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辛乔在那一刻,忽然就抬头望了眼碧蓝蓝的天。


    怎么会这样呢?说得文艺些,她那时内心几乎涌出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她望着行走的云,想起她完成排爆任务的那天,倚住墙根坐着,也是这样望着天、望着云,想到周琨钰说放过她,内心浮现的几乎是一股庆幸感。


    可现在,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辛木为什么想要去找周琨钰。


    对她来说,妈妈走的时候她十五岁,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十八岁,从那以后,她就永远错失温暖的怀抱了。


    可对辛木来说,对父母尚没什么很深记忆,对她来说不是“失去”,是“从未拥有”。


    “失去”和“从未拥有”,哪个更难过?


    辛乔说不清。辛木也说不清。


    而辛乔被生活磨得那般倔强冷硬,给不了辛木一个柔和的拥抱,她们的肢体接触,甚至从来都很别扭。这样算起来,在慈睦出院时周琨钰抱辛木那一下,或许是辛木人生中获得的、一个真正意义上来自女性的温柔拥抱。


    辛木太需要、也太渴望了。


    尤其是,在这样提醒她的人生“从未拥有”的日子。


    辛乔很后悔,后悔她方才追上来,为什么直接粗暴的一把攥住辛木胳膊,甚至有些用力。这会儿l她放开来,望着辛木那聚酯纤维的大衣上被她捏出了难看的褶,而辛木的哭是一点不出声音的哭,眼泪顺着她紧抿的唇角滑落进去。


    她就那么抿着,不出声,也不再说一句话。


    辛乔有一些无措,可她连说一句“别哭了”的声音都显得那样生硬。


    她也想上前拥抱辛木,她怎么会不想呢?可就像她吊起嘴角想拎出个开朗笑意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生锈的机器人,连五官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她这会儿l四肢也锈蚀着,根本给不了辛木渴望的、真正温柔的拥抱。


    她望着辛木说:“周琨钰……”


    许久没说过这个名字了,她卡了壳,用力吞咽了下颈根,才能接着往下说:“她在上班。我想,你可能也不会真正再想去医院那种地方。”


    辛木稍稍冷静下来了。满脸的泪痕,没擦,但转过身,往旧筒子楼所在的窄街里走去。


    辛乔望着那小小的背影。


    “等一下。”


    辛木回头,望着她。直到这时,才终于抬手擦了下自己的眼泪,袖口被虫蛀出的那个难看的洞,明晃晃的。


    辛乔把手机掏出来:“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


    辛木不说话,表情也没变化,眼眶里残存的泪风一吹,又那样落了下来。


    辛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抬头,望着碧蓝的天、行走的云。周琨钰的手机号她其实早删掉了,直到这时才发现,她怎么会忘掉那十一位数呢。


    就像肺记得烟的味道。她大概也会永远记得那十一位数,像是身体的某种本能。


    如若周琨钰的排班表没改换,那么周琨钰今天上午不坐门诊。辛乔直接把电话拨了出去。


    她不知道周琨钰还会不会接她的电话。那会儿l她背着沉甸甸的包,包里甚至还装着一块砖,她勾一勾背带,反复磨着她的肩胛骨。


    然后手机里传来一声清润的、久违的:“喂。”


    辛乔说不出话。


    过了多久了呢。多久没听到这把嗓音了呢。


    她心里想,会不会周琨钰也把她的号码删掉了,根本不知道是她,所以才接起了这个电话。可也许她久久不说话,电话那端又低低地唤:“喂?辛乔?”


    辛乔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我。”


    电话那端的周琨钰:“嗯。”


    “是这样。”辛乔望一眼跟她隔着段距离站着的辛木,指尖在包带上反复摩着:“今天去给我爸扫墓,木木的情绪有点崩溃。她……”


    其实接下来的话,辛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无论她们俩此前的关系如何,周琨钰利用过她,她也利用过周琨钰,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说“永远不见”的那一天起,就划下句点了。辛乔愿赌服输,那周琨钰又还有什么义务,来安抚辛木的情绪呢?


