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前两天一直在开会、研讨、看文献、与教授们交流，精神还没有完全从繁杂的学术氛围中缓过来。突然一身无事，还处在富丽堂皇的奢华别墅，这里的主人还要为他提供两天享受的假日时光，让他不禁产生一些不真实感。
简单洗漱后，程廿下楼去餐厅，见到屈秦风正在餐桌前看一份金融领域的早报。
在浮躁的现代，已经很少有人看报纸了，但屈秦风二十年前开始创业，养成了一大早获取新闻和财经咨询的习惯，这点和赵煊相似。而且他很少用手机、ipad等电子设备，除非有工作上联络的需要。成功人士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不会浪费在无意义的娱乐和社交上，所以他们才能站在社会最顶端。
程廿说了声早安。
屈秦风抬起头，露出精神饱满的笑容：“早安，睡得好吗？”
“很好。”昨晚上睡的客房床垫是九万一张的，比酒店里的还要高级，睡在上面柔软得好像在云端。程廿看挂钟指向八点半，又说：“您起得很早。”
“习惯了。我一般六点准时醒来，跑步半小时，再按照营养师要求补充必须的营养剂，下午氧气浓度最高的五点半再做无氧运动一小时。所以我的身体一直很好，综合体能维持在三十岁以下，说不定比你还优秀一点。”
程廿想到他每天久坐写论文熬出来的身子骨，惭愧道：“说不定还真是。”
“快坐下吃点儿，昨天忘了问你早餐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都弄了点。”
程廿看着一桌子菜品，有熬得浓稠的燕窝粥、西式面包黄油、广东早茶、日式料理，琳琅满目。他感到饥肠辘辘，拉开椅子坐下，但小巧了实木椅子的重量，立在一旁的仆人上来帮他拉好，他坐下时，还往里推了推。程廿不习惯被人伺候，小声说了句谢谢，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屈秦风把一个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尝尝我们风城的特色小吃，蟹黄生煎。”
程廿夹起一个放进嘴里，露出沉醉的表情。
屈秦风也动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商量今天该去哪里游玩比较好。
屈秦风说风城有很多著名景点，但是周末人可能比较多，而且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看头。程廿说想去人少清净的地方，最好是远离城区自然环境清幽的。屈秦风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说保证让他满意。
吃完早饭，屈秦风亲自驱车带程廿去一座郊外农场。那里并不是对外开放的场所，而是十年前秦宏盘下来的一块地，本来是要做房地产的，前景很好，可他看到原来拆迁的老人失去维生的土地，决定将地块用来种植和养殖农作物农产品，长期雇佣原本的农民在上面劳作，给他们发工资解决生计，种植出的有机蔬菜和肉类不对外出售，而是免费供应给秦宏的高官和员工们。他们早上吃的食材有一部分就是取自这个农场。屈秦风这么做几乎是在做公益，但他却乐此不疲。
屈秦风还带他来到奶牛养殖场，程廿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挤鲜牛奶的乐趣。在里面劳作的都是北方淳朴的农民，他们看到屈总都很尊敬很热情，还招呼他们留下吃饭。临走时，送了他们两瓶家里酿的米酒。
午饭后看电影，程廿到了影厅才知道他包了场，只有他们两人在的影厅，电影是部正巧程廿没有看过的经典爱情文艺片，看样子是屈秦风迎合他文化人的喜好来挑选的。昏暗的氛围下，除了影片的配音和音乐，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屈秦风就坐在他身边，程廿一开始还有点两人独处的尴尬，渐渐被电影情节吸引。
电影放完了，字幕滚动着。他们都被感人的情节触动，谁都没有说话。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们都知道，电影完毕后，程廿就该回去了。
程廿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看身边的alpha，和他以往寥寥几个追求者相比，屈秦风不算年轻，却有着深不可测的阅历，说话做事带着成熟的魅力，偶尔展现出忧郁的气场，岁月都折服在他眼角两道细微的皱纹里。
“电影很好看。”程廿轻声道。
“的确不错。”屈秦风扭头，目光有些哀伤的看着他：“可惜结局不尽如人意，你觉得女主人公应该给男主人公一个机会吗？”
“作为观众，我当然这么希望，可是到底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只有女主人公自己才知道。”
屈秦风发出一声喟叹：“这个答案真是模棱两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程廿困惑地抬起了头：“什么怎么办？”
“你不觉得电影里的男女主很像我们俩吗？”
程廿深吸一口气，羞臊得不敢看他。
