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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贺家宝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是太确定道:“应该吧?我听大队都是这么称呼容奶奶。”


    具体叫什么名他就真不知道,他跟着道:“容奶奶几乎不出门,家里也就只有丑牛一个孙子,我和她来往不多,上回还是容奶奶家的院墙塌了,我和其他几人上门帮帮忙。”


    老人家是真的很好。


    他们上门帮忙也没想过要什么好处。


    老人家瞎着眼给他们每人冲了一碗红糖水,热乎乎甜的心里特别暖。


    容晓晓还在想着姓氏的事,突然余光看到旁边的大门探出一个黑疙瘩。


    转头一望。


    好家伙……又是丑牛的小脑袋。


    丑牛也朝着她望来,迟疑一会招了招手。


    容晓晓扬了扬眉头,这是来找她的?


    不过下一秒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贺家宝先迈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除了丑牛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三个孩子相貌不同,但有一点很相似。


    那就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很破烂,还极为不合身。


    其中一个小男娃的衣摆都在肚脐眼的上方,箍得特别紧,一看就小了很多号。


    “贺叔叔,你们今年还要柴火吗?”丑牛昂着小脑袋问着。


    贺家宝微微弯着身子,“我得去问问,问后再找你。”


    丑牛摆着手,“不用,我三天后再来找你,还是和去年一样,两分钱十捆,保证捆捆都能烧。”


    贺家宝笑了笑,“行,三天后你过来。”


    丑牛带着另外两个孩子鞠了一躬,才转身跑开。


    容晓晓看着跑开的男娃,她好奇问道:“他们是在卖柴火?”


    “嘘!”贺家宝轻声,“是偷偷卖,虽然是分了班次,但就像周红斌说得那样,干完活回来还得继续干活,多少有些承受不住,想偷偷懒的就能从这些孩子手中买些柴火。”


    说是偷偷,其实整个大队知道的人也不少。


    最少大队长肯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制止,也是因为那些孩子们的家里实在是困难。


    “丑牛和瞎眼的奶奶相依为命,招弟家里有个后妈,对她是不管不问,虎娃子是个弃婴,被大队一个智商有问题的男人收养。”


    反正一个比一个惨,大队也不是没补贴他们,但本来年景就不是太好,家家户户都缺粮食,大队又能补贴多少?


    所以他们自己能找到一点活计也是好事,贺家宝继续说,“两分钱十捆真的不贵,去年从他们手里换来一些,确实挺经烧。”


    容晓晓想了想,“后天让他们来找我,我就算搬出来也得备上不少柴火。”


    “行。”贺家宝一口答应下来,跟着又说了关于丑牛家里住房的事,“丑牛家是挺好,他们家附近有两户人家,陈婶子你应该是打过交道,也是好相处的人,就是另外一家……有些一言难尽。”


    三户人家落住在三角形的三处角上,虽然不是紧挨着,但时不时也会发生一些争吵。


    那一家三间房住了十来口人,个个都不是能干的,你指望我我指望你,全都懒懒散散,十来口人加在一起一年的工分还没有其他四五人的工分来的高。


    懒散也就算了,还会想些歪心思。


    “他们家人口多住房少,也就把心思打在了容奶奶家,容奶奶家里就两口人但是坐落四五间房,是恨不得眼红的直接霸占。”贺家宝说着说着突然笑出了声,“不过别看容奶奶眼瞎,但是凶起来没人能招架得住,拉着一根棍子打的对方哭爹喊娘,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然能怎么办?


    那家人不占理,更别说容奶奶人老眼瞎,真打了人谁有能奈她如何?


    容晓晓开口问:“这家人别也是姓容吧?”


    听着和男主的家里特别像。


    也是一堆糟心的家人,家里人口多事也多。


    如果真是这家,那她会果断放弃丑牛家里,没记错的话白曼过不久会住到男主家附近,和他们接触太近肯定没好事。


    她的宗旨一直都是看戏可以,参与就算了。


    “不是,他们姓季。”贺家宝说着,“季家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人,欺软怕硬,有时候硬气点会更好。”


    容晓晓放下心,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就该凶一点,不然两祖孙怕是会被欺负死。”


    “可不是吗。”贺家宝继续说着:“听说容奶奶年轻的时候性子很好,和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后来家中接连出了事,她一个寡妇不凶悍一些又如何能将孩子拉扯长大?”


    说来也是心酸,没谁会无缘无故转变性子。


    可想要生存下去,也只能逼自己更凶悍一些。


    贺家宝仔细想了想,“其实真要说起来,容奶奶家中确实是挺好的选择,虽然有个糟心的邻居,但很多事根本不需要你出面容奶奶就能替你解决。”


    大队中也不是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但相对来说容奶奶家最适合了。


    一个能扛得住事的老太太、一个还没长大又懂事的小男孩,要是住进去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了。


    对容知青好,对容奶奶家也好。


    容知青要是住过去了,肯定会给一些租房的费用,正好能贴补一下容奶奶家


    容晓晓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笑道:“贺知青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贺家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活的时候难免听上几嘴。”


    论聊八卦可不单单指一些婶子婆婆嘴多,有些大男人老爷子聊起八卦来更甚。


    他天天跟着一群老爷们干活,还真听到了不少消息。


    自己也没觉得那些人嘴多,单单干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天天八卦也能解解闷。


    ……


    “丑牛,你说知青们会买咱们的柴火吗?”稍矮的小男孩嗦了嗦鼻子,皲裂的脸上带着担忧,“万一他们不要怎么办?”


    丑牛却不担忧,“他们会要的,就算老知青不要,新来的知青肯定也会要。”


    大队都不太欢迎新来的知青,说是一看他们的装扮和神情,就像是城里条件好的人家,根本不是能干活的料子。


    可他特别欢迎。


    不会干活才好,他可以帮着干。


    对方给钱他干活,这叫什么?


    丑牛还小,并不知道这叫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特别乐意去帮着干活,这才早早的跑去知青屋问要不要柴火。


    身旁的小女娃期盼着,“希望他们能要多一点,去年光是捡柴我就挣了两毛钱呢。”


    丑牛叮嘱她,“你得把钱藏严实了,可不能让你后妈知道。”


    招弟连连点头,“我埋得可深了。”


    虎娃子特别羡慕,去年挣得钱他早花了。


    专门请去镇上的婆婆给他带回两个大肉包子,他和爸爸一人一个,吃得老香了。


    尤其是爸爸,香得他在家里又蹦又跳,说是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虽然有些羡慕招弟攒下钱,但虎娃子也不觉得后悔买的了肉包子。


    等今年捡柴挣到钱,他一定再给爸爸买个大肉包子!


    至于自己……忍忍也不是不行。


    “我听婶婶们说,今年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都不是干活的样,有个男知青还直接在地里大哭起来。”丑牛说着听来的消息,“还说他们看着不缺钱,肯定舍得花几分钱买柴火。”


    “太好了!”


    丑牛脸上也难得浮现笑意,“也别三天后,这几日咱们就能去捡柴火。”


    三个小家伙埋头商量着,也不知道商量什么,就是叽里咕噜一通,然后各自欢快的回家。


    丑牛回家时,正好经过小河。


    盯着盯着就忍不住吞咽口水,要是能下河就好了,抓几条鱼回家奶奶一定特别喜欢。


    不过,肯定也会被奶奶拎着棍子打屁股。


    就跟上次偷偷下河一样,奶奶一边哭一边追着他打,屁股肿了两天才消下去。


    丑牛不是不知道奶奶是在担心他。


    可他也是想着让奶奶吃鱼。


    上回大队有人娶媳妇,专门给奶奶送了半条没吃完的鱼尾,奶奶尝了一口全都让给他,说是吃着鱼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


    奶奶说第一次吃鱼肉,还是她兄弟去河里捞来。


    一家人围着一桌,吃得特别香。


    丑牛也不是因为奶奶想吃才冒险下河。


    而是因为他知道家里没多少粮食了,他还小挣不到工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吃食。


    唯有小河里,那里面有很多很多能吃的鱼肉。


    “丑牛。”


    就在丑牛要跨进院门时,后方传来一声喊,那人跑上前,问道:“之前跟你商量的事怎么样?你也知道婶子家人太多,这不你季二叔叔正在相看人家吗,总不能让他结婚了都没地方住吧?”


    丑牛绷着脸,“他又不是我叔叔。”


    马春花舔着脸,“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岂不比寻常亲戚来得亲?你奶奶当年逃荒回来,我看她可怜还给她塞了半个土豆呢,要是没那半个土豆,你奶奶说不准早死……呸呸呸,说错说错了,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瞧着丑牛瞪着眼呲牙的样,她心里就怵得慌。


    别看这小子年龄小,真打起来像是不要命一般,弄得她都怕。


    可再怕,还是得找来。


    他们家老早就惦记着容家的屋子。


    当年红山村大部分的人都举家逃荒,等了一两年日子好过了些,就有不少人家搬到红山村,季家就是其中一家。


    之所以会选择这个位置,当年也是想着容家的屋子没了人,他们不就能不花钱白得几间房?


    可谁能想到,他们这边才将房子建好,容婆子就回来了。


    偏偏这是人家的祖宅,人都回来了他们也不能直接霸占。


    眼红了几十年,看着容家祖孙两住着四五间屋,而他们家那么多人挤在小屋子,是越来越气不顺。


    甚至也怪上了容婆子。


    但凡容婆子早些日子回来,他们也不会把屋子建在这里。


    还能去村子里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空屋,就跟老罗家一样,白白得了三间屋。


    可再气,现在也得挤出笑脸道:“你二叔叔绝对不会占你们家便宜,一个月给你们两三毛钱的房租,先住一段时间,等我们家盖了房子再搬出来,你看行不行?”


    别说两三毛钱,就是一分钱她都舍不得花。


    不过儿子说得没错,先搬进去再说,到时候就算不搬出来,难不成对方还能赶他们?


    要真的赶了,就直接说已经给容家祖孙几年的房租。


    反正给没给,除了他们自己谁知道?


    这也是马春花为什么要找丑牛的原因。


    丑牛一个孩子更好诓骗些,到时候说到容婆子那里去,只要她孙子坚持,当奶奶的还能拒绝?


    她伸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果,“呐,给你吃。”


    手掌心的糖果已经融化了些,瞧着黏糊糊的有些脏。


    但糖果对于一个孩子来讲,那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丑牛伸出手,然后……直接推开院门,理都不理她。


    “你个死小子!”马春花气急,怒吼道:“克亲的玩意,你当谁稀罕你们家不成?这么多年住进去的人死了多少个?我倒要看看你们两祖孙……”


    ‘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马春花的话都没说完转身就跑。


    不跑不行啊,椅子都从里面砸出来了。


    容婆子一个瞎子,万一砸到她,还会怪她有眼睛都不知道躲。


    飞速跑回家后,马春花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怎么就憋不住呢?


    现在把容婆子得罪死了,那她儿子结婚的房子怎么办?


    丑牛将砸出去的椅子捡回来,还道:“奶奶,下回砸之前你问问我,我告诉你方位,保准让你砸到。”


    容奶奶气笑了,“你个小淘气鬼。”


    丑牛拎着椅子坐在奶奶身边,拿着小刀将竹子劈成一小片,“谁让他们老是打我们房子的主意,我就是空着也不给他们住。”


    容奶奶放下编制半成的竹筐,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缓声道:“丑牛,你得记住了,这套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得了去。”


    说着,话语中带着些伤心,“不然,奶奶的家人会找不到家。”


    不说季家是不是真会掏钱租房,就算是真她也不会把房子租出去。


    不然她的兄弟要是回家了,岂不是没地方住了?


    “奶奶,丑牛明白!”丑牛重重点头。


    他没见过奶奶的家人,但也是从小听奶奶说过她的过往。


    奶奶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她的家人护着,她活不到现在。


    奶奶活不到现在,那更不会有他的存在,所以他也得感恩。


    ……


    “这里再宽一点,六十厘米的样子。”容晓晓比划了一下,“实在是拿不准,就按这个长度来。”


    李泗看了看,“行,我记下了。”


    说着,拿着锄头开始忙活挖坑。


    就这样一个在前面指挥一个在后面挖。


    俩人配合的还挺有默契。


    毕竟配合的不止一两天了,又怎么可能一点默契都没?


    这几天下来,容晓晓最大的任务就是指导。


    她也不是不能跟着一起挖,但她说的口干舌燥不就是为了少干点活吗?


    术业有专攻,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才是最好的。


    容晓晓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忽悠自己,反正这几天都是带着李泗到处挖坑。


    挖的坑并不是太深,主要是建立一个野草和野草相互传播的缓冲区。


    在试验开始之前她就已经同大队长说过,这些方法并不能百分百解决掉野草的生长,但能够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挖好一处坑,李泗直起腰身,伸手拿下竹帽当做扇子扇了扇风,他望着周边的土地,一脸欣喜地道:“瞧瞧,咱们努力的这几天还真看到了成果。”


    单独来看还瞧不出什么。


    可一旦将两块地放在一块的时候,这对比就出来了。


    上一次集体拔草还是在五天前,他们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作为缓冲区,这片地和旁边的地一对比,就能看出他们这几天的劳作有成果。


    野草生长的很快,五天的时间那块地已经生出不少野草,马上就要安排人手继续拔草。


    可作为缓冲区的这边,也有野草,但少了很多很多。


    李泗心里算了算,最少能节约出一半的劳动力。


    能分配到地里拔草的劳动力都是一些婆婆嬷嬷,她们干不了重活,平日里除了拔草之外就是在晒谷场做手工活。


    大队长有个战友在玩具厂当领导,每个月都会分配一些手工活给他们大队。


    做好的手工每个月挣不到多少钱。


    但钱再少,对于大队来说也算是贴补了。


    这剩下的劳动力,就能多做一些手工活,每年都能多挣一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泗对容知青的感官很好,“等晚上我就去找大队长,既然有效果,那就把周边的地也都弄一弄。”


    容晓晓没意见。


    这时,坡上的小道上急匆匆的跑过几个人。


    李泗瞧见,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呢?”


    其中一个年轻人回喊,“罗根妈摔断腿了,我们得把她送去镇上的卫生院。”


    李泗一惊,“怎么这么不小心?严不严重啊。”


    不过没人回他话,全都飞速向前跑去。


    李泗犹豫了下,但是没跟着过去,那么多人送罗根妈去医院完全不是问题,他叹气道:“腿要是给摔坏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镇上有卫生院,及时送医的话问题不大。”容晓晓安抚着,现在的医疗也还行,就是医疗的费用应该不少,就看那家人舍不舍得花钱。


    “希望吧。”李泗有些发愁,“罗根妈这一伤也不知道要养多久,她照料的那几头猪可缺不得人,不行,我晚上得跟大队长聊聊。”


    容晓晓挑眉。


    李泗深吸一口气,催促着:“容知青,咱们继续吧,你看看这些坑怎么样?”


    容晓晓先是仔细看了看,随后点着头:“挺好,小队长掌握得挺快,不用比划就知道大概的尺寸了。”


    李泗笑了笑,“那就行,我就按这个来。”


    容晓晓跟在他身后,问着:“小队长,我明天能不能请个假?我听说镇上有间书屋,我想去看看。”


    “行啊。”李泗二话不说就答应。


    他向来尊重读书人,尤其是容知青这样有真本事的人,瞧瞧几句话就让他们大队收获这么多,不过就是请假一天,不算事。


    就这样,容晓晓又能偷懒一天了。


    不过遗憾的是,哪怕是休息第二天也得早起,不然她没法搭乘到去往镇上的牛车,想睡懒觉的代价就是走路去镇上。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了早起。


    “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艰难从床上爬起来的容晓晓嘀咕着。


    忍不住算了算自己手中的钱,最后只能叹气了。


    钱也不少,但买完之后她以后花什么呢?


