!”
以朱标为首的一众皇子颇有些一言难尽,前面讲了一堆,合着父皇您就听到了个“杀”是吧。
未央宫。
刘彻对楚棠这种时而正经又时而跳脱的讲解话术已经见怪不怪了,粗陋是粗陋了点,但挺好懂的,也挺好笑的。
《月令》他刚好读过,他开始举一反三:“天地始肃,不可以赢,帝王自该顺应天时。卫青,再过些时日就要入秋了吧?”
卫青:?
尚在长夏,这个“过些时日”好像还要过挺久的。
刘彻略显放松地半靠在椅子上,轻轻掀了掀眼皮,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淡淡开口:“天凉了,匈奴也该破产了。”
未央宫一众:
难道打匈奴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秋天出兵匈奴有多大的风险您不知道吗?
陛下,您能不能学点好的。
【因为秋本身的季节特性,古人对秋也形成了特殊地感性认知。“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于是我们读到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读到了“秋风吹白波,秋雨鸣败荷。平湖三十里,过客感秋多”,读到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悲秋总比颂秋多。】
汴京。
李煜读着水镜上自己的《相见欢》,表情落寞,这方院子锁的不仅是秋,还是他。
文坛巨擘欧阳修很有学术修养的开启诗词赏析模式:“诗忌犯字,而‘秋风’之章一连三个秋字,竟有回旋之美。最妙的是最后一首,似词又非词,纯以白描笔调勾勒景致,共结于‘断肠人在天涯’一句,寂寥之意、漂泊之苦可以想见,深味之几l欲使人泪落,实是好诗!”
流落天涯的柳永对最后一首诗也颇有共鸣,词句用于浅显,含而不露,却是写尽羁人之叹。他遥望渡头落日,西风吹起他的客袍,漫漫江水,家乡隔万里,何时复行归?
明代。
剧作家贾忠明望着最后一首神情激动:“马致远是当之无愧的曲状元!此诗实是秋思之祖!”
元代。
荒郊之中的马致远眼中含泪,似悲似怅。原来他的悲思,也如宋玉、李、杜那般,被后世听见了。
【接受了这样文化传统的郁达夫,产生秋之深沉的情绪就不难理解了。当然,不同心性的人对传统的接受程度不同。就像刘禹锡有“前度刘郎今又来”的潇洒,柳宗元和李贺却郁郁而病。同许多文学家一样,郁达夫的身世,也可以说得上一句悲凉。】
唐朝。
好不容易被安抚好的李母听到那句“郁郁而病”,眼里又忍不住滚出了泪水,她又凄惶又无力:“儿,你就不能想开些吗?”
李贺紧紧搀扶着母亲的手,没有说话。
另一边,刘禹锡垂眸叹了口气,劝慰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忧能伤人,人生没有难以迈过的坎坷,子厚你切不可作茧自缚。”
柳宗元不是很习惯刘禹锡忽然感慨的样子,笑了笑道:“现下说这些还言之尚早,倒是梦得兄一如既往有雄豪之气,令人叹服。”
他还记得那句“前度刘郎今又来”,似有历经千帆后的廓然大气,不愧是刘梦得!
刘禹锡摆摆手:“少了些玲珑心罢了。”
他看柳宗元不甚愿意作谈的样子也收了话梢,心中暗自决定多给人送些李白诗集,借其旷达之气以开阔心胸。
【郁达夫曾以“悲剧”二字概括自己的出生。他生于浙江富阳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但由于母亲奶水不足,他从小就营养不良,一岁不到就害起了肠胃病,缠绵年余,似乎连家庭都隐隐被拖垮。但这还没完,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只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在那个年代受尽欺侮。
像李贺那样,身体的孱弱往往会带来心灵的忧郁与孤独。缺乏父爱,母亲忙于生计,无法顾及他,又没有兄弟姐妹等同龄人和一起玩耍,他的心理本来就更纤细、脆弱。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这种孱弱、孤独,跟随了郁达夫一生。】
太极宫。
长孙皇后轻叹一声:“是个苦命孩子。”
李世民点头:“体质羸弱,又兼丧父,苦楚可知,他又没些知心玩伴,可不是沉闷下去了?”他似有所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幼时种种竟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年岁渐长,他入学念书,顺便说一句,他和徐志摩是中学同学,明清以降江南一代真的出了好多文学家。】
这话一出,明清两代文人可算是挺直腰杆了,尤其是江南一带的文人名士,个个昂首挺胸。
“我们江南,富庶之地,词章之乡!”
“这后辈怎么不将江南文人的名字念一念呢,我还想看唐寅是否上榜了呢!”
“唐寅怎么比得上徐祯卿?我看徐祯卿才会上去。”
“非也非也,我江南第一文家,当推王元美王世贞!”
民间炒作一团,奉天殿里的朱元璋脸上也有光:“咱虽不爱些酸词,但也能写诗。那徐志摩能被特别提出来,想必也是个大才子,你等平日也要多读书,免得别人说咱老朱家没文化。”
朱元璋自己受了家贫的苦,对儿子的教育倒挺上心。
【后来,郁达夫赴日本留学,很巧的是,和迅哥儿一样,他一开始也是去学医的,念的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医科部。但他对这不感兴趣,后来学过法,也学过经济,然而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文学创作。】
怎么又是迅哥儿?众人表示这个名字他们都要会叫了。
“这迅哥儿不会……真的是李杜那样的人物吧?”
等等……
“郁达夫和迅哥儿起初俱是学的医?!”白居易惊讶地和元稹对视一眼,非是词家却能于文章一道有这样高的成就,新文学颇有些卧虎藏龙啊!
