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晚又睡着了。
他的额头抵着郁睢的脖子, 埋在郁睢的怀里,睡得安稳也香甜。
和郁睢没关系,但也有关系。
主要是太累了。
陈山晚刚刚发的那通脾气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
郁睢微微松开了他一点, 抬手拨弄了一下陈山晚的头发,目光柔和地静静看了会儿, 才抬起手, 用尖牙咬破自己的指尖,然后探入陈山晚的唇中, 撬开他的牙关。
郁睢的血是甜的,有传说说吃了鱼人的血肉就可以容貌永驻、长生不老, 其实是真的。除此之外, 鱼人的血也是最好的补品和营养品。
这也是陈山晚这么久没有进食也不会饿到昏厥,只会累到昏厥的原因。
郁睢摸着陈山晚的头发, 眸中的温柔爱意浓得几乎病态。
就像是一朵从尸骸里长出来的漂亮纯洁的粉色玫瑰, 看着赏心悦目, 但在触碰的瞬间就会转变成黑色, 底下的腐烂也会暴露出来。
多么扭曲丑陋。
郁睢低头, 用自己的鼻尖轻蹭着陈山晚的眉心, 以更近的距离嗅着陈山晚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他”无比着迷的气息。
“他”的手指还压在陈山晚的唇舌上,手指头咬出来的伤口没有多少血, 也没有多久就能止住血, 但郁睢舍不得抽出来。
要不是怕吵醒陈山晚, “他”还想做点什么。
郁睢呼出口浊气,到底还是压下了自己那些现在放出来一点, 都能叫陈山晚的怒气值直飙100, 恐怕真的很难哄好了的那些肮脏念头。
可是……
郁睢蹭着陈山晚, 喃喃:“真的很喜欢你啊。”
喜欢到陈山晚要是在“他”表明心意时展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迟疑, “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相信,然后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
给陈山晚看看,“他”的心脏早就密密麻麻刻满了陈山晚的名字,就是一层层剖开,也都是陈山晚。
喜欢到“他”的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而是陈山晚的.
陈山晚再醒来时,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他的怀表放在了柜子上,右手还戴着那个手饰。
陈山晚坐在床边,身上披着衣服,没穿,因为会磨得疼。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月退内侧的几个凌乱牙印,额角突了下,但到底没什么力气去发脾气,只扯过了薄薄的毯子给自己盖住。
尤其郁睢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煲的鲜虾粥,“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鱼人现在的体形还是成年男子的模样,的确比少年时要“凶”不少,没了那点稚嫩青涩,看上去极具攻击性,就连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都带着棱角,隐隐透着侵丨略性。
陈山晚能够感觉到郁睢故作可怜无辜的姿态下潜藏的危险。
……这条鱼,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可是“他”不会伤害他也是真的。
陈山晚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张开了嘴,任由郁睢喂他。
没喂两口,鱼人就甩着尾巴上了床,圈住了陈山晚,让陈山晚靠在“他”怀里喝粥。
陈山晚没拒绝,毕竟他现在真的很想靠一靠。
“…过去几天了?”
他含着被吹得刚好温热的粥问。
郁睢缓慢地眨了下眼,还没说话,陈山晚就撩起眼皮,凉凉警告:“说实话。”
郁睢:“……你睡了快两天,但距离我受伤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他”其实真的一开始没想弄这么久的,可“他”的人类实在是太美味,郁睢确实有一点失控。
陈山晚:“……”
勺子抵在他唇上,他没有张嘴。
郁睢略有心虚地要放下手,准备用鱼尾滑跪乖乖挨批,结果陈山晚还是含住了勺子,将剁碎的虾肉和米粥一并卷走。
陈山晚属于是懒得计较了。
郁睢松口气,又压不住开心,甩甩鱼尾低头亲了一下陈山晚。
陈山晚也没有躲。
等到喝完了这锅粥后,郁睢捏了捏陈山晚的指骨,一时间没有说话,陈山晚也是。
因为……
陈山晚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手变大了些,腿也长了些。
他没有站起来,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拔高了许多。
就好像…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成年男性。
事实也的确如此。
郁睢轻轻摩挲着陈山晚的掌心纹路,弄得陈山晚有点痒,本能地收紧手,于是就变得像是他主动握住了郁睢一样。
鱼人计谋得逞,弯着眼,拿自己的耳鳍贴着陈山晚的耳朵,声音轻轻地,人类语言说得还是那样艰涩:“阿晚,你怎么想?”
“…是你喊我那一声后发生的变化。”
陈山晚有点不习惯“他”这像胶水一样贴着他的黏人劲,不过没躲也没说什么:“而且我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嗯嗯?”郁睢歪头,却是朝陈山晚那边,把陈山晚压得也偏了偏脑袋,贴得更紧:“说说?”
陈山晚:“?”
他终于抬手,掌心糊在了郁睢脸上,把这条鱼往后推:“都说了说不出,你还让我说说?你有听我说话吗?”
郁睢见人被“他”逗得说话都有了几分力气,不由得莞尔:“听了,阿晚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错过的。”
“他”揪住陈山晚的手,在他掌心亲了亲,克制着才没咬下去,但手指却顺着上头被手链勒出来的红痕慢慢朝手臂摩挲着:“我只是想知道阿晚你想说什么。”
陈山晚抿了下唇,很轻地叹了口气:“…我有一种,我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郁睢微顿。
“他”的小动作全部停下,转去抱住了陈山晚。
“阿晚。”
郁睢呢喃着,下巴搁在陈山晚的肩膀上,把人紧紧缠在自己怀里:“你属于我。”
陈山晚在“他”这句话中,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极其浓郁的占有欲。
并不意外。
陈山晚微微垂下眼帘,还没说什么,郁睢又开始吻他的颈侧。
他倏地一僵,身体好些地方都开始给出了本能的反应,脊背炸寒了一片,头皮都发麻了。
“……郁睢。”
陈山晚咬着牙:“现在是白天,不行。”
他说:“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以后白天都不可以。不然……”
陈山晚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威胁,不过好在郁睢停了下来:“好。”
“他”哄他,给他顺毛:“你别急,别生气,我都听你的。”
陈山晚在心里呵呵。
说得好像“他”能放他走一样。
郁睢去煮粥前,陈山晚是问了郁睢时间的,下午一点多,所以距离晚上还早。
谈话戛然而止后,也没了后续。
陈山晚没提陈壹,郁睢也暂时不是很想提。
只是陈山晚不是很有精力地看了会儿书,又吃了顿饭,郁睢就说到了晚上。
感觉才过了三四个小时的陈山晚:“……?”
这么快?
郁睢把陈山晚的表拿过来给他看,指针确实指向了晚上八点多。
所以夜生活自然可以开始。
起初,陈山晚还是没有怀疑的。
但在他泡在浴池里洗澡时,郁睢说到了晚上给他看表、在他醒来时郁睢又说到了晚上给他看表……
次数多了,某条鱼的招式就败露了。
陈山晚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强行在浴池里被摁着坐在鱼尾上时,终于忍不住发飙:“郁睢你下次再调我怀表我真的会……唔!”
陈山晚不受控制地仰了下身体,又被郁睢接住紧紧搂进怀里。
……
因为在宫殿里没有电,也看不见天,陈山晚也不知道自己和郁睢厮混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好像会做一个很冗长的梦。
一个他想想起来,又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的梦。
这天郁睢终于消停了会儿,搂着陈山晚坐在“他”给陈山晚打造的一个观景水族箱前,里面全是些漂亮的鱼儿。
陈山晚看着水族箱的玻璃映出的郁睢的倒影,郁睢终于主动开口:“陈壹…你怎么想。”
陈山晚回头看“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我没有任何感觉。”
他的父母、兄长,渔村的一切都好像离他很遥远很虚幻,仿佛那些才是梦。
郁睢低头,眉心抵上陈山晚的眉心:“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一直没抽出时间来……你灵魂上的枷锁变得很淡了。”
“他”若有所思:“有个阵法在背后啊。”
陈山晚:“……?”
郁睢解释了一下,陈山晚大概听懂了,但沉默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郁睢很无辜:“一直没空嘛。”
一直没空是因为谁?
郁睢又漫不经心地问:“阿晚,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陈山晚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瞥了眼郁睢:“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他对这些完全不懂。
但陈山晚的心又被勾着:“阵法是什么样的?能画给我看看吗?”
郁睢幽幽:“阿晚,你感兴趣了。”
陈山晚每天都在被郁睢刷新一条鱼的吃醋能力有多强这件事:“……”
酸是酸,郁睢还是老老实实地挨着陈山晚,给陈山晚画了下来。
“他”才画到三分之一,陈山晚就猛地攥住了“他”的手。
郁睢微顿,微微推开,没有再抵着陈山晚的眉心,就见陈山晚动了动唇,喃喃了句像是人类语言,却又是“他”听不懂、偏偏潜意识里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
刹那间,陈山晚的眉心和“他”的眉心处都亮起了一个白金色的咒文。
所有的一切归位,郁睢原本还有些怔愣的视线也一点点变调。
“他”又或者说祂,轻轻勾起唇,在静静看着祂的陈山晚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回头见啊。”
祂笑得张扬,一句简单的话带着太多的暗示:“阿晚。”
陈山晚闭了闭眼,攥着郁睢的手不仅没有松,还握得更紧:“嗯。”
他听懂了,也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最后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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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岚有个室友是万人迷,据说高中时多次把直男掰弯,战绩赫赫。另外两个室友不信,于是和他打下要拿下学校高岭之花的赌.
九港大学高岭之花岑源,新兴的电子竞技专业,据说是个男女不近的直男癌,只有兄弟没有爱情。可温叙岚最近却常常看见他出现在他们的集体活动里,应万人迷室友邀约而来。
温叙岚沉默几次,虽然他知道岑源此人也不简单,甚至极其危险,但还是在两人独处时提醒了学长:“他们拿你打赌。”
没想到学长一挑眉,笑得散漫:“我知道,但我不是为他而来,是冲你来的。”
温叙岚:“……???”.
岑源在解说台上被乱磕cp时,直接当着几十万观众的面说:“求求各位别磕了,我家那位不吃醋真的会让我很难过啊。”
众人:“……?”
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又骚又疯还偏执解说攻x温吞容易被煮金融学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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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神①
“……怎么就活了这么一个小的?”
“作孽诶, 这么小的孩子,家里大人没一个活下来了,以后怎么生活?”
“你还顾他?”
有人嗤笑:“天门现在加重了保护税, 我们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五岁的小孩坐在已经干涸的血水里,对人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是被吓傻了, 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声不吭地蜷缩在角落。
有人心软,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孩子?”
小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走了。”
和她一起来的同伴扯了她一下, 皱着眉说:“待会天门的人来勘察,见到你在这儿, 让你把这孩子领养了, 家里负担又要重多少。”
这话出口,不少来凑热闹的人忙跑了。
室内安静下来, 小孩静静地看了那一地的血好一会儿, 最后慢慢起身, 朝外走去。
都怪他。
是他招惹来的邪祟。
是他害死了爸爸妈妈。
他留在这儿, 留在哪儿, 都会引来邪祟。
所以小孩找了个无人的桥洞, 继续缩着、躲着。
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他想。
可没有几天,也就是在他六岁生日那天, 陈山的家主陈季带着他唯一的徒弟陈山晓过来, 给了他名字和家。
他本来不想答应的, 他讨厌邪祟,不想接触邪祟。
但他不得不承认, 他避不开它们。
至少在陈山…有一个庇护之所。
他得到了他的新名字——陈山晚。
这个名字也陪伴了他一生, 给了他太多从前从未想过的感情又或者是康庄大道.