    更何况自行车还得有票,她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弄。


    收拾一番,在其他知青羡慕的神情下出了大队。


    没多久就赶上牛车,一路晃荡的到了镇上。


    先是去了邮局给家里去了一封信,紧跟着容晓晓也确实是去了镇上的书店。


    可惜的是,这里书的种类实在是太少太少,根本找不到她想要的书。


    出了书店又在周边闲逛了下,看了看时间,准点踩入国营饭店。


    “别挤,赶紧报菜。”


    “大米饭四两粮票,一毛二。”


    “这是谁的红烧鲤鱼,赶紧端过去。”


    容晓晓二话不说,埋头就挤了进去,对着女店员道:“两个花卷,一碗红烧肉。”


    “花卷二两粮票、五分钱,红烧肉一块八。”


    容晓晓倒吸一口气,头一回因为花了一块八而肉痛。


    不过,再肉痛也得好好吃一顿!


    交了钱和票就等在周边,空气中的饭菜香味吸进鼻,差点没馋得她流口水。


    好在,师傅们做菜的速度都很快。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被端了出来,容晓晓赶紧去接。


    一碗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外加两个比成年人巴掌还要大的花卷。


    这一瞬间,容晓晓觉得钱花得值。


    贵是贵了点,但架不住分量多呀。


    “唔……”


    咬了一口红烧肉,容晓晓更加满足了。


    分量多还特别香,厨师的手艺很可以呀!


    一边吃着,容晓晓一边觉得自己有些压力了,没尝过也就算了,现在尝到这么美味,以后来了镇上她肯定忍不住跨进国营饭店的大门。


    一次两次无所谓,次数多了她可承担不起。


    可要让她放弃美食,那更不可能。


    就着红烧肉啃着花卷,吃到肚撑,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的红烧肉。


    容晓晓花了两分钱买了打包的油纸,然后朝着供销社走去。


    可惜的是,这次的运气没上回好。


    供销社里人不多,一看就没新鲜玩意。


    看来是吃不到香喷喷的茯苓糕了。


    容晓晓走到柜台前,问道:“大姐,红糖多少钱一斤。”


    营业员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五毛一斤,要票。”


    容晓晓从兜里掏出钱和票,“来两斤。”


    营业员转头去称。


    容晓晓等待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农家人背着塞满的竹筐走进旁边的小屋,等出来的时候竹筐的菜已经没了。


    她不由奇怪道:“供销社还收菜?”


    贾菊将称好的红糖放在柜面,“当然。”


    说着,打量着面前人,“你是刚来的知青吧?难不成你们那边的供销社不收菜?”


    容晓晓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主要也没地知道,家里可没地方种菜,想卖也没得卖,不但没得卖还特缺菜。


    脸上突然一喜。


    她本以为想出售空间中的物资,必须得偷偷卖给镇上的居民,要不就是冒险去黑市。


    如果有正规途径的话,供销社会更保险点。


    她轻声问道:“大姐,如果我这边有一些土豆,你们收的话是什么价?”


    “三分钱一斤收。”贾菊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不过,你那来的土豆供销社不会收,他们都是代表公社出售的蔬菜和食物,供销社不会收个人的东西。”


    容晓晓听得认真。


    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东西她不懂啊。


    “不过……”贾菊左右看了看,很小声道:“你那里要是有粮食和蔬菜,我有个亲戚肯定会要,价格也会比供销社要贵上一些。”


    容晓晓听得好笑。


    这怕是无中生亲戚,分明就是自己想要。


    看来镇上的居民也是真缺东西,定点定量,不想些法子是真不够吃。


    心里想得明白,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行呀,等我分到粮食就给大姐的亲戚送来。”


    到底送不送,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贾菊也知道肯定不能马上谈好交易,真要这么迅速她反而不安,“行啊,你还要点什么?”


    “想扯布回去做套棉衣和被褥。”


    贾菊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道:“这里还有一点瑕疵的布,拿去当被罩正正好,价格一样不要票,你要不要?”


    “要!”容晓晓笑得眼眸如同月牙般,“谢谢大姐了。”


    对比起钱,票反而更难得,碰到这种好机会她哪里会错过。


    买了步和红糖,容晓晓欢乐离开。


    贾菊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舍出一块瑕疵布对不对。


    这块布还是给她弟媳妇留下的,如今卖给别人,弟媳妇肯定有意见,要是以后能从这人手中买一些粮食也就算了,要是买不到,真就亏大了。


    容晓晓可不知道她想的什么。


    拎着东西满载而归,满足了口腹之欲也体验了购物的快乐,现在天色还这么早,回去了还能接着休息休息。


    坐上回途的牛车,一晃一晃差点睡着。


    就在这时,牛车上突然传来说话声。


    “咦,那不是容正志吗?他身边的女同志是谁?难不成是对象?”


    “没听他家提起。”


    “怎么可能是对象,他们家恨不得把大儿子当老牛来使唤,哪里舍得他现在就娶媳妇。”


    容正志?


    容晓晓瞬间没了睡意,好奇的探头打量着。


    这可是文里的男主呢。


    又怎么可能不好奇?


    结果这一看,容晓晓瞬间乐了。


    容正志身边的女同志是谁?


    不就是白曼么。


    两人肩并肩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没看出他们在交谈,但谁都能感受到弥漫在两人周边的气氛很是不同。


    女主下手可真快,这才几天就和男主走在一块了。


    牛车越过他们,走在小道上的两人明显没有搭车的打算。


    容晓晓突然觉得爱情这玩意挺害人的。


    明明有车不坐,大热天选择和心上人压马路,那汗水都快把后背给浸透了,偏偏还甘之如饴。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


    “陈婶子,你在家吗?”


    院子内传来声响,陈婶子将院门打开,看到来人立马一笑:“快快,进来喝口水凉快凉快。”


    容晓晓跟着进门,接过水喝了一口便说明来意,“婶子,我又得来麻烦你了。”


    “瞧你说得,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陈婶子笑得眼角堆起几条细纹,她是巴不得容知青来麻烦。


    卖竹帽卖棉花,这些知青们从不压价,她从中还能挣上好处费呢。


    看着她手里拎着的布料,她主动问道:“你这是想做衣服和被褥吧?你要相信婶子就让婶子做,论针线活我不说是大队里的第一,但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那就谢谢婶子了。”容晓晓掏出准备好的谢礼。


    分出来的二两红糖。


    红糖可是走关系的好东西,没人不喜欢。


    果然,陈婶子脸上笑开了花,先是推脱几下,最后还是收了下来,她拍着胸脯道:“一个星期就给你弄好,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好。”容晓晓脆声应着,“婶子要是不忙的话,我回去跟其他人说说,他们应该也得做一件棉衣。”


    “不忙不忙。”陈婶子连忙道,“我那二媳妇针线活也不错,他们要是想做衣服尽管让他们来就是。”


    两人跟着又说了几句话,容晓晓看了看一侧,她道:“婶子,我这次来也是想请你帮我搭个线,你也知道知青屋那边实在是太挤,我想着搬出来住。”


    陈婶子立马明白,“可是找好地方了?”


    “嗯。”容晓晓点着头,“我看丑牛家还有空房,能不能帮我问问?”


    “丑牛家啊?”陈婶子轻皱眉头,“真要说起来丑牛家确实不错,他们家一共有四间屋子还搭着一大一小两个灶房,丑牛和他奶奶住在右侧,左侧的两间房都空着的。”


    容晓晓一听更喜欢了。


    左右两边分开,正好各自都有小空间。


    “不过。”陈婶子话头一转,“丑牛奶奶不一定答应,你应该看出来了吧?丑牛家的房子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砖瓦房,但特别老旧,比起周边的房子要早搭建很多年。”


    三套院子在同一块地,确实能看出其中的差别。


    陈婶子家和季家的房屋相对来说比较新,但用料没有丑牛家好。


    “这其实是丑牛奶奶家的老宅,季家原先就打过他们家的主意,丑牛奶奶咬死不让,季家也没占得便宜。”


    其实不止季家,连她婆家也是打过主意。


    不然也不会把院子建在这里。


    只不过她婆家人没那么厚脸皮,屋子的主人都已经回来,还惦记不放。


    容晓晓似做惊讶,“既然是丑牛奶奶的老宅,季家有什么理由打屋子的主意?”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陈婶子也是从那年过来的,多少有些感慨,“那几年粮荒,红山村大部分的居民都居家逃荒,家什可以带着走,屋子可带不走……”


    缓缓说起当年的事。


    从红山村没了人,到后面搬来了一些居民。


    之所以会将他们这些人安顿在这,一来是当时的红山村已经没了多少人,再来也是这边空着没人居住的屋子。


    想着能占一处没人居住的屋子,谁会拒绝?


    陈婶子的婆家和季家将院落建在这里,也是想着每家分一半。


    可谁都没想到,丑牛奶奶会回来。


    “……当时因为容家屋子的事闹腾了好久,可再闹腾丑牛奶奶也是占正理,这是她家的屋子谁也占不去。”陈婶子正好是那段日子嫁过来,所以也记得清楚,“再来丑牛奶奶也是命苦,那么一家人最后就她一人回来,她说了,容家的老宅绝对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她还得在老家等着亲人的消息。”


    容晓晓听着,心里已经有了估算。


    陈婶子还在惋惜着,“可等了二十几年一点消息都没,人要是还在,就算不回来不得寄封信回来?人也没信也没,其实她心里也是知道,就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听到这里,容晓晓也觉得蛮奇怪,“像丑牛奶奶这样回来的人多吗?其他人家也都没等到人等到信?”


    “信是没来一封,这些年倒是有一些人找回来过。”陈婶子说着,“不过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在外成家,回来探探亲也就离开了。”


    容晓晓拧起眉头。


    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寄过信,但爸是寄了无数次,寄出去后毫无音讯。


    可为什么红山大队没有收到爸寄来的信?


    “我说这些,是想跟你说,丑牛奶奶将老宅看得特别重。”陈婶子拉着她的手,“左侧的那两间屋子她一直说要给自己兄弟留着,担心他们回来了没地方住,就算你给房租,她都不一定会租给你。”


    “婶子,能不能带我去丑牛奶奶家先问问?”


    “行。”陈婶子没拒绝,“那咱们现在就过去,丑牛奶奶平日里都在家,很少会出门。”


    说着,两人便朝着丑牛家走去。


    结果向来不出门的丑牛奶奶这次却不在家。


    “奇怪了,她怎么出去了?”陈婶子纳闷着,正担忧她在家是不是出事时,突然想起,“哎哟,我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是夏至,丑牛爹就是夏至那天离开大队,每年这个时候,丑牛奶奶都会去河边等着。”


    说起来,丑牛奶奶是真的惨。


    十七八岁就和家人走散,成了家又早早丧夫,等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送去当兵,结果一去就没了消息。


    也因此将眼睛都哭瞎了。


    丑牛奶奶这后半辈子,都是在等人。


    等走散的家人,等失去消息的儿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陈婶子问着,“要不你晚点再来?”


    容晓晓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再来找婶子。”


    “行行。”陈婶子说,“正好我今天晚上把被套给裁出来,明天中午给你量量尺寸再做棉衣。”


    容晓晓道了谢,带着听来的消息回到知青屋。


    心里多少有些谱了。


    但还得再去确认下。


    同样,她也很想和丑牛奶奶见一见。


    但凡在她面前提起丑牛奶奶的人,都说她特别好。


    人老眼睛看不见,但她也不是一个任由欺负的人,能一个人养大儿子,现在又能一个人拉扯孙子长大,要是没点能耐怎么可能?


    到了知青屋,先回屋歇息一会。


    在下工之前把火烧起来。


    今天轮到容晓晓来做饭,多亏了以前在家里帮过厨,不然怕是连火都很难燃起来。


    下工后,每个人将铝盒饭拿来。


    里面放着每个人的粮食,直接放在锅里蒸熟就好。


    菜也简单。


    一小盘腌菜、再炒两盘从自留地拔来的蔬菜,蔬菜不放油,放点清水一闷就好,这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容晓晓的铝盒饭里装着上午剩下的红烧肉,把锅盖一揭开,肉香味就喷了出来。


    不单单有肉味,还有其他香味。


    比如盛左元的铝饭盒中有腌制的红肠。


    焦港的铝饭盒里有熏鱼。


    吃独食的不是一个人,容晓晓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前几天那也是闻着其他人饭盒里的肉香,只能吞咽干巴巴的糊糊,馋得她差点不要脸皮的去讨吃了。


    还是得早点搬出去呀。


    分好各自的盒饭,容晓晓就着红烧肉拌大米饭吃得喷香。


    她今天总算不是闻着香吃不到的人了。


    容晓晓吃得香,其他人就没那么香了。


    本来饭菜就没滋没味,现在闻到肉香又吃不到,更是不好受。


    尤其是杨娟。


    一开始想着能和新知青一块吃饭挺好,看着他们的条件不错,吃得肯定比他们好,既然搭伙一块吃,那她也能占占便宜。


    前两日也确实如此。


    吃了盛左元带来的腊肠又吃了焦港带来的干货,可再之后他们两就开始吃独食,不打算分给其他人了。


    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看到容晓晓今天还吃上红烧肉,心里是更嫉妒了,直接把碗一摔:“我的粮食这么少吗?明明是一大半的玉米面,现在就这么点了?”


    容晓晓抬眸,冷静问道:“你是在说我偷?”


    杨娟其实刚说完就后悔了。


    每次对上容晓晓就没好事,可所有人都望着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我可没说,我就是觉得我的粮食少了。”


    “行啊,下回做饭把每一粒玉米面数清楚了再交给我们,吃之前也数清楚了,也省得说我们白拿了你的粮食。”容晓晓给她挖坑,“不然传出去,我们知青都是小偷了。”


    杨娟心里一惊,“我可没说他们!”


    容晓晓似笑非笑,“你说少了,我又没偷,那你说是谁偷的?”


    两个人的战场多无趣,倒不如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环视着四周,越说越来劲,“看来我们知青屋出了小偷呀,那可得好好查查,也不知道上报到镇上能不能获得奖励。”


    第17章


    果然,这话一说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本来他们也不好参与两人之间的斗争,有些是纯属看看热闹,有些是不知道该怎么插嘴。


    可现在把他们拉入战场上,这感觉就立马变了。


    “没有的事,都是误会。”卫东率先开口,“杨娟,你拿食物的时候我看到了,并没有少,应该是你记错了。”


    杨娟心里早慌了,见卫东替她解难,不由递去感激的神色。


    卫东对着她微微点头,随即又道:“误会,都是误会。”


    容晓晓唇角微弯,“卫知青干嘛这么着急的冒出来?”


    说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不成偷杨知青粮食的小偷是你?对哦,你是不想被查到吧!”


    “你胡说!”卫东脸上憋红,看着其他人都望着他,赶紧解释:“我不是小偷,我怎么可能去偷杨知青的粮食?!”


    “对对,是我弄错了,卫东没有偷我的东西。”杨娟连连摆手,看着在意的人被诬赖,眼角都心疼红了。


    气道:“你凭什么冤枉卫东。”


    容晓晓点了点头,“对哦。”


    说着时将铝饭盒放在桌面,然后起身朝着杨娟走去,一直走到她身前,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扯着她的麻花辫将人拖过来,以至于她不得不弯着身腰仰着头。


    容晓晓牵起嘴角轻笑着,“那你又凭什么冤枉我?我吃得好好的,你招惹我干什么?嫌现在过得太安宁?还是嫌没人收拾你一顿?”


    “疼……疼啊。”杨娟头皮疼得要命,看着容晓晓笑着的样子更是吓得双腿发软。


    卫东冲过去,大喊着:“你赶紧松开……”


    ‘啪’的一声重响,众人只见卫东捂着双腿根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面上扭曲一片,嘴皮子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抱歉,力气是不是大了点?”嘴里说着抱歉,容晓晓脸上可没什么抱歉的神色,“我这不是看你一个大男人冲过来心慌嘛,你也是,两个女人撕打起来,你一个大男人插什么手。”


    “……”所有男同志集体沉默。


    刚刚把他们拉下水,现在又怪他们参与。


    瞧着容知青这般凶悍,偏偏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还真不敢招惹。


    容晓晓回转头,那双靓丽的眸子又对上杨娟。


    此时的杨娟满头大汗。


    疼出来也是被吓出来的,明明只是被容晓晓一把薅着头发,可她现在根本没法动弹,向后弯着的腰都快折断了。


    不是不想挣扎,而是不管怎么用力都挣扎不了,知道容晓晓的力气大,但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知道下乡之前我妈是怎么说得吗?”