明朝。
李时珍听到二人弃医从文的消息笑了笑:“文可活人,医也可活人,我著医书,想来也可福于当世,遗泽子孙。”
他提笔,继续将药草的纹样绘于书上。
北宋。
赵匡胤奇道:“东京不是汴梁么?怎么日本还有个东京?”
这个名字撞得挺不开心的。!
第 49 章 故都的秋7
【选错专业不算什么,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外国人的白眼冷遇。那时的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国力蒸蒸日上,而与之相对的,是固步自封的中国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他们看不起中国人,甚至给予中国“□□”这样侮辱性的称呼。】
诶?
颇晓佛学的王维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莫名:“佛经有载,‘□□’为西域对国朝的代称,并无侮辱之意啊。”
【“□□”一词源于佛经,本是一个中性称谓,自甲午后,就变成了战胜者对战败者的嘲讽、蔑称,其下含意,怕是连猪狗都不如。】
刚刚还在疑惑地王维:???!!!
“放肆!”
太极宫中,李世民不可置信地一拍桌子:“竖子尔敢!”
蛮夷之邦也敢如此欺辱华夏,谁给他们的胆子?我上邦尊严安在?
未央宫。
刘彻拂袖而怒:“奇耻大辱!什么王朝竟这般软弱窝囊,被一群蛮夷之邦压着打?!
奉天殿。
沉浸许久的杀伐之气不受控制从朱元璋身上溢了出来:“好啊,那倭国是嫌咱大明的刀锋不够利吗?”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带兵,去把对面那群倭贼给砍了。
一旁的朱棣脑子到底活泛,虽也恼怒,但谨慎地捕捉到了一个词:明治维新。
老朱家对皇子的教育很是不错,朱棣也读了些诗书史卷,他想起来一句诗: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周朝虽然是旧邦国,但其使命在于革新。革新而有新机,这便是后世的倭国超过华夏的原因么?
【郁达夫曾经举过一个例子,说留学的时候,他和一个师兄去小酒馆喝酒,旁边一桌也坐着几个日本学生,结果,那群学生无缘无故就对着他吐了一口痰,嘴里还骂着“□□人”“叭儿狗”。郁达夫全程表情平静,甚至在那几个学生走了之后,他还能平静地冲对面的师兄笑,说,这是常事。】
咸阳。
嬴政扶着剑柄的手猛然抓紧,声色俱厉:“可耻!可恨!”
连异邦小族的平民学子都能对华夏子民如此侮辱,国朝之上又该是何等弱小,简直尊严尽失!荡平诸国的始皇帝属实是难以想象后世形势会如此翻覆。
太极宫中的李世民狠狠一摔杯子:“那日本到底是什么国家,竟这般狂妄?!”
长孙皇后也是满脸不可置信:“郁达夫还平静地表示这是常事,可见这样的侮辱冷遇更是数不胜数,后世……怎会孱弱至此啊!”
她情感向来细腻,听完郁达夫的身世,又了解到这留学一遭,对他作品里的悲凉愈发感同身受起来,不禁也开始同情这千载之下的后辈。
几乎同时,听到这一切的王翦蒙恬卫青李靖尉迟恭秦琼等人俱是怒发冲冠,军人铁血,最是见不得国家受辱,他们沙场征伐,为的就是邦国稳定,外侮不侵,那日本学生这样,简直和指着他们的鼻子骂无异!
各位将军身上战意铿然,纷纷大恨只可惜不知道日本到底是哪一个国家,否则他们就要当场请命荡平敌寇。
最义愤的竟是诸天万朝的文士,可能因为文人身份的微妙联系,虽然新旧文学之间颇有不同,但他们也愿将郁达夫引为同道。文人脸面何其重要?竟然被如此羞辱,对方还是异族,这丢的不是天下文士的脸,而是整个华夏的脸!
辛弃疾“铿”的一声拔出长剑:“大宋遭金人欺辱,后世华夏又被东瀛欺辱,可恨我等士人竟不能为国家纾难!”
李白杜甫犹自错愕,大唐繁盛,异邦诸人不仅可以杂居长安,更能入朝为官,他们俱是将大唐视为天朝上国,顶礼膜拜,连对大唐子民也是尊重有加,千年之后,这些人就会骑到他们的头上吗?
王维讷讷难言:“朝中遣唐使阿倍仲麻吕,因慕唐风,改名晁衡,陛下曾允他入国子监,与诸王公贵孙学习,其后他又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晁衡,便是来自东瀛。”
裴迪亦是怔愣:“一朝上国,一朝…□□……”他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只觉那些屈辱像是穿越时空而来似的。
大唐的文士,怎么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国度的后人还会有伏低做小被横加侮辱的时刻呢?
【童年是一个人一生的底色,而大学又是一个人三观塑造的关键时期,不幸的是,这两个时期里,郁达夫所遇到的全是歧视与欺凌。这样一个人,你怎么能奢望他长成活力四射怼天怼地的样子?所以,后来他会形成悲凉而略显颓废的审美情趣,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贺撑着床榻,细长的通眉拧成一个川字,本就瘦削的脸更见愁苦。是啊,白眼、冷遇、欺凌、这是伴着他从幼时成长至今的东西。他本是李唐宗亲,却因家道沦落,沉沦当世,父亲去世后更是连饱腹都成问题。可是
他长叹一声,似在与郁达夫对话:
“我与你俱遭丧父之痛,你却更有弱国之悲,焉能不苦。”世道浇漓,也不知郁达夫能否抗下重重悲凉?
