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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板栗饼和九层粿

    许仲在虫药铺子干满了一个月,陈舍微算算盈利,给他发了月银和奖钱。


    许仲带着月银回家时,夫人又诊出喜脉,许大娘乐得在院里又唱又跳,又拿叉子把廊下的布兜取下来,里边是去年冬天许大爷去山里捡的板栗,晾得干透,没霉没坏。


    许大娘然在厨房忙了一个上午,甜香气在房梁窗缝中游来游去,许仲端着碗安胎药喂夫人喝,吸了吸鼻子道:“娘这是做我喜欢的板栗饼呢!”


    他夫人笑道:“我觉得你可吃不着。”


    许仲不解,道:“为甚?”


    除了板栗馅的,许大娘还做了红豆、绿豆馅的,饼皮上点了黑白芝麻,各个就比杯口大一圈,三个口味,笼统得有五十来个。


    许大娘在家里留了六个给儿媳吃,许仲老老实实上工,半个饼没落着吃,傻呆呆看着他娘提着篮子扭出去了,只能从夫人嘴角讨一点饼沫子舔舔。


    这篮子甜饼,许大娘是要送到陈家来谢陈舍微的,只是不巧,她后脚到,陈舍微前脚刚去赵先生家。


    “都是猪油酥饼起的面,板栗饼点黑芝麻的是甜口的,点白芝麻的是咸口的,嵌红豆的就是红豆馅,嵌绿豆的就是绿豆馅。”


    许大娘笑眯眯的说着,道:“豆馅的就是纯甜口,不过红豆馅用了红糖,绿豆馅用了白糖,夫人多吃红豆馅的,红糖养女人。”


    谈栩然用帕子托着小口吃饼,这饼做的小巧,她与阿巧分吃了一块红豆饼的,又拣了一块板栗饼吃着。


    许大娘刚出锅就送来了,捏在手里还有些烫,吃起来就格外香了,饼皮十分酥脆,刚捏出来,帕子就上落了好些渣沫,内馅软甜,浓浓板栗味,一下就将季节快进到了秋日里,食物真是神奇。


    想起前日雨后,陈舍微在蔷薇花下铺了油布,雨后取落花制成蔷薇花露、花酱,说可以煮茶喝,也可以作馅烙饼吃。


    他熬花酱时在笼屉里蒸了密口坛子,又放了许多的糖,说是能存久一些。


    等花落了再启封吃花酱,那丛蔷薇也就又活了。


    许大娘自然是想来谢谢陈舍微的,听谈栩然说陈舍微去赵家了,原本就闲聊天呢,就聊到赵家去了。


    论起来,若只算通家都安在泉溪的,赵先生可算是泉溪唯一的举人。


    毕竟好些人即便祖籍在泉溪,例如陈砚墨,他们的父母妻子讲不定早几辈就已经易居别处了。


    所以说赵先生在泉溪也还是蛮有名望的,他这半生唯一的误点,恐怕就是那个伤人外逃的小儿子了。


    原先指引陈舍微考秀才还有余力,如今陈舍微盘算着继续考举,他还没怕,赵先生先有点怯了,只怕误人子弟。


    不过赵先生也说了,陈舍微随时可以来他的书房,两面墙的书都可以随他取阅,所以近来陈舍微往赵家跑得很是勤快。


    “唉,别看赵先生体面,我觉得他命也苦。”许大娘捧着茶盏,道:“大儿子是病秧子,小儿子叫什么,赵如茁的,倒是壮实,模样也好,就是伤了人,怕吃官司就跑了,赵先生因为这事几乎赔了半个家底!”


    “是伤了谁?”谈栩然有些好奇。


    许大娘愣一愣,道:“哦,你那时还没嫁过来吧?赵先生小儿子伤的是陈家五房的大儿子。”


    陈舍巷的哥哥陈舍仁啊!


    自谈栩然嫁过来起,就没怎么见过陈舍仁,只知道他排行老七,是个瘫子。


    “赵如茁跑了之后,陈家五房原本要赵先生举家吃官司的,可赵先生毕竟是举人,有乡望,也有相知在官场上,毕竟不是平头百姓,再说你公公不是同赵先生要好嘛,应该是他在中间说和,只要了一大笔银子。”


    难怪五房一直看不惯四房,想来也有痛恨陈砚龄在这件事情里瞎搅和的缘故。


    毕竟陈舍仁切切实实的瘫了,五房求财也不是这个求法。


    “那赵如茁为什么会把陈舍仁打得残废了?”


    前日里,五房来人去铺子拿虫药,说是不给现银要记账,许仲还没开过这个头,陈舍微也没吩咐,就没答应。


    那几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了会子不死心又来了,说是族田里要使。


    许仲就有话说了,说陈舍嗔有让他们给族田送过两回,回回都是去账房结现银的,从无挂账。


    这事,许仲自然也说给陈舍微听,陈舍微就道,“我那八弟狗屁不如,别理他。”


    所以许大娘知道四房和五房极为不睦。


    她想了想,小声道:“好像是因为他大哥大嫂的事,具体的我不晓得,我想着是五房理亏在先,不然,陈家族里不会帮着出面擦屁股遮掩。”