    冷汗滴落,杨娟结结巴巴,“不、不知道。”


    “我妈说,下乡了可千万别惹事。”容晓晓松开手,拎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直,还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可如果事情找上来,那别也忍着,该闹就闹、该撒泼就撒泼,只要闹到对方害怕,那谁还敢来找事?”


    “……”


    容晓晓缓声问道:“你说对吗?”


    “……对、对。”杨娟眼泪立马滴落,她以后再也不敢惹容晓晓了!!


    容晓晓轻拍她的肩膀,欢快道:“得嘞,吃饭吧,耽误这么一会,饭菜都凉了。”


    再次回到桌面,继续吃着红烧肉拌大米饭。


    那叫一个香哦!


    “呵……呵呵。”贺家宝干笑着,“对对,饭菜都快凉了,咱们还是赶紧吃了歇着吧。”


    个个神色怪异,沉默着回到桌边坐下。


    这顿饭,吃得有些难以言喻。


    这边的动静,不远处小屋那边看得是清清楚楚。


    石迎蓉闷声乐着,“活该,碰上硬茬子了吧!瞧卫东和杨娟的惨样,真的是太乐呵了。”


    她和这两人待得时间长,以前是没少吃亏。


    杨娟那人见不得别人好,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理,时不时到处找茬。


    弄急了想动手,卫东就会冒出来替她出头,说什么‘误会啊、杨娟不是有意的啊’,都是一些屁话。


    现在好了,看这两人倒霉,真是太痛快了。


    “我跟你说。”石迎蓉悄悄道:“别看卫东人模人样,其实他最坏了,他和蔡少英从一个地方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谁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对?结果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边和蔡少英处对象一边和杨娟搞暧昧,明明就是卫东不忠,所有人反而怪蔡少英受不了乡下的苦,抛下卫东嫁给大队里的人。”


    石迎蓉说得这些,白曼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上辈子他们三人的事就闹出来过,只不过当时她自顾不暇,也就没太多关注。


    她并不在意这三人。


    而是将视线落在远处在吃饭的容晓晓身上。


    她现在很奇怪,明明上辈子对容晓晓没一点印象,可如果上辈子的容晓晓也表现出这般性格,那她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


    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石迎蓉看出她对杨娟三人的事不感兴趣,便道:“对了,你上回不是说想打点家具吗?大队没有木工,但听说容正志会点木活,你要不要去试试?”


    “好。”白曼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找个借口去接触容正志。


    “你去的时候避避人。”石迎蓉看在这几天的伙食上,好意提醒:“容正志的家人心思都特坏,他们要知道你想打家具,肯定会坑你一笔钱。”


    白曼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她当然知道容正志的家人不好,恨不得马上想法子让他脱离容家。


    只是这件事不能急。


    而且她也得想想法子怎么挣钱。


    拒绝家里出国的提议,毅然跟着盛左元下乡,这件事惹得家中的老爷子很是愤怒,硬是断了她几年的钱票,一直到七七年才恢复联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盛左元知道她背后没了助力后,态度立马转变,更是将她踩入谷底,最艰难的那几年她是和容正志互相扶持过来。


    不是因为钱财也不是因为名利,那个男人是真心实意为了她。


    上辈子没能续下去的缘,好在这辈子还能继续。


    白曼不再关注容晓晓,不管她是什么情况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和容正志搞好关系,同样也得挣钱。


    别看她穿得体体面面,手中的钱和票并不多。


    家里此时也是气急了,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助力,唯一能借助的就是上辈子的记忆,如果没记错的话,不久镇上会发生一件大事,她或许能借着这个机会赚一笔。


    ……


    吃了饭,容晓晓又特自觉地去清理。


    懒归懒,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好在清理的东西不多,就每个人的饭盒和盆子,她收拾完这回,之后的十多天就能当甩手掌柜。


    这么算一算,还是蛮值得。


    拿着清理好的东西往回走,好巧不巧看到焦港背着竹篓往外走。


    要说他去干活,那肯定不可能。


    想想这几日知青屋特别安静,几乎没怎么听到焦港的哀嚎声,肯定不是习惯了劳动,而是累到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容晓晓没多迟疑,等将东西放好后,也跟着离开了知青屋。


    而比她快一步的焦港这时已经来到大队长家门口,没多犹豫就敲响了门,看着开门的婆子,赶紧道:“婆婆,我找大队长,他在家吗?”


    “你是新来的知青吧?”婆子将人迎进门,回喊着:“建木,有人找你。”


    罗建木让人进来,等看到来人,便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焦港当然有事啊。


    专门背了两罐麦乳精,还带了五包烟,就是想求大队长开个后门,可别让他跟着人下地了,真的受不了哦。


    可他瞧着大队长对面的李泗,讪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要不你们先谈?”


    就算再傻,也知道送礼不该当着外人来送。


    罗建木的视线落在他背后的竹篓里,随后很快又移开视线,“行,那你先等等。”


    说着,对李泗道:“你继续说。”


    不单单大队长看出些猫腻,李泗同样也看出一点。


    这新来的知青肯定是想求人办事,可惜咯,碰上大队长这种最讨厌送礼的人,怕是没好果子吃。


    不过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他接着之前的话道:“咱们先画出的那片地已经能看到效果,我想着安排一批人先按着我们之前的方法来,这样能在以后节约很大一批劳动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抽着的旱烟弥漫在上空,焦港呼吸一口,就能感觉到劣质烟味划喉咙,强忍着想要咳嗽。


    熬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两人的谈话总算是到了尾声。


    “那行,我明天就安排。”李泗点着头,明明这个时候该离开了,却仍旧坐在原地,还主动开口:“焦知青,我这边已经谈好了,你是有什么事找大队长?”


    “我……”焦港愣愣看着他,这人怎么还不走啊。


    罗建木敲了敲旱烟杆子,一脸严肃样:“有什么事就说吧。”


    “……”焦港瞧着他冷厉的神情更说不出来了。


    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家里的老爷子,总觉得只要他开口,这杆子就会往他身上招呼。


    要不、还是再缓一天吧。


    正心生退意,门外又传来一声喊。


    李泗笑着,“大队长你家挺热闹的啊。”


    可见到来人后,他有些诧异,“容知青,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容晓晓。


    对比起焦港背着的一个大篓子,容晓晓可是光着两手过来的,她走到三人面前找个位置坐下,“这不是有点事想找大队长商量商量嘛。”


    “地里的事?”


    “地里弄得差不多了,有小队长看顾不会出问题。”


    大队长刚想吸口旱烟,看着小姑娘家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灭掉,“这次多亏了你,我会跟记分员说,前段时间你干活都可以按照十分来记,之后也可以跟着李泗,一起将地里规划好。”


    一起规划,干活的人就不是自己。


    就跟前几天一样,担任指挥的角色就好。


    一旁的焦港也是听出这话的深意,看着容知青的眼里全是羡慕。


    这要是他的话那该多好啊。


    恨自己以前没多读书,怎么就不多学点该怎么种田呢!!


    “地里的事小队长一个人就能看顾好,我来是想和大队长商量其他事。”容晓晓说出来意,“我听说养猪的婶子摔断了腿,这段时间肯定得另外找人,便和焦知青毛遂自荐。”


    “你们想养猪?”


    “啥?”焦港傻眼了。


    他养猪?他什么时候说要养猪了?


    他怎么可能养猪!


    这要是传回去,那不得被人笑死?


    “不,我没……”


    “是的,其实普通人都觉得养猪很轻松,就清理下猪圈、割猪草喂食就行。”


    焦港和容晓晓的话同时响起。


    等落音后,焦港就没了声息。


    养猪居然这么轻松?那他当猪倌也不是不行啊。


    容晓晓看着他的神情轻笑了下,接着道:“可想养好一头猪,真的很不容易,既要担心它患病又得让它多长肉,一年到头不能有任何松懈,不然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不是么。”李泗特别赞同,“村里那些嘴碎的婆子都说罗根妈得了一个好活,可他们都没看到罗根妈辛苦的时候,就拿上回说,突然暴雨天,大半夜罗根妈都得爬起来去猪圈看看,最后感染风寒病了好几日。”


    罗建林问道:“你知道辛苦还想着来养猪?”


    容晓晓显露出一些不好意思,“在下乡之前我们就知道很辛苦,只是一开始没做好准备,如今已经慢慢习惯,也有了心理准备,自然想好好干一场。”


    “想法挺好。”罗建林说着,却摇了摇头:“可大队的猪实在是太重要,全队上下过年就指望着它们,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容晓晓面露自信,“大队长,你听我说,别的事或许我不在行,但养猪的话我还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一旁的李泗猛地坐直。


    来了来了,‘你听我说’来了。


    这几个字莫名的让人振奋。


    罗建林也来了兴致,“你说说看。”


    “你听我说,这猪和人一样,想要长得又快又肥,这必须得吃点更有营养的东西,光是猪草顶多让它饱腹,想要长得更快更肥,这吃食上就很有讲究。”


    “怎么个讲究?”


    “你听我说,这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将猪草洗干净了煮熟吃,这大大降低了养殖期间猪得病的概率,同样有助于消化,让猪能多长几斤肉。”


    “几斤肉?”


    “你听我说,光长几斤肉又怎么够?可如果在这些猪草中加入磨成粉的田螺壳和贝壳,这些可是大补的钙……”


    养猪难吗?


    容晓晓觉得挺难的,但有些事说起来倒是挺容易。


    这不,几句话忽悠……不,是认真讲解下来,个个都听得特别认真。


    容晓晓没说得太仔细,而是大概的说了说。


    说得太仔细,很有可能给别人做嫁衣,养猪这个活她是拿定了,“还有很多很多,大部分都是我从书中了解到,真要说起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离过年还有半年的日子,现在把猪交给我们,我们肯定能让它多长几斤肉。”


    罗建林下意识拿起烟杆抽了抽,结果发现自己早就灭了火。


    李泗咋舌,“养猪还这么讲究?我一直以为喂饱了就成。”


    “自然讲究,毕竟我们养猪也不是仅仅想让它们活到春节。”容晓晓说着,“也正是因为讲究,所以得两个人一起来办。”


    一旁的焦港听得云里雾里。


    一边想着养猪这么麻烦,他要不要拒绝了。


    可一边又想着,容知青不像是一个给自己多找事的人,瞧瞧一起来的几人中,就容知青过得最轻松,要不还是跟着她走吧。


    罗建林还在沉思。


    容晓晓继续给自己加着筹码,“我和焦知青也商量过了,也不用像婶子那样多拿工分,一天四五个工分也行,如果到了过年真能养肥几斤,也可以给我和焦知青多分几两肉。”


    说着,对焦港道:“对吧?”


    “……对吧。”焦港含含糊糊,瞧她说得那么真,就像是两人真商量过。


    各自沉默了一会,罗建林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大队一共四头猪,其中两头年前得交给公社,另外两头宰杀后全大队分肉,整个大队百来号人一年到头就指望这两头猪才能吃上肉。”


    这四头猪对大队的意义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哪怕他觉得容知青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也不敢赌。


    不过到底记在心里,想着明年抓小猪的时候可以多抓一头,让容知青试一试。


    “来之前就知道很难说服大队。”容知青直接亮出底牌,“所以我们商量着,如果最后真的养死了猪,又或者让四头猪的重量减轻,我和焦知青可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罗建林皱眉,“这么冒险?”


    容知青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冒险,而是自信。”


    她看了李泗一眼,“就跟我和小队长一直整理田地一样,如果没有把握也不会去尝试。”


    罗建林还有几分犹豫。


    李泗却开口:“大队长,要不试试吧?罗根妈一伤队里也找不出几个养猪的好手,反正都一个样干嘛不试试容知青的主意?”


    主要他是见识过的。


    所以多少还是挺信任容知青。


    而且容知青都已经许下承诺,哪怕这两个看着都不是太缺钱的人,但谁也不会明知道没希望还承担下那么大损失。


    肯定是很自信,才会开这个口。


    罗建林也是这般想。


    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没人手。


    说起来家家户户都会养猪,但能把猪养好的除了罗根妈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人,再来……


    罗建林见容晓晓那双眸子…带着自信光芒的眼眸。


    或许她真的有几分自信吧。


    耽误了一会,等他们走出大队长家时已经是夜幕。


    焦港确定没人会听见,才奇怪问道:“你干嘛拉着我一起养猪?养猪要是太累我可不干。”


    对了,他竹篓里的东西还没送出去呢。


    从没想过,送礼居然这么难。


    “不想干?”容晓晓停下步子,“那你回去跟大队长说说,我还能另外找人。”


    “……不了吧。”焦港挠了挠头。


    容晓晓赞许道:“聪明的选择,养猪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只用顾着它的三餐,剩下时间想干嘛就干嘛。”


    焦港一听,好像是欸!


    做饭总比下地强。


    在知青屋的时候也不是没给人做过饭,喂人和喂猪应该差不多吧?


    这般想着,心里是特别庆幸,庆幸刚刚跟着容知青走,没直接拒绝。


    容晓晓看他想通,“那你知道知青屋那么多人,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吗?”


    焦港听得一愣,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多人选,为什么容知青偏偏就选择了他?


    那不成……


    “因为你有钱。”容晓晓直截了当,“我给你一个轻松的活,所以你也得付出一些代价,如果咱们真把猪给养死了,钱你来赔。”


    “……”焦港有些无语。


    搞了半天,是看中他的钱啊。


    真别说,这点钱他还真没放在眼里,不由嘚瑟起来,“我是钱多,但凭什么全都由我来赔?”


    容晓晓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大队长家里走。


    “唉唉唉,我来赔我来赔。”焦港连连保证,“只要不用干重活,多少钱我都赔。”


    他是不聪明,但也算是看出来了。


    大队长为什么会同意他们来养猪,主要原因还是容知青。


    容知青最重要,他就是一个小角色,一旦容知青开口把他退掉,大队长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


    所以这个时候,该认怂还是得认怂。


    容晓晓哼哼两声,算是满意他的觉悟。


    她也确实没说假话。


    选择的人选很多,但最适合一起养猪的人只有焦港。


    一来他有钱,再来还是他有钱。


    想要养猪养得轻松,钱实在是太重要了。


    容晓晓可以给他提供一个机会,而他想要轻松拿钱就行。


    两人算是各取所得。


    第二天早上。


    来到猪圈的焦港立马跳脚,“怎么这么臭啊,这也太臭了吧!”


    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还专门和同床的人交流了一番,想着问问猪粪到底有多臭。


    可做了再多准备,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容晓晓皱了皱鼻子,拿着笔记着:“猪舍得经常做好清洁卫生工作,定时清理。”


    焦港一脸惊恐,“谁……谁干?”


    容晓晓轻轻一笑,“自然是我们俩。”


    不止焦港做了心理准备,她也一样。


    猪舍之所以这么脏,其实也是因为罗根妈受伤后一直没人清扫,要是经常清扫的话也就不会这么脏乱了。


    好险穿着一身旧衣来,还专门找出一块帕子堵住鼻子。


    两人忍耐着收拾了一个小时,才将猪舍收拾干净。


    焦港一屁股坐在地上,“娘欸,总算是忙完了。”


    “你该去割猪草了。”容晓晓催促着,好险昨天还剩下一些,不然现在两人会弄得手忙脚乱。


    “……这活哪里轻松啊!”焦港抻着腿想要罢工。


    又是扫猪粪又是拔猪草,忙起来连个空闲的时间都没。


    容晓晓问着他,“想轻松点?”


    焦港重重点头。


    “简单,你去找丑牛他们,给点钱让他们每日给你打猪草,也就不用自己干活了。”


    焦港听得双眼发亮,“还能这样?”


    不过,眉头跟着拧起,“怎么感觉你在算计我?”