这忧郁困穷而又仍怀赤子之心的李长吉,竟是将郁达夫引为同调,为他担忧了起来。
北宋。
听完一切的苏轼兄弟亦是唏嘘感叹:“幼时孤苦病弱,长成后又在异国受欺,其中苦闷难以言说。三观塑造,想必是指个人的志趣理念吧?”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成,再好的心性也不免会被消磨。
苏辙敛眸摇首,没有人听到这些遭遇还能保持轻松:“如他所说,郁达夫之哀苦,竟是比李长吉更甚。”
长吉虽苦,犹有大唐,可郁达夫的王朝呢?
【另外,由于留学日本,涉猎群书,郁达夫也受到了日本“物哀”美学的影响,所谓“物哀”,简单来说,物,就是外界事物;哀,则是主体对事物产生的感受,包含有同情、哀伤、悲叹、怜惜等种种情绪,主要展示一种哀婉凄清的美感世界。这种美学意味在《故都的秋》中也有体现。】
未央宫。
刘彻冷嗤一声:“小家子气。”
他想起楚棠先前说汉赋时曾强调的恢弘气魄,说,这是只有大一统王朝才能孕育出的深广宏福。他喜欢这样的赞美,也读出了这背后的深意。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大汉的强大才让司马相如有那样的底气,文士与国家,一命相连。那日本听起来似是个弹丸小国,却能逼得后世华夏子民沦落至此,两相对比之下如何不令他心惊?
带上主观情绪的汉武帝几乎本能的厌恶着日本的一切,包括文化,同他一样,许多鉴赏能力满级文人学士也拒绝深味所谓的物哀之美。
白居易将杜甫的诗吟了一首又一首,满怀敬意地感叹:“温柔敦厚,沉郁顿挫,这才是一等一的美学。”他也学起后世的词语了。
杜牧浅浅对比了一下,拿出了李白的诗集:“还是太白诗最能提振心气。”
什么物哀,太衰颓了。
欧阳修展开写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折扇咏叹再三:“物哀怎么及得上此词气魄宏大。”
奉天殿里。
朱元璋冷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东洋小国,就是喜欢搞这些酸不拉叽的,没个大气样,郁达夫学什么不好学这些,我华夏文章不够昌隆么?”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连带着把郁达夫也迁怒了一通,可那话里,更多的还是怒其不争的愤懑,寄予着众多兄弟厚望的朱标赶忙上去顺毛,满殿父慈子孝里,缩在角落的的朱橚忍了又忍,小心翼翼地举了个手:
“可是,只有强盛之邦才会有人遣使而去,郁达夫留学日本,学他国种种,是不是因为,本国”太落后了?
后面几个字他没敢说完,因为满殿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闭嘴!”
没有人敢细想这背后的意味。
【当然,除身世经历与文化影响,最重要的一点也可以想见,那就是上面已经可以窥到端倪的国运的悲凉。】
诸位帝王眼神一凛:要说到了!
【郁达夫出生在什么年份?光绪二十二年,两年前,是甲/午年。一场海上战争,让日本发现中国的虚弱,也让中国从天朝上国的梦里醒来,割地、赔款,在以后更是家常便饭。
日本曾经需要向我们学习,处处仰望我们,谁能想到,形势会有这样的翻覆呢?作为弱国子民的郁达夫在日本受尽歧视、侮辱,而他甚至不能反抗,因为他的国家,确实就是那样孱弱。这种孱弱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后来郁达夫在作品里写,“败战后的国民——尤其是初出生的小国民,当然是畸形,是有恐怖狂,是神经质的。”】
嘶~
诸天万朝的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太触目惊心了。
可楚棠仍在继续:【这篇文章写于1934年,其时,东/三/省国土已失,华/北势微,北平亦在飘摇之中,作为一个关心国家命运的知识分子,郁达夫心中不能可能没有触动。同一时期,他另有两篇散文可以佐证作意:
“原因是为了映霞还没有到过北平,想在没有被人侵夺去之前,去瞻仰瞻仰这有名的旧日皇都。”
映霞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这一次他是带着妻小出游的。
另一段说得更直白:“,下面只能再来略写一点春和夏以及秋季的感怀梦境,聊做我的对这日就沦亡的故国的哀歌。”
是的,时代风云里的文人并不能独善其身,他已经感知到了国家日渐衰飒的气息,并在文字里流露出隐忧。孱弱的国家、衰飒的时代,震动着一个救时文人的心,文中反复提及北方、北国、北平、故都,或许正有不可言说的时代意义,对故都皇城的眷恋,可能也潜藏着对国家的眷恋。而那些清幽的、静谧的、悲凉的、衰飒的景物,或似倾颓国运,或似飘摇己身。繁华落尽,满目沧桑,原来在“故都”二字上就可以品味。
时代的苦闷当然不能概括一个文人复杂的作意,但知人论世,我们很难说这篇文字中毫无苦闷。】
沦亡的哀歌。
短短五个字重重敲在了众人的心头。
南宋。
范成大寓居乡野,眼中有泪:“邦国不振,其民能如何?”
他想起如今的大宋,偏安江南,在金人的铁蹄下卑躬屈膝,连带着宋人都被金人□□压迫,国家的悲哀怎能不浸到诗文里、小民中?
东晋。
王导与南渡的诸望族正在新亭之中对饮,郁达夫的话引起了他们深切的共鸣:
“风景不殊,山河有异,民何其困矣!”他们在北人的面前,又哪里抬得起头来?