陈山晚第一次到陈山时, 是一个阴天。
天空压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 看上去像是要下雨,好像下一秒就要打雷。
陈季捻着手指看着,让人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跟陈山晚说:“这些东西学不学都看你,你想什么时候学都行,你这个年纪…我是想让你先养养身体再。”
陈季端详着瘦骨嶙峋的陈山晚,眉头直皱:“太瘦了,风一吹你就能跑,还除什么妖邪。”
陈山晓表示支持:“师弟你先养养吧,我待会就去厨房拿点好吃的,晚上给你蒸猪肚鸡。”
陈季哇了声:“阿晓做菜可好吃了,记得给我拿瓶汽水。”
那是陈山晚来陈山吃的第一顿饭,陈季没有急着带他去见长老们,而是带他去看了他未来住的房间,再认了些别的路。
然后告诉他,第二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但陈山晚没有睡着。
他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极其浅淡的香火味,没有丝毫睡意。
而他不知道,在陈山的后山禁地,一处枯井里,有一个被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邪祟睁开了眼睛。
……好香。
祂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味,哪怕祂能够感觉到有些距离,也依旧勾得祂垂涎,想要破开这封印禁制去找到来源,然后将其一口吞下。
祂眯着眼想,是那个孩子吗?
祂与天地有些联系,这世上每天都会诞生很多人,这些人对世界的影响不大,所以自然也不会被他察觉。
但六年前时,一个孩子出世,祂就感觉到了。
只是距离祂太远,祂也无意深究。
而现在……
这个香气,祂要是吃了,就不用在这里面受罪了。
祂蠢蠢欲动,甚至抬起了自己的手。
几十层封印瞬间亮起光,有些晦涩到看都看不明白。
祂盯了会儿,啧了声:“…当年就不该给自己封得这么死。”
先不说破解起来需要时间,就说最里面这七八个,祂都已经忘了是怎么设下的了。
祂一时间又懒得破解了,放下了手。
但封印就是这么动了一下,就让陈山不少人惊醒警惕。
正在为陈山晚安排后续事宜的陈季更是一停,坐在他对面的长老皱紧了眉:“后山的封印动了。”
陈山的地界内有许多封印,后山也有不止一个封印,毕竟后山那么大一片。
可说到“后山的封印”,那指的就只有一个。
陈季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
长老喊住他:“家主。”
陈季回头,有点无奈地叹口气:“师兄,你就别念叨我了。”
长老主打一个不听:“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这才第一晚就惹得后山的封印动了,那封印根据记载自存在开始就没有过丝毫动静。这不是好兆头。”
他淡淡:“你是家主,收徒的权利的确在你自己手里,但你要掂量清楚。”
陈季哎了声,好像有点无奈似的:“谁知道先人在时是不是也动过啊?万一祖先们报喜不报忧呢。”
长老面无表情地瞧着他。陈季败下阵来,正儿八经地应了声:“师兄,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但等离开后,陈季又嘀咕了声恰好能让长老听见的:“老古板。”
长老:“……”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陈季是家主,而且他打不过。
忍了。
陈季晃悠到后山的枯井前,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冲枯井拱手行礼:“前辈,在下陈山家主,陈季。”
枯井里没有回应,陈季也不在意,只继续道:“前辈应该是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吧,我想从前辈这儿得到一个答案。”
陈季恭声:“请问前辈,那个孩子的命运究竟如何?”
祂其实是懒得理这个人的,但祂在他身上更清楚地嗅到了那勾人的香气:“…你接触了他?”
“在下准备收他为徒。”陈季补了句:“关门弟子。”
祂躺在枯井里,看着在上头若隐若现的法阵。
因为太过无聊,所以祂很恶劣地想逗一逗难得有敢开口跟祂说话的人类。但也正是这一句话,改变了后面无数的命运。
“可以告诉你啊,只要你带他来我这儿,给我看看。”
祂想得很简单,这个人类肯定是知道那个小孩有点不寻常的,而且祂刚刚碰封印的举止闹得动静有点大了,以人类的性格,肯定会想祂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然后拒绝,又或者要一个可笑的保证……
“好。”陈季果断应下:“我明日带他在长老们面前走过一遭,就领他过来给您瞧瞧。”
祂:“……?”
祂挑挑眉,琢磨着这人类是不是怕他说不的话,祂当场会翻脸冲破封印,所以来个缓兵之计。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祂还是主动问了句:“你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陈山家主。”陈季复述:“陈季。”
没听说过啊。
祂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睡睡了多少年:“你师父是谁?”
陈季报了个名字,祂心说也没听说过啊。这都过了多少代了?
算了。
祂懒得计较:“明天带过来我看看。”
其实挺好奇的那个孩子长什么样的.
次日早上陈山晚起来时,陈山晓已经下了早课回来,并且做好了早餐。
自以为自己因为没睡着所以起得还算早了的陈山晚默了默。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了座位上,平淡到近乎冷漠地对陈山晓递过来的早餐说了谢谢。
陈山晓笑着:“要是有你不喜欢吃的你就不吃,待会师父起来了,师父会吃。师父不挑食。”
陈山晚点了下头。
陈山晓又说:“待会吃完早餐你换衣服准备一下,我们带你去见一下师叔师伯们。”
“好。”
陈山晓看看他,心说这真是他这辈子遇过的最冷淡的小孩了。
不过反正是自己师弟,只要不干欺师灭祖违背伦理道德的事,就是他的弟弟。
等他们吃完了早餐,陈季才起来。
陈山晚去换衣服,陈季吃早餐的速度很快,可以说是风卷残云,吃完后陈山晚看着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冰箱,摸了瓶汽水打开。
只是还没喝,在厨房里洗碗的陈山晓就喊了声:“师父!都说了早上不要喝碳酸饮料!”
陈季轻嘶:“你这耳力练得不错啊。”
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陈山晚坐在椅子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等陈季和陈山晓收拾好了,带他往外走,他也就跟着往外走。
陈季说:“待会你见完长老们后,我再带你去一趟后山,那个地方没有我或者你师兄带你去,你都不要去。尤其是如果有别人说带你去的话。”
陈山晚:“好。”
陈山晓一愣:“师父?”
他皱起眉:“为什么带师弟去后山?”
他是知道昨晚封印动了的事的。
陈山晓:“太危险了吧。”
陈季:“你师弟都没说什么呢,再说师父能害他吗?”
陈山晓当然知道陈季不会害陈山晚,但是……
陈山晓看了眼陈山晚。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是发现这个师弟的性格有点说不出来的冷淡。
他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他自己。
要他做什么要就去,也不问为什么。
陈山晓怀疑这要是有人让他捅自己一刀,他可能也能面不改色地照做。
…这孩子今年才六岁吧?
怎么练就这么个性格的?
陈山晓感到纳闷。
陈山现如今一共有十二名长老,两名是不会出山,属于镇守宗门的长老的。
还有十名则是常年奔波在陈山的地界内,处理一些弟子处理不了的邪祟,以及主导加固封印的事。
陈山占地面积广,负责了不少封印,有时候还要帮衬小宗门,属实忙碌。
今天在山门里的,只有三名长老。
一名是陈季的直系师兄,大家都叫他慎老,他的入门后的名字是陈慎。
还有两名都是女性,一个是陈季的师姐,叫陈荷;一个是陈季的师妹,叫陈莲。
陈莲一看见陈山晚,就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和胳膊:“怎么这么瘦啊?”
她掏出自己特意带过来的瓶子,放到陈山晚手里:“这是掺了灵药炼制的补药,家主说你身体差,我特意还加了几味温和的药材中和一下,你每天睡前喝两滴。”
陈山晚:“好。”
陈山晓在一旁提醒:“要说谢谢。”
陈山晚:“谢谢。”
陈莲看着他,喜欢得不行:“啊呀,师兄,要不你把他让给我算了?我就喜欢这孩子不推拒的性格,虽然看着瘦,但这骨相,养一养以后长大张开了,肯定特别漂亮。”
【作者有话说】
来啦!!!
今天周六,有三章~
这本三十号发完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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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神②
陈山晚没有回答陈莲, 陈季帮陈山晚回绝了。
陈慎和陈莲陈荷比起来,要严肃很多,但也只是看上去严肃很多。
见到陈山晚瘦骨嶙峋的, 也是眉头直皱,还叮嘱陈季要他要是确定要收陈山晚为徒了, 就把人养养, 再走拜师礼。
陈山的拜师礼有点磨人,要自己从山脚下的台阶走上来, 还要在列祖列宗前跪上六个时辰,以示诚心。
陈慎怕陈山晚吃不消。他还跟陈季说暂时别教陈山晚那些, 学那些东西也磨人, 陈山晚现在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实在放心不下来。
陈山晚对这些安排都随便,三人又给了他丰厚的见面礼, 多数都是给他用来养身体的。
只是往后山走时, 陈山晓忍不住说了句:“我还以为你当时会跟莲师叔说都行呢。”
他是跟陈山晚说的, 陈山晚也知道, 因此他抬眼看了看陈山晓:“不会。”
陈季也有点好奇:“为什么不会?”
陈山晚淡淡:“他没有你厉害。”
这个“你”指的是陈季。
“你师兄也没有你厉害。”
陈季微怔。
陈山晓也有些不可思议。
倒不是为陈山晚的不礼貌, 而是……
“你怎么知道的?”陈山晓惊异地望着陈山晚:“你不是不会这些吗?”
陈山晚偏了下头, 到底才六岁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但如果是十六岁的他,甚至不需要十六岁, 他再大个六岁, 他就能告诉陈山晓, 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
凝聚在陈季、陈慎、陈莲、陈荷周身的灵力是不一样的。
这并非他们刻意为之,而是天地灵力更喜爱谁, 谁就更有天赋、更厉害。
比如说现在陈山晓周身围绕的灵力又要强过陈季。
陈季摸了摸下巴尖, 到底是吃过的盐比俩师兄弟走过的路都多:“小徒弟天赋是真的很高啊。”
陈山晓一顿:“…比我高吗?”
陈季瞥他:“你就说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看我们四个, 能觉得谁更厉害吗?”
陈山晓得承认, 他不知道。
陈山晓耷拉下了脑袋,看上去有点蔫。
陈山晚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而陈季已经用传送阵将他们带进了后山的封印附近。
陈山晚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瞬间就让枯井里的祂睁开了眼睛,有点难耐地舔了舔自己的牙尖。
这么香啊。
感觉现在不吃上一口,都对不起自己。
“前辈。”
陈季抱拳行礼:“我带我小徒弟来见您了。”
祂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毕竟垂涎三尺时,真的很难思考。
“……让他站过来点。”
祂的喉结微微滑动:“站到枯井旁,把脑袋往井口放,我看一眼。”
陈季皱了下眉,陈山晓也下意识地拽住了陈季的衣摆,冲陈季摇头。
这里面关着的,可是全天底下最凶恶的邪祟,他们怀疑是邪神的存在。
“…前辈,我领着他站过来,可以吗?”