    容晓晓说得直白,“我就是在算计你口袋里的钱,各取所得嘛。”


    这就是她找焦港的主要原因。


    除了承担失败后的赔偿之外,还需要一笔长期往外砸的钱。


    这笔钱不多,一天应该也就几分不到。


    但日积月累,这钱她出不起。


    再来,也算变相的救济丑牛三个孩子了,捡柴不是长期的活,运气好能接到,运气不好就落了空。


    可割猪草就能长期干下去,不用她督促着,一旦焦港尝到有人帮着干活的滋味,自己就乐在其中了。


    所以只要焦港一直养猪,那些孩子就一直不会缺活干。


    至于焦港会不会心疼钱。


    容晓晓觉得不会。


    在小说中,这位真的是大财主,女主做的第一笔生意全靠他的资金。


    ……


    两个新来的知青去养猪,这件事立马在大队传开。


    听到的人大多不满。


    知道罗根妈受伤后,其实有不少人开始惦记着养猪的活。


    养猪轻松,工分也不低。


    对于大队的人来说,真的算是很好的活计。


    昨晚上都还在商议着,想些什么主意才能将活弄到手。


    可谁知道,这不过一夜的功夫,就被两个新知青给捷足先登了。


    “凭什么啊?城里来的人难不成比咱们会养猪?”


    “就是,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样,他们能养好猪?可别把猪都给糟蹋了,那过年咱们还吃什么?”


    “不公平,凭什么他们能去养猪?”


    说话的这几人眼红的不行,全都是惦记养猪活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有人不同意他们的说法,“就算对知青们不熟悉,但你们还不信大队长了?肯定是有原由,不然大队长怎么可能让知青糟蹋咱们的猪?”


    “对嘛,大队长能同意,那说不定知青们也会养猪。”


    有人好奇着,喊了旁边的人一声,“卫知青,你会养猪吗?”


    被点名的卫东不得不回,“不会。”


    “那你不行啊,怎么其他知青会就你不会?”有人质疑着,“不是说你们都读过书吗?难不成你没认真读书?”


    卫东听得一脸黑沉,为自己辩解:“谁读书学养猪?”


    “养猪怎么了,你难道不吃猪肉?”陈婶子为容知青说话,“怎么人家就能从书上学种地、学养猪,你就不行了?还不是你读书太少,不像人家容知青读书多。”


    卫东听得想甩脸。


    他现在最不想听得就是容晓晓!


    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被踹的地方特别疼。


    “你一说还真是,我看李泗跟着容知青一直在地里忙活,野草真的少了很多很多,说不准她还真知道怎么养猪。”


    “我也觉得。”


    陈婶子看着说话的人,不由纳闷着:“哟,朱婆子你不是老是喜欢泼人冷水吗?怎么这次觉得人家行了?”


    朱婆子挺起胸脯,“你懂什么,容知青最先带着的人是我,我可以亲耳听过她说的计划,要不是李泗抢了我的活,立功的就是我了。”


    众人一听,立马笑了起来。


    这偷懒的婆子还想立功?做梦来得更快。


    这时,下工的锣鼓声响起。


    全都停下手中的活,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家的方向走。


    陈婶子刚到了院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迈步朝着丑牛家去。


    “老姐姐,在家吗?”


    “在,进来吧。”


    陈婶子推开院门进去,就见容婆子坐在院子里编制手活,她弯身看了看,“老姐姐你手工就是好,我家那位都没你编制的好。”


    容婆子笑了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可别说,我当初还是跟着你婆婆学得呢,她那一手才叫好。”


    “都好都好。”陈婶子哈哈笑着,她侧头看着一旁空着两间房,明明没人住但显得很干净,显然是有人时不时收拾过。


    她说着,“老姐姐还记得容知青吗?就是先前来换竹帽的那位。”


    “记得。”


    陈婶子接着道:“她昨天来找我,说是想租你家的屋子。”


    容婆子直接摇头,“不租,我家的屋子不外租。”


    “你别拒绝的这么快。”陈婶子劝着,“我瞧那位知青人是真的不错,住过来不会闹事也不会弄坏你家的屋子,最重要的是,还能收一点房租。”


    她见容婆子想要拒绝,开口打断她的话:“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丑牛考虑考虑,他现在年龄大了,身上穿的衣服都特别不合身,收几个月的房租你还能给他做一套新衣服。”


    其实她可以说得更惨一点。


    丑牛奶奶看不到,根本不知道丑牛如今瘦得都脱相。


    就连她看着,晚上作噩梦的时候都会梦到丑牛没熬过去,年纪轻轻人就没了。


    可她不敢说。


    她也知道丑牛奶奶日子难,说多了反而让她更不好受。


    第18章


    容奶奶很在意房子。


    但又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的孙子?


    本来坚定的心也稍稍有些松动。


    陈婶子并没有继续逼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四处看了看,“丑牛呢?怎么没看到他。”


    “虎娃子叫他出门,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也不知道会不会闹事。”


    “那不会。”陈婶子宽慰着,“你是不知道,咱们大队最懂事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了。”


    容婆子应该不知道,但陈婶子是知道的。


    那几个孩子天天去捡柴,时不时看着他们背着柴火往知青屋那边跑,不用猜就知道是去做什么。


    可不管是她还是其他一些知晓内情的人,都下意识的没把这件事给说出去。


    到底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就算偶尔会发生一些分歧,也不会做一些害人的事。


    就连大队长也是装聋作哑。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婶子觉得丑牛特别的懂事。


    那么大点的娃,谁耐得住天天去捡柴?


    就看她自家的孩子,每次让做什么事都得催促几次。


    ‘啪啪’两声响,容家的大门被敲响,紧跟着外面传来一声,“容婆婆你在家吗?”


    陈婶子奇怪望去。


    很少有人会来容家,难不成是容知青?


    可听着声音又不像是容知青。


    ……


    此时懂事的娃子正瞪大眼珠子,“真的吗?”


    不止他,身边还有两个稍小的孩童也是一脸期许的看着对方。


    焦港被他们盯着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头道:“真的,每天你给我割四头猪的猪草,多少钱都成。”


    这口吻够豪。


    三个小娃听得忍不住激动的跳了起来。


    不止队里的大人,他们也知道以后养猪的活归两个新来的知青,要是知青们能一直养下去,那他们一年四季都能挣到钱了。


    “咳咳……”丑牛轻咳两声压下心中的激动,刚开口想谈价钱,结果激动的声音发飘,直接破了音。


    丑牛臊得脸黑红黑红,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丑牛哥哥,割草也收两分钱吗?”招弟扯了扯丑牛的衣袖,着急问出价钱,生怕这单大生意跑了。


    “两分钱?”焦港挑了挑眉头。


    “不。”丑牛摇着头,很实在地道:“割草比捡柴轻松多了,也不会费太多的时间。”


    微微歪头想了想,他小大人似地道:“知青哥哥,能不能等我们明天先割一次猪草,到时候再告诉您价钱?”


    他们三个人的家里都没养过猪。


    割猪草比捡柴要轻松,但到底能轻松多少他还是不知道。


    既然要做长期的生意,那他肯定不能让自己、也不能让知青哥哥吃亏。


    “哟。”焦港看着他,这才多大点,居然还懂得这些,“行啊,明天你们带着猪草来找我。”


    三个孩童连连点头,高兴的恨不得现在就去割草。


    不过在离开之前,丑牛拉着两个伙伴给焦港鞠了一躬才离开。


    焦港瞧着。


    孩子不闹腾时还挺可爱的。


    不像他家里的熊孩子,闹得他恨不得自闭。


    看着三个小娃离开,焦港又回到猪圈,他问道:“还要干嘛?”


    容晓晓靠坐在一旁,“没了。”


    “没了?”焦港瞪大眼。


    没了是什么意思?


    容晓晓掰着手指算着,“清理猪圈、给猪喂食,干完之后也就没活了。”


    焦港目瞪口呆:“这、这么简单?”


    他都已经做好再累一累的准备,怎么这活就没了?


    学着容知青的样,找了个地方靠坐着,他们这边的地势有些高,迎面就是一处很美的黄埃风景。


    突然间,焦港才发现自己来红山大队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好看过这边的景色。


    比起首都,这里有种另类的美。


    美到让他鼻尖有些发涩。


    容晓晓正在闭眼歇息,本来一切静好,结果旁边窸窸窣窣的哽咽声扰乱了这个气氛。


    她睁开眼,焦港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你干嘛呢?”


    “我就是觉得我自己特聪明。”焦港又哭又笑,“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跟着你,我哪里能这么轻松!”


    容晓晓抽搐嘴角,“……”


    成吧,你觉得聪明就聪明。


    焦港抹了一把脸,“我过几天得去镇上一趟,我得让爸妈再给我寄点钱回来。”


    头一回觉得钱好办事,如果能请大队的小孩去拔草,那是不是也能请其他人帮着做其他事?


    容晓晓看出他的想法,及时提醒:“拔草也就算了,大队长就算知道,也是看在几个小孩可怜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要是闹得太过,会以为你是一个资本主义的坏种,你可以想象到时候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步。”


    焦港听得心里一紧。


    他当然知道,家里让他来下乡,其实也是为了躲一躲。


    容晓晓没多劝说,起身站起:“我有事离开一趟,下午再过来。”


    焦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然后……然后找个地方睡一觉。


    光割草就割草吧,要是每天都能这么轻松,也不是不能长时间在这里待下去。


    ……


    “你是白知青?”陈婶子将房门打开,看着来人很是奇怪,“你找丑牛奶奶有什么事吗?”


    白曼温和道:“我听丑牛奶奶编制的东西很好,正好缺一些篓子和竹席,想着来换换。”


    “这样啊,那你快进来。”陈婶子连忙招呼着,“你算是找对人了,丑牛奶奶编制得东西都不错,我带你看看。”


    说着,回头喊着:“老姐姐,我带白知青看看你的编织品。”


    容婆子点了点头。


    双眼浑浊蒙着一片白,她什么都看不见,手上却极为利索,编制出来的东西很是精致。


    白曼心不在焉的挑选篓子,视线却时不时瞟向大院坐着的容婆子身上。


    陈婶子瞧见了,“丑牛奶奶手上的竹伞可不卖,这是从厂子里接来的活,都是半成品,拿到厂子里加工就成了外面卖的油伞。”


    “婆婆的手可真巧。”白曼夸了一句。


    虽然有交好的心,但这句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夸。


    明明看不到,但编制出来的东西特别精致。


    “是吧。”陈婶子笑着,“你看这些篓子都非常不错,打算要哪几个?这床竹席也很好,没一点毛刺。”


    白曼随手拿了几个。


    陈婶子帮丑牛奶奶卖过不少东西,直接就报了一个价,“这比镇上便宜不少,最主要的是东西也好。”


    白曼不觉得贵,拿了钱之后还想着再和容婆子说说话。


    可这期间容婆子一直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弄得她也不好主动搭话。


    之所以会绕着路跑来。


    当然不是为了这几个篓子。


    说是手艺好,但其他人的手艺也不差,她不过就是寻了一个借口上门而已。


    陈婶子看着她不动弹,主动问道:“白知青,还有事吗?”


    白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这次来其实就是想和容婆子打好关系,为以后做准备。


    都以为容婆子的儿子战死,可谁能想到那人非但没有死,反而去执行秘密任务,以后再次回归,已经成为了一位大人物。


    可惜的是,那人回来的时候容婆子已经凄惨离世,丑牛更是……


    如果她能改变容婆子两祖孙的命运,还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一定能得到那人的助力,绝对是一位很强大的靠山。


    白曼知道自己很现实。


    或许接触时并不是真心,但她救下两祖孙的命,让他们过上比现在好的日子,也算是一种交换。


    “白知青?”陈婶子见她愣神,再一次开口提醒。


    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干嘛老是盯着丑牛奶奶看?


    她问道:“难不成你以前认识丑牛奶奶?”


    白曼刚要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对,总觉得容婆婆有些眼熟。”


    “是吗?”陈婶子笑着,“我跟你讲,丑牛奶奶以前长得可俊了,她结婚那日穿得一身红衣特别漂亮,好几个人都看呆了。”


    容婆子无奈笑着,“你净胡说。”


    “我可没胡说。”陈婶子说着时,将从白知青那里收到的钱塞进她兜里,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个数,“等丑牛回来你让他数数。”


    正巧,话音才刚落下,丑牛就推开门,脆声喊着:“奶奶,家里来客了。”


    他背后,跟着的是容晓晓。


    两人正好在小道上碰到,丑牛对自己未来的‘合伙人’特别喜欢,听闻她有事找奶奶,便一路带着她过来。


    院子里一下子又多了两人。


    显得比平常热闹多了。


    “容知青,你来啦!”陈婶子表现的特热情,“快坐快坐,我去给你端杯水。”


    丑牛这时也端了把椅子过来,“知青姐姐,你坐。”


    又是有人端水又是有人拿椅子,两个知青的待遇立马分明起来。


    白曼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容晓晓这么快就和大队的人打成一片,“容知青好巧,你也是来看竹篓的吗?”


    容晓晓回了一个笑,“不是。”


    “容知青是为了房子的事。”陈婶子端着水走出来,一杯放在容知青面前,一杯放在白知青面前,“瞧我这记性,都忘记给白知青倒水了,你润润喉。”


    白曼顾不上喝水,“你想搬到这里来?”


    其实她之前也有这个想法。


    知青屋边上的小屋住不了多久,里面连炕都没,冬天根本没法住,最开始她就有想过来容婆子家。


    一来是知道容家有几间屋子,住过来会很方便。


    再来,住在一块更容易搞好关系。


    只不过想法刚升起就被她否认。


    这里离容正志家太远了,哪怕其他方面再好,她也不会选择这里。


    可她没想到,容晓晓也打上这里的主意,难不成她也提前知道一些内幕?


    容晓晓点着头,“我是有这个打算。”


    陈婶子凑过来,小声道:“我刚还在做老太太的工作,这事现在怕是定不下来……”


    “屋子我可以租。”


    陈婶子话还没说完,就惊愕抬起头,“老姐姐你想通了?”


    容婆子转过头,无神的眼神望向这边,“左边的两间屋我不打算租出去,如果你想要租我可以把我现在住的屋子空出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动左侧的两间屋。


    但她现在的屋子可以空出来,她可以搬进小灶房住。


    陈婶子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劝。


    她实在是不懂丑牛奶奶为什么这么坚持,但到底没经历她的过往,也不好再多插嘴,而是道:“那容知青你考虑考虑?”


    容晓晓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容晓晓正了正身子,“容……丑牛奶奶,你认识容水根吗?”


    如果如她所猜,那就不能叫婆婆了。


    ‘啪’的一声响,搁放在容婆子面前的茶碗打碎了。


    “奶奶你没事吧?”丑牛立马冲过去,生怕碎渣伤到奶奶。


    容婆子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此刻整个人紧绷得很厉害,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从别人口中听到让自己熟悉到害怕的名字。


    之所以会害怕并不是为了别的。


    而是因为紧张,太害怕自己这辈子再也等不来这个人。


    双手在发颤,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


    嘴皮子颤颤巍巍,好像突然间忘了怎么说话,满腔的话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容水根?”陈婶子轻声念着这三个字。


    总觉得这个名字听得特别耳熟。


    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直到她看到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容婆子时,她才突然想起,“这不是老姐姐走散的兄弟嘛?容水根,这是弟弟的名字吧?”


    “没错,没错。”容婆子猛的起身朝着前方走去,如果不是丑牛在边上搀扶着给她借力,双腿抖的怕是站都站不稳,“就是我家弟弟,水根啊,我的幺弟……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姓容?你姓容对不对?”