周侯中忍不住泪下,同坐诸人也停下饮酒,暗自抹泪,哀切的气氛弥漫周围,国破之爱,历千载而同心。
未央宫。
刘彻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光绪是哪个皇帝?无用!割地赔款,简直是丧权辱国!”
旁边的卫青脸色也很不好:“国家受此奇耻大辱,臣只恨不能生在那时,手刃寇敌!”
“何必等那时,出海寻访,不是说日本曾经要向华夏学习吗?想来也就是个蛮夷宵小,找到后直接出兵,先试试我大汉兵戈。”
正在气头上的刘彻理智直接离家出走,先在嘴上放出了一段狠话。
未央宫一众:啊这
桑弘羊义愤填膺的心情突然顿住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匈奴还没打,陛下又盯上了还没影的日本,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他无奈地看向帝王身边的卫青,绝望地发现向来谨慎的卫青眼中竟也有几分战意。
桑弘羊:
算了,也行,就当造福子孙后代了,他不说了。
咸阳。
嬴政凤眸微眯:“秦、汉、唐、宋、元、明、清,这是楚棠所言朝代沿袭,若清便是最后一个王朝,光绪就是清朝皇帝的年号?”
他一挥衣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窝囊!”
好好一个华夏,就这么被败落了,清朝的皇帝是死的吗?!
他想起前面郁达夫在异国受到的侮辱,想起那连猪狗都不如的“□□”的称呼,袍袖下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出海!
不管是日本还是其他诸国,他既然获知了讯息,就不能置之不理,他就不信,秦人的兵马,敲不下异邦的头颅。
哪怕眼高于顶,也要给他低下来!
太极宫。
李世民眼神陡然一厉:“日本曾向我们学习,难道它曾是我华夏羁縻?”
被召来一同观看水镜的长孙无忌神情慎重,开口道:“大唐为上邦,异邦诸国仰慕华夏风仪,各个遣使来访,若当真是其中一国,我等岂非是在资敌?!”
“非也,”
李世民微微摇头,仍然保持着一个怀柔万邦的帝王的清醒与自信:
“异邦仰华夏风仪,有向学之心,也是我等宣德化之时。柔远人而四方归,此先圣之言。国朝强盛才能引得异邦仰望,若华夏始终立于上国不败之地,则是天下之宗国,异邦自不敢进犯,又何来资敌之说?”
说到底,还是后世的华夏不够强大。
长孙无忌也反应过来了,猛然砸过来的信息让他有些晕眩,此时恢复些理智,微一拱手:“陛下所言甚是,唯有本邦强盛,异族才会心甘情愿臣服我等,是臣着相了。”
李世民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转而道:“朕本以为郁达夫太过低迷,格调令人不喜,却不想身世家国就在他的心头。”
“国家的孱弱会影响到每一个人”他沉吟着楚棠说过的话,心里若有所思:“海上战败,看来那日本是于海上进犯。”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道:“大唐疆域辽阔,滨海一带犹有高丽、百济、新罗、扶桑诸国,若一朝有不臣之心,确实极易威胁我土。”
虽然,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国家是怎么能打败华夏的。
奉天殿。
朱元璋的牙咬了又咬:“倭人面恭而心倨,学了咱华夏风仪,转头便打起自己的祖宗来了。狼子野心的贼寇,看咱不砍了他们。”
同样被气昏了头的朱棢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应是,甚至已经讨论到要派谁去攻打东瀛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老朱家的暴脾气也不少。
【这种苦闷贯穿在郁达夫的许多作品中,郁达夫另有一部小说《沉沦》,借一个忧郁苦闷的男青年在异国遭尽白眼、求爱不得,最后跳海自杀的故事,发出了弱国子民沉痛而又悲切的呐喊:祖国啊,祖国,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楚棠的声音不复以往清亮,转而慷慨悲痛,一句话说得似有哽咽,仿佛正是那个绝望的青年在呐喊似的,轻而易举感染到水镜之下的众人。
夔峡之中的杜甫老泪纵横,这些年途中所见的民生疾苦历历浮现,他也忍不住痛呼:“大唐,何日重现荣光啊!”
东晋,新亭。
周侯中等人哭得更厉害了,富起来,强起来,这何止是郁达夫的希望,也是此时他们的期望。
太极宫。
李世民眼中隐然有泪光:“百姓所望,唯在邦国。”
他肃了肃神情,看向长孙无忌:“水师筑防,使臣出海,二者并行,辅机,朕差你与懋功总领,此二事当为机要,决不可轻慢。”
长孙无忌郑重下拜:“臣领旨!”
这家国安危,利民利邦之责,便是半数交付给他了。
北宋。
王安石紧紧握住手中奏疏,是的,富起来,强起来,金人的铁蹄便不敢南下,大宋的子民便不会忧边患之危,他们就会免除南渡之苦,他几乎难以想象宋人被异族凌/辱的样子,必须变法图强!
奉天殿。
静谧一瞬的朱家众人又炸开了锅:“出兵,必须出兵!光绪废物我们大明不废物啊!”
“没错。灭了倭国,郡县之!”
“这军功有我一份。”
义愤填膺的朱家皇子七嘴八舌吵得朱元璋脑仁疼,他一拍桌子:“都给咱闭嘴!”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朱元璋龙行虎步:“打打打,匹夫之勇!打倭国容易,世上只有一个倭国吗?!”
“可是不是倭国打了华夏吗?”朱棢道。
朱樉点头:“是啊,还攻占了什么东三省、华北,连国都都要丢了吗,这不是欺负到我们脸上来了吗?”