    但辛乔望着辛木小小的身影,还是把那个句子说完整:“她想来找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更多的去解释辛木的所思所想。她也不知道周琨钰是不是能听得懂。


    她这么寡言,周琨钰一定觉得更莫名其妙了。


    可周琨钰只说了一个字:“来。”


    说实话,这是辛乔跟周琨钰分开后,第一次出现这种五脏六腑都吊着痛的感觉。她屏住胸腔里的那口气:“其实木木也不是真的想到医院,也不想打扰你工作。如果你下班以后方便……”


    “方便。”周琨钰轻轻地说:“你知道在哪里找我。”


    尔后电话便断了。


    辛乔把手机收起来,走到辛木身边:“走吧,回家换衣服,然后我送你去学校。”


    “待会儿l放学的时候,我来接你。”


    辛木仰起面孔来望着她,她看着那些交错的泪痕,想动手擦拭,又不知该如何去做。于是她转开眼神:“我来接你,带你去找周琨钰。”


    辛木反而愣了一下。


    辛乔下班后,去辛木学校门前等了会儿l。


    辛木今天有竞赛班的培训,所以放学得比较晚。辛乔在校门口直挺挺地站着,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自行车交错而过,附近有卖烤红薯的小摊,有个妈妈在不停对她儿l子训话,戴黑框眼镜的男孩一张圆脸,满面赤红。


    辛木背着书包从校门里走出来,走到她身边,低低唤了声:“姐。”


    “嗯。”辛乔点点头:“吃烤红薯么?”


    辛木张张嘴,舌尖抵了抵下齿根:“不吃。”


    “那走吧。”辛乔带着辛木,奢侈地打了辆车。


    辛木看上去像是想建议坐地铁或公交,但把话吞了回去,没说什么。


    姐妹俩坐在出租车后排。她们打车时总是这样,像把守着各自那一侧的车窗,座椅间留出道宽宽的缝隙。冬日里天黑得早,墨色沉沉地降下来,像在渲染什么坏心情,又像在掩盖什么坏心情。


    辛乔悄悄瞥一眼辛木。


    上了大半天课,辛木看上去已平静很多了。就是坐着,望着车窗外的夜景,指尖反复抠着校服的裤缝。


    车开到周琨钰公寓的小区门口,辛乔带着辛木下车,给周琨钰打了个电话:“我们到了。你……方便下来么?”


    周琨钰简单地说了个字:“好。”电话便断了。


    辛乔收起手机,她能看出,辛木其实有一些些紧张,大抵也在担心,其实她与周琨钰一点不算相熟,真的这样找来,会不会很莫名其妙。


    夜风拂着辛木的发,辛木没理,就那样挂在侧颊边。辛乔站在她身边,想伸手替她理顺,又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她盯着辛木的发丝反复纠结其间,耳畔响起轻轻的脚步。


    辛乔的视线继续往下垂,落在辛木的肩。心里想着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永远不会再见你。”


    老天惯会捉弄人。这脸打的,够响的。


    她甚至在心里别扭的想:如果她全程不抬眸去瞧周琨钰那张脸的话,这算她们再见面么?


    她别扭,辛木也别扭。是周琨钰先开的口:“木木。”


    辛木张了张嘴,大约没调试好自己的称呼,一时没出声。


    周琨钰很柔的笑了笑:“你想叫我什么?”