    容晓晓也没继续坐着,在容婆子起身后她也起身朝着前方走去,伸手握住了容婆子颤抖的手腕,“我爸爸就是容水根。”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下乡之前爸就跟我说让我来这里找他的家人,爷爷叫容闽大伯叫容越根二姑叫容问夏,如果能在这里见到他们,一定要告诉他们容水根还活着。”


    “对对。”容婆子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紧紧抓着面前的人,“容闽、容越根、容问夏、容水根……”


    丑牛昂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知青姐姐,一张小脸蛋上也显得尤为激动。


    这就是他的表姑姑吗?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新来的知青会变成自己的表姑姑,是奶奶等了这么久总算能等到的人。


    陈婶子满心为容婆子高兴,凑过来看着照片上面,立马乐了,“哟,这上面就是容水根吧?长得和老姐姐好像呢。”


    丑牛赶紧转头,探头去看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六口人。


    上面有他眼熟的知青姐姐,坐在最中央的中年男人看着和奶奶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他的舅爷爷吗?


    “丑牛,你赶紧去房间,奶奶的抽屉里也有一张照片。”容婆子伸手落在丑牛的脑袋上,稍稍用力让他去房间里拿照片。


    丑牛飞速朝房间跑去,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拿着照片跑了回来。


    这张照片他很熟悉。


    很小的时候就见奶奶拿出来看,等眼睛看不见后,也会时不时拿出照片搁在掌心中。


    “奶奶,照片拿来了。”丑牛握起奶奶的手,将照片放在她的指缝中,“你拿好。”


    “容……你叫什么名字?”


    “二姑,我叫容晓晓。”


    “容晓晓?好名字,这个名字特别好。”容婆子将照片递了过去,“这是咱们家唯一一张照片了,你爸爸那个时候才十二岁,你看中间那个呲着牙笑的孩子就是你爸爸。”


    容晓晓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一张很老的照片。


    照片都有些发黄,也不知道是不是拿出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照片上的人和物都有些模糊。


    能看清上面有几个人,却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容。


    而这时,陈婶子一声惊呼,“你弟弟和丑牛都有几分相似呢,不愧是一家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被点名的丑牛皱巴着脸。


    真的像吗?


    为什么他都看不清照片上的舅爷爷长得什么样?


    容晓晓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家里还有一些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等我回信过去让他寄过来一些,到时候你就能看看和他长得像不像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很好奇一件事。


    爸的照片特别多。


    几乎每年都会花钱去照一张相。


    一开始很不理解,在她的印象里,爸是一个特别节省的人。


    平日里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很少见他花钱。


    却每年都得花两三块去照一张相,后来还是听妈说才知道,爸拍这些照片为的就是等和家人重聚的那一天。


    这样他家人才能看到他年少、年轻时候的样子。


    容晓晓的视线落在容婆子的双目上。


    心中微微一叹。


    天公不作美,等到了重聚这一日,但二姑却不能看到爸专门拍下的照片。


    “二姑,咱们坐下来说话。”容晓晓将人扶在椅子上,她缓缓说着家中的情况,“爸和你们走散之后就一个人流浪到小镇上,在那里遇到了很好的人,他们替爸找到了安顿的住所……”


    这些过往倒不是她打听来的。


    而是有一次亲戚家办酒,爸喝醉之后一直拉着她叨叨絮絮。


    说的就是这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往事。


    被好心人收留,总算在小镇上安顿下来。


    紧跟着吴家的老爷子又招他当上门女婿,在陌生的小镇上成了家又立了业。


    “……我下乡之前爸已经是六级的锻工,现在应该正在准备考级的事,咱们明天可以一同去镇上打电话问问他,看他有没有考上。”


    “好好。”容婆子听得特别认真。


    握着容晓晓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她已经在想明天该和幺弟说些什么。


    “六级锻工?这么厉害啊!”陈婶子听的是一脸惊叹。


    其实老早就有人猜测过。


    这些逃荒离开的人要么人已经不在,就算还在过得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好。


    就像找回来的那几家人,也多是在外地的乡下安顿着。


    她还从没想过容婆子的幺弟居然是镇上的工人,还学得了一门好手艺。


    六级锻工呢,那得多少钱一个月啊?


    忍不住羡慕着,“老姐姐,你这个弟弟出息咯。”


    容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出息了,幺弟小时候就特机灵,一看就是聪明人,不过还是弟妹一家善良,要不是他们帮衬着,幺弟又怎么可能有今日?”


    听到弟弟入赘,她心里并没有难受的情绪。


    反而是庆幸着。


    庆幸有吴家的出现,才能让弟弟拥有现在的生活。


    陈婶子跟着夸了几句,但又有些奇怪道:“可既然水根一直念着家,怎么这么多年来不见他来信?”


    为什么怀疑人没了?


    还不是这么多年来一封信都没。


    人要是在,想跋山涉水的回来困难,但寄一封信总不难吧?


    容婆子脸上的笑意一僵。


    这是她疑惑,却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不是这样。”容晓晓轻皱眉,“我爸这些年寄回来不少信,可每一封都没了音讯,所以他一直到现在都不确定大伯和二姑有没有回到大队。”


    “他寄过信?”容婆子手心冒着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很怕听到另一个答案。


    “对,这么多年来,怕是有二三十封了。”容晓晓面向陈婆子,“婶子,我之前听你说就觉得很奇怪,你说过逃荒的那些人从没有收到过外来的信封,我相信活下来的并不止我爸一个人,可为什么其他人也没有信寄到过大队?”


    并不止爸的信消失了。


    还有其他人的。


    更奇怪的是,大队寻常人家也不是没有书信来往,偏偏丢的都是当年逃荒人的信。


    “对哦!”陈婶子也奇怪起来,“这是为什么?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不止她没注意到,怕是整个大队的人都没太过在意。


    毕竟他们也不是很确定外面还有没有人活着,一直到现在,确定容水根还活着,更寄了无数信过来,可为什么都没收到?


    ……


    “怎么心不在焉?”吴传芳将菜端上桌,“下个月起你可是七级锻工,过两日儿子又是大喜之日,你给我高兴点,不知道的还当你不满意儿子的婚事呢。”


    容水根抹了把脸,“我这不是担心闺女们么,平慧没来信我们不知道她的地址,可晓晓走的第一天我就往红山大队寄了信,你说怎么一直没电话回来?”


    虽然都已经收到两个女儿的电报,但不听听她们的声音还是不放心。


    去的信里就交代了,让她们别舍不得花钱,赶紧打一个电话回来,这几日下班他就往电话室去,生怕漏了他的电话。


    “你就是操心命!”吴传芳将碗筷递过去。


    两人坐在桌边,桌上就一盆青菜一盆玉米饼,两个女儿下了乡,两个儿子也去拜访岳家。


    如今就他们两口子吃着饭,安静的不得了。


    以前孩子在的时候嫌闹腾,现在只剩下他们又觉得孤寂,“吃吧,不管你的信有没有寄到,她们的信肯定到路上了,迟早会收到。”


    “你说得对。”容水根顺着说了一句。


    可还是觉得不踏实,他后悔着:“早知道以前就该抽个时间去红山村看看,或许……”


    “没或许。”吴传芳打断他的话,“这么大老远,你以为你想去就能去?你忘记咱们刚结婚那年,递交的申请直接被打回来,根本没人给你开证明。”


    容水根没忘。


    当时还是吴家主动提起这件事,让他感动的不行。


    可惜,最后卡在证明上。


    吴传芳给他拿了一块玉米饼,“先吃饭,要是过几日还没消息,就让平慧去红山大队看看晓晓,两姐妹待在一个城市,也不怕找不到人。”


    看他还没缓过神,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一个大男人打起劲来,后日平祖结婚、过段时间平安也会结婚,再等个一年半载,你可是当爷爷的人了。”


    容水根用手揉着肩膀,吸着气,“知道了知道了,打着劲呢。”


    吴传芳笑着,刚要吃饼子时就见大儿子回来的身影,她招呼着:“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在段家吃完饭再回来吗?”


    吴平祖讪笑着。


    吴传芳一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直接把筷子一摔,“说吧,段家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妈……”


    “说!”


    吴平祖吓得一激灵,“段月爸说、说彩礼想再加五十块钱。”


    吴传芳并没有立马暴怒,她算着账,“事先说好了,六十六块的聘金外加一台缝纫机和手表,这份聘礼难道拿不出手吗?你去问问周边的人,谁家的聘礼能有咱们家多?”


    “我、我知道,可是段叔叔觉得……”


    吴传芳哼笑,“要是不加呢?”


    吴平祖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吴传芳点着头,“行,你不说我来说,要是不加她是不是就不嫁了?”


    吴平祖还是沉默着。


    有时候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吴传芳一掌拍着桌子,“不嫁就不嫁,我还不想和段家做亲戚呢,容水根!你去跟李厨子说,后日的酒席我们不办了,买来的食材退不掉就给大伙分了,我就是便宜谁也不会便宜段家。”


    “段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婚事变卦多少回?张嘴就要缝纫机、手表,我没满足她?现在好了,是想借着婚事拿捏我是吧?我要是能被她拿捏到我就不姓吴!”


    “妈……你别气,我跟段月再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吴传芳喷着他,“我告诉你吴平祖,你靠着自己我也没资格说,可你现在哪一样不是靠着爹妈给的?我把工作让给你就是让你给我们找气受?”


    直接指着大门的方向,“你要真站在段家的那边,我就去厂里把工作指标要回来,你就给我滚去下乡!”


    “我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平祖急得眼眶都红了。


    “哟哟,家里这是在干嘛呢,这么热闹啊。”吴平安站在门口探着头,“大哥,瞧瞧你又惹爸妈生气了吧?你说说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吴传芳没好气的喷着他,“你也给我闭嘴!”


    吴平安不害怕,走到妈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特暖心道:“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那岳父大人特满意我这个上门女婿,说是为了感谢您和爸的悉心栽培,还打算多给我五十块钱聘金带回来。”


    紧跟着,贱嗖嗖一笑:“我比大哥有孝心吧?他结婚还得往外多搭,我就不同了,我还能给家里多挣一些。”


    全体:“……”


    这不要脸的人哪来的?!


    ……


    容知青居然是容婆子失散弟弟的闺女!!


    这件事轰动的不得了。


    还没到下工的时间,容婆子院门外就围着一圈一圈的人。


    记分员一遍又一遍催着他们去上工,说是不能早退,苦口婆心劝了好一会,硬是没一个人离开,反而人群越来越大。


    最后……记分员仗着人高马大,直接爬上一旁的树杈上,占领最佳位置看热闹。


    谁不好奇啊?


    容婆子等了二十几年,没成想真把失散的家人给等回来了。


    听说,她幺弟如今还是镇上的工人,六级锻工呢!


    真要算起来,那绝对是他们大队走出去最有出息的人了。


    “你们还别说,我之前总觉得容知青面善,现在想想,可不是和容婆子年轻时候像吗?容婆子一笑起来也是眼睛弯弯的。”


    “马后炮,之前怎么没见你说。”


    “我现在不是说了嘛?难不成你们觉得不像?”


    “这下好了,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在,容婆子和孙子的日子总算能过下去了,六级锻工呢,一个月能拿好几十的工资吧?”


    众人惊呼,“好几十块?这么高吗?”


    朱婆子掏出几粒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瘪嘴道:“既然容水根没死,之前怎么没听到他的消息?难不成是当了城里人就不想认乡下的亲戚了?”


    “就你会往坏处想。”钱春凤看不惯她的做派,“听说是寄过信,但是大队一直没收到,你瞧瞧大队长都来,就是为了信的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大队里的大部分的人都没寄信的需求。


    但其中一些却是天天盼着收信,就比如说大队里其他容家人。


    “是不能收到信吗?那会不会我姐姐也寄过信?”


    “我公公好像也有个走散的亲戚,要是那人也在城市里当工人就好了,有个人脉,万一也能让孩子们多条路。”


    “哎哟,丢的信可得找回来,我妈到死都记挂着我哥哥,要是能找到他,我妈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外面一片喧闹,院子里的大队长却很是沉默。


    陈婶子很是为老姐姐委屈,“这件事一定得查,这信要是能寄到,丑牛奶奶也不会白白等了二十几年,他们姐弟要是早早相认,丑牛爸也不会……”


    说不准就不会去参军,丑牛奶奶也不会哭得眼睛都瞎了。


    “是不是被人盗了信?”院外有人大喊着。


    罗建林深吸一口旱烟,眉头紧蹙着,“这件事还得去查查,我并不偏向是被盗了信,大队里来往信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如果真有人盗信,不可能偏偏只盗当年逃荒走散那些人的信。”


    丢失信件的群体固定,全都是当年逃荒的那一群人。


    而现在大队的村民以及知青们的信件从没有丢失过,这绝对不是偶然。


    他沉默了一会,跟着开口:“明天吧,明天我去镇上跑一趟,容知青你们应该也会去镇上?那明天一块上路,你也随我去一趟邮局。”


    第19章


    大队长都开了口,明天又能休息一天,容晓晓乐得笑弯了眼。


    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


    认了亲不说,住房的事也解决了。


    先前容婆子不乐意把屋子租出去,现在恨不得让晓晓直接住下来,“以前那间屋子就是你爸住的,现在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今日就住下来吧。”


    容晓晓还没开口,罗建林就先道:“那屋子长久没住人,怎么都得先收拾下,你让容知青先回去清清行李,等明日从镇上回来再搬也不迟。”


    容晓晓反握着容婆子的手,轻缓开口:“对嘛,我带了不少行李过来,等会回去还得收拾一下,也不迟这么一天。”


    “行行。”容婆子连连点头。


    打算等人离开后就带着丑牛打扫下左侧的屋子。


    平日里时不时会打扫,但住人之前再收拾下更好。


    两姑侄说了好些话。


    容婆子对弟弟的事特别感兴趣,连着问了好多好多,她问什么容晓晓就答什么。


    有些问题她其实也回答不上来。


    但这里没人比她更懂容水根,稍稍有些出入也不会有人抓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喜过了,不到夜里容婆子就有些精神不振,容晓晓便扶着她进屋歇着,一直伴着她入睡才出了屋子。


    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散了。


    热闹看了,先前逃得工还得补上。


    这会全都下地去了。


    丑牛正拿着扫帚清理着院外。


    来了一群人,也不知道谁嗑着瓜子,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


    扫着扫着,见面前多了一人。


    他抬着脑袋直愣愣看着对方,久久没开口。


    因为他不确定该继续叫知青姐姐,还是表姑姑。


    容晓晓俯下身,握着拳头向他伸过去。


    丑牛盯着伸在他面前的拳头,不由微微歪了歪头,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


    容晓晓也没开口,拳头动了两下示意着。


    丑牛犹犹豫豫,尝试着抬起手,也伸着拳头碰了过去。


    拳头轻轻挨着拳头,让丑牛不由咧开了嘴角。


    他还待要碰时,却不想对方的拳头挪开,放在他的拳头上方,然后张开手掌……


    丑牛只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她掌心掉出,他下意识张开手去接,等看清落在手掌中的东西时,双眼遽然亮起,“哇!是糖果!!”


    可随即又不敢接。


    以前爸还在的时候他吃过糖果,特别甜特别珍贵。


    糖果很贵的,他不敢接下来。


    容晓晓轻笑着,示意他拿着,“这是表姑姑给你的见面礼。”


    说完,神情变得慎重:“我是你的表姑姑容晓晓,以后多多指教。”


    丑牛捧着一把糖果,站直身子脆声回:“表姑姑,我叫容予安!”


    容晓晓一听,“挺好听的名字。”


    小名就不做评价了,大名就蛮好听的。


    丑牛显得有些骄傲,“是爸爸给取的名字,奶奶说爸爸专门跑去镇上请学校老师帮着取的。”


    说着又有些失落。


    他的大名好好听,可惜大伙都只叫他小名。


    不过,小名是奶奶取的,奶奶说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如牛般健壮。


    他特喜欢队里的老黄牛,所以他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名。


    略显迟疑了下,他昂着头道:“表姑姑,以后我给你割猪草不收钱,不过虎娃子他们还是得要,我会盯着他们好好干。”


    容知青是他的表姑姑,肯定不能收钱。


    “那不用。”容晓晓道:“该收还是得收,出钱的也不是表姑,你尽管放心拿着。”


    说起来她在回知青屋之前还得去猪圈一趟。


    明天不干活,但猪圈肯定得有人。


    就得辛苦焦港喂食和清扫了。


    正好猪圈是在回知青屋的路上,容晓晓到了地方,焦港正靠在墙角啃着肉干,“你总算回来了,快说说,你真是丑牛的姑姑?”