“随便。”
祂当然知道这个叫陈什么来着的人类在担心什么,但他的担心实在是有点没意义。
主要是祂昨天晚上又小心地试了试,祂是真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设下这个封印的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一时半会儿要悄无声息地破解,又或者突然破解,还真做不到。
但祂也没说,祂见识过人类多疑,还有那非吾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祂一个邪祟,在人类眼里就是狡猾、诡计多端,杀人不眨眼且浑身罪孽,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
陈季牵着陈山晚的手站在枯井边,陈山晓紧张地也跟着上前了两步,还拿出了手里的黄符。
他也不确定如果祂真的出来,黄符有没有用,但如果真的到这一步,那就要丢出所有手段才行。
陈季示意陈山晚:“你伸一下头。”
作为当事人,陈山晚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他朝井口探头,看着黑黝黝,什么都没有的井口,面无表情。
那点香甜逼近时,祂实在是有点忍不了,可在看到陈山晚那张瘦得凹进去了的脸时,祂所有的念头又都停住。
祂有点恍惚地看着陈山晚毫无波动的眸子,想上一次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是□□时代。
人类饿到人吃人,新出生的婴儿都成了食物。
但这不是一种绝望,而是麻木的死寂。
忽然就没了胃口。
而且太瘦了,都没有什么皮肉,嚼不了两口就能吃完……这样不太划算。
这么美味的食物,得要能吃久、吃多一点才行。
祂其实看不到陈山晚身上的命运如何,因为祂能闻到陈山晚身上有这么浓郁的香甜气息,那就意味着陈山晚是那一块“碎片”。
一块能让祂摆脱邪神的称号,摆脱世间的束缚,成为真正的神的碎片。
而这样的存在,也能慢慢成长起来,成为神。
他是碎片,也是独立的存在。
毕竟对于陈山晚来说,祂也是他成神的碎片。
祂的宿敌啊……
出生得也太晚了。
让祂无聊了这么久,甚至无聊到把自己封印起来了。
祂在井底缓缓勾起唇,想快点长大吧。
祂很期待祂冲破这个封印时,他能成长到可以和祂抗衡的地步,然后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他会变得很强。”
低冷散漫的声音响起时,陈季差点没说您这不是废话吗,好在忍住了。
因为祂还慢悠悠补了句:“他会成为我见过的最强的人类。”
一句话,直接叫陈季和陈山晓的心脏在停了一瞬后疯狂跳动。
陈季攥紧了陈山晚的手,忍不住问祂:“比我们陈山的祖师爷还强吗?”
“?”
祂问:“你们祖师爷是谁?”
陈季报了个名字,祂回忆了很久,轻啊了声,语调懒懒:“他啊,拿他跟他比,辱他了。”
祂没有具体说“他”都代指谁,是辱陈山晚了,还是辱陈山的祖师爷了,但聪明人能够明白,陈季也没有再确认似的追问。
“多谢前辈。”
陈季谢过祂后,就带着陈山晚要离开。
而祂还开口说了最后一句:“喂,把人养好点。”
别到时候祂吃起来只有骨头塞牙缝。
陈季愣了愣,没想明白祂为什么会关心陈山晚,但还是回了话.
当天晚上,陈山晚又没有睡着。
而且他没有继续躺在床上,而是选择坐起来。
陈山晚本来是想着今天白天是个大晴天,晚上或许可以看见山间的星星,没想到他看见在院子里练剑的陈山晓。
陈山晚抓着窗帘看了好一会儿,看着陈山晓练了一整套下来,陈山晓休息时,也注意到了他。
他冲他笑笑,拎着桃木剑走过来,敲了敲窗户。
陈山晚打开窗,屋外林间的清新随夜风送进来些,陈山晓问他:“睡不着吗?”
“嗯。”陈山晚实话实说。
陈山晓挠挠头:“我去给你弄点安神的药草来?”
陈山晚难得说了句否定的话:“不用。”
陈山晓有点诧异,就见这小孩终于有了点表情。他皱了皱眉:“很苦。”
陈山晓更加意外了:“你也有怕的东西啊。”
实在不怪他会这么说,而是从桥洞把陈山晚接走到现在,陈山晓就没看见陈山晚怕什么。
遇上邪祟怨鬼不怕,看见飞虫老鼠不怕,对什么都平平淡淡,那张脸永远那个表情。
陈山晓趴在陈山晚的窗台,笑着:“那我给你冲杯蜂蜜牛奶?”
陈山晚没有拒绝。
于是师兄弟俩就坐在了小院子里,陈山晚捧着一杯热乎的蜂蜜牛奶,和陈山晓并排坐着。
陈山晓看着天上的星星,说:“师弟,拜托你件事行吗?你要不想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陈山晚瞥他:“你想让我暂时别修炼?”
陈山晓噎了下:“……”
六岁的孩子都这么聪明了吗?!
师父说师弟慧根开得早,还真够早啊!
陈山晚微微低眼:“为什么?”
陈山晓深深叹了口气:“因为你比我有天赋,虽然我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修炼,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但我很清楚,你只需要几年,甚至可能不需要几年就能追上我。”
毕竟…陈山晚可是被那位被怀疑是邪神所肯定的人。
陈山晚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和陈山晓这种在陈山出生的“贵公子”不同,他在凡尘出世,从出生起就拥有记忆和意识,还有“智慧”,也就是所谓的慧根。
所以陈山晚看遍了人类的丑态和尔虞我诈,当然也看到了很多的温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至少自己的师兄,未来会和他共处很多年的人是个会直接将不想他出彩过他的事说出来,还是该为师兄有这些小心思而头疼。
——陈山晚试着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想,去分析,然后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到答案。
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对这些的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他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所以陈山晚淡淡道:“我并不想学。”
他不想面对和接触那些邪祟。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因为这个,他才跟陈季入陈山。
陈山晓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所以挠了挠头:“这不行啊,邪祟容易盯上你,你得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他嘿嘿笑了下:“你等师父给了你家主的位置,就可以认真学了。”
陈山晚:“……?”
什么?
他怔愣地看向陈山晓,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这话。
陈山晓哦了声:“忘了你不知道,陈山的规矩是家主的徒弟,要是有两个,就修为差的那个做家主。”
他深深叹气:“我不想做家主。”
修为差的做家主,是因为家主要管的事很多,没有办法醉心修炼。
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陈慎和陈季,就是因为陈慎性格在家主位置上不合适,而且当时陈季的师父殁了时,陈季的修为还远远比不上陈慎,所以他留在了陈山做家主、修炼,陈慎则是在外奔波。
陈山晓知道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下任家主,长老们也都说他的脾性适合这个位置,可他看着师父每天为那些事情熬夜头疼,他就已经头疼了。
本来还以为师父收了个小徒弟,能跟他竞争一下家主,结果没想到陈山晚天赋那么高……
陈山晚沉默了。
他内心第一次那么茫然。
陈山晓……是因为不想做家主才让他迟点修炼,而不是因为想做家主所以让他迟点修炼?
【作者有话说】
总所周知,宿敌都是——
第74章 神③
陈山晚一时间没有说话, 陈山晓又说:“而且师弟你可以放心,你要是当了家主,我做长老, 我一定站在你这边,什么事都向着你, 也会帮你处理那些事务。还不会像慎师叔管师父那样管你。”
陈山晚:“……”
他面无表情:“我都可以。”
当不当家主, 他无所谓。
陈山晓喜滋滋地:“那我们就说好了,你先别学心法那些, 好好养身体,好好玩, 等定下了你是家主继承人, 你再学心法那些。”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在这之前你的安全就交给我负责了。”
陈山晚瞥他一眼,又低垂下脑袋, 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嗯。”
陈山晓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谢谢我的好师弟了, 你再刷个牙就去睡吧。”
陈山晚再躺在床上闭上眼时, 也不知道是那杯蜂蜜牛奶发挥了作用, 还是别的什么, 他终于没有失眠,睡着了。
而且一夜无梦, 是个前所未有的好眠.
陈山晚在山上住了快一个月, 每天被变着花样投喂, 不仅是陈季和陈山晓上心,陈山的长老们, 还有其他长辈, 也想法子给他收罗了他现在能吃的补药, 就连总是冷着脸的陈慎, 在看见他时,都给他塞了点东西,说是能静心养神的。
因为收到的东西太多,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起了效果,反正陈山晚终于长了点肉,看上去没有那么像饿死鬼了,那好看的五官也显露出来了点。
现在是任谁都看得出,再养养,等长大了彻底长开了,一定是张完美的脸。
陈山晚在山上也没什么能做的事,他现在还学不了心法,所以每天就看看书。
师徒三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书房都是共用的,陈季除了没有给陈山晚心法,剩下的那些咒文、阵法、封印等等一系列的书都是摆在书房里,随他看。也不在意他看不看得懂——指看得懂也好,看不懂也没关系。
除了这些书以外,就是些杂书小说什么的。
他在陈山再养了两个月,跑个两三百米没问题了时,陈季也给他安排了学习。
就像是正常小学一样上课,三门课,文字、数学以及妖邪图鉴。
但陈山晚上课不到半个月,就被老师退回来了。
教他课的是陈季的师侄,陈山晓的师兄。其实也是陈山晚的,只是陈山晚现在还没有过门,不能喊他师兄,但他们要是认可了他,倒是可以喊他小师弟。
长老他们给陈山晚定在十六岁那年再拜师,因为十六岁他的魂魄比起现在能稳定很多,出门历练也不用担心会被一般的妖邪精怪影响。
——别的弟子不拘于泥这个时间,是因为他们不像陈山晚这样招邪祟惦记。
这位师兄退回陈山晚的理由不是“您家孩子太差了”,而是“您家孩子太优秀了。”
他苦笑着跟陈季说:“家主,小师弟的学习能力太强了,我都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
陈季一只手按在陈山晚的肩膀上,像极了一个父亲在炫耀自己优秀的孩子,还要故意谦虚:“没有没有,他还小,要跟你们这些师兄学得东西可多了。”
师兄无奈:“家主,您就别凡尔赛了,就小师弟这天资,等他可以学心法了,不消三年就能超过同辈所有师兄。”
他语气里没有半分酸意,只有期待,还有点该有的艳羡:“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上门来问他功课呢。”
陈季哈哈大笑。
最后陈山晚上课的事还是不了了之,不过陈季给了陈山晚图书馆的ID卡,让他自己去学。
陈山晚聪明,陈山的图书馆也是对陈山内所有人开放的,又不是禁阁里那些禁丨书,所以陈季很放心他去学。
就是陈山晚聪慧过人这事传遍了陈山,陈山内部规矩没有那么严格,大家住在一块儿,经常走门串户,陈山晚也遭到了同辈的骚丨扰。
所以不堪其扰的陈山晚在图书馆借了一摞书后,跑到了那个通往后山的阵法前,根据那天他看到的办法启动了阵法,到了后山。
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枯井,一棵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树。
是禁地。
也是别人不敢踏足的地方。
陈山晚十分平静地朝枯井旁的树走去。
香甜的气息浓郁的那一刹那,枯井里的祂就睁开了眼睛。
祂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上唇:“…小道士。”
低冷的嗓音响起时,陈山晚已经靠着树坐下。
他没有理会井里的声音,准备来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手中书,但枯井里又传出了声音:“你故意来折磨我的是吗?”
陈山晚回了句:“你可以捏住鼻子。”
祂意外地扬了下眉:“你知道你在我们这些东西看来有多香啊?”
陈山晚捏着书页,又没有再回话了。
他当然知道。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被那些邪祟纠缠着,有些会说话的,见了他就只有两个字,好香好香的不停重复。
他父母想要他进天门有个庇护,但是负责管辖他们那一块的那个天门的人,要他父母交一百万“入门费”,又或者交一块灵石。
一百万…把他父母和他卖了都没有一百万。
至于灵石,那会儿陈山晚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这东西,现在进了陈山,他第一件事就去书籍里翻阅了。
灵石出自灵矿,在上古黄金时代时期,灵矿都是稀有的,灵石也是。
一块灵石就可以打造出一个法宝,也可以在灵力稀薄的地方提取灵石里面的灵力用来写咒文或者布置阵法,这样使用灵石还不是一次性的,可以存储灵力。
——修行之人,并不是将灵力引入体内存储起来修炼,而是引用天地灵力。
所谓的心法、修炼、运功,只是将灵力引入体内然后再排出,用灵力洗涤自己的经脉骨髓,以此能够更好的操纵灵力,有些格外有天资的,还能因此得到更大的好处。
也就是所谓的容貌永驻,长生不老。
灵石这种东西,现如今的门派都找不出几块了,更何况是一个普通人?
但对于陈山晚这种特殊情况,天门也不可能不管。
所以他们给了他符,挡了几次大难。
最后一次……没挡住。
所以陈山晚的父母为了保护他,被妖邪吃掉了。
见他不说话,祂语气凉凉:“你就不怕我破了封印出来吃了你?”