    “周琨钰……”辛木小小打了个磕巴:“姐姐。”


    “可以。”周琨钰点点头:“你不是病人了,所以不要把我当医生了。”


    辛木“嗯”了声,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是周琨钰走过来,很轻地拉住辛木的胳膊。


    辛木还是直挺挺站着,辛乔也不知她是得自己真传了还是怎么着。下一瞬,周琨钰把辛木拥入了自己怀里。


    辛木垂着头站了两秒,才抬手,回抱住周琨钰,很紧很紧,把脸深深埋进了周琨钰怀里。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辛木始终半垂着眼睫,不去看周琨钰。这会儿l见两人拥抱,辛乔一个人往侧边走,远远地走到一棵树下,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雾袅袅的,自指间升腾。她直到这时,才回眸,悄悄望了两人拥抱的侧影一眼。


    今夜的风犹然很大,周琨钰的长发在脑后低低束着,额发却被拂得纷乱,几乎挡去了她的半张脸,辛乔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唇轻轻翕动,附在辛木耳边说着什么。


    辛乔收回视线,抽了口烟,像方才的辛木一样,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指间一烫,她才惊觉烟快烧完了。而耳畔有轻轻的脚步,竟在向着她这边走来。


    辛乔不转眸的时候,其实是背对周琨钰和辛木的,


    这会儿l肩都拎紧了些,又想到周琨钰观察力卓绝,复又放松,赶紧先灭了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不想给辛木闻到。


    当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周琨钰的声线低低在她身后响起:“嗨。”


    她不得不转身了。


    不得不在重逢以后,第一次抬眸去看周琨钰的那张脸了。


    很平静的应了句:“嗨。”


    心里先就骂了句脏话:妈的。


    为什么还要让她看到这张脸这双眼啊?


    周琨钰,多久不见了呢?


    在她一次次拎着菜和水果走进窄窄的旧街,带鸽哨的鸽群从头顶掠过的时候。


    在她乘着公交路过那些高端会所门口,拉着吊环只把视线放在车内广告的时候。


    在她进行完那次很危险的排爆,倚坐在墙根抬头望着蓝天白云的时候。


    多少个日子过去了呢。


    明明她都快忘了啊。


    为什么可恶的生活又要来提醒她,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忘,玻璃上的雾气就只是雾气而已,轻轻一擦就掉,脑海内的那张脸那双眼瞬时清晰起来,与眼前人合而为一。


    从此莺飞草长,换了人间。


    但她只是不露声色,表情淡淡的望着周琨钰,好似她忘得够彻底。周琨钰揽着辛木的肩,神色也平静,嗓音里一丝丝矜贵,同她商量:“我想请木木这周日到我家来,你看,可以么?”


    辛乔垂眸瞥一眼辛木。


    辛木头微垂着,大抵觉得这样的打扰不太方便。她过分懂事,从不会开口说自己想要的,就像从前的那个麦当劳联名动画玩具一样。


    她自己拒绝不了,或许在等着辛乔帮她拒绝。


    可眼前辛木微垂着头的身影,跟那晚在路灯下低着头、脚尖轻踢着小石子的辛木合而为一。促使着辛乔说出那两个字:“可以。”


    周琨钰点点头。


    辛木埋着头吸吸鼻子:“琨钰姐姐,今天太晚了,不打扰你了。”


    又小小声说:“谢谢。”


    语调像夏末的萤火虫,就那么一闪,消弭在冬日的空气中。周琨钰没说什么,好似装作没听到,但搭在辛木肩头的手指略略收拢了下,好似又在告诉辛木说她听到了。


    假装没听到是怕辛木不好意思,又暗示自己听到了是怕辛木的感谢落空。百转千回间的那一点点微妙,便叫作“温柔”。


    怎么可以有人又残忍,又温柔。辛乔很确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周琨钰笑笑同辛木说了“再见”,便转身。


    直到此时,辛乔终于多看了眼周琨钰的侧影。


    难得看她穿毛衫,羊绒仍是轻薄,但罩在白衬衫外,好似藏拢了月光,又被路灯光晕打出层毛茸茸的轮廓,显得她整个人温馨了不少。


    和记忆里冷情冷性的轻佻模样,有那么点出入。


    辛乔埋头走着,辛木跟在她身边:“老姐。”