    瞧瞧,这才多久连他都知道了。


    焦港想去凑热闹很简单。


    大队的人也乐意搭理他,谁让他兜里有东西呢。


    时不时递把瓜子,跟着又抓把花生,不少人乐意和他拉扯闲话。


    当然了,他再大方也不舍得给肉干。


    这玩意吃一点少一点,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寄,当然得省着吃。


    容晓晓道:“是表姑姑。”


    焦港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没差别啦。”


    他往前凑了凑,“那这么一来你是不是也能算半个大队的人?”


    下乡之前最怕的事是什么?


    有很多件,但其中一件事就是怕大队的人排外。


    他们大队还不算严重,同公社的罗庄大队排外特别严重,他们大队的知青住的地方还没猪圈好,分配的也是最脏最累的工种。


    要不是公社那边监管着,罗庄大队的知青们真的没好日子过。


    相比起来,红山大队要好很多。


    但也不是能轻易融合进去。


    要是在这边短住也就算了,可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不融入到这个大队,难不成未来的几年或者是十几年都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圈子里?


    那迟早会憋坏。


    “也算是半个大队人吧。”容晓晓说着。


    之所以会选择六石公社,就是因为六石公社的红山大队曾是容水根的家乡,也是想着她来到这边能有以往的亲戚和友人扶持下。


    “真好啊。”焦港羡慕着。


    容晓晓:“对了,明天我要去镇上,这里的活就交给你了。”


    焦港傻眼,“啊?那明天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喂猪啊。”


    容晓晓道:“明天虎娃子会给你送来猪草,你要手脚勤快点的就煮熟了喂给它们,你要想偷懒剁碎了直接喂也行。”


    “这么简单?”


    容晓晓点着头,“就这么简单,它们要是拉了记得清理,然后也就没其他事了。”


    往简单的说,也就两个步骤。


    喂食和清理,说起来确实也简单。


    简单到焦港有些不安,“咱们这样喂猪行吗?别到了要宰杀的时候还掉秤了。”


    “不会。”容晓晓道:“这事还得做一些准备,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那行吧。”焦港点着头。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真要出了事,责任他肯定不担,但他可以出钱。


    然后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有好奇,同样也有些佩服。


    总觉得容知青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


    容晓晓想了想,“或许是因为饱读诗书吧。”


    她读得书可多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又或者是年代小说,看了没有上千本也有大几百本。种田文中的养猪内容还少了?


    方法多的是,一个不行就试下一个!


    焦港钦佩,“你可真厉害!”


    原来他养猪伙伴这么厉害,读书的时候一定名列前茅啊!


    交代后,容晓晓打了招呼便先回知青屋。


    有不少东西得收拾一下,庆幸有一个大包还没解开,不然工作量更多了。


    回去的路上,容晓晓正复盘着。


    住房的问题解决了。


    轻松的工作也大概拿下。


    等搬了家和二姑一块住着,她就能过过清闲的日子,还能作为半个大队的人走家串户,听听一些有趣的八卦,凑凑一些热闹的场合。


    再靠着空间,提升自己的伙食和生活环境。


    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全都考虑周到,简直完美!


    “容知青!”白曼从一处山坡走下来,“好巧,你也是回知青屋吗?咱们一起走吧。”


    容晓晓抬眸,对着她笑了笑:“好呀,刚刚都没发现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买的篓子和竹席都没带走呢。”


    “你们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白曼走到她身侧,“东西也太多了,等明天我再去容婆婆家里拿。”


    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


    在容婆子家看到容晓晓时,她本以为这人的目的是不是也是容家祖孙。


    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看到认亲的现场。


    这件事上辈子是绝对没有发生过。


    如果真是走散多年的亲戚,为什么上辈子他们没有相认?


    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有些慌乱,所以才心慌意乱的离开。


    待在这周边冷静了好久,浮躁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不确定容晓晓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只要容晓晓的目标不是容正志,她便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再有他们两人都姓容,容家和容家多少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块。


    所以,就算不确定容晓晓的身份,她也不会是她的竞争对手。


    “我没想到你会是容婆婆的侄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容晓晓如实回答,“多亏了陈婶子,她跟我说了丑牛家的一些情况,恰好和我了解的有些相似,所以才会上门确认。”


    “原来是这样。”白曼缓声,似有所指,“那你挺幸运的。”


    能和容家祖孙成为亲戚,哪怕最近几年会过得艰难,但熬过去后就能见到阳光了。


    容晓晓偏头。


    不是很理解‘幸运’是指的哪方面。


    这句话后,两人显得有些安静,彼此都没说话。


    一直到前方怒气冲冲跑来一人,看着两人,大声问道:“你们谁是白曼?”


    容晓晓毫不犹豫,抬起脚朝着后面退了半步。


    这一下,来人不再怒视两人,而是死死盯着白曼,“你就是白曼!”


    白曼:“……”


    “你就是盛左元的对象?”袁馨上下打量着这人,很想从眼前这人身上找到不好的地方。


    可发现从样貌和穿着上来看,完全挑不出错来。


    这让如此骄傲的袁馨更没法接受。


    她是大队会计的小女儿,哪怕出生在农家,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苦,其他同龄的人,谁不是早早就下地干活,谁穿得不是洗得发白还打上补丁的衣物?


    就她能什么事都不干,家里养着她顺着她,就连其他外人都说会计家的小闺女模样长得周正,就跟城里姑娘似得。


    好多小伙子更是看她一眼就立马脸红。


    可袁馨瞧不上他们。


    从小她就想嫁到城里去,可她在大队再好,也没法成为城里人。


    眼见着年龄越来越大,再不找个人家就得熬成大姑娘,相看了这么多次,袁馨是一个都没瞧上,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将就一下时,她看到了盛左元。


    她对大队的知青不陌生。


    时不时也能碰上几回,虽然这些都是城里来的人,但真要比起来还不如大队的汉子们能干活,真要嫁过去保准会跟着吃苦。


    可盛知青不一样。


    当她看到盛知青的第一眼就入了迷。


    她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光样貌好,穿得也好。


    袁馨可是听其他婆子说了,就盛知青身上衣服裤子,一身加在一起怕是得好几十块。


    而且这还不止一身。


    每次看到盛知青时,他身上穿得衣服都不一样。


    也不知道带了多少衣服过来,想来他的家境特别不错。


    当时她就起了心思。


    哪怕是知青,跟着条件这么好的知青,嫁过去了也不会吃苦头。


    这几日更是时不时找机会接触盛知青,盛知青对她很是客气,但也没拒绝过她的接触,这让她萌生了一些期翼,想着盛知青会不会也喜欢她。


    可袁馨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跟家里提起后,却被告知盛知青已经有了对象,想都不想就跑出家,她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盛知青。


    除了不是城里人之外,袁馨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白知青……


    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丝退意。


    可当脑海中浮现盛左元的身影时,退意消散,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开口:“一看你就不是能干活的人,下乡知青那是让你来干活而不是来享福的!”


    白曼微微眯眼,“小队长都没说我干活不努力,你有什么资格说?”


    她这话还真没作假。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是一个能干活的人,家人不忍心她下乡,也是觉得她生来都是娇生惯养,又哪里干得了这些重活?


    可是上一辈子不是。


    再苦再累再脏的活她都干过,咬咬牙也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重生来过,这具身体还没经历过干活的滋味。


    但她早就习惯了苦和累,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坚持,或许做的没有其他人好,但也绝对没偷过懒。


    袁馨才不相信她的话。


    就这娇滴滴的样子哪里是干活的人?


    这时,容晓晓插了一嘴,“我作证,白知青还真没偷过懒。”


    论干活,新来的六位知青里面,白知青绝对排的上头名。


    瞧瞧,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小脸就没最开始那般白净了。


    袁馨被哽了一下,又想开始找其他的麻烦。


    可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出一个不好的地方,最后憋的脸上通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白曼问她,“你喜欢他?”


    被问的袁馨却不敢开口。


    一开始怒气冲冲,紧跟着对比之后自己哪哪都比不上,这会气焰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支支吾吾道:“我喜、喜欢他之前,并不……并不知道他有未婚妻,他明明对我很好很好。”


    很是难堪。


    自己就像是一个插足的坏蛋,脸都丢尽了。


    白曼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行啊,你要喜欢让给你就是。”


    “啊?!”袁馨猛地抬头。


    整个人特别懵,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你你……你说要把他、把他让给我?”


    白曼点了点头,“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早点把亲事给定下来,我一定给你们封一个大红包。”


    说着,瞟了旁边正在看热闹的人一眼,“容知青作证,我保证说话算话。”


    容晓晓不嫌事大,举起手大着嗓门道:“我作证!”


    刚刚憋着没哭的袁馨感动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你真的愿意成全我们?”


    白曼当然愿意,恨不得直接拱手将人送出去。


    不过她还是善意的提醒一句,以防这个傻姑娘如同上辈子一样被盛左元骗的特别惨,“我说了就不会反悔,盛左元朝三暮四,对爱情不忠,我为什么要留念?”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白曼冷哼,“你是自己说他对你很好吧?还是骗你他没对象?他既有对象还对你那么好,这不是对爱情不忠是什么?”


    “他、他……”袁馨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白曼又瞟了凑热闹的人一眼,“你说呢?”


    容晓晓单手搭在下巴上,一脸深沉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嘤!”袁馨再也绷不住,捂着脸逃离。


    容晓晓双手抱胸,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摇着头感叹,“还是小姑娘呢。”


    这点战斗力,以后有得学。


    白曼冷哼一声。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了这一插曲,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还是很安静,都没过多的言语。


    但也少了那么一点点的尴尬和生疏。


    容晓晓认亲的事在知青屋这边也迅速传开。


    时不时就有人来问一个问题,她都是很好脾气的回应,一直等吃了晚饭后才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


    期间,杨娟离她远远的。


    哪怕很想阴阳怪气几句,但最后还是憋住了。


    她实在是搞怕了,巴不得容晓晓赶紧搬出去。


    等她一搬,再等蔡少英嫁了人,整个屋子就是她一个人住,要多宽敞有多宽敞,从出生到现在她就没一个人住一间屋过。


    容晓晓的行李不难清。


    也不需要叠放的有多好,全都一股脑塞进布袋中,塞着塞着她突然愣住了。


    扯了扯布袋发现这个尺寸完全可以当做盖被呀。


    她干嘛还另外花钱买布头?


    难怪妈花钱专门做了这两个大布袋,原来除了装东西之外还有这个用途。


    她决定把这个大发现记下,等下回写信的时候写上去。


    ……


    翌日。


    容晓晓起了个大早,早早赶到二姑家。


    刚推开门,就见灶房里飘着白雾,丑牛端着一盘子走出来,“表姑姑,这是奶奶蒸得玉米糕,特别软乎。”


    容婆子拄着拐杖走过来,“快坐,大队长家的小子来了消息,说是半个小时后出发,你赶紧把早饭吃了,别等下饿着了。”


    容晓晓并没有客气的推脱。


    这些玉米面怕是二姑家为数不多的粮食,但有些事推来推去反而更生疏。


    她欣然接受,张大嘴咬了一口玉米糕,“真香!”


    嚼了几口吞下,“二姑,我爸是不是跟你学的?你们弄得玉米糕都好香呀。”


    容婆子听得脸上笑开了花,“没错,我每次做玉米糕的时候,他就爱搬着板凳坐在我身边看着。”


    “难怪。”容晓晓说着,“我爸就这么一道拿手菜,其他都不会。”


    容婆子很喜欢听这些事。


    等晓晓吃完后就拉着她的手一直说。


    一直到去镇上的路上还在说。


    容婆子眼睛看不见,肯定没法走着去镇上。


    大队虽然很爱护唯一的老黄牛,但真的有什么事时,也能套上板车,让老黄牛拉着出行。


    这一次,大队长就将老黄牛给拉了出来。


    不过他不舍得老黄牛受累,老黄牛拉着车,他就跟在老黄牛身边走着路,丑牛也不爱坐板车,一蹦一跳的跟在大队长身后。


    出行的四人中,丑牛最快乐。


    上一回去镇上还是几年前,他都快忘记镇上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他比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强,虎娃子两人一次都没去过,所以他这次得好好看,回去后说给他们听。


    “……你二姐也在附近?好事啊,等哪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听到二侄女也在离这不远的大队,容婆子是更加高兴。


    等听到三侄子入赘,她不由一笑:“也是命吧,咱们这两代人入赘的还真不少,你爸是、你三哥是,你姑父也是。”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回忆,“我和你姑父是在逃荒路上认识的,不过他和我不同,我是和家人走散,而他是生了病被家人丢弃。”


    容晓晓挺好奇,“然后呢?”


    “然后?”容婆子笑了笑,“自然就走到一起,他跟着我回到红山大队,知道我看重家族,等我生下丑牛爸后,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姓氏,斩断狠心的亲情,主动提出让孩子姓容。”


    这时,轻轻一叹,“可惜他走的早,不然也能听听自己小舅子的消息。”


    容晓晓偏偏头,轻靠在老太太的肩头。


    无需言语去安抚,两人显得很是亲近。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镇上。


    罗建林先将人送到邮局,他说道:“你们进去打电话,我这边先去公社一趟,找相关的负责人再将他带到邮局这边查信件。”


    将人送进去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公社,而是去了知青办。


    到了知青办后,熟门熟路找到一间办公室。


    里面的办事人员见到他,立马欢迎道:“罗大队长许久不见,今日怎么把你给盼来了?”


    罗建林有些诧异。


    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办事人员对他这么客气,连忙热情的回应几句。


    “你坐。”马干事对着外面喊道,“小周,给罗大队长倒杯热茶。”


    罗建林推脱着,“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大队还有事等着我呢。”


    “没事,喝杯茶润润喉都行。”马干事便问起他的来意,“罗大队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想调一份我们大队新来知青的家庭资料,不知道方不方便?”


    马干事立马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等着,我这就让他们把资料给送过来。”


    说完起身就出了门。


    没过多久,便端着茶水和一份文档走了进来。


    “资料就搁在这,喝完茶咱们再慢慢看。”


    “谢谢。”罗建林客客气气地道着谢,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他不是第一次和知青办打交道。


    也不能说次次对方都是恶声恶气,但从来都没有这么热情过。


    压下怪异的神情,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有些烫,但味道特别不错。


    他家也攒下过一些茶叶,不过都是些茶叶根、茶叶沫,哪比得上这次喝的。


    喝过茶后,罗建林便抽出一份档案仔细看了起来。


    档案上记录的内容很详细。


    除了个人的一些资料之外还有父母的一些信息。


    罗建林认真看完之后,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的就是容知青的档案。


    虽说有照片为证,但不来查证总觉得不踏实。


    他倒不认为容知青撒谎,只是他身为红山大队的大队长,必须为社员负责。


    这也是为什么昨日在容婆子开口让容知青住过来时他开口阻拦,就是想在知青办这边确认一下容知青父母的信息,看能不能和她说的对上。


    既然都对得上,他心里也就安心了。


    就着热气喝完半杯茶,罗建林将档案袋整理好放在桌面,“多谢马干事,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您工作了。”


    马干事一把压住他的胳膊,“不急不急,这不还有半杯茶吗,喝完了再走。”


    “这……”罗建林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安。


    不过他有经验,每到这个时候装惨就行,“那就多打扰了,马干事你是不知道啊,上回一下子分给我们大队六名知青,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干活,那知青屋都是挤得满满当当,有两名女同志不得不搬到旁边破烂的小屋,屋里连炕都没有,夏秋也就算了,冬天怎么办?”


    说着说着,就唉声叹气起来,求助道:“要不马干事替我们想想法子?”