陈山晚淡淡:“你做不到。”
井里的这东西要是能做到,早就出来吃掉他了。
祂:“……”
头一回被拿捏住,还是被一个小屁孩。
祂轻嗤:“那你来干什么的?”
“我猜猜……小天才是不是被那些聒噪的人骚丨扰烦了,所以想来我这躲闲?”还别说,祂猜的真准,“那你要是不理我,我就碰一下这个封印,他们就都知道你来后山了…这里是禁地,你会被罚的,小道士。”
说这话时,祂的语气含笑,还有几分恶劣,听着就让人牙痒痒。
陈山晚也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祂悠悠:“陪我聊聊天。”
陈山晚只停了半秒。
他想了想外头那些围着他问东问西,全是一些蠢问题,再想想井里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明显会成熟很多……陈山晚选择了井里这个。
“好。”陈山晚提醒祂:“我们约法三章,你不能碰封印。”
祂挺喜欢这小孩的胆魄的,眸中掠过欣赏:“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陈山晚。”
“陈山晚…阿晚,小阿晚。”
祂笑得懒散:“名字倒挺好听的。”
陈山晚:“你呢?”
祂一顿,笑得更深,甚至发出了声音:“小道士,你再多看些书吧,别随便问我们这种东西名字。”
陈山晚确实没看见有讲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的书:“…为什么?”
祂倒是直接:“因为有些东西你和它互通了姓名,就是构建了联系,它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蚕食掉你的灵魂,封印都不管用。”
陈山晚哦了声,没有半点后怕:“那你别说了。”
他想,如果不是烟雾弹和算计的话,井里这个好像还挺好心的。
祂扬扬眉,若有所思:“你把脑袋靠过来给我看看。”
陈山晚没动。
祂啧了声:“我碰封印了啊。”
陈山晚:“……”
他面无表情地探了个头。
从陈山晚的视角看下去,井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从祂的角度往上看,就能看见一个稍瘦但粉雕玉琢的小孩瘫着一张脸扒拉在井口边沿。
……这是过了多久?养出不少肉了啊。
长得倒挺喜人的。
“你比起上次来,心情要好不少,也要放松不少啊小道士。”
祂懒懒地笑了下:“把这当家了?”
陈山晚一顿。
他缩回树下,没有回答祂的话,而是反问了句:“你喜欢陈山吗?”
“…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祂轻啧了声:“这地方本来就是我先挑中的,陈山在之后才建立的,建好后发现我在这儿,还准备迁徙呢。还是那谁,陈山祖师爷,来找我谈谈,我说我就想找个地睡觉,别吵我就行,你们陈山才定在了这儿,这儿也就变成了陈山。”
陈山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是自愿被封印的?”
祂心说我是自己封的自己呢:“是啊。”
陈山晚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表现得成熟,现在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总是向着善的那一面。
“那你还挺好的。”
他能够感觉到井里的危险气息,能够感觉到祂有多强大。
而书上说过,有些东西,生来就是邪祟,生来就是精怪,生来就是妖。这并非他们能够决定的。
听到陈山晚这么说,祂挑起眉,觉得这小孩真是可爱。
于是忍不住,逗了句:“小道士,你知道我被封印前干了什么吗?”
祂笑得恶劣:“我差点把这世界上所有人类都给吃完了。”
【作者有话说】
后来郁睢再提到自己跟阿晚说这事的时候:别问,问就是后悔,很后悔,十分后悔。
第75章 神④
祂这句话, 成功让陈山晚沉默了。
陈山晚皱起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吃过人?”
“那可多了。”
祂完全就不隐瞒。陈山晚是祂的宿敌,而且就算不是宿敌, 也没什么需要隐瞒遮掩的。
“多得我都记不清数。”
这话是真的。
祂刚有意识那会儿,人类修士都还没有进入黄金时代, 世界的人还很少, 大多数都是修士,普通人反而偏少数, 不像现在这样修士比较少,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是那时候的修士也是参差不齐, 半吊子水平太多。
不过那会儿整个世界的人都很少, 人类的寿命也很短暂,妖邪这些东西吧……也不算是横行, 反正是一个平衡的场面。
祂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懂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分不清人类和其他生灵的区别, 在祂眼里, 所有只要有生命的东西就是一样的。都能成为祂的食物。
对祂来说, 吃人和吃草的味道是一样的,至于饿不饿, 其实也就那样。
祂纯粹就是吃着好玩, 像人类吃零食一样, 吃不吃也就那样,但嘴里无聊就想嚼点什么。
更别说还有向祂许愿祈祷的, 祂都能听到。
一开始祂还觉得有意思, 毕竟刚有意识那会儿, 祂对这个世界是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只要是有生命的,祂什么都会吃一口试试。
所以一开始向祂许愿的,无论什么愿望,祂都会去看一眼,觉得有意思,就实现。
但向祂许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祂不理会不实现还好,一旦祂实现了,就等同于与魔鬼做交易,如果不满足魔鬼提出的要求,那就要将灵魂和肉身全部奉献给祂。
祂虽然有很多事不懂,但也有很多事是从祂有意识的那一刻起,祂就明白的。
最初因为好奇如果交易不完成,对方会怎么献上自己的灵魂和肉丨体,祂特意提出了一个很难的要求。
然而别说去试着做了,祂在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后,让他家财万贯后,对方甚至没有想过要实现。
他将他的暴富,归根于运气,而不是祂。
祂倒没有生气,只是暂时没有再显灵实现别人的愿望,饶有兴趣地等着,想看看他违背了他们的交易会发生什么。
然后对方在暴富的第二年,突然暴毙而亡。
不是祂动的手,而是“天道”,又或者说世界规则。
这个东西很玄妙,祂听那些修士提过天道,但他们口中的天道和祂能感受到的是有点偏差的。
这也不奇怪,因为人类不像祂,祂是真的能触及这些的。
天道并不偏爱哪个生灵,哪怕祂是邪祟,只要双方愿意,天道就会为他们的交易做保障,即使并不公平。
——毕竟是双方自愿同意,也没有哪一方被胁迫。
彼时祂化了人形,正在游船上赏湖景,就突然感觉到了灵魂的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人类的血肉味。
没什么特殊的,但祂来了兴趣,觉得这种显灵许愿的方式比祂吃人要优雅很多,所以祂实现了很多愿望。
祂也不是个个都提对方做不到的要求的,要看人。
和祂眼缘的,祂就叫人每个月供奉对方能供奉的最好的酒——虽然祂吃什么都一样,可祂喜欢模仿人类,有些人类喜欢喝酒,看上去潇洒肆意,祂看着也觉得舒服——又或者叫对方做些不算简单但也不难的事。
的确会有人类在得到了祂的帮助后,勤勤恳恳地完成交易,但也总有人像第一个人那样。
祂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类好像比别的生命要更复杂一些。
这是祂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祂对人类展露出了更多的好奇。
祂化身在人类中间生活,却又因为根本不知道人类之间的规矩肆意妄为,终于惹来了修士。
那些修士全部加起来,想要伤祂一根毫毛都做不到,所以祂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纯粹因为觉得这些修士修行的方法有点意思,因此没下死手。
而且祂其实挺想和人聊聊这世间万物的。
祂任由他们质问祂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人。
祂还心情很好地纠正他们,说祂是吃了,不是杀害了。
这两者在祂看来差别是很大的。
于是那些修士就更加愤懑,祂不是很懂这种情绪,只能将它们归根于同类的兔死狐悲——指也许是担心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被吃。
他们又问祂为什么吃那些人。
祂感到很困惑:“我为何不能吃呢?你们人类不也会以猪狗牛羊草木生灵为食?你们都是生命,我究竟以何果腹并无分别。”
这些人只能说一句人类是不一样的。
可祂秉持着好奇探索的心问为何不一样时,他们又回答不上来。
尤其祂还说:“在很久以前,你们人类也吃过人,既然你们都可以吃同族,为何我不可以吃你们?”
而且哪怕是现在,在一些偏僻的山区,人类也会因为过于饿而食用同族。
祂知道,祂见过。
不过那里面有个老者说了句话,叫祂记了很久。
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①
她静静地看着祂,眼里似乎有对因为祂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人类未来的哀色,也有智者的叹息:“你不是这‘万物’。”
她跟同伴们说:“它不是它,而是祂。是神,是邪神。”
祂不在这万物的行列,在天地的行列中,所以在祂眼里,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
人类和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区别。
那时候的祂,真的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反正祂放走了这些祂觉得挺有趣、暂时不想吃了的人类,毕竟祂还是很期待这些修士有一天能够来和祂斗个几百回合,大家都能不留后手地打一打。
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是在历史上修士的黄金时代真正开始之前,人类迎来了天灾。
□□时代。
饿殍遍野,哪怕是修士,都没有一个有富态,个个都瘦骨嶙峋,宛若骨柴。
世界也好像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荒败、灰暗,四处都是能够压死人的窒息感在蔓延。
有多少人受不了自杀,又有多少人变成了行尸走肉的木偶。
很是无趣。
那是祂第一次明白“满目疮痍”是什么意思。
祂看见了更多的人吃人的场面。
男女之间还是会交丨合,甚至会为了怀孕而不停地交丨合。
因为肚子里多的那块肉,很有可能是一家人的救命药。
一开始祂还会看见有人生下来再吃,甚至生下来后舍不得吃了,想办法养着。
再后来到灾难最惨烈的时候,树皮都没得啃,肚子里的那块肉可能就会在还没出生时被剖出来食用。
连带着母亲一起。
从还会煮熟再到直接生吃……
人类变得枯燥而又乏味了。
他们的生活不再值得关注观察,让祂感到百无聊赖。
但祂也好像隐约明白了人类这个生命到底为什么和别的生命不一样。
因为他们从出生起就会哭闹,会有喜怒哀乐。
□□的最后时期,祂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吃掉了,每个人都在祈求天灾降临,有很多人祈求到了祂身上。
可祂做不到,祂不是天地,祂无法控制这个世界的命运,但祂把他们吃掉了。
最后十几个还活着,是因为他们跪下来哭着求祂,求祂放过他们。
祂并不理解:“你们活着也是饿死,甚至是互相残杀,为何不早日解脱?也许你们都死了,天灾就能停止。”
祂在这其中,又遇见了一个智者。
她说:“至少我们还有期待明日这里降下甘霖,那里停止洪涝的希望。”
祂放过了他们。
祂想了很久人类和其他生灵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因为祂并不能理解那些情绪,所以祂不懂情绪有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人类出生就有,其他生灵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开灵智嘛。
但是……
如果这片大地从此以后就没有人类的话,会很无趣。
然后第二日,天灾停止,大地迎来新生。
祂见识了世间百态,觉得无聊又有趣,但祂也觉得世界无论如何都不属于祂。
也没有属于祂的。
从祂诞生的那一刻起,世界就在排斥祂。
那天雷隔三岔五地就往祂身上劈,疼得厉害,也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其实祂知道自己的来历,但祂没有与任何人说。
祂是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恶”凝聚出来的邪祟。
没有本体,没有弱点。
只要有恶,祂就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祂找了个山清水秀无人打扰的地,把自己丢进去,封死了。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和小孩说了。
但陈山晚问了几乎在祂记忆里都要模糊了的问题:“你为什么吃他们?”
祂笑:“不知道。”
没有为什么,祂也给不出为什么。
不是辩解,只是那时候的祂,根本就没有“人类”的认知,在祂眼里,万物皆有生命,人类可以吃禽丨兽,祂也可以吃人类,人类与禽丨兽并无分别。
陈山晚面无表情地摊开书:“你不是好的。”
祂笑得更深:“是哦,那你要不理我了吗?”