    “嗯?”辛乔回神。


    “咱们坐公交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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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习惯哪里有那么容易更改呢。她们现在偶尔会出去吃饭了,也给家里换了台新微波炉,但节俭和存钱已成了骨血里的习性,打车总觉得奢侈,不如坐在公交地铁上坦然。


    辛乔是喜欢夜班公交的。


    不那么恰当地比喻一下,她觉得夜班公交有些像她的排爆头盔。坐在里面看世界,会觉得世界很近又很远,而你与世界的牵连,很紧又很弱。


    一路的路灯都似方才打在周琨钰毛衫上的那盏,把整个世界渲染得毛茸茸。


    那好不容易摁平整的心脏,边沿也跟着变得毛茸茸。


    辛乔有点烦这种感觉,抿唇望着窗外,双手交叠搁在腿上,一下下摩着自己的指甲盖。


    辛木瞧了她一眼。


    直到下车,时间还不算晚,旧街口烤红薯的那辆三轮尚未收摊,摊主半倚在车上听京戏,双手拢在袖子里。


    辛木问:“吃烤红薯么?”又说:“我请你。”


    辛乔点点头:“好。”


    “叔。”辛木走过去:“给我挑个甜点的。”


    拿个白色薄薄的塑料袋装了,袋子上很快呵满白气。越往窄街深处走,身后的路灯离得越来越远,光线便越微弱。


    辛木把红薯对半掰开来,问辛乔:“你要哪半?”


    辛乔瞥一眼,顺手指了指。


    辛木递给她。辛乔提醒:“小心烫。”


    “知道。”


    埋头默默走,默默吃。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可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


    “对不起我今天闹脾气了。”


    “谢谢你纵容我。”


    辛乔明白,这样的话辛木说不出口,所以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烤红薯。


    嗯,挺甜的。


    “那个……”辛木斟酌着开口。


    “什么?”


    “你不是刚好这周日轮休么?”


    “嗯,我会送你过去的。”


    “不是。”辛木小小声说:“你,一起去啊。”


    辛乔握着红薯的手指紧了下,语气却很淡:“我就不去了。”


    “你得去啊。”辛木急了:“不然我,我不好意思。”


    辛乔静默了两秒。


    开口:“是你跟她说我要去,还是她让你叫我去?”


    辛木愣了愣,好似没想到这会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回想了下:“她问我要不要周日去她家吃午饭,又说她手艺不怎么样,我说我姐手艺特好,但能不能来这事,我得问问我姐,她就带着我过来问你了。”


    辛乔缓缓把胸腔里的那口气放出来。


    辛木又放小了声音:“姐,你得去啊。虽然我跟她不熟,你也跟她不熟,但我们俩一起去总归好点。不然我,我也不去了。”


    “嗯。”


    “我真不去了啊?”辛木又急了。


    辛乔望着窄街


    深处,两个巨大刺目的垃圾桶在眸底凝成两个小小的绿点。


    她张了张嘴,又阖上,再次张开:“我去。”


    一周过得很快。周日这天,辛乔一早起来,把家里仔仔细细拖了一遍,临近中午,带着辛木出门,坐公交去周琨钰的公寓。


    下车了还要走一段,走到小区门口时,恰望见一辆白色保时捷开来。


    辛乔脚步慢下来,辛木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她一眼,却见那辆保时捷放慢了车速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周琨钰柔润的那张脸。


    午阳和煦。冬风温柔。


    完全不搭调的词组,这一刻拼凑成和谐语句。


    周琨钰望着辛乔。


    她喜欢穿短款飞行员式的棉服,牛仔裤脚塞进短靴,显得身形利落精神。马尾束在脑后,不化妆,车内的暖气熏得人目眩,那张白皙清冽的脸令人为之一振。


    那时周琨钰在心里问自己:你在看什么?


    你还该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辛乔么?


