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入那间巷子里的咖啡厅,工作日没什么顾客,环境还算不错。
赵极琪点了杯足足五个shot的冰美式,可见他这两天睡眠质量也不太好。但是即使顶着邋遢的脸蛋,还是惹得两个女店员对他频频张望。
程廿什么也没要,面无表情地坐着。他觉得赵极琪憋着一肚子坏水,说的话做的事完全不能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极琪随意搅动咖啡勺:“不想干什么。”
“那你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
程廿无语地站起来:“那我走了。”
“站住!”赵极琪的手臂很长,一把拉住程廿的衣角。
程廿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把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动作幅度有些夸张,赵极棋的脸都绿了:“你躲什么?”
“这里是公共场合,别动手动脚的!”程廿吼道。“有事说事,没事我没义务陪你浪费时间。”
“我就想……跟你说说话。”赵极棋眉毛耷拉下来,垂下眼皮,眼神也变得懦弱,和他平时的张狂模样大相径庭。
程廿大感莫名其妙,才这么几天,这人性子转变得也太快了,委屈个什么劲,不会是那天在学校里被子弹吓傻了吧?
程廿道:“我是什么受虐狂?难道会任由你接着嘲讽、侮辱吗?”
赵极棋那几次来学校找程廿的麻烦,惹来对方的排斥,他撇撇嘴,小声道:“我一开始找你是为了给你找点不痛快,可你也不想想我后面三天两头去那个无聊的学校是为了什么,我闲得慌吗?”
程廿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承认我没见过你这种类型的,所以对你很感兴趣,不仅仅因为你和我哥的关系,而是……”
“别说了!”程廿仓促打断他,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污染了。
出生优渥的alpha脸皮真厚啊,他正视程廿,说:“我好歹也是和我哥一样高的等级,我还没见过能完全无视我的omega,你肯定也不例外。”
程廿缓慢地坐了回去,如果赵极棋是认真的,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他的妄想:“你想多了,我完全没那个意思。”
“你说什么?”赵极棋捏紧了勺子,“你胡说,你对我没意思,那为什么要救我?”
他坚信在危急关头人的反应是最真实、最出自本能的,程廿甘愿豁出性命去为自己挡子弹,除了omega对alpha的崇拜和爱慕,还能作何解释?
程廿笑了一声:“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挽救我的学生。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赵极棋道:“你们学校已经给他退学了,但是因为他是omega,喝了农药身体还没回复,现在还在医院里,等着以故意伤害罪判决。”
程廿捏紧了双拳,真可笑,宋知习求了八年的公正,最后居然是来审判他自己的。
赵极棋阴险道:“如果你不乐意看到,我可以不起诉他。”
“我乐不乐意?”程廿哂笑,“我的乐意都不影响你和你们家放弃诉讼。你若起诉他,警方势必要详细调查嫌疑人的犯罪动因,然后会牵扯到多年前另一个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你不仅不会起诉,还会托关系极力掩盖他持枪打你的事实,因为你不想让这件事上新闻。”
这些天程廿在在网络和纸媒上看到国民女星周珍和婚期铺天盖地的报道,却并未看到任何枪击案的报道。按理说,枪击案、顶尖高校、赵氏次孙、复仇计划,这几个元素放在一起,足以在社会上扬起轩然大波,事实却是没有。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权势之人在背后暗中压下了这件事。因为赵家怕网友翻出多年前赵极棋撞死宋知习一家的交通肇事案,尽管他们早就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毫无过错,也难保会出什么意外,有没有什么人跳出来在网上捕风捉影说一两句,成为点燃真相的导火索。当代社会仇富现象越来越严重,保持低调才是赵家人解决问题的首要准则。
这是近些天程廿思考出来的最大可能性,想通之后,他的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赵极棋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你猜得一点不错。”接着脸色一变,阴狠道:“但我会让他退学。他敢这么对我,我不可能让他安然无恙走出警察局。”
程廿一直握着的拳又加重了力度,手心出了些汗,但他不能在赵极棋面前展现出自己对宋知习的照顾。演戏,也是老师的修行之一。
“他的确做错了事,一点教训是应该的。况且最终若是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已经算宽容了。
赵极琪笑了笑:“除了这个,我还有非正式渠道给他教训。”
程廿的瞳孔忽然收缩,压抑着满腔怒火:“我还是高估了你们上流社会的道德水平。”
赵极琪缓缓欺身靠近,居高临下瞪着野兽般的眸子:“如果你求我,我可以放过他。”
“我不求你,我恨你。”程廿再度起身。
“你回来!”