“不会。”陈山晚冷静地看着手里的咒文讲解书籍:“我要在你这躲清闲好好学习。”
他淡淡:“等我学成后,我会亲手杀了你。”
祂扬眉,不觉得陈山晚说大话,哪怕还是笑吟吟的,也只是因为无比期待:“好啊,那我等那一天的到来。加油啊。”
毕竟从祂诞生开始,除了那没法交手的天雷外,也没什么东西能奈祂如何了。
祂觉得陈山晚是最有希望能和祂打一打的存在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郁睢: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小孩说了。
后来的郁睢追着阿晚解释。
注①:出自道德经,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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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神⑤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 陈山晚却并没有因此变得特别刻苦,也没有打破和陈山晓的约定。
杀祂的事又不着急,先过好自己的生活才重要。
而且……
祂会教他。
“……锁妖阵吗?现在的修士天赋都不够, 调动不起天地灵力,所以自然用自己的血压阵, 但你完全没有必要。”
祂懒懒道:“毕竟你不需要修习心法就能调动天地灵力……你换个画法, 人站阵眼,调动天地灵力就可以了。”
祂甚至还好心提醒陈山晚:“你无论布阵还是写咒文又或者用黄符, 都别用自己的血。”
陈山晚:“为什么?”
祂:“如果你想惹来你暂时处理不了的那些妖邪的话,你确实可以用。”
陈山晚明白了。
他想等以后学了心法再试试。
他翻过手里的书页:“那为什么我对你们那么有诱惑力?”
十岁的陈山晚, 在陈山养了几年, 虽然还是偏清瘦的,但因为陈山的大家都对他很好, 尤其是长辈们。每个见了他都恨不得给他塞多点补品, 就连最严厉的陈慎都常常皱着眉说他太瘦了。
哪怕嘴上说的是他这么瘦以后上体术课吃亏, 但意思还是关心他的。
陈山晚确确实实把这里当做了第二个家。而且在这里, 他没有再受到那些邪祟的骚丨扰, 没有再被背后议论灾星, 没有面对那些苦难……人类是很神奇的生物。
他们会记得灾难,却也能被安逸治愈。
陈山晚也不例外。
他现在话不像从前那么少了, 还会主动问很多问题。
偶尔还能在陈季和陈山晓开玩笑时插一句嘴, 把两人都噎得哑口无言。
不过有些问题陈山晚不怎么会问陈山的人, 而是来问井里的这位。
因为他们也给不出他答案,而祂可以。
“这你就要问问天地了。”祂说:“我也不知道, 但反正谁吃了你都能成为天下霸主。”
陈山晚皱眉:“那你也是?”
祂认真思索了下:“我不能算吧, 毕竟我更想和你打一架。”
奇怪的癖好。
陈山晚心道果然妖邪的心思很奇怪。
陈山晚又翻了几页书, 祂说:“你最近来得挺频繁。”
平时陈山晚都是一周来一两次, 甚至一个月才来一两次,最近这一周他每天都在这儿。
祂倒不是不乐意,只是陈山晚越长大,那股香甜的味道就越浓郁,勾得祂有点牙痒痒。
“我师父去海边除妖了。”陈山晚低着头:“师兄去参加宗门大会了。”
宗门大会并不是陈山内部的大会,而是所有宗门新生代的切磋交流。
陈山晚还没修习心法,又还没有走拜师仪式,自然是没法去的。
祂哦了声,笑着感叹:“小可怜儿,独自守家。”
陈山晚:“……”
他有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陈山晚最后要走时,蹲在了树前,扒拉了一下土。
这棵枯树他在七岁那年就动了心思想要救活看看究竟是什么品种,可惜到现在了还是死的。
昨天他又翻阅了一下古籍,也没找到什么好办法,今天准备带点土回去给陈莲师叔看看。
陈莲师叔擅长种植。
“你知道这棵树是什么树吗?”
他问祂。
祂停了会儿,实在没有明白陈山晚在说什么:“什么树?”
陈山晚:“井边上这棵,看着挺高的。”
“……有树吗?”
祂问了个让陈山晚沉默的问题。
祂笑:“我进来了都不知道多少年,真不记得周围有些什么了…不过你这么一说,以前,我好像每年有一段时间都能闻到一点很淡的香味。”
但要祂说是什么香,那就是强人所难了。
陈山晚也不强求:“好吧。”
他起身,抱起自己的书:“明天见。”
祂笑眯眯地在井里挥挥手:“明天见。”
可当晚,陈山出了件大事。
陈山晚准备睡觉时,陈山的丧钟突然响了。
那个丧钟关系的是陈山的大人物,譬如长老,譬如……家主。
陈山晚几乎是本能地就翻身下地,披着外套就跑到了前厅。
只见和陈季一起出海除妖的陈荷跪在地上,浑身狼狈,失声痛哭着。
她的胳膊没了一条,半张脸也被毁了,
可她身前放着的,是已经没了气息的陈季。
陈山晚静静地站立在门口,那一瞬间好像听见了很多的声音。
他听见陈荷哭着说那海妖的实力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他听见陈莲发现了他的到来,过来抱住了他,想让他先离开。
他还听见陈慎阻止了陈莲,跟陈莲说虽然他还小,但这些事他总要经历。
生离死别,是人类常态。
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只记得陈季会摸着他的头笑着跟他说长了点肉,更好看了;会给他塞一瓶汽水,说是出的新口味,让他先试个毒,看好不好喝,会不会踩雷;会在百鬼日守在他的床边,给他安全感;会跟其他人炫耀,说再过多少年他就可以拜在他门下了;会在师兄不在的时候给他煮一碗面条总是软烂的阳春面;会跟他说其实他只希望他和他师兄这辈子能够平安、快乐……
陈季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第二个父亲。
陈山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前厅的,也许是陈莲把他推开,也许是他自己离开了。
他走到枯井旁时,他才反应过来似的,静静地在枯井旁站立了很久。
不知道里面的邪祟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也难得的安静。
陈山晚缓缓闭上眼睛,跟井里的祂说:“我会有段时间不来了。”
祂没有说话。
祂感觉到了一滴湿润的东西穿过了封印落入井中,祂下意识地伸手,于是滴在祂的指尖上。
那是一滴透明的液体。
祂舔了舔。
是苦涩的。
祂不是第一次尝到人类眼泪的味道,毕竟祂吃人的时候,很多人都是痛哭流涕的。
但这是祂第一次尝到苦味的眼泪。
这让祂有些茫然。
陈山晚离开了。
陈山晓得到消息赶回来时,陈山晚并没有参与陈季的下葬,甚至他把自己关了起来。
陈山晓没有去喊陈山晚,每个人面对至亲的死亡时都会有不同的反应和方式,他没有必要非得要陈山晚出来。
但陈山晓跪在陈季面前守灵到第四十九天时,再听见陈山晚的消息,是听说他擅自离山。
“他去了哪里?!”
“……南边,海边。”
陈山晓不可思议:“他疯了吗?”
他从蒲团上起身,就要去找陈山晚,却被陈慎拦住:“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年纪小不懂事?陈季只留下了你们两个徒弟,他没了,你们也要跟着他走?!”
“…师伯!”陈山晓咬着牙:“我不能让师弟出事,我要把他带回来。”
陈慎并不放手:“你不可能看着他出事,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们俩都出事。他要是没了,你就是家主,陈山的传承不能断!”
陈山晚并不知道陈山那边发生的争执,也不在意。
他赶到海边时,是第一次看见大海。
这边的海岸常遭海妖骚扰,所以临海没有村落城镇,海面显得那么孤寂,沙滩上堆满了珊瑚、贝壳甚至是珍珠都无人敢来发财。
因为这些都是海妖设下的诱捕陷阱。
陈季带着陈荷来,是因为打探到了海妖的实力,却没想到这只海妖居然开了灵智,学会隐藏。
小小的陈山晚在踏足这片土地,看见那浩瀚海洋时,就可以想象得到陈季被击落坠海,甚至要不是陈荷拼了自己的胳膊把他捞出来,可能从此葬身鱼腹的场面。
他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海浪也是在此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香……”
巨大到眼睛都比陈山晚大的海妖从海里跃出,那丑陋可怖的眼睛锁定陈山晚时,眼里的瞳孔疯狂转动:“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吃了你……”
“我要吃了你!!!”
陈山晚抬手起咒,原本漠然到反而显得温和随性的眼眸瞬间凌厉,迸发出寒芒:“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这场大战引来了天地浩荡,引来了所有修士侧首。
因为陈山晚杀的,不仅仅是这么一只海妖。
所有从海面里跃起想要攻击他的海妖,全部一只不留地被他击杀。
大海被各种颜色的血污染,成了一副色彩斑斓又阴暗诡谲的油画。
然后他带着那具巨大的海妖的尸骸回了陈山。
从山脚开始,一步一个台阶,走了足足两日两夜,走到了陈山的墓地,跪在了陈季的碑前。
他朝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陈慎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递上了他猜到陈山晚想做什么所以准备好了的茶。
陈山晚接过,又捧着朝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师父。”
他低声:“弟子陈山晚,给您见礼了。”
所有人都想安慰他,但没有一个人敢安慰他。
陈山晚走完拜师礼后,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他甚至还跟眼神复杂的陈山晓开了句玩笑:“师兄,抱歉,这家主只能你来当了。”
陈山晓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用力地抱住他:“…我当。”
他声音哽咽:“我当就我当。”
说着,陈山晓再一次痛哭了起来:“师父说得没错,我就是当家主的命。”
“…家主。”
陈山晚的声音轻轻地:“别哭了,师父肯定不希望我们哭。”
陈山晚就好像平复得很快一样,在收拾完了这些事后,又去了枯井一趟。
但他坐在枯井边上时,却又久久不语。
底下的祂可以看见陈山晚的侧脸,平静的,却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祂在这一刻忽然很心疼这个才满十二岁的小孩,想安慰安慰他。
所以祂说:“其实修士死后灵魂会成为天地灵力的一部分,他就在你身边,你没有失去他。”
陈山晚眼睫稍动,很低地笑了笑:“…谢谢。”
他轻呼出口气,鼻尖泛起酸,眼里也起了层水雾,却没有凝出水珠就被他抿掉:“无论是不是真的,听到这话我都挺开心的。”
他说:“开心到会想知道你的名字,记住你的这份善意。”
“……”
“郁睢。”
祂告诉他:“我叫郁睢。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我愿意把我的名字送给你。”
不管未来是谁杀了谁,也不管陈山晚究竟是怎么看待祂。
至少对于祂来说,陈山晚会是祂漫长的生命里唯一想要安慰、想要记住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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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神⑥
大家总说陈山晚的天赋够高, 正式开始修行起来只需要几年就能成为他这一代的佼佼者,但事实上是每个人都低估了陈山晚的天赋。
在他修行心法半年的时间,他就成为了同辈第一。
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 让所有人都记住了陈山晚这个名字。
无论是哪门哪派,都在说未来恐怕是陈山的时代。
所以……
“…你到底把我这儿当什么了?别人都怕得不行, 你是一不想被纠缠就跑过来躲着。”
井里低冷的嗓音听着有几分幽幽:“把我当你的保护伞啊?”
陈山晚难得的没有看书, 而是靠着那棵到现在都没被救活的枯树闭着眼睛:“别吵,我睡会儿。”
郁睢:“?”
这小孩现在是越来越神气了啊。
“外头很多人找你?”
陈山晚没说话, 郁睢啧了声,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了。
陈山晚最近确实被很多人找, 有人来找他切磋, 也有人来找他指点,甚至有一半都不是陈山的人, 这其中居然还有单纯只是想来看看他长什么样的。
他现在风头正盛, 陈山这边不好帮他挡了, 毕竟从前大家都是随意串门的。
要是特别为陈山晚挡了, 万一外头传他清高又或者一些别的不太做好的话, 都容易让他被推到刀尖口。
所以陈山晚只能自己躲。
陈山晚也没睡多久, 小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就醒来了。
他揉了下自己的脖子,压着咳了两声。
郁睢:“百鬼日到了?”