连爹你之前都说要带兵砍了他们呢!当然,这一句朱樉没敢说出去。
话音刚落,之前没怎么参与讨论的朱棣冷静出声:“鹰酱、老大哥、英德法意。”
朱元璋闻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说话的四子一眼,收回目光,又冲着朱樉等人冷哼:“灭了倭国,没有别的国吗?那后辈怎么说的,固步自封,是咱没有赶上别人!”
是哦!
只要赶不上别人,就一定会被别人欺辱,倭国灭了还有别的国,就像大明,扫清了北元,还有一众异族属国,若大明现了颓势,他们能不动心思吗?
众人一下子被点醒了,见过征伐的皇子们倒抽一口凉气,随即目露凶光:“富民!强兵!”
富强到谁都不敢打!
听到表态的朱元璋心情稍霁,蠢儿子们咋呼是咋呼了点,但脑子还没朽烂。按了按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朱元璋示意众人继续看水镜——
【但郁达夫并没有沉浸在苦闷中颓废度日,他走向了时代的风云。在福州,他积极号召文化界参与抗/日/救/亡运动;他为青年学生题词,直言“我们这一代,应该为抗战而牺牲”;他还走上战场,前往徐州劳军,在各前线参访;
他用手中的笔揭露日/军罪行,促进外国对/华援/助,反复宣传抗/日/救/亡的主张;他写下《估敌》一文,分析日军动向,剖析他们的虚弱本质,断言“最后的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顺带,同年,伟人的《论/持/久/战》发表。】
“义士也!”
文天祥一拍膝盖抚掌大赞,写出衰飒之笔的文士竟也有如此热血,他如受鼓舞,朗声吟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正气不散,国朝不堕!”
“此人风骨,令人侧目!”
一介文人竟敢亲赴战场,还是真心实意为军士、为国家助力,久经行伍的郭子仪大为赞叹。
东晋。
新亭之中,主位上的王导愀然色变,对着周侯中等人大喝一声:“国朝危难,自当勠力王室,克复神州,如何这般哭哭啼啼学那楚囚对泣?!”
唐朝。
李贺总是暗淡的眼睛亮了起来,放出熠熠光彩。他竟还为郁达夫忧心,他根本无需为郁达夫忧心!
他本以为郁达夫同自己一样,身世凄苦、心情抑郁、怅怀难解,可郁达夫虽作《沉沦》却从不沉沦,一支秀笔始终活跃在救国前线,这般对比,自己是何等相形见绌?!
他撑着床榻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空中流光溢彩的水镜,仿佛望见郁达夫一颗赤心。
他喃喃自语:“笔可为刀”
柳宗元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似有震动:“我小看郁达夫了。”
他有悲哀,却难凉热血。
太极宫。
李世民也是意外:“竟是个血性文士。”
在苦楚中沥出热心,有文人笔,也有兵士气,他为之前草率的看法道歉。郁达夫不是重压之下的郁闷文人,而是文竹节士,秀拔挺立。
未央宫。
刘彻眸光微动:“郁达夫还有军士之才。”
那《估敌》文,非有远见卓识不能写。他摸了摸下巴,想起楚棠顺便的那一句:
“《论/持/久/战》,听来似是一本兵略之书?”
他神情又凝重了几分,微微沉吟:“那伟人,果真不是一般词人。”
诗词已经是上佳之笔,还能写出兵略要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第 50 章 故都的秋结尾+琵琶行序
【郁达夫也为我/党提供了许多援助,这样的人,是民族的义士,却是敌人的仇雠。由于汉奸告密,日本宪/兵开始全面调查他,郁达夫不得不开始流亡。
1945年8月29日,他被杀害于苏门答腊丛林。此前的8月15日,日/军已降;9月9日,于南京举行签字仪式。天光似欲晓,他却无法得见。1952年,郁达夫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怎会如此?”
苏辙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明明已经胜利了啊!”
苏轼亦是摇头,语带叹息:“寇贼本性,即使败局已定,也要困兽犹斗,将那些义士赶尽杀绝。”
可叹郁达夫,为抗战奔走半生,却无法回到胜利后的国土。
唐朝。
李贺阖眸:“虽非马革裹尸,亦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他佩服这样的文士。
另一边,白居易忽然起身,将房中的纸笔俱拿了出来,神情郑重地铺纸研磨。
对面的元稹奇道:“乐天兄你这是做什么?”
白居易一手拉着袖口研磨,一边答道:“此等义士,当为之赋诗一首。”
元稹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不怪人家抢了你的位置?”
白居易停下手,摇摇头笑道:“戏言罢了,郁达夫有好文章,更有卓绝风骨,一介文士捐躯国难,实是难得之英豪,令人感佩,我让贤让得心服口服。”
“乐天兄何必妄自菲薄,”元稹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你所言甚是,义士高古,我也来为他赋诗一首,略表敬意!”
白居易心情甚好,奉笔而上:“好,我二人同作!”
一旁的白行简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兄长的好友:“那,我便为他作一篇传奇吧?”
没有人听到这样的事迹能不动容,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怀。
未央宫。
刘彻愤愤地一拍桌案:“日本寇贼可恶如斯!那汉奸是什么意思,汉人的奸贼?”
他甚至无暇为后世自称“汉人”而高兴:“身为汉人不顾袍泽,竟帮着异族残害同胞义士,这等小人朕见一个砍一个!”
代入以下大汉与匈奴开战,有大汉子民暗通敌国谋害军将,汉武帝觉得肺都气炸了。
咸阳。
嬴政心下也略有感叹:“战胜之后犹被除之后快,郁达夫为抗战之助力,必不只楚棠话中所叙寥寥。革/命烈/士,是指那些为抗/战牺牲之人?”
