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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第 89 章 城头

    第89章


    第二日,裴泽的另一个义子过去叶家军那边,同样,叶家军这边派过来的也换成了叶四郎。


    看来大家想法都差不多。


    叶四郎一直暗暗咋舌。


    严笑与叶家人最熟,笑问:“四郎觉得如何?”


    叶四郎道:“怪不得六姐一定要让我们过来看看。”


    四郎叹道:“我家如犬,你家如狼。”


    严笑道:“那没有办法。你们有家,我们没有啊。”


    有家有根,便如家犬守宅。虽然看着也威风,但因有退路,故稳而不狠。


    裴家军没有根,漂泊至此。若败退便是流亡。所以拼着身上伤痕累累,也要咬死对方不松口。


    令兵来传令:“大人命严将军助阵!”


    严笑道:“那我去了。”


    四郎道:“小心。”


    严笑勾勾嘴角:“你瞧好。”


    严笑人如其名,很爱笑。不料上了战阵悍得像匹饿狼。


    到夕阳西下,鸣金收兵,严笑回来,扛着刀:“哟,你还在啊。”


    四郎却不答话,凝目看着军营。


    严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都是伤兵在处理伤口。有些自己就能弄了,有些得互相帮着。也有医工,只管重伤的。


    有开膛破肚被拖回来的,□□着。


    医工看看,只摇头。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场面了。严笑问:“看什么呢?”


    四郎看看他,迟疑道:“损伤很重……”


    严笑回头看看,有点困惑:“还行啊,不算重。”


    忽地反应过来,问四郎:“你家打仗不这样?”


    四郎道:“从没这么重过。”


    严笑不信,细问起来,问明了叶家军在唐州一贯的打法,原来就是两个字——


    碾压。


    严笑嫉妒得不行:“富家子!”


    晚上在中军大帐酸溜溜地给大家讲了。


    诸人:“啧!”


    今日去了叶家军那边回来的义子道:“没错。他们今天已经开始这样了。”


    昨日首战是试探,约略心里有数了,今天就开始了。


    诸人:“啧!”


    而另一边,叶碎金听了四郎所说的,道:“严令之说的没错。咱就是富家子的打法。”


    “我若人多,便上人。我若势重,便压势。我既后备充足,自然求战损最小。”


    “但这也就是在眼前,在家门口。未来,我也没法保证战战都能如此。”


    “所以,好好学着点裴家。”


    “学学什么是孤军。”


    正面战场的战斗就是消耗战。彼此消耗士兵、武器、盔甲、粮草。也消耗将领,打了四日,延岑城折了四五名将领了。第五日,不管城下怎么叫阵,也不开城迎战了。


    叶碎金道:“去报于裴公,攻城吧。”


    重型器械推上来。


    投石车首发。


    因城墙高,单靠人力,弓箭力相对便弱了。火箭很难射进城中深处。投石车便投石块,也投掷火弹。


    巨盾掩护着,将云梯送城墙下推进。


    城上用了床弩,这是大杀器。长矛一般的弩箭竟能穿透巨盾,将人钉死。


    又或者击在巨盾边侧,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盾手脱了手,盾牌翻崩起来,暴露出了下面的士卒。顿时弓箭密集如雨般地射来。


    人成了刺猬。云梯停在了半路。


    下一队人又举着巨盾顶上去。


    云梯若不能推进到城下,人上不了城头无法干扰城上的弓箭手,那么就算撞车撞开了城门,后续的士兵往前冲也会遭遇雨林一般的弓箭压制。


    这是叶家人第一次打攻城战。


    在各种战斗类型中,攻城战是攻方最不愿意打的一种类型战。


    因为守方天然占着地势的优势。使得攻方面临的困难直线上升。


    种种战术,都在校场上演练过。


    但正如周俊华当初教训小郎们说的,校场演练和战场实战,完全是两回事。


    这也是叶家军第一次面对战损如此严重的一场战斗。


    消耗。


    叶家诸人,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消耗这个词的意义。


    生命是一种消耗品,这大概就是战争的真面目。


    过去那些轻轻松松,轻伤轻损便拿下唐州,比起来如同游戏。


    严令之一句“富家子”不是讥讽,是陈述。


    这一日,连中军大帐的晚会都气氛沉闷。


    叶碎金道:“还没打败仗呢,只是攻城一日未克而已,就这样了?严令之说的果真没错,一群富家子。”


    十郎抬头:“呸!哼”


    叶碎金道:“今日学会,慈不掌兵四个字,不光是面对敌人。”


    众人各有所思,大多喟叹。


    叶碎金道:“不愿打仗就回去做富家翁。家里一大摊事呢,每一处都需要人,不是没得选。我认真的,想好了,可以来与我说。”