程廿快速的、默默地坐了回去。
程廿的反应出乎赵极棋的意料,后者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这人居然这么听话就坐了回来。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程廿的计谋,明争暗斗地探究自己的底线和筹码,好用来谈判,目的是为了帮他那个可恶的学生。
“你没问我他要搞我的原因,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赵极棋道。
当天下午,赵家二房的手下已经查清了宋知习是赵极棋出国前撞死的那家人的遗孤。他毁得人家家破人亡,还在言之凿凿地控诉弱者的复仇。程廿道:“是。仇人三不五时在自己的学校里晃来晃去,你想象得到这是什么样的折磨吗?他实在忍不住才告诉了我。”程廿又加了一句,“也只告诉了我。”
赵极棋一时语塞,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当年那起车祸跟我压根就没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程廿气愤地道:“难不成你没有撞死他的父母吗?还是说……”
“我没有!”
程廿轻蔑道:“那看来警察和法官还真的冤枉你咯。”
“那件事很复杂,我说了你不信,你还是别掺和了,”赵极棋一挥胳膊,“总之他家里人不是我撞死的!”
一番说辞倒是出乎意料,程廿一时不知道赵极棋说的是真是假。
若凶手不是赵极棋,难道是宋知习骗了他?但宋知习那时候的激动情绪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程廿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你撞的,那又是谁?”
“你别问了,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我都保不了你。”
连赵极棋都觉得“不该惹”的,到底是什么来历和身份。程廿背后阵阵发寒,直觉其中暗藏的是连宋知习都不清楚的隐秘,于是不依不饶道:“我都已经因为那件事受了伤,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可是接下来,不管程廿怎么追问,赵极棋都没有吐口。最后这次见面,他们照样不欢而散。
程廿出了咖啡馆,注意到街道对面的景观树后面好像蹲着个隐秘的影子,起初没有在意。可他走回出租屋的一路上,都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
他忍无可忍,跑了起来。后面跟着的人也加快了移动速率。在走进小区大门之后,程廿突然停住,折身回去,一堵就堵住了人。
瘦小的omega紧紧抓住双肩包背带,程廿感知到好闻的小苍兰的气息。
那个在迈巴赫里的omega少年。
omega差点撞上程廿,唬了一跳,往后蹦起来,吐出一句脏话:“我c,你吓死人了。”
程廿冷冰冰地说:“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不服气地叉腰道:“谁说我跟着你了,我……刚好路过,不行吗?”
“你也住这小区?”
“是、是啊。”少年嘴硬。程廿看着他越过自己往小区里面走,但脚步不是很坚定,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正好他回家也是往这条路,便跟了上去,然后一路跟着少年在小区里转了大半圈。
少年频频往后望,确认程廿是否还在后面,偶尔几次目光与程廿对上,少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往前走得更快了。
程廿回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底下,于是拐了进去,不再管那个少年。他住在二楼,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听到了楼道里蹬蹬蹬的脚步声。
“你跟着我干什么?”程廿又问了一次。
少年停在他面前,不装了:“我没地方住了。”
程廿冷漠道:“关我什么事?”
少年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不是因为你!”
程廿:“……”
“你让我进去,我会告诉你的。”少年推开他,自己扭动插在门上的钥匙打开门,转头对程廿眨眨眼:“那我进去咯?”
“诶……”没等程廿答应,少年呲溜一下闪了进去。刚才他只是意思意思询问一下主人。
程廿对付一个omega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只是这少年说话做事太没有礼貌,还是赵煊的新欢,他不想招惹。
他这出租屋风水不好,天天都有不想见的人上门。
少年进门口后东张西望,似乎对这个简陋的出租屋不慎满意。程廿递给他一瓶水。
按理说他们是金主的前后两任包养对象,应该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关系。少年没想到程廿脾气这么好,不仅不逐客还给他喝水。他也不客气,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他们坐在简易的沙发椅上。程廿打量了他两眼,少年有着蓬松的头发、白皙的脸蛋,纤细的身材透着青春活力,信息素是宜人甜美的花香,一定是个很受alpha欢迎的omega。
少年吨吨吨灌下大半瓶水,看样子是渴了,喝完后一抹嘴,道:“你就住这儿啊?”
程廿“嗯”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淡淡道:“我叫季小岚。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电视上铁齿铜牙的那个,我是季节的季,大小的小,岚么,就是那个岚。”
程廿听着他滔滔不绝。
少年又道:“哦,你不用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是谁。”
程廿点点头,道:“你说我害得你没地方住又是从何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