李斯道:“‘革/命’一词,出自《易辞》;烈为火猛,又有刚直、坚贞之意,此谥倒也恰当。”
嬴政不置可否:“后世所谓‘革命’,似与《易辞》不同。”
但他暂时无法参悟其意,只好将目光投放到另一个关注点:“新朝初立便该表彰有功,敌寇1945年便已投降,怎么到1952年才追认?”
1945到1952,中间竟隔了七年之久,到底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故都的秋》里,展现的是一个具有传统气质的现代文人独特的雅俗交融的审美趣味,对秋的叙述,对秋日清、静、悲凉的呈现,都有一种唯美的色彩,所以我们很容易认为郁达夫就是个忧郁的文学青年。但事实上,大厦将倾的时代里,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他曾举起个性解放的旗帜,和郭沫若、和鲁迅等人一起,向着几千年封建思想掷下投木仓;又在国家存亡之际与无数志士共同战斗,无所畏惧地迎向敌人的屠刀;
他有忧郁萧索的情怀,又有传统知识分子的狂狷之气,更有令人侧目的铮铮风骨!这些都共同组合成一个郁达夫。
另外,他还是个通才,除了散文小说,旧体诗词也写得非常好,简单看两句:
“三分天下二分亡,四海何人吊国殇”,“好是阳春三月暮,沿途开边紫藤花”,“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最后一句莫名给人一种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感觉。
五四一代文人,既有写作新文学的能力,古典文学修养也很深厚,确实是新旧交替的一代了,大家感兴趣也可以看看。】
水镜下的文人学士眼前一亮,说到这他们可是专业对口了!
白居易停下笔细细品味着:“好是阳春三月暮,沿途开边紫藤花。造语清新、明白如话,真是深得七言绝句之妙!”
原以为郁达夫只是什么新文学作家,没想到也写古诗词,还写得这样好!他觉得彻底释然了。
“三分天下二分亡,四海何人吊国殇。真是沉痛又悲愤,郁达夫果然笔笔不忘救时之志!”陆游对这一句实在是赞赏、感佩极了!
李白和杜甫也觉得不错:“这几句诗自然明畅,有以景写情,有以情绘景,确实可以载于诗谱。”
李商隐同样觉得喜欢:“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这几句写得甚妙,风流之致堪比杜牧之!”
一心仰慕杜牧的李商隐又开始寻思了,之前写的信杜牧收到了吗?怎么也不回信?是不是没有看到,要不再写一封吧?
毫无预兆被cue到正着的杜牧:
虽然他还没有写到“十年一觉扬州梦”之句,但是结合上文郁达夫的诗来看,十有八九是什么落拓子的风流韵事。
深深体会到后世对诗词文人挖掘之深的杜牧忽然害怕,以后可不能太过放荡恣游,他怕在水镜上丢脸。
未央宫。
刘彻的心情有一点复杂,平心而论,听完全篇之后他还是很欣赏郁达夫的,能诗能文,一身血性,但是郁达夫对他们这些老祖宗好像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已知他们属于封建王朝,郁达夫一代新文学人要向封建思想掷下投木仓,言下之意不就是把矛头对准历代帝王?
作为一个君王,刘彻当然明白思想稳定对统治的重要性,不然他也不会考虑新学说了,新文学的目标既是封建思想,那他们这些封建君主就是讨伐的对象。
他轻啧了一声,还好,这篇文章只是写秋。
江都。
董仲舒心下思量:个性或为个人性情,性情有压抑,才会有解放,结合前后之句来看,后人该是认为,封建思想压抑了人性。
“可是”他心中困惑不已,“个性若不加以约束,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钱理群老师曾经反对过一个线性的作品分析模式:时代是苦闷的,作家必定时时处处陷入单一的苦闷之中,他写出的每一篇作品必然充满单一的苦闷感。
这种定势思维当然是错的,虽说文变染乎世情,但作家是复杂的,郁达夫悲凉、颓废的审美趣味,自然也不全然归结于时代。
有传统风致的影响,又有身世心理使然,还有异国美学的渗透,更兼时势的风云激荡。这四点统一于一个文本之中,形成了《故都的秋》独特的韵味表达。
或许因为年龄原因,我们现在还有些难以理解,可人生之悲凉,不理解未尝不是好事呢?且记取他的文字吧,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有突然被击中的感觉。
好啦,对课文内容的讲解就到这里,我们来看段视频放松一下。】
图标点开,悠扬的音乐传来,映入眼帘的是碧瓦飞檐、雁塔高耸,红叶染遍山林,两辆已然眼熟的“铁盒子”在林荫道中相对驶过;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校园,石桌旁游人悠闲地品茶,含笑注释着一个幼童捧起满手黄叶,往空中一撒;白墙黑瓦,舟舸过桥;
长城在山色里巍峨、稻浪于秋风中翻涌、累累硕果飘香在枝头,又被喜笑颜开的农人摘入筐中
“真美啊”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叹。
这不是郁达夫笔下的秋天,但却是那样蓬勃、夺目,令人神往,竟是将万古的悲秋情绪都荡去似的。
柳宗元的心情忽然开阔:“梦得兄,我懂你的诗了。”
也懂了那个人的诗,万类霜天竞自由,秋,也可热烈。
太极宫。
长孙皇后看着水镜里帧帧闪过的画面,目露神往:“若是看得这般秋景,郁达夫想必不会那般悲凉吧!”