“快了。”陈山晚又咳了两声, 语气淡淡:“又不能跟别人暴露这个弱点, 只能躲一下。”
知道他百鬼日会虚弱很多的人不多, 陈山的长老们,还有他师兄, 剩下的…就不是人了。
但陈山晚他们防得就是人。
近日因为他过于出彩, 各门各派之间的关系都有点微妙。
对于其他门派而言, 他们既需要陈山晚这样的人平定天下, 也怕会出现陈山晚这样的人能够统一天下。
如果那些邪祟不侵扰普通人了,那么所有门派都赚不到钱了。
要知道所有门派的钱,都来源于管辖地的普通人上交的保护费。就连陈山都不例外,只是陈山在这方面收得比起别的门派要低很多,而且陈山内部也自己有安排一些天赋不佳的弟子走上做生意这条路来减轻负担,没有说把担子全部压在普通人身上。
郁睢哼笑了声:“你倒是不怕被我知道。”
陈山晚靠上了井边,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反正我说不说你都知道。”
这倒是。
郁睢瞥见井口出现的衣角,本能地舔了舔唇。
陈山晚身上的气息已经从纯粹的香甜多了分鲜美,那是因为他踏上了修行之路,所以闻上去更加美味了。
祂有跟陈山晚说过别老在祂面前晃悠,是真的会勾起祂的食欲的。
可陈山晚回的是:“哦,那你出来啊。”
郁睢当时就很后悔自己把封印弄得太复杂,不然怎么会轮到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
但想想以陈山晚现在的实力,也没法和祂过招…那还是得感谢一下当年自己设得那么复杂。
给足了陈山晚成长的空间。
“小阿晚。”
“嗯?”
“百鬼日那天你要不要试着来我这儿过。”
郁睢语调有几分慵懒:“有我在,那些邪祟连入你梦都不敢。”
陈山晚瞥了眼井口:“你被封着。”
郁睢轻轻笑了声,语气里有几分并不让人讨厌的傲意:“知道后山为什么还封了这么多大妖么?”
祂这么一问,陈山晚就知道了答案:“因为你。”
郁睢觉得这孩子是真的聪明:“没错。我在这儿,算是压阵的,只要我在,这些妖邪就不敢造次。”
陈山晚脑补了一下,觉得这个意思就是大哥都坐牢了,小弟们也心如死灰。
他没忍住,扬了扬唇。
他不说话了,郁睢又追问了句:“你来么?”
陈山晚带着浅淡的笑意开口:“看看吧。”
他得看看他有没有事。
很不巧的是,在后天的百鬼日,陈山晚不得不出山门去处理妖邪。
他一早就来跟郁睢说了声。
——井里这位脾气大,他要是不提前来说一声,就爱碰碰封印,惹得人心惶惶。
陈山晚也是没办法。
郁睢:“你非要今天去?”
祂轻啧了声:“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陈山晚才十三岁未满,哪怕他现在修炼的心法是郁睢在陈山如今流传的心法上做了修补,和别的陈山弟子修得有点不一样,更适合稳固他的神魂,让他没那么容易被一些精神类的邪祟侵扰。
毕竟陈山晚目前强的是术法、咒文,对抗有实体的邪祟可以,但那些专攻心智的…他倒是能坚守本心,却也会被侵扰得睡不好觉。
小孩子的灵魂纯粹,也更加容易被惊扰,偏偏陈山晚又是这么个招妖邪垂涎的体质。
郁睢:“你但凡迟一天去都好。”
陈山晚有些无奈:“我也知道,但我没办法迟一天了。这次作乱的妖邪情况不明,之前前去探查的弟子又断了联系,师兄说他们的魂牌传来了不好的信号。我怕迟一天,就要多几条命折在里面。”
“你们陈山只有你一个活的?”
“是我不放心。”
陈山晚低叹:“能出山的长老都不在,再派个厉害的弟子,也终究是弟子,不如我自己去。”
郁睢:“……”
这小孩到底知不知道他才十三岁不到?知不知道他口里的“弟子”都是他同辈的师兄师姐?
祂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了,陈山晚又说:“你别乱碰封印。”
郁睢:“知道了。”
在这一刻,郁睢忽然意识到,祂和陈山晚是不一样的。
陈山晚会在意别人的命,哪怕他大部分时候看上去都很淡漠,那颗心也终究是柔软的。
和祂不一样。
祂不在意那些人的命,又或者说祂谁的命都不在乎。包括祂自己。
毕竟祂现在可是在培养祂的宿敌。
宿敌啊……
郁睢不是很在意地扯了下嘴角。
世界规则就喜欢弄些黑白对立,无聊.
因为百鬼日出手,陈山晚又到底没有那么深的修行,所以这次回山时带了伤回来。
而且一路上要不是他布了阵法,只怕那些妖邪都会嗅着味道疯了似的,跟飞蛾扑火般涌来。
但即使如此,回到山门后陈山晚还是明显的疲累。
他把后续的事交给陈山晓后,就把自己的房门关了起来。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陈山晚终于支撑不住,猛咳了两声,嗓子里都泛起了丝丝腥甜。
他身体素质本身就要差很多,修士们都可以靠心法修炼改变体质,但他不行。
之前陈莲就给他看过很多次,最终的结论也是可能因为他这容易招怨煞的体质,又或者先天有缺。
修行之人都说世间万物讲究一个万事并不能圆满,一件事物总是有缺陷。
陈山晚长得好、天赋高,慧根开得早为人处世又透彻,还得人喜欢…所以身体差,就成了必要的缺陷。
当然,这些也都是他们猜的。
主要也是找不到他身体一直这么差的原因。
陈山晚咳了咳,压下了那浅淡却明显的腥甜,盘膝而坐,闭上眼运转心法。
他身上还有些外伤,在外时简单处理了下,现在回来还得再仔细治一治。
因此陈山晓在安排完后续的事后,就敲了敲他的窗户:“师弟?他们说你受了外伤。”
陈山晚缓缓睁眼:“师兄你把药放在窗台,我待会拿。”
他补了句:“谢谢。”
陈山晓把药放好:“蓝色瓶子的那个是莲师叔给你拿的灵液,你记得喝完。”
陈山晚:“好。”
陈莲的灵液是用她养的灵草做的,只是如今不如黄金时代,这些灵草的作用不佳,对陈山晚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
但师叔一片心意,陈山晚也不想叫他们担心。
陈山晚养了一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去后山找郁睢。
可郁睢还是在他来的那一瞬间就凉凉开口:“小道士,你受伤了。”
陈山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肋骨:“…好得差不多了。”
他没忍住:“你是狗鼻子吗?”
郁睢轻呵:“你还没进山门时那血的味道我就闻到了,你知不知道你修行越深,年岁越长,你身上的味道闻上去就越香?”
更别说还带血了。
陈山晚猜到了:“那我也没办法啊。”
他坐下来,翻开书:“我只能变强。”
强到全天下的妖邪都闻风丧胆,哪怕觊觎他的血肉灵魂,也不敢来。
郁睢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陈山晚:“……”
他瞥向井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郁睢低冷的嗓音有几分漫不经心:“你真想变强到你想要达到的程度,要看的可不只是简单的咒文、阵法封印这些的使用。”
要是让别的修行之人在这儿听祂说简单,恐怕当场就要抓狂崩溃。
要知道以陈山晚的阅读速度和记忆速度,他到现在都还没看完所有的咒文,还在中级篇。
一个咒文在不同的情形下有不同的用法,写法不同也能得到不同的效果,和别的咒文组合起来又能得到不同,甚至写在不同的东西上,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修行,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学术法”就可以概括。
但陈山晚问郁睢:“你有别的东西教给我?”
“不是我。”郁睢语调平平:“我又不用学你们人类的那些东西,知道都纯粹是因为当年好奇听过两嘴。”
以至于祂现在略有后悔当年没多听一点,说不定能找到解决陈山晚身子虚的办法。
“是你们陈山有个禁阁。”
郁睢说:“那里面的,才是真正厉害的。你学了,才是真的踏上修行之路。”
陈山晚:“……”
郁睢:“?”
祂:“干嘛不说话?”
陈山晚轻唔了声:“就是觉得你刚刚好像蛊惑小孩偷吃禁丨果的恶魔。”
郁睢:“……”
“爱信不信。”
“禁阁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陈山晚无奈,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方向:“不过…我确实一直都很有兴趣。”
去求一下师兄看看?
【作者有话说】
真·养成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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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神⑦
不过陈山晚现在连咒文这些都还没有学完, 所以不可能现在就提去禁阁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陈山晓现在担任了家主之位,没法再去参加宗门大比了, 所以年年都是陈山晚去。
一连到了陈山晚十六岁那年,其他宗门终于绷不住, 让陈山晚别来参加了。
他来, 来一次打击一次其余门派弟子的信心。
哪怕他从十四岁那年就明白了不能一招秒,得慢慢切磋一下, 场面还是惨不忍睹。
陈山晚也在这一年,正式受了长老的职位。
“…以后你就是守封印的长老了。”
陈山晓将陈山晚扶起来:“师弟, 恭喜。”
十六岁的长老, 陈山最年轻的长老。
陈山晚看了眼等着他的陈慎:“……没什么好恭喜的。”
他无声叹气:“后头还有好多事呢。”
“你明白就好。”陈慎背着手,示意陈山晚跟上自己:“你既当上了长老, 这诸多规矩就得重新教一教, 学一学, 尤其你这直言不讳的性格还有你这倔脾气……”
“说话要委婉一点, 圆滑一点!”
陈慎语重心长:“你是厉害, 但你现在风头正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啊, 不只是那些妖邪……有些时候没必要树的敌人, 就不要惹得人记恨!”
陈山晚一听就知道陈慎还是在在意半月前几个大门派之间开会的事。
当时陈山晚也到了,因为听说天门加重了保护费, 陈山这边特别问了句。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天门的人称, 因为近年妖邪作乱多了, 他们牺牲付出多了, 今年才过半,死伤的弟子就比往年要多,这让他们又得紧急重新培养一批可以出世的,所以短缺了钱财。因此受他们庇佑的普通人就该多交点保护费。
陈山晚当时就看不下去,说了句是你们自己本事不够,才牺牲付出更多,不提升自己反而去压榨别人,什么毛病。
然后被陈慎罚了。
当时陈山晚其实多少有点不服气,毕竟有些怨煞就是人死后形成的,天门剥削普通人太过厉害,只会惹来恶性循环。
可事后他拎着家规去井边受罚时,和郁睢聊了两句后,他也能理解陈慎罚他,能理解陈山晓不帮他说话。
但陈山晚不能接受这件事再被翻出来念……
他偏过头,无声地呼出了口气。
陈慎察觉到,瞥他一眼:“就不耐烦了?”
陈山晚老老实实站好:“是有点。”
陈慎:“……”
刚跟他说做人要圆滑点!
不过陈慎倒是没有半点脾气,毕竟这孩子现在的脾气,都是他们给纵出来的。
真要说,陈慎其实也喜欢陈山晚这性格。
只是…他还没有强到可以这么肆意妄为。
“不耐烦也得听着。”
陈慎语气重重:“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终究没有办法修习体术,这点那些老狐狸也不是没有发现,你少给自己埋隐患炸丨弹不行吗?”