原来屈秦风是借电影来问他的意思，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其实包含着深意。他即将离开风城，屈秦风终于不再沉默下去，主动提出来探探他的意思。
程廿住在人家家里，人一个大老总抽出时间带他旅游，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两天的陪伴算什么呢？怎么看都像是约会吧，但程廿却不敢想，在他心目中还将他当做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这几天，你虽然表面看着很一切正常，但我却看出你眼神中的忧郁，这股忧郁想必早几个月前就存在了，”屈秦风的语调很温柔，“我愿意做你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你能把你藏着的心绪都倾吐给我吗？”
程廿张了张口，惴惴不安地说：“屈总，我……我……”
“还记得上次我离开你家，希望你考虑的那个提议吗？”
“记得。”程廿鼓起勇气，“但是怎么看，我的信息素都无法与您相匹配，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会选我？”
屈秦风转过身来，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动作轻缓并不狎昵：“第一次我约你在格林大厦见面，是因为信息素拟合公式的驱使，但我后来的坚持，单纯是因为那人是你。”
程廿的鼻尖微微发热：“我有什么好的？”
“在我眼里，程老师值得一切美好的词来形容。”屈秦风笑了一下，“用文人的话来说，就是颜如宋玉，貌比潘安。”
程廿轻笑道：“说得也太夸张了，我在omega里不算好看的，我有自知之明。”
“那就才高八斗，惊艳绝伦。”
“您别笑话我了，真的。”程廿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
“在一个人身上留恋久了，会渐渐失去对自己的清晰认识。”屈秦风试着靠近他一些，他们的鼻尖都能嗅到对方的气息，alpha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廓，酥麻的嗓音响起，“程老师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吸引人。”
“屈总！”程廿哗啦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我……我该走了。”
屈秦风观察他红透了的脸和脖颈，以及窘迫的，或许还隐忍着痛苦的神情，缓慢地收回了抓空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我逾越了。”
程廿紧绷身体，咬牙道：“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并不是屈秦风的错，而是自己的不拒绝给了对方勇气，屈秦风有分寸地，一点点靠近，从对他的电话问候，在他失魂落魄的那段时间照顾他的生活，在万家团圆的春节陪伴他，在孤独时告诉他世上还有一个珍视你的人……
程廿现在脑子很混乱，非常乱。他知道吊着对方，还是一个这么优秀的alpha真的很可恶，但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屈秦风。赵煊已然成为他的过去，他该放下那一段，重新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但即使他如此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还是无法将那个人清出自己的脑海，就好像他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人走了，烙印还在，任何一个人的进入，都会有阻碍，都不能完美嵌合那个空缺。
屈秦风的眼中蒙上一层说不清的情绪，有失望，有遗憾，唯独没有责怪。
昏暗的影厅里，长久的沉默后，屈秦风淡淡地说：“还有件事，赵煊下周日结婚，我收到了邀请函。”
程廿的心脏骤然感受到抽疼。
原来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放下，会介意，会伤怀，胸口像淤堵着化不开的悲伤。他冲屈秦风苦涩地笑了笑。
“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什么？”程廿微微瞪大了眼睛。
“婚宴受邀宾客可以携带一位家属。”屈秦风耸了耸肩，“作为秦宏在南边发展最大的竞争对手，只要你愿意，我不介意在赵氏的婚礼上给他们添些堵。”
程廿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真的很久，可能有半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屈秦风没有催促，他在等他回应，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想看看程廿有没有勇气和过去彻底告别。
“我去。”最后，程廿一字一顿，极度认真地说：“另外，请您在他的婚礼上，向我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