    “赵家也没透露吗?”谈栩然问。


    许大娘茶还没喝完,陈舍微就夹着几本书回来了,许大娘同他道了谢,陈舍微吃着板栗饼,腮帮子鼓鼓的,一个劲摇头示意不用谢。


    “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大娘走了,夫妻二人拎了小饼回内院,在花墙下摆了茶桌茶盏,陈绛练好了字就有点心吃,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去的不是时候。”陈舍微想起来还有点尴尬的,“好像是家里人吵嘴吧。我也不敢多看,从门边上擦过去了,就瞥见赵先生跌在椅上喘气,苗氏好像哭过,倚着柱子仰着头,不怎么服气的样子,约莫是吵嘴斗气呢。不好意思极了,我拿了两本书就回来了。”


    陈舍微说着又拣了个红豆饼吃,道:“许大娘手艺真好。”


    正高兴着,忽然见阿巧手上拎着两个精美的食盒。


    “那又是什么?”陈舍微问。


    谈栩然瞧了一眼,道:“泉州送来的,你忘了?七婶家的孩子满月了。这好些咱们也吃不了,你端去灶上热一热,分了吧。”


    “谁还记得他家孩子?”陈舍微嘟囔着。


    阿巧见陈舍微要看,就拎过来掀了盖给他瞧。


    红鸡蛋是很熟悉的,谁家孩子满月不送这个?


    另一个食盒里的是粿,有两种,一种是点了桃红的九层粿,一种就是春时陈舍微做过的鼠曲粿,不过用了龟模子。


    九层粿是咸粿,肉糜虾米小葱和在米浆里,一层层软糯可口。


    孙阿小在旁瞧着,顿时就有了主意,道:“晚膳可以做蟹炒九层粿,明早可以炸九层粿。”


    “你别把外院那几个给吃腻了。”谈栩然道。


    “不会。”孙阿小极肯定的说:“莫说我费心思换了花样做,这年节逢喜事才有的九层粿,搁谁家主子会舍得给吃啊!?”


    “孩子满月,怎么也同老人做寿一样。”


    陈舍微觉得有趣,就听阿巧道:“爷,九层粿虽说重阳日也会蒸来给老人吃,不过孩子满月素来是有这个粿的,取个节节高的意头嘛。这龟粿么,是雄龟粿,盼着下一胎得男的意思。”


    陈舍微嘴角抽了抽,把盖子盖回去,孙阿小接了过来,去灶上忙了。


    “还有帖子,满月酒请咱们去吃呢。”谈栩然就见陈舍微脸垮下来了,明知故问起来,“你怎么就那么不乐意去七叔家呢?”


    “因为真小人比伪君子可爱,”他闷闷不乐的说:“非要说,我还是比较乐意同陈舍巷一道吃酒呢!”


    谈栩然忍不住笑,“没人叫你非得在这俩人中选一个。”


    陈舍微唉声叹气。


    谈栩然就道:“眼下泉州沁园的莲花开得最好,阿绛还没看过,沁园边上有小院可供长租短借,咱们也算避暑,去小住几日。”


    阿巧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陈舍微凑到谈栩然跟前,抬了抬脸,要谈栩然亲他一口。


    谈栩然垂首轻啜,像吻一朵莲尖。


    “沁园边上的禅寺,听说养的缸莲也很好,不知同咱们院里的缸莲相较如何?你不是说想要白莲和水莲种吗?禅寺似乎有卖,还卖藕粉和莲子糖呢。”


    听她缓缓说来,仿佛生活中只剩下了美事。


    西厢房里,吴燕子无意间隔窗一望,就见夏风拂过,满地粉瓣翩翩,缸中小荷随风轻曳,青色的袍角和烟蓝的裙踞彼此交缠,仿佛碧山黛云。


    她心道,‘亲嘴这事儿,真有那么好吗?少爷夫人怎么老爱互啃嘴皮子。’


    陈绛正趴在榻上边吃饼边看书,天儿渐渐热了,她连袜都不爱穿,陈舍微在她屋里铺了一层薄席子,她可以打着赤脚在屋里走来走去。


    吴燕子想得入神,忽然觉边上窜起来一个脑袋,绑着新绿的缎子,就像夏日里的葱茏之色。


    “你瞧什么呢?”


    吴燕子吓了一大跳,忙去捂陈绛的眼。


    陈绛‘咯咯’的笑了起来,把吴燕子的手抓下来,往榻上一歇,道:“阿爹阿娘又亲亲呢?”


    吴燕子又窘又惊,道:“姑娘!?”


    陈绛见她嘴张得老大,就塞了一个绿豆饼进去,道:“这有什么呀。我前些日子发烧,夜里同爹娘睡,阿娘太担心了,又开始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的守着我,后来是阿爹劝她回去歇着,他来守我,一直在给我换冷帕子。”


    陈绛回忆着发烧时虚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见的景象。


    陈舍微伏在塌边正打盹,谈栩然俯身下来给他披衣裳,陈舍微一动,见是她就笑了。


    “然后他们就……


    陈绛两只手比出两个大拇指,抵在一块,扭了扭。


    她才说完又看书吃饼去了,这等亲密景象落在她眼中,只不过是父母关系融洽的明证,看见了也只觉得高兴。


    不像吴燕子,从前虽慕恋陈舍微,却也只是入睡前想想他的好容貌,翻身就睡了。


    如今却不同了,偶见他与谈栩然亲密,又是容色都这么出挑的两人,她总觉得心头酥麻麻的,叫人夜里都睡不安眠。


    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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