陈山晚知道陈慎是什么意思。
如今世间天地灵气稀薄,甚至在有些地方都没有天地灵气。
要是他真的招惹了人类敌人,对方把他引到没有灵力的地方,那他就像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他的厉害,全部基于这些灵力。
“我知道了。”
陈山晚低垂着头:“我以后会注意的,师伯,您别担心。”
陈慎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磨灭你的棱角,但如今形势如此。”
陈山晚能明白,所以他看向陈慎:“师伯,我想进禁阁。”
陈慎一愣。
这件事陈山晚本来是想过几天私下里找陈山晓说的,毕竟陈山晓是他的师兄,于他而言,亦兄亦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所以这种事自然是想先跟陈山晓说。
但现在正好和陈慎话赶话,聊到了类似的话题,陈山晚也就直说了。
“我想变得更强。”
图书馆的那些书他已经在半年前就看完了,咒文的高级篇也运用得滚瓜熟烂。
而且这半年里,他虽然没有再看书,但并不代表他就停滞不前了。
陈山晚自己研究出来了一些东西,然后他发现,陈山那个被其他弟子说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完的图书馆里所收藏的关于这些的书,很有可能仅仅只是修行路上的第一步,是基础。
事实上陈慎对他想要去禁阁这事,也的确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他叹了口气:“其实禁阁并没有弟子间流传得那么恐怖,里面真正是禁术的,也没有几本。”
陈慎说:“不让你们进去,只是因为那些书是需要足够有天赋的人才能够翻阅。”
“陈山曾经有个也还算是有天赋的,他修习完图书馆的书后,长老们就试着让他进了禁阁,但他在里面待了三天不到,就走火入魔了。”
陈慎:“我没有进过禁阁,所以我也不知道那里面的书都记载了些什么,又是什么高深的术法,可如果你真的想进,我不会拦你,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禁阁里的书,都是黄金时代的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宝物。”
陈山晚眸色稍动。
在陈山的历史上,是有老祖宗飞升了的。
陈山晚得到了禁阁的钥匙。
禁阁本身是一件法宝,没有钥匙,以陈山晚现在的本事,也没有办法用术法暴力破解。
他并没有着急进禁阁,而是先去找了郁睢。
——他接了守封印这个职责后,来这儿就不用偷摸着来了,所以陈山晓他们都知道陈山晚总是在后山封印这边待着。
要找陈山晚,在他屋子里找不到,那就来后山。这点都已经成了陈山每个人的认知了。
“我可以进禁阁了。”
“哦?恭喜啊。”
郁睢来了点兴趣:“你跟你师兄提了?”
陈山晚摇头:“我跟师伯说的,我当上长老了。”
“长老啊……”
郁睢对这个没有兴趣:“你今年多大来着?”
陈山晚:“十六。”
郁睢笑了声:“小孩。”
陈山晚一翻手,一个盒子凭空出现,被他拿在手里:“我就算一百岁了,在你眼里也是个小孩。”
郁睢懒懒地应声:“是啊。”
“有个东西送给你。”
陈山晚走到井边蹲下:“我丢下去你能接到吗?”
“能,你放心。”
郁睢凉凉:“毕竟这个地方,下个雨都能淹了我。”
陈山晚脑补了一下下暴雨的时候郁睢被泡在井里的模样,很不厚道地笑了。
他把盒子丢下去,并没有砸在地上的声音。
郁睢伸手接住,打开后有点诧异:“咦?”
祂笑:“阿晚,你送我表?是因为我上次问你时间吗^^”
陈山晚能够感觉到祂轻快的语气,心情也莫名轻松了些:“你看得懂吗?我给你调好了,你别乱按按钮。”
郁睢轻啧了声:“小道士,我只是没和外界接触,不是蠢也不是瞎,看得懂。”
祂修长冷白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表,眉眼浮现出朦胧的神色:“真漂亮啊,现在的表还可以看年了……”
陈山晚嗯了声:“这样你就能知道时间了。”
“谢谢。”
郁睢小心地将表挂在了旁边:“挺好的。”
陈山晚:“算是给你的谢礼,毕竟这几年你也帮了我不少。”
陈山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但郁睢教了他很多东西。
郁睢笑:“你突然跟我这么客气,我还有些不习惯。”
祂微顿,刚想说什么,陈山晚就说:“你碰一下封印,我看看你的封印是什么样的,说不定能在禁阁里找到破解的办法。”
——陈山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封印是郁睢自己下的。
郁睢停了停,有点诧异:“你想给我解开封印?至于这么急着杀我吗……先不急,你现在打不过我,把我放出来了也没什么意义,你去禁阁后先找找看有没有你们山门的祖先有没有留修行的功法,看看你这身体差的问题能不能解决。”
陈山晚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微垂下眼帘,第一次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想的话说出口。
他…是把郁睢当朋友了的。
而且不仅仅是朋友,郁睢在他心里,就像是他的半个老师,幼年时那句冷冷的杀,早就在朝夕相处中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知道郁睢培养他是想有一天和他痛快打一场,关于这点他自然欣然接受,因为他也想知道郁睢能有多强。
可……
这并不代表他想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知道郁睢吃了很多人,但这世上有多少被封印的妖邪不也是个个背着数不清的人命,他们也只能是封印,用漫长的孤寂去惩罚他们身上的罪孽。
更别说郁睢也跟陈山晚说过了,祂隔三差五就被天雷劈得难受。
祂是吃了人,是杀了人,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生灵在世间规则皆是平等。
以人的角度,郁睢得死。
以天地的角度,只不过是两个种族之间稀松平常的事,和人吃猪鸡牛羊没有区别。
陈山晚想得很简单,他是想在他有十足把握时把郁睢放出来,打一架,再给祂关进去,而不是非要谁生谁死。
所以陈山晚问郁睢:“如果以后我真的有能力和你打了,我输了,你会吃掉我吗?”
郁睢怔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陈山晚身上时时刻刻散发出来的诱丨人香气,祂好像确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再想要怎么吃陈山晚了。
“可能不会吧。”郁睢想了想,直白道:“仔细想想你也算是我养大的了,虽然真的很香,现在都还是想尝尝你的味道,但要是彻底吃掉你…你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郁睢低叹了口气:“那这个世界就又会变得很无聊。”
如果陈山晚输了……
祂可能最多就是把人圈起来,每天克制着尝两口味道。
郁睢光是想想每天都可以搂着美味的食物咬两口,喉结就不住滑动了下。
越想越觉得这样比直接吃掉陈山晚要划算太多了啊!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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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神⑧
郁睢把这话说了, 陈山晚陷入了足足一分钟的沉默。
最后他语气诚恳:“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感觉你有点变态,所以我不会输的。”
突然被骂了句的郁睢:“?”
不过祂倒也不是很在意:“那你加油。”
陈山晚又忍不住问:“你到底多强?”
郁睢轻唔了声:“大概就是…我用全力的时候,可以让天地都与我共鸣。”
陈山晚:“……”
他不是觉得郁睢中二, 也不是觉得郁睢在吹牛,毕竟郁睢完全没有必要骗他。
陈山晚在这一刻忽然认知到了一件事。
郁睢可能比他们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强。
那祂是怎么被封起来的?难道有人趁祂被雷劈得不舒服时下黑手?
陈山晚有点想不明白郁睢到底怎么栽的。
陈山晚还没问, 郁睢就又说:“不过你修行功法时注意点, 别抱着飞升成仙的理念去,会影响到你的心境, 而且以你的天赋…还真的能飞升。”
陈山晚稍怔:“…什么意思?”
他并不觉得郁睢是怕他急功近利出岔子,而是“飞升”这个说法, 郁睢是不认同的。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飞升。”
郁睢语调慵懒, 随意的一句话就打破了所有修士的幻想:“你想要通过修行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甚至不死不灭, 只要天赋够再足够努力, 这些都可以做到。但如果是你们人类口中那种上天庭位列仙班的飞升, 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世界再往上, 就没有世界了, 这就是最高的世界, 不过要是想要往下,就还有世界。”
这话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 都是极其冲击世界观的, 甚至会怀疑郁睢是不是在这里面关疯了, 在说胡话。
可陈山晚却是瞬间明白了郁睢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对于别人来说, 我们这儿就是天庭?就好比把所有世界都看做一层层的天, 而我们这里是最高的那一层?”
郁睢微顿:“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祂琢磨了一下:“你还别说, 你这么理解可能更好, 毕竟底下世界的文化全部都起源于这个世界。他们的文字、语言,全部都起源于这个世界。就好像你们说的‘神赐’,对于底下的世界来说,你们其实就是神,是仙,是传说。”
陈山晚第一时间没说话。
郁睢低笑:“怎么?小道士,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还是不敢相信?”
陈山晚实话实说:“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所谓的飞升是什么?”
“飞升是你们人类定义的概念。”
郁睢有点意外陈山晚居然信,而且还接受得这么快,但想想陈山晚这个性格,又好像没什么值得诧异的:“天庭、位列仙班,也都是你们人类提出来的,世界规则有告诉你们有这个东西吗?飞升的人有像杂书里说的那样被天兵天将点上去吗?”
陈山晚:“但据记载,是有金光的。”
“那是因为他变成了世界规则的一部分,你们也可以理解为天道的一部分,这就是所谓的飞升…和修士死了后会变作天地灵力的一部分,对这个世界影响不大不同,飞升是成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也算是有点用吧。”
郁睢语意晦涩不明,好像有几分讥嘲,但又似乎很平静,如果真的细细纠结品下来,就会发现这是一种超脱俗世的漠然。
像是一个世界的围观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淡淡阐述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回馈世界,天地灵力会浓郁很多,如果碰上天地灵力的轮回盛期,就会直接开启你们所谓的黄金时代,但要是衰败期,也就是让天地灵力浓郁一点,催化一下盛期到来的时间。”
当年的黄金时代,就是因为□□活下来的那十几人里,那位女智者飞升了。
郁睢所说的“盛期”和“衰败期”,都是陈山晚没听过的,但郁睢这么提出来了,陈山晚就能够猜到是什么意思了,更别说祂还再给陈山晚解释了句:“天地灵力的浓稀是有周期循环的,类似于日升日落,只是天地灵力的这个轮回期时间要长很多,算算日子……可能下一个盛期就在两百年后吧,也快了。”
两百年,两个世纪。
一个人的平均寿命是70岁。
但对于郁睢来说,两百年可能真的就是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祂活了太久。
陈山晚:“照你这么说…我有几个问题。”
郁睢总是很乐意为陈山晚解答他所有的问题:“你问。”
“那为什么历史记载里没有底下世界的人飞升上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那些妖邪也是妄想着能够飞升的。
是两个不怎么意外的问题。
郁睢勾了下嘴角:“因为底下世界不可能存在飞升,他们的灵力稀薄到连像你师兄他们那样的修行都做不到,哪怕研究出了心法,练的也只是心境,而不是神魂。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
祂微顿:“因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从有意识起,就与天地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世间是没有飞升,但有成神的说法。
祂本身就是世间所有的恶孕育而出的邪祟,祂的“命”来源于天地。
而陈山晚是世界规则为祂诞生出来的宿敌,祂有两个选择,要么被他杀死,要么吃了他成神,从此世间一切恶流入祂的“身体”里,都能得到净化,祂也不用再遭雷劈。
但要是陈山晚杀了祂,陈山晚就能成神。
可以阻拦世间的恶再诞生出意识,从此世间再不会有祂这种不算生灵,却又在人世肆虐的存在。
只是……
郁睢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从前觉得世间万物生灵皆是平等,后来随着时间的增长,才发现天道可能确实偏爱人类的,人类也确实与其他生灵不一样。”
陈山晚:“?”
他莫名:“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郁睢:“花草树木与动物想要追求‘飞升’,都得先修炼成人形,它们需要花费千年、上万年才可能修炼成人,而在这之前,它们的命就是掌握在人类手里的。人类想要修行,比这些东西都容易得多,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这个世界终究会被人类掌握在手中。”
陈山晚坐在井边,听到这话,很平静地回了句:“我不这么认为。”
他仰头看着天空:“你太久没出去了,所以你不知道,你说的这些用现在的术语,是被统称为‘大自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自然可以承载人类在其中生活,也可以让人类覆灭。”
“在人类看来,人类确实有支配花草树木还有动物的权利,但你怎么知道,在整个的大自然看来,它们没有支配人类的权利呢?”