    “你啊你啊!”马干事没好气的指着他,“你别在我面前装腔作调,我还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


    罗建林什么都没说,就是憨厚的笑了笑。


    马干事拉着他,一脸慎重的道:“我知道你们大队很难,我也尽量想法子给你们大队申请一些补贴,不过……”


    “不过?”罗建林面上不显,心里咒骂一声。


    他就知道马干事这么热情没好事!


    就在这等着他呢,肯定是个让他头疼的事。


    马干事铺垫这么多,总算说出了主要的事,“不过你们大队得再接受两名知青。”


    “知青?”罗建林有些惊讶,“今年不都已经分配了吗,怎么还来了两个?”


    马干事叹气,“这事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不行不行。”罗建林直接打断他的话,“红山大队的知青够多了,怎么还能再来两个?”


    马干事压着他的手,无奈道:“你先听我说!”


    ……


    “呼呼呼。”容水根跑的气喘吁吁,冲进电话室就问:“是我家小闺女来的电话吗?”


    “对!总算是盼来了你家小闺女的电话,再等个几分钟她就打回来了。”


    “好好好!”容水根连连应着,双眼盯着电话机都舍不得挪开。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电话机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响了起来。


    “晓晓,是晓晓吗?”等容水根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你这个丫头,怎么才打电话回来?我给你……什么、二姑?你是说你二姑……”


    电话室的老刘见他情况不对劲,仔细一看大惊:“哎哟,你怎么哭了?难不成是你小闺女出了什么事?”


    容水根哪里有心思回他话,手紧紧握着电话,嘴皮子激动的颤抖着,“晓晓,真的吗?你不会骗爸爸吧?”


    他这一番激动,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出了大事。


    都是一个厂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容师傅是一个事事都听媳妇的男人,他家媳妇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老刘见状,拉住外面经过的一人,“快快,快去把容师傅的婆娘喊来,他家小闺女出事了。”


    这一个穿一个,等落在吴传芳耳里时,那就是自己小闺女快不行了。


    凭着一股气跑到电话室,等看到电话机边上泪流满面的老容时,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此时心里没有难过、也没有后悔,而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空洞了。


    她顾不上跌坐在地的疼痛,挥开要搀扶她的人,冲到老容身边抢过他的电话,颤声对着电话哀嚎,“晓晓……娘的晓……二、二姐?”


    “传芳,那是我二姐,晓晓把我二姐给找回来了。”容水根一脸激动,面上是喜极而泣。


    一旁的老刘一脸尴尬,都不敢直视吴传芳瞪过来的眼。


    他这不是太着急了嘛……


    吴传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给浸透了,她对电话那边道:“二姐你好,我是老容的媳妇吴传芳,对对……是是……你们还好吧?”


    吴传芳在接电话的时候,容水根一直待在旁边候着,凑过去仔细听也能听到话筒里二姐的声音。


    传芳来之前,他就已经和二姐聊了很多很多。


    知道她现在住在老宅里,身边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子。


    然后就没其他人了。


    容水根没继续追问姐夫和外甥的事,二姐没说怕是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个上了年龄、一个不满十岁。


    想想就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也让他的心更是揪起来。


    他这次没太详细的追问,也是想着等哪天二姐不在旁边时好好问问晓晓,看看二姐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传芳说了两分钟,还有很多话没说,但容婆子实在是舍不得电话费,便约定信上聊。


    最后,吴传芳叮嘱着那头的闺女,“找到你二姑就该好好庆祝下,别不舍得花钱,还有啊……你保重点,有什么事一定得跟家里来信。”


    得到肯定的答复,才将电话给挂了。


    容水根伸手掏钱。


    他等得就是小闺女的电话,身上一直带着钱。


    不过带的钱有些不够,他不好意思道:“老刘,还差的钱我等会给你送来。”


    “不急不急。”老刘看了面无表情的吴传芳一眼,悻悻然道:“抱歉啊,吴同志,我真是一时会错意,不然也不会急匆匆让人去找你。”


    知道弄错后他还找了人去带消息,可没想到吴同志来的这么快。


    “算了,你也是好心。”吴传芳摆了摆手,跟着又笑着道:“对了,老刘你明天记得过来吃酒。”


    “吃喜酒?”老刘纳闷了,“你们不是说大儿子的喜酒先不办了吗?”


    “他的喜酒确实不办。”吴传芳临时来了主意,一手搭在老容的肩膀上,“我家老容和家里人失散这么多年,如今能重聚就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办酒席庆祝下。”


    “对对对,一件天大的喜事。”容水根连连点头。


    接近三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在盼,无数次祈祷老天爷给他们重聚的一天。


    更是无数次恐慌着,担心容家只剩下他一人。


    好在,他找到了自己的亲姐姐。


    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这样,吴家的亲戚和朋友们又再一次接到邀请。


    真的就挺戏剧化。


    刚取消掉儿子的婚事,结果现在又办了重聚酒。


    这样看来,吴家是真不打算让大儿媳妇进门了,这办酒特意准备的菜都上了桌,总不能又重新置办一次吧?


    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就在吃酒席的当天,一个瘦小的丫头从吴家大杂院离开,一路跑到小镇的另一头,钻进一条显得有些破烂的巷子。


    她并没有马上回到家,而是先看家里有没有人,确定没人后才飞速跑进房间,“大姐,你赶紧收拾东西去吴家。”


    段月被突然进来的人吓得一跳,“你不是去捡煤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经过吴家见他们正在办酒,他们是真不打算依着爸妈狮子大开口。”段春性子急,翻开柜子就打算给她收拾东西。


    “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还不够吗?是真想被家里给压榨死?”段春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就去吴家,哪怕不办酒席也得进了他们家的门,只有离开这里去到吴家你才能过好日子。”


    段月还有些迟疑。


    手指抠着手指,显得犹豫不决。


    在婚事前两天突然增加聘金,这件事她也不想,可那是她的爸妈啊……是生她的人,她哪里能拒绝。


    段春瞧她的样子就很气躁,“你还犹豫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吴家真的不愿意娶你,你会怎么样?去乡下当知青都算好的,你很有可能被爸妈给卖掉,不管是老头还是鳏夫、又或者是一个傻子,只要谁给的起钱,他们就会把你卖给谁。”


    段月脸上惨白,她没法否认。


    因为她知道小妹的话没错。


    段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放缓声调:“只有嫁到吴家,你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姐夫虽然木讷又软弱,但他有一双好父母,容叔叔是高级锻工,家里就不愁吃喝;吴婶婶看着不好相处,可只有她能压得住咱爸妈,真要闹起来,爸妈不一定能有好果子吃。”


    她深深看着面前的大姐。


    或许大姐不敢反抗又容易被人鼓动的性子很不好,但大姐却是唯一愿意照顾她长大的家人,如果不是大姐在,她或许早就被重男轻女的爸妈给淹死了。


    段春带着些哀求,“大姐,你就听我的吧。”


    “可……”段月有些松动,其实她自己也明白。


    如果不和吴平祖在一起,她的下场一定很惨很惨,就跟她两个姑姑一样,每次想起姑姑们的生活,就让她毛骨悚然。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可我这么走了,爸妈要是闹怎么办?”


    “所以你千万不能退!”段春叮嘱她,“镇上妇联的干事说过,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父母不能逼迫子女,只要你立得住,他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你立得住,吴婶婶会替你解决一切麻烦。”


    她再次重复,“你一定不能再被爸妈鼓动,不然没人能帮得了你,去了吴家也别把这里当做娘家,你做的一切足够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他们耽误你这么多年,别再让他们耽误你一辈子。”


    “我懂我懂。”段月紧张的手心尽是汗。


    段春替她收拾着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能收拾的。


    要不是想把女儿卖个好价钱,怕是连衣服都不打算给她们做。


    收拾好后,段春扯着紧张到身体发颤的段月出门,一路跑到某处巷子口,她催促着,“走吧,到了吴家就跟吴婶婶说,你想明白了,宁愿不要聘礼也要嫁进他们家,吴婶婶不是小气的人,肯定会给你们备上一些物件,与其便宜给段家的人,倒不如你和姐夫拿着。”


    段月早已经泪雨阑珊,因为泪水让她看不清小妹的脸。


    小妹不过才十五岁,却想得比她多得多。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担忧道:“可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能有吴家庇护,可小妹呢?


    段春闻言一笑,“我还小,能有什么事?”


    她抬起手给大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再说了,我不还有你嘛?难道我真的出事,你会不管我?”


    “当然不会!”


    段春笑得更灿烂了,“那不得了?”


    伸手推了推,“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段家的人要回来了。”


    看着大姐离开的背影,段春脸上的笑意收敛。


    她和大姐不同。


    她的心很冷很冷,不管所谓的父母是苦苦哀求还是严厉打骂,她都不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想靠她养着一大家子,做梦吧。


    前方的巷子里已经见不到大姐的身影。


    段春这一瞬间特别轻松。


    总算将大姐从泥坑里拉出来,就像小时候大姐从水缸中将她捞起来一样……


    就在这日夜幕降临时,一人背着小小的包走进了吴家所住的大杂院。


    同时间,东北某处的乡间小道上,一头老黄牛拖着板车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老黄牛边上的老汉紧锁着眉头。


    显然他想办的事没有头绪,反而还因为某些事更添忧愁。


    而坐在板车上的容婆子正肉痛着,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篓子里的重量,眉头皱得跟大队长似的,“丫头欸,你怎么割了这么大块肉,多费钱啊。”


    容晓晓脆声,“我妈说啦,今天得好好庆祝下呢。”


    她可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所以,肉得往大块的割!一顿要吃个够!


    第20章


    买了肉,自然是打算做大餐。


    结果到家发现……没人会做。


    容晓晓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真要自己下厨那绝对是浪费这么好的肉了。


    二姑会做但是眼睛不行,至于丑牛。


    丑牛从镇上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开口。


    因为自打他看到表姑姑买肉后,生怕开口口水就落下来,一路上顾不上说话只顾上吸口水了。


    他都快忘记肉的味道。


    好些年没吃过,更别说做肉菜。


    虽然平日里都是他在做饭,但大部分都是直接将菜倒一碗水闷熟,这根本都算不上厨艺,怕是连容晓晓都不如。


    “我来吧。”容婆子站出来,“别看我眼瞎,但也不是一直没下过厨,你今早吃的玉米糕不就是我做的?”


    容晓晓不愿意老人家操劳。


    之前没留意,听大伙都叫二姑婆婆,家里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子,想着她年龄应该不小。


    可二姑比容爸大不了几岁。


    爸看着还是个矫健的中年人,二姑却像是迟暮的老年人。


    她想了想:“我去找陈婶子帮忙吧,之前她帮过我不少,正好请她过来吃顿饭。”


    容婆子并没有拒绝。


    晓晓是她的晚辈,只是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她不需要事事都去插手。


    此时天都快黑了,陈婶子早已经吃过晚饭,可被叫出来一点怨言都没有,不住道:“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做红烧肉那叫一个绝,等会我做的时候你学着点,以后也能自己做。”


    不管叫她来吃肉是什么原因,反正是她沾了光。


    自然得回报一些。


    这家传的红烧肉手艺就是回报了。


    在做菜之前,陈婶子还回去了一趟。


    拿了一些家里的干菇,泡发后炖在红烧肉里。


    期间容晓晓一直拉着丑牛旁观。


    两个人学会最好,她懒得不想动就让表侄儿动手。


    突然间,她体会到有表侄儿的幸福。


    天色都这么晚,吃饭还得点着油灯。


    干脆将桌子搬到后院里,就着月色还能看清一点。


    “老姐姐,以前没发现你这边的景色是真的好。”陈婶子朝着前方望着,因为地势较高,眼前没有任何遮挡的物件。


    能清晰的看着小河以及河那边的景色。


    “当年我爹就是看中这边好才定下的地基。”容婆子回忆着,突然笑了起来,“我娘还和他争了许久,说是这边临着河,怕涨水会淹又怕孩子没看住掉下去,这不,我爹为了让我娘放心,专门将这边填得更高一点,还搭建了护栏。”


    可没少费心思。


    想着会住一辈子,会住几代人,用材也是最好的、也费了很多心思,可惜爹娘连小半辈子都没住上。


    “来来,吃肉吃肉。”陈婶子见她面上浮现出哀痛的神情,身为客人的反而先招呼起来,都是二三十年的老邻居,也没那么讲究,“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难过的事。”


    容婆子点着头,“对对,你说得对。”


    头偏向另外一侧,“晓晓你多吃点。”


    容晓晓连连点头,嘴巴用在吃上实在是没工夫说话。


    丑牛也一样,脑袋都快埋进碗里面了。


    真别说,陈婶子弄得这锅红烧肉真的特好吃,入口酥软即化,简直美妙无比,尤其是炖在里面的香菇,也十分入味。


    不输国营饭店的大师傅!


    陈婶子克制的吃了几口,便好奇问道:“你们打电话了?”


    “打了,幺弟家里都挺好……”上了年龄的人,说话就忍不住重复来重复去,容婆子几乎将她和幺弟夫妻的对话全都背了出来。


    等她和陈婶子说完时,旁边专注着吃的两人已经吃到肚撑。


    容婆子最后结尾一句:“我和幺弟定好了,以后书信来往。”


    吃撑的丑牛忍不住开口,“我也和舅爷爷通话了,他说下回给我寄照片回来,是年轻时候的舅爷爷。”


    容晓晓轻拍他的脑袋,“过几天表姑也带你们去照相,让舅爷爷看看你的样子。”


    提起信,陈婶子好奇:“对了,信的事查到了吗?”


    容晓晓摇头,“大队长带我们去了邮局,想查清太难了,不过好在我爸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信,邮局会格外注意这封信会不会落在他们那里,这样一来就能把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


    如果信落在邮局,那信封丢失怕是和邮局内部的人有关。


    如果信没寄到镇上的邮局,那信封就是丢失在寄来的路上。


    陈婶子听得不是很明白,“怎么这么复杂?”


    容晓晓也没办法,她轻叹:“也只能等着了,大队长说会盯着,等有了消息会告诉我们。”


    “那就好。”陈婶子跟着叹气,“你是不知道,容三家的父亲昨天哭了一宿,早上发现的时候人都站不起来了,说得修养几日才行。”


    为什么哭?


    还不是为了走散的家人。


    这么多年了,大部分的人都没抱希望,想着一直没消息人肯定是没了,可谁能想到,却是因为信不通阻止他们和亲人失散二十几年。


    谁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


    大队长这边也很发愁。


    连饭都顾不上吃,先去把罗支书叫上,带着他一同去了袁会计家。


    罗支书年龄大了熬不了夜,大队长叫他的时候已经躺上床,结果没任何抱怨就起身穿衣跟着出门。


    三个人一起管理着红山大队。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性子,如果不是大事大队长不会这么晚叫人。


    三人在袁家的院子里坐下。


    各自已经抽出旱烟,就着油灯点亮烟火。


    罗支书先开口,“瞧你皱眉的样,这次去镇上很不顺利?”


    大队长还没开口,袁会计就道:“你去之前我就猜到了,这件事肯定不好查。”


    “岂止是不好查,难上加难啊。”罗建林叹气,“按容知青给的她爸寄信的时间,专门调出那段时间的书面记录,几个人一起排查,并没有发现容水根的来信。”


    “查不到?那这事怎么弄?”


    “继续查。”罗建林吸了一口旱烟,“如果镇上的邮局实在是查不到收信件的记录,就得往上一个邮局点查,从容水根到咱们镇上一共会经过七八家的邮局,上一个邮局点查不到就得去上上一个邮局点……”


    这样的范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镇上的邮局他们好接触,可其他城市的邮局怎么办?


    一个电话打过去,然后就只能等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回应。


    “那就这么等着?”


    “只能等着了。”罗建林说着,“我这次会这么晚回来,也是去了公社开了个会议,上面发了话,说是这事得引起重视,会安排专人来调查。”


    “那就好,有公社出手,会比我们自己查更方……”罗支书说着说着,突然吓了个激灵,他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这大半夜的听得心里瘆得慌。


    他望去,“这是怎么了?”


    袁会计讪笑着,“小馨在家闹着呢,她妈正在骂她,应该是受不住才哭了。”


    罗支书奇了怪了,“你们家不是特宝贝这个闺女么?今天怎么舍得骂了?”