“是啊,”李世民轻笑,难得感慨不已,“后世曾遭沦亡,却能驱除敌寇,克复神州,有如此欣欣向荣、百姓乐业之景,后人总说大唐盛世,与后世一比,却是相形见绌了。”
未央宫。
刘彻眼红完那灿灿稻谷与宽阔广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楚棠说她处在2023年,1945年日本投降,其间相距不过78年而已!”
卫青等人如遭当头棒喝,猛然回过神来:“百年不到,他们的国家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咸阳。
嬴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暗自沉吟:“短短78年,故都换新貌,后世王朝,怎么会有这样的惊天伟力?”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航拍中国里的秋景图,大家看完有什么感想呢?壮美山河,处处是风景。郁达夫独爱故都北平的秋日,大家又会对哪里的秋天魂牵梦萦、感慨遂深?我们这次的作业,就是请大家模仿郁达夫的笔调,写一篇随笔,分享你眼中的秋,字数不限哦~这篇课文就讲到这里,有问题后台私信,喜欢的话一键三连,我是楚棠,下节课再见!】
嗯
苏轼迟疑了一下:“模仿郁达夫的笔调,是要我等写那新文学?”
苏辙艰难微笑:“似乎,是的。”
文章大家韩愈颇觉棘手:“那新文学看着是平易,但若要写,却是有些难于下笔啊。”
还是古文好,多简洁,怎么不让写古文,他能一口气写三篇!
白居易同样迟疑:“诗可俚俗,但这新文学的文法,我等却是生疏得很啊。”
三国。
向来积极交作业的曹植第一次想逃掉,有个词语叫东施效颦,他不想做东施。
现在他们反倒感谢起楚棠说字数不限了,若限上字数,怕不是更令人头疼。
万万没想到,对后世学子来说极为平常、极好应付的一次随堂作业,竟是令不少文坛大佬踌躇不已,唯一有共鸣的,可能就是“字数不限”这样的福分吧!
当然,也有例外。
明朝。
冯梦龙摩拳擦掌:“我也来试试这新文学的笔法。”
敢于接受民间新事物的冯大手早就对新文学十分感兴趣了,这个作业简直正中他的下怀。不仅是写秋,他还盘算着尝试用后世的文法写写话本子。
毕竟这种语言,看起来真的很方便。
清朝。
曹雪芹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他走了个偏锋,他不想模仿郁达夫的,他想模仿老舍的!反正都是新文学,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各位老祖宗为作业头秃,而诸位陛下头更秃了。由于楚棠透露出来的后世种种,他们一反思,一合计,还是觉得富民强兵才是第一要务,寇从海上来,水师之防也不能轻视,还有出海寻访诸国,桩桩件件都是事。
另外,他们还觉得心惊的是水镜上放出的两首诗词和提到新文学时隐隐用到的字眼,秦皇汉武等人敏锐地感觉到其下潜藏着惊雷,一时间对楚棠的观感都复杂了起来,既想从她口中窥到机缘,又怕她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话引起骚乱。
“要是楚棠能少讲些新文学就好了。”
他们这样想着。
****
几日之后,黄昏幕下,水镜准时亮起。
长安。
院中的白居易几乎立时抬头,上次横空杀出一个郁达夫,这次按顺序,应该要讲他的《琵琶行》了吧?
从房间里出来的白行简笑眯眯地给哥哥递了一杯水:“兄长,别紧张。”
被看穿心事的白居易微窘,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白行简笑着在一旁坐下:“水镜说兄长诗作在杜工部之后,不出意外,今天就要讲到吧?”
“说不定楚姑娘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白居易面上若无其事,一双眼却是不受控制地往上看。
【各位同学大家好,您的新课文又上线了~】
欢脱清亮的女声传遍诸天万朝:【首先进入惯常的作业评点环节。emmm这次的作业,大家写得好像很艰难?】
呵呵,你知道就好。
宋及以前的众人一致冷哼,这次的作业花了他们最多时间!
【这次的作业其实就是个小随笔,大家不用用文言文写的,嗯写的也不是纯种文言文,好像是文白夹杂的机翻,大家cos起来真是太敬业了,直接用白话文写就好啦!很简单的。】
唐朝。
古文大家柳宗元表情冷静,虽然不知道机翻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词,他堂堂当朝进士、河东柳氏,文章竟被后世一个姑娘嫌弃了。
就,有点丢人。
刘禹锡倒是没怎么在意,反倒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我等所写的是文言文,而后世用的是白话。文者文饰,白者,明白晓畅,这个名字用得贴切。”
明朝。
汤显祖道:“杂剧曲词之中,有‘宾白’之谓,与唱词区分,或记内心独白,或记二人交互对话,用语浅显,后世所谓白话,莫非是取其中之意?”
【说起来,从文言到白话,也是一次语言变革,文言文虽然简略,但是门槛是真的高啊,不太利于文化的普及。
记得我大学的时候老师要求读《尚书》,一篇看着只有几行字,但是诶嘿,根本读不懂。他们还没有标点符号,痛苦加倍。文言文是真的很难学啊,越古老的越难学。】
韩愈对这一点倒是颇有共鸣:“周诰殷盘,佶屈聱牙。《尚书》简而古奥,确实不易读。”
白居易也是点头:“上古文章,连我等读起来都颇为吃力,楚姑娘去古更远,怕是更难读懂了。”
【不过古人说话也不是满口之乎者也的,那只是一种书面语,究其原因,主要还是想省点字,因为写起来很麻烦啦。
东汉的蔡伦改进了造纸术,用树皮、麻头、敝布和鱼网等材料制出纸张,大大提高了纸的质量;唐宋时期又发明了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这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四大发明之二了。
得益于这两项技术的发展,古人拥有了更为便捷的书写工具,文学语言形式发生了变化,从宋代开始,出现了不少白话小说,并流传于市井,终于也有点普通人能看懂的东西了。】
东汉。
正为改造纸张而冥搜苦思的蔡伦猛然站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将这些材料捣煮成浆,再经工序锤炼,便可造出轻薄而便于书写的纸张,我明白了。”
他顾不得其他,一头钻进工房。后人说了,他现下作的,是四大发明之一,发明!