陈山晚轻笑:“毕竟人类没有这些,就会死。”
陈山晚:“至于修行……”
他微顿,低低地说了句:“我有时候觉得,做人可能还不如做一棵花花草草。”
拥有灵智,就会拥有有灵智的烦恼、争斗。
陈山晚轻声:“万物永远是平等的。”
井里一时间没有声音。
陈山晚也没有催促郁睢非要给个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里起了凉风,陈山晚把衣服拉链拉上。
郁睢看着井口处能够看见的一点陈山晚的背影,那么小小一点,祂可以想象得到陈山晚的身形是清瘦的,可以想象得到那张脸长到现在大概是什么模样。
那双凤眼,既有透彻的疏离,也会有怜世的神性。
是漂亮的。
……要是比起现在这样想想,能真正看到就更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这么坚定万物平等的人类。”
郁睢低笑:“阿晚,你还真是特殊。”
闻上去都更香了。
陈山晚不以为意:“那是你见得人少了,也是你和人聊得少了。”
他有点好奇:“你没被封起来之前,有和人聊过吗?”
“聊过。”
郁睢说:“但也仅限于‘过’了。”
陈山晚笑:“那我岂不是你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郁睢稍顿。
朋友…吗?
跟宿敌做朋友……
小道士的心未免也太大,太软了吧。
郁睢稍稍垂眼,阒黑的眸中有不明的神色在流转,最后淌入祂的心底,悄悄地埋下一颗种子。
陈山晚真的是祂遇见过的最特殊的人类。
第一个和邪祟论道的,第一个听邪祟说了这么多,也不觉得是蛊丨惑他,扰乱他修行的。
也是第一个……拿祂这样的邪祟当朋友的。
祂自诞生起,人们就都敬祂、畏祂,厌祂也求祂。
被当朋友,被送礼物的感觉还真的有点不一样。
“你说是就是吧。”
郁睢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都行。”
陈山晚:“……”
郁睢也不是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的态度了,祂偶尔就会这样,陈山晚已经差不多习惯。
就是今天这话,让陈山晚实在是忍不住。
“说得好像我说我是你祖宗你也认一样。”
郁睢:“?”
祂轻哂,慢悠悠的语调好像带了点朋友间熟稔的嘲弄,又似乎是身为年长者的纵容宠溺与逗弄。
“行吧。”
祂笑着说:“小祖宗。”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嘻嘿嘿嘿
第80章 神⑨
陈山晚用钥匙打开禁阁的门时, 脑子里还是郁睢那一声。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毛骨悚然。
好像恶寒。
好像……是更为复杂说不出的感觉。
陈山晚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繁杂的思绪全部扔出去, 凭空写了个咒文,禁阁内骤然亮起略显昏暗, 但刚刚好可以照亮禁阁, 又不会太刺眼的光。
光照亮了禁阁内的模样,也让陈山晚的脚步停了停。
和他想象中的书籍不一样, 禁阁内虽然也有纸质书,但更多的是卷轴和竹简。
更重要的是……
禁阁里的书都是胡乱堆起来的, 的确有架子, 但是从书架的堆放程度来看,也可以看出来书架上的书多半都没有归类过。
陈山晚无声轻叹。
老祖宗要是知道她的徒子徒孙们把陈山的这些瑰宝当垃圾堆着, 恐怕都能气活。
陈山晚想着, 默默挪了一下脚, 将被他踩到了一角的竹简捡起来,
这个竹简是说机关术的, 而且还不是入门本, 陈山晚大概看了几行,估摸着这不是中级阶段就是高级阶段了。
陈山图书馆内没有真正关于机关术的书籍, 只有些触及皮毛的、很简单的破解之法, 深了, 比如如何布置,遇到和阵法结合起来的机关要如何破解, 就没有了。
一是因为这些学起来更为复杂, 不像咒文这些在入门阶段就有实质性的效果, 二是因为现如今会这个也没有多少, 教不了也没有必要教。
陈山晚把竹简卷好,先放到了一旁,然后看着这目测得有七层的禁阁,再次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意思的,他是真想抓几个人来帮他一起归类。
但这禁阁现在只有他能进,陈山晚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有灵力可以用,陈山晚把自己关在禁阁里足足十天,就连睡觉都在禁阁里,要不是他吃饭还是会出来吃,陈慎都要担心他是不是也走火入魔了。
等到全部归类完的那一天,陈山晚感觉自己今年的运动量都在这了。
这真的比出去捉妖除邪还累。
陈山晚看着井井有条的禁阁,有些满意地盘膝坐下,先运行了心法,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随后他起身,也没有急着去自己归类出来的功法那一块,而是径直离开了禁阁。
他这十天里都没有去过后山,他怕待会他看功法修炼入迷,又是十天半个月的,郁睢会闹脾气碰封印。
祂碰封印倒没什么,反正祂也出不来。但会把陈山其他人吓到。
“…十天。”
陈山晚才到后山的封印处,刚看见枯井,就听见低冷幽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晚,你好狠的心啊。”
“……咳。”陈山晚轻咳一声,走到枯井旁边坐下:“那禁阁里的书都乱七八糟的堆着,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们分类好。我来是想跟你说我待会就要去看功法,有可能会干脆就在禁阁里闭关了。”
郁睢好像没听见陈山晚说了什么一样,井里传出一点需要极好的耳力才能捕捉到的敲击声。
像是手指甲敲在了表盘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郁睢看着那块电子表显示的日期,声音听上去还是凉凉的,但眼里全是促狭,逗弄的姿态明显:“阿晚,你送我表,就是让我数着时间过日子,每分每秒都在盼望你的到来?”
陈山晚:“……”
他有点无奈地,像是讨饶地喊了声:“郁睢。”
郁睢低笑,舌尖扫了下上唇,语气也缓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去吧。”
祂悠悠地,似乎又逗了句:“反正我就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你来找我。”
陈山晚微顿。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郁睢这话时,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我去了。”
“嗯。”
陈山晚离开,走时他还在想郁睢这么相信他的吗?
都不怕他走火入魔,不作任何这方面的叮嘱。
禁阁里的书,陈山晚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拿他之前学的那些和禁阁里的东西作比较,那就像是凡人借力与仙人创造的区别。
陈山晚在禁阁闭关了一年。
这一年里,陈慎担心了无数次他会不会走火入魔,甚至不知道背着手在禁阁周围逛了多少圈。
要不是陈山事务繁多,陈山晚又没有办法出山,除妖邪的担子重了,他不得不出山,陈山晓怀疑他都会守在禁阁旁边。
陈慎是所有长老里罚陈山晚最多的,管教陈山晚最多的,却也是最看重陈山晚的。
时间流传,陈山晚出关那天,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出禁阁时,站在禁阁门口看着天地山林,听着耳畔的鸟鸣和林间的走兽声,心态和闭关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等他站到陈山晓面前时,陈山晓怔愣了片刻:“…师弟。”
他望着又长高了些的陈山晚,有点恍惚:“是太久没见你了吗?还是你在禁阁里参悟了什么?怎么感觉你周身气宇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陈山晚笑笑:“有什么不同?”
“你从前锋芒毕露,远远看着就能感觉到你的厉害。”
陈荷走进来,空了一边的袖管微微往后晃动:“现在看你,只觉普通,却又不普通。你…内敛了很多。”
短短一年而已,陈山晚就从肆意的少年心境,踏入了更为沉稳的“长者”境界,看着更加深不可测了。
陈山晚拱手:“师伯。”
陈荷颔首:“你在里面都学了些什么?”
“主要是练了些功法。”陈山晚并不避讳,温声道:“磨炼了心境,至于旁的,就学得比较杂。”
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无论是机关术还是炼器炼丹又或者更深层次的、脱离了咒文却又从咒文中而生的术法,他都大概看了看,要继续深入的话,还得再去看。
陈荷凝望着他,半边脸戴着银箔面具,看上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事实上自那年后,陈荷整个人多消沉了很多,笑容也少了很多。
虽然她没有说,但大家都知道,陈荷至今都还没有走出来,她的修行也停滞不前。
陈荷一直在怪自己。
“难怪不过短短一年,你看着却像是过了十年。”
她轻声:“师父在世时说过,修心的最高境界就是神莹内敛、返璞归真。你,是不是已经达到?”
陈山晚:“师伯说笑了,哪有那么容易。”
他并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根据前人留下来的书籍记载,神莹内敛返璞归真的境界,那是一种几近脱俗又入世的奇妙状态,应当是少思虑,做事凭本心,不会犹豫。
但陈山晚现在思绪繁杂,只是看着平和而又镇定罢了。
可陈荷看着陈山晚,眼里的神色终究是不一样了:“你会带领陈山走到一个新的高度的。”
陈山晚稍顿,没有接话。
陈山晓在一旁笑着说:“师伯,陈山现在位置已经够高了,没必要再高了。”
陈荷还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陈山晚就一翻手,将一个他在禁阁里面做的木头手臂递给了陈荷:“师伯,你试试这个。”
陈荷第一时间没动,陈山晓立马上前,拿着木头手臂比画了一下,捞起了陈荷的衣袖,惹得陈荷顿住,但到底因为是师侄,没有动手。
陈山晓问:“师弟,是这样吗?”
“是。”陈山晚弯弯眼,知道陈山晓在跟自己打配合:“师伯你先别动。”
他嘴里念出晦涩的咒文,那条木头手臂就这么和陈荷的断臂处连接在了一起,然后在眨眼间变成了一条好像从陈荷的断臂处长出来的手臂,就连触感都与人类皮丨肉无二。
陈山晓:“!”
他松开手,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荷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空落了快七年的感觉忽然回来,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无论是灵敏度还是能做的动作都和原装手臂没有区别。
“虽然看上去是一样的,触感也是,但是师伯你这条手臂得注意点,不能被火烧,也没有血可以流出来,承重也有限,提太重的东西,会断掉的。”
陈山晚耐心地说了一些保养的方法,陈荷脑子里已经把要让陈山站在世界之巅的念头消失殆尽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山晚:“这是什么术法?”
“是机关术。”陈山晚认真道:“我觉得机关术虽然入门难,但可以考虑以后加入陈山的课程里,毕竟修习到中间的程度时,机关术的用处就很大了。”
入门是枯燥的,但想要变得更强更厉害,就不能畏惧枯燥。
陈山晚跟陈山晓还有几个现在在陈山的长老大概商定了一下,最终决定将机关术从禁阁里搬出来,由陈山晚授课。
等到讨论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
陈山晚去陈山内的生活超市买了碗卤粉,端着卤粉到了枯井。
来的路上,陈山晚就在想郁睢会说什么。
以祂的性格,一定会说——
“这么久没见,你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找我?阿晚,你这心肠真的是越来越硬了。”
郁睢的声音和陈山晚脑海里的猜想重叠:“你就不想我么?”
陈山晚笑,坐在了井边:“先交代完事,见过了师兄他们,才能在你这儿待久点。”
郁睢幽幽:“天都黑了,你又能待多久呢。”
陈山晚:“…你总这么寂寞,要不我给你做一个什么东西留在这儿陪你?”
这样他就算出去了,一年半载地不出现,郁睢也不会孤单无聊了。
郁睢:“?”
祂轻呵:“我要那种木头做什么?”
陈山晚琢磨了下:“那我找个胆子大的弟子来陪你?”
郁睢轻啧:“我不跟呆瓜说话。”
陈山晚有些无奈,话赶话,玩笑着接了句:“你这话说得好像只要我一样。”
这话出口时,陈山晚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偏偏郁睢因为习惯了和他这样“争吵”,话都没过脑子,直接就贴着他的话音接了句:“是啊,只要你。”
说完,井里登时也没了声音。
空气倏地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来惹!!
昨天晚上被朋友拉着玩了一晚上的鬼屋(心情复杂)
感谢在2023-10-23 10:06:52~2023-10-24 10: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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