    谁不知道袁家连着几个儿子后总算生了一个小闺女。


    从小都是捧在掌心宠着。


    袁会计气起来直接脱下鞋子揍儿子,但再生气都舍不得动闺女一根寒毛。


    袁会计一脸愁容,“我也不怕你们笑,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盛知青,喊着闹着要和他在一起。”


    他也不怕说,毕竟现在大队里明眼的人都看出来了。


    他们家向来不下地的袁馨,这段日子是天天往地里跑,就一直往盛知青身边凑,还主动替他干活。


    只要没眼瞎,都能看出闺中少女怀春的心思。


    罗支书皱了皱眉,“这盛知青不是有对象了吗?这可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可不是吗?”袁会计愁得要死,“我和她妈也是这么说,可她就是不听。”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罗支书比两人大一辈,也没什么不敢说,“现在不狠下心,以后总有后悔的时候,到时候苦的就是她。”


    罗建林跟着道:“这次来的六位知青,除了盛知青之外其他人都不错,看着都不是能干活的人,但好歹他们都坚持做了,就是这个盛知青……”


    他时不时去地里走一走。


    几乎每回都能看到盛知青身边有人在帮忙。


    而这些人都是大队里适龄婚嫁的姑娘们,袁馨就是其中一个。


    “这人心思不正,不能这么纵容下去。”罗建林向来不是一个手软的人,“明天我会让罗宝君和他说说,如果还不改正就送他去挑粪。”


    “说到知青。”罗支书问着,“咱们大队的四头宝贝疙瘩真就交给两个新知青了?我这两天往猪圈晃悠,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厉害的养猪法子。”


    袁会计笑着:“罗大爷你担心什么?不管他们养不养得好,咱们年底都不会缺猪肉吃,你就放宽了心,任由他们去折腾吧。”


    别人不知道容知青‘对赌’的协议。


    他们三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行嘞,那我就放宽心好好歇着。”罗支书站起身,他道:“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还有事。”罗建林发愁的可不止信封一件事,“知青办那边给我递了一个消息,过几天还会再来两位知青。”


    “什么?”


    “还来?”


    袁会计也坐不住了,“怎么还来两个知青?这么算下来咱们大队的知青数量最多了。”


    “不行不行,知青屋都塞不下,咱们不能收。”


    罗建林苦笑一声,“要是能拒绝,我还能和你们说这件事?”


    罗支书不死心,“真不能拒绝?”


    罗建林摇了摇头。


    他回想着马干事说的话,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根本没法拒绝。


    “哎!”罗支书再次坐下。


    罗建林道:“我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下知青屋扩张的事,再来两位知青硬是要挤也能挤进去,但明年肯定会再来知青,到时候还是得解决住房的事,不如现在想法子。”


    “扩建肯定不行。”管钱的袁会计立马开口,“咱们大队可没多少钱,就算有,可要是花在知青身上,大队里的人都不会答应。”


    全是他们辛苦挣的钱,谁乐意花在外人身上?


    “找些空屋安顿吧。”罗支书想着,“队里还有几处空屋,那些屋子没法直接住人,修缮一下还是可以,咱们大队不可能出钱但出力还是没问题。”


    “也行,我明天去这些空屋看看。”袁会计点着头,接下这个任务,“希望来得两个和容知青他们一样,多少能干点活吧。”


    罗建林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打破他这个念想。


    还是等人来了后自己看吧。


    ……


    同是夜晚。


    总算单独睡一间房的容晓晓有些亢奋,闭着眼都睡不着。


    一个转身,腿直接撩到床的另外一边。


    一个人占据整张床的感觉也特别幸福,不用顾忌自己的姿势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想怎么翻身都行。


    “这日子,真舒坦呀。”


    嘴角带着笑,容晓晓庆幸自己选择下乡。


    这要是找个人嫁了,日子哪有现在这么好过?


    果然还是单身最自在。


    抱着这个念头容晓晓入了睡。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容婆子便起床,靠着双手摸索到灶房生起了火。


    出了院门,她一个瞎老婆子便摸不着东西南北,没人带着根本没法去其他地方。


    可在家里。


    在这个待了几十年的老宅子中,哪怕瞎着一双眼,她也能靠着双手来活动,做一些简单的活也并不困难。


    火刚刚生起。


    丑牛也起了床,走过来接过奶奶手中的活,“奶奶,我来吧。”


    容婆子没拒绝,轻声道:“把糊糊煮干一点,多加半碗苞米碴。”


    丑牛也把声量放低,“好。”


    就这样,等容晓晓起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除了苞米碴糊糊外,还有昨天剩下的一点红烧肉。


    容婆子侧过头对着她,“快来吃吧,吃了还得去干活可别迟到了。”


    容晓晓梳洗完后走了过来,“丑牛呢?”


    “他去割猪草了。”容婆子说着:“大清早的猪草最嫩,猪都特别喜欢吃。”


    其实这会也不是太晚。


    丑牛都已经吃完出门,也不知道是多早就爬起床了。


    “二姑,今天中午不用等我吃饭,我打算去镇上走一趟。”容晓晓说完,捧着碗喝了一口糊糊。


    苞米糊糊的口感一般都不是很好,喝下去有些刮嗓子。


    可这次的不同。


    一定是费柴火熬了很长时间,才让口感变得更加绵滑,吃进嘴里还有一丝丝苞米本身甘甜的味道。


    “行,你一个人小心点,记得早些回来。”容婆子听了听声音,她伸出手:“吃完了吧,吃完了我来收拾你赶紧去上工。”


    “不用。”容晓晓摆了摆手。


    容家老宅后方就有一个水井,用水特别的方便。


    她快速的将碗筷冲洗好,也没赶着去上工而是坐在二姑身旁,“二姑,我想做一种另外形状的篓子,你可以做吗?”


    “当然可以。”容婆子立马应着:“你握着我的手比划一下,我保证给你做出来。”


    容晓晓握住她的手,比划了一个如同鞋子一样的形状,“缝隙不用编织的太过紧密,可以留出一点点空隙……”


    她仔细说着要求,容婆子听得也十分认真,随后说道:“我等会就开始编,等你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能编出大半,到时候你再说说对不对,如果不对我还可以再改。”


    “那麻烦二姑了!”


    “不麻烦不麻烦。”容婆子笑了起来。


    她最担心的就是怕容晓晓不麻烦她,恨不得为这个侄女多做一点事。


    其实她心中很明白。


    和弟弟相认后,哪怕她心中并没有占便宜的心思,过后的日子里弟弟家肯定会对她和丑牛多多照拂。


    弟弟家想帮助她,而她何尝又不想为弟弟家做点事?


    两姑侄又说了些话,随后容晓晓便离开上工。


    养猪有一点特别好。


    周边没有小队长盯梢,哪怕稍微迟一点点到岗,也没人会说。


    真要有人看到了,也能找去割猪草的理由来搪塞。


    不得不说丑牛真的是一个很勤快的孩子。


    容晓晓刚到猪圈,就见丑牛和他的小伙伴背着满满一篓子的猪草走来。


    “表姑姑!”丑牛一下子冲到她的身前,略显骄傲的对小伙伴介绍着,“虎娃子,这是我的表姑姑,我还有个舅爷爷,以后再介绍给你认识!”


    对于突然多了一门亲戚,丑牛是特别的兴奋。


    在以前,爷爷奶奶这边没有亲戚,妈妈那边又彻底断了联系,逢年过节他是一家亲戚都不用走动,不管是什么日子都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待在家里。


    可现在不同了。


    他多了一个表姑姑。


    还有一个和他通过电话的舅爷爷。


    舅爷爷说了以后找机会一定会来看他,他也能在家里招待亲戚了!


    “表姑姑,这是我的好朋友虎娃子。”丑牛变得特别多话,他拉着表姑姑的手让她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小声道,“我跟你说,虎娃子是我捡来的,要不是我年龄太小,他就能认我当爸爸了!”


    容晓晓听的啼笑皆非。


    丑牛还当她不信,“真的!我去河边捞鱼,正好在草丛中看到他……”


    还在说时,虎娃子就挤了过来,脆生生的喊:“表姑姑好!”


    丑牛不乐意了,“这是我的表姑姑!”


    虎娃子呲着小米牙憨笑着。


    容晓晓瞧的有趣,又开始掏兜,抓了一把水果糖递过去,还没说丑牛就拉着虎娃子连连后退,“表姑姑你自己吃,你上回给的糖我都还没吃完呢!”


    好大一把糖,哪怕给小伙伴们分了一些,他也还能吃好久好久。


    容晓晓想塞,丑牛双手藏在后背不敢拿。


    她想着塞不到手上,那就塞进他们兜里。


    结果发现……


    两个瘦娃娃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连个兜都没有,想塞都塞不了。


    不过小孩子怎么拗得过大人?


    最后还是给接下了。


    丑牛是又高兴又苦恼,小大人似地道:“表姑姑你下回可不能这么破费了,有什么好东西你得留给自己吃。”


    容晓晓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行,姑姑都听你的。”


    闹腾了好一会儿,焦港才打着哈欠走过来,“你们来啦?”


    丑牛连忙迎过去,“知青叔叔,你看今天的猪草怎么样?”


    “可以可以。”焦港嘴上说着没问题。


    其实他怕是连什么是猪草都分不清,不过一点都不心虚,胡岔道:“挺不错嘛,这么青嫩的草,猪肯定很喜欢吃,你们去把它剁碎了吧。”


    “好!”两个小娃去了猪圈的一旁,拿着石刀将猪草剁碎。


    容晓晓哼声,“你可真能偷懒。”


    别看她语气嘲讽,可心里特羡慕呢。


    她和焦港都是懒人,但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她是想尽法子才能让自己变得轻松。


    而焦港连动脑都不用,直接使用钞能力就行。


    这怎么能让人不羡慕呢?


    焦港为自己辩驳,“是他们主动的呢。”


    昨天容知青没来,他和虎娃子谈的价钱。


    还真别说,这些小娃子是真厉害。


    说什么光是割猪草的话,十天五分钱。


    要是想让他们割完猪草再剁好,那就是十天七分钱。


    如果剁好后再给烧火煮好,就是十天一毛钱。


    别说是十天一毛钱,就是十天一块钱对于焦港都不是事,但他多少有些心虚,总不能来养猪什么事都给小孩子们给干完了吧?


    最后忍痛退了一小步,选择了第二种。


    十天花七分钱,让这些孩子们割完猪草再剁碎,他只用煮熟和清理。


    这可比下地轻松多了。


    就算只有四个工分也没关系。


    反正他也不靠工分吃饭。


    而他现在也确实在干活,没人能找他的错点。


    焦港面露幸福的神色,“早知道下乡是过这种日子,我就不该和家里闹。”


    倒不是闹得太狠,而是太丢脸了。


    躺在地上大哭,大院里不少人瞧见了,真的是丢尽了脸。


    账十天结一次,丑牛两人剁完猪草就去捡柴。


    容晓晓两人喂完猪又清理了猪圈,便和大队长打了招呼去镇上。


    到了镇上,先去邮局打了电话。


    容水根也是等着这通电话,一打过去就找到了人。


    容晓晓只是将二姑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昨天二姑在有些事不好说,现在人没在自然不用顾忌。


    电话那头的容水根听得哽咽,“我昨天做梦了,又梦到了当年逃荒的时候,要不是有哥哥护着、姐姐省口吃的,我不一定能活下来。”


    “晓晓啊,你就受些累,替爸爸照顾好他们,明天我会给你寄一笔钱,你看着给他们置办点东西。”


    容晓晓一一应下来。


    做这些事并不是她的责任,她要是不想做没人强求。


    之所以会应下来,也不是因为善心,而是觉得和二姑丑牛相处挺自在。


    一旦让她感觉不好。


    她仍旧会将容爸给的东西转交,却会立刻收拾东西搬离,绝对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结束电话,容晓晓又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从空间拿出八十斤的土豆装进背篓里,然后背着去了供销社。


    一眼就看到柜台中的熟人,她走过去熟络道:“表姐,我去你家没见到人,就跑来找你了,不会耽误你干活吧?”


    柜台里坐着的贾菊皱着眉,“你谁……”


    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热情起来:“哟,表妹啊!不耽误不耽误,咱们去旁边说话。”


    说着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来人去了旁边的小屋。


    刚进去,她便小声道:“你穿成这样我都没认出你来。”


    容晓晓笑了笑。


    她今天穿得是一身旧衣,不是没好点的衣服。


    而是清理猪粪她也不敢穿新衣服啊。


    贾菊瞧着她背着的篓子,特期待道:“是不是带了些好东西?”


    “就带了一些土豆。”容晓晓没直接将篓子递过去,而是接着问道:“大姐,你们这边有尼龙线吗?”


    贾菊盯着篓子看了看。


    犹豫了一会才道:“咱们镇上的供销社没有,不过我能找人给你弄一点,只是价格特别贵,一斤怕是得十来块还得搭上两张工业票。”


    容晓晓取下篓子,直接放在她脚边:“这里有八十斤的土豆,四分钱一斤不要票。”


    “好好,我都要了!”贾菊双眼发亮。


    她看着女同志背着轻轻松松,还当篓子里没装多少。


    八十斤土豆呢,可够他们一家人吃好久。


    虽然价格要贵了一分,但不要票啊!


    贾菊正要掏钱,容晓晓伸手按住了她:“一共三块二毛,算是我定尼龙线的定金,剩下的等货到了我再给你。”


    贾菊深深看了她一眼,很郑重道:“行,你既然信的过我,我肯定也不会诓你,你三天后来供销社找我。”


    “好!”容晓晓笑着。


    两人交易算是做成了,就在要出门的时候,贾菊问道:“你买尼龙线是为了钓鱼吗?”


    刚说完,她赶紧加了一句,“我没打听消息的意思,就是真有鱼的话,也给我留一些?”


    “好呀。”容晓晓答应的爽快,“肯定少不了大姐。”


    贾菊就喜欢这么爽快的姑娘。


    两人出了小屋时,她是勾着姑娘的手,热情的不得了:“表妹啊,你说说你,大老远的给我送什么东西?让你去家里坐坐也不干,干嘛急着赶回去?”


    “表姐啊,等下回,下回一定去家里坐坐。”容晓晓更着热情回。


    这要是外人瞧见,真当她们俩是表姐妹了。


    对着站在供销社大门的人挥了挥手,容晓晓便转身离开。


    同时心里感叹着食物的重要性。


    瞧瞧,八十斤土豆就多认了一位表姐。


    不过,土豆也太便宜了。


    八十斤才三块钱,她决定以后不在空间种土豆。


    要种就种大米和小麦。


    她也是做了一番了解。


    机米(普通米)一毛四一斤,精米能卖到二毛二一斤。


    小麦磨成面粉一斤也能卖到一毛五。


    价格要高出很多。


    一般人也很少将大米和白面当做主食。


    在知青屋待了那么长时间,除了焦港三个大院子弟,其他人几乎从没用大米和白面当主食。


    全都是玉米面和苞米糊糊。


    在这个年代,粮食真的太可贵了。


    办好了事,容晓晓又回到了大队。


    她这次并没有选最近的那条路走,而是顺着小河一路往下。


    入口的食物可贵,所以现在有无数食物摆在自己的眼前,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连八岁的丑牛都知道河里有鱼,宁愿冒险下河捞鱼,那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她比丑牛胆子小,打死都不会下水。


    想要捞鱼,还是得靠工具才行。


    盯着河面,容晓晓突然舔了舔下唇。


    好想念白花花又鲜嫩的鱼汤啊……


    鱼汤现在是喝不着了,倒是猪又得喂食。


    刚赶到猪圈这边,焦港一脸兴奋的跑来,“你知道吗?大队又要来两位知青。”


    容晓晓不甚在意,“来就来呗。”


    焦港现在已经成为一位包打听。


    他发现只要兜里不缺花生瓜子,大队的人就特别爱拉着他说话聊天,很多事情还没传到知青屋,他就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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