    会散了。


    第二日,总算云梯推进到了城墙下架起来。


    城上滚石扔下来,头破血流,摔地骨碎而死。热水泼下来,皮开肉绽,惨叫不绝,亦松手摔落而死。


    这些都是常规的守城之法,兵书里都学过的。学的时候分明没觉得什么。


    到眼前,惨不忍睹,心口都抽抽。


    战鼓声嗵嗵,击打在心上。


    男人们冲锋的吼声震破耳膜。


    因战鼓响起就不能后退。阵前的刀斧手,这两日已经斩了四五人了,都是新兵。


    叶碎金未曾眨过眼。


    第五日,久攻不下,段锦和十郎联袂而来,要做先锋。


    叶碎金凝视着两个少年。


    慈不掌兵,不光是对敌人,也不全是对己方。


    还得对自己。


    当然要尽量地保全大家,但不是如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们藏在翅膀底下。


    得放他们出去飞。


    叶碎金道:“善。”


    段锦和十郎虽然年轻,但他们二人军中无人不识。


    一个是叶碎金的弟弟,一个是叶碎金不离身的亲卫。


    这二人要领兵冲锋,士气大涨。


    叶四叔道:“呸,我家大人死绝了是怎么地?”


    四叔七叔也要上,被叶碎金按住:“让他们去。他们灵活。”


    叶家人多生得高大,叔叔们体格魁梧,论起灵活轻便不及年轻瘦削的小郎们。


    战鼓嗵嗵,又一波冲锋。


    叶碎金在搭起的高台上观望。这一日的弓箭压制、滚石檑木的密度都不如前几日了。


    己方在消耗,敌方也在消耗。


    云梯搭上,在众多彪悍的身影中,段锦和叶十郎灵动如猿,迅疾地向上攀爬。


    檑木扔下来。


    段锦向旁闪开,只两只手攀住云梯,身体悬空。


    下面响起痛呼与惨叫。底下的人不及闪避被檑木砸了下去。


    段锦身体悬空,抬头一看,城头正有一人探身出箭垛,弓箭瞄准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松开了一只手,身体微拧,那支箭几乎是擦着他向下射去。


    段锦往腰间一摸,甩手一柄匕首飞出,正插入那弓兵眼窝。城头上也发出惨叫,那人的面孔后退消失在箭垛间。


    趁这空档,段锦又攀住云梯,腹肌发力,重回梯上,迅速地向上攀去。


    箭垛上又出现敌人,见他上来,狰狞着面孔,挥刀向下砍去。


    段锦灵活一斜身,躲过这一刀。一闪一回间,刀已出鞘,斜斜向上,直刺入此人咽喉。


    他顶着这具尸体向上,爬完了最后几节,终于一步踏上了箭垛!


    抽刀,血喷出来,段锦半边脸颊血红。


    个人的武艺高低不能决定大的形势,但的确能在局部小战场发挥优势。


    十郎也登上了城头!


    城头控制权的抢夺战打起来了!


    叶碎金立即下令:“撞车冲阵!”


    旗语打起来,盾兵护着撞车往前冲。


    一旦有人登上城头,城头的压制一弱,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登上去。厮杀在城头展开,撞车冲锋时遇到的弓箭压制变得稀稀落落。


    一直冲到了城门下。


    男人们发出奔腾的吼声,发力推动着撞车冲击城门。


    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撞击,反弹回来,震得手臂发麻。


    然而这时候人的精神高度紧张,根本察觉不出这种麻痛感。持续地、高强度地一次又一次喊着号子发力。


    砰——!


    砰——!


    砰——!


    城上城下,厮杀声,惨呼声,兵器仓啷声,坠地声,哭喊声,口号声,撞击声,混合交响。


    人的脑子已经没法处理这些声音信息。


    杀疯了的时候,视野里也只看得到眼前的敌人。


    迸射的脑浆,飞起来的断臂都失去了形态上的意义。


    凡服色不同者皆杀!


    砰的一声巨响,门破!


    战鼓猛地紧密起来!


    旗语打出的同时,四叔三郎,五郎七郎都已经冲了出去!


    马蹄声像要踏碎大地,争分夺秒,叶家军冲进了延岑城!


    裴家义子直看得血脉贲张,可恨今日他的任务是观察,不是攻战。


    又担心自家,不知道南门处是怎样的情况。


    哎呀呀,要是自家夺不下门来可要输给叶家军一头了。


    南门处,一样激烈。


    严笑登上了城头,一柄横刀杀得几乎快卷了刃,像鬼。


    “狼烟!狼烟!”


    惊呼声响起。城头的守兵瞬间气势散乱了。


    因北门升起了狼烟,意味着北门失守,在向南门求援。


    然而南门现在哪有兵力支援。


    才扭头看一眼狼烟,一柄横刀斩来,头颅便飞了出去。


    裴家军控制住了城头,从里面打开了城门。


    裴泽带兵,也冲进了延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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