咸阳。
嬴政眼睛顿时亮了亮,原来那书写工具是这样造出来的!他可真要感谢楚棠了,有这寥寥一句提示,墨家制纸的进程一定会快上许多!
未央宫。
刘彻对纸倒也没有很陌生,现下是有纸的,不过质地粗糙、数量少,极不方便,这下好了,改进方法直接送到手边,不讲新文学的时候,楚棠还是挺好的嘛!要是能把那印刷术也讲讲就好了,好事成双,他不嫌多。
太极宫。
李世民的注意力放到了四大发明之上:“造纸术、印刷术,不知另外两大发明是什么?”
要不,也顺便讲讲呗?他和汉武帝微妙共脑了。
【这么顺下来一看,选择各种文学形式和社会生产力关系也挺大的,我们现在学习的白话文,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历史的产物了。
不过在古代,白话小说向来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只是用来寄托闲情的,地位并不高,虽然,这并不妨碍它在民间的受追捧程度,比如四大名著,风靡了多少年啊。
因为受众广泛,很多有识之士开始用小说来启发民智,到了五四时期,小说的地位节节攀升,一跃成为新文学的金字塔顶尖。】
嬴政刘彻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璋:?!还是讲新文学?
和几位陛下很有共鸣的白居易:我就那么不配讲一下吗?
不同于上面的诸位,已知自己会写出四大名著的罗贯中和曹雪芹却是目露振奋,后世竟如此追捧他们的话本,有被激励到!
二人当场决定今夜再写三回,不能辜负后世的厚爱。
【前面说郁达夫的古典文学渊源很深,这在他的小说里也有体现,他的作品中,彷徨落魄的男主人公总会遇到一个沦落女子,或是□□,或是旅店侍女,或是酒馆当垆的女子,他同情他们,又自伤自己的沦落,大家觉得这种模式有点像什么?】
唐朝。
唐宣宗李忱精神一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是白乐天《琵琶行》的同调!”
【是的,这种“倡优士子”的模式极具传统意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白居易的《琵琶行》而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这声感慨穿越时空,令无数人共鸣不已,今天,我们就一起来学习一下这一首千古绝唱——《琵琶行》。】
唐朝。
白居易握着杯子的手一顿,随即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好,好,我也来学学这首诗。”
他现在对郁达夫可谓是满意极了,虽然郁达夫抢了他的先,但人家书里的“倡优士子”模式,是从他这里沿袭来的啊!这不是说明郁达夫也欣赏他吗?那还有什么可介怀的,对优秀的后辈总是要宽容些。
郁达夫,有眼光!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李白品着这句诗微微点头,“造语平淡,含蓄深情,只这一句足成千古。”
他开始对白居易的诗感兴趣了。
未央宫。
刘彻稍稍松了口气,不是新文学就好。
【《琵琶行》是一首歌行体,属于古体诗,和老板那首《短歌行》的“行”属于一种体裁,不过这是一首七言,此外还有五言的《饮马长城窟行》和杂言的《兵车行》。接下来,我们来听一首歌。】
楚棠按下链接,画面一转,一身青绿衣裙怀抱琵琶的女子像出现在水镜上,弦乐轻轻如珠玉跳脱。未几,一道清润的男声响了起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随着悠扬的乐声,一句句词被放了出来,浔阳江头,秋风瑟瑟,枫叶荻花在夜色中荏苒飘摇,诗人与朋友揽辔下马,于舟中饮酒作别,寂寥间忽听得琵琶铮然,诗人与友举目四望,问询佳人
这些句子通俗平易、明白易懂,更兼韵律和谐,画面感强,一下子就把人吸了进去,众人一边听歌一边看词,仿佛跟着读了一篇话本子似的。
文人学士在体味其中的韵律,平民百姓不解这些,只觉得好听、好看、好读。
“长是长了些,但白居易的诗真是好懂啊!”
“不错,我回去要让我家孩子读这首诗,写得多明白啊!那话怎么说来着,终于也有点咱们能看懂的东西了!”
说话间,市井里出现了一个怪人,他袒胸露臂,状似癫狂,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画,周围的人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奇人吸引到了,纷纷怪异地盯着他,他却恍然未觉,仍旧低着头且行且歌,疯癫又痴迷。
“那个,老兄,”有人壮着胆子上去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恍然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吟诗,我在吟白乐天的诗,白乐天是一等一的好诗人!”
他的声音和水镜里的乐声夹在一起,路人看他身上的小字有些眼熟:“你身上是?”
那人仿佛就等着这一问似的,猛然凑近,指着身上一处小字眼光狂热:
“诗!这里,白乐天的《琵琶行》。我最爱他的诗作!这样的好诗,要纹在身上,刻到心里!”
路人看了看他指的位置,又看了看他状若疯癫的神情,忽然打了个冷战:
“兄台,你是个人才。”
把偶像的诗刻在身上,还配上图画,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追星族啊!
【这首歌的歌词,全然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听完之后,大家应该对课文内容有几分熟悉了吧?这是一首长篇叙事诗,接下来请大家再读课文,想一想,这首诗可以分成几个层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