    辛乔轻轻咳了声,淡声问:“买菜了么?”


    周琨钰的眼神恢复矜雅:“没有,刚从医院回来。”


    “那我去买。”


    “一起去吧。超市在……”


    “刚才看到了。”辛乔的语气犹然很淡。


    周琨钰顿了顿,视线落到辛木身上,扬唇:“那,你跟我一起先上去?”


    辛木犹豫了下,抬眸看辛乔。


    “看我做什么。”辛乔说:“想去就去。”


    “那我先去了。”辛木小声说:“你买完赶紧上来。”


    辛乔睫羽垂着,笑了笑。


    周琨钰忽而想,辛乔再也不会对她那样笑了吧。


    那样的笑容,她也曾在辛乔脸上见过一次的。在她们把话说开断了联系的那天,在辛乔想要对她告白以前,辛乔一度对她那样笑过的。


    好似不问结果、不求将来的,那样对她笑过的。


    说句很难相信的话,那是周琨钰第一次看人那样对她笑。


    在她过往生活里,一切行为都是以“目的”为导向的,包括笑。她们的笑都是有意义的:展示亲切,拉近间隙,甚至一个笑也可以用来书写距离……


    可辛乔的那个笑,不为着什么意义,也没有任何目的。


    就是望向她,本能的就笑了。


    纯粹得过分。


    这时,辛木绕到副驾这边来,周琨钰解开安全带,侧身过去替她推开车门,感觉自己那侧车窗边的光线被挡去一半。


    转眸,见是辛乔走近了一步。


    一张脸还是很淡,低声问她:“有没有忌口?”


    周琨钰顿了一秒,闻见她身上淡淡柠檬香。


    辛木坐在副驾替自己系好安全带,看看周琨钰,又看看辛乔。


    尔后听周琨钰说:“不吃羊肉,不吃香菜。”


    “知道了。”辛乔简单说了这么三个


    字,退开去,目送她们的车往地库方向开,自己转身往前走去。


    辛木一手握拳,用指节在另只掌纹里划了个半圆。


    这……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其实辛乔走进超市时,想骂人。


    这高端小区门口的超市怎么这么贵啊?有机的了不起啊?吃了能升仙还是怎么着?


    但她还是买了,番茄,冬笋,牛肉,瘦肉糜。


    把一颗番茄捡进购物车时,她盯着青油油的番茄蒂,忽然想:真奇怪,她跟周琨钰算陌生还是熟悉?


    她们了解彼此皮肤最细致的纹理,却除了刚认识时她去周家做过一次客、还有深夜同吃过一碗面,甚至都不算好好一起吃过一顿饭。


    连彼此的忌口都不知道。


    所以,还是陌生吧。辛乔没什么表情的把番茄放好,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门岗已接到周琨钰通知,很顺利的放行。


    站进那电梯,辛乔望着自己映在金属门上的模糊倒影,发觉肩都习惯性绷紧。


    烦死了,明明心下都已确认陌生,却要面对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


    屏住一口气,才去摁门铃。


    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周琨钰把这电子锁的密码,换过了吗?


    她耳朵灵,听到门前有拖鞋轻擦的脚步声,肩又下意识的拎了拎。


    来应门的是周琨钰。


    今日天色阴霾,屋里大白天也开着灯,周琨钰一开门,暖黄的灯光像藏满一整个山洞的宝藏金币,随着她柔和的轮廓倾泻出来,砸得人劈头盖脸,才发现那“金币”是暖的、软的。


    周琨钰的轮廓随之越发柔和,轻声说:“来了。”


    “嗯。”


    辛乔心里又烦起来。


    换拖鞋的时候想明白,自己到底在烦什么。因为这对话太过温馨日常,倒像她们真是很熟稔的朋友甚至家人似的。


    可分明不是那么回事,她一进这公寓,透过玄关往里瞟,处处都记录着她和周琨钰曾留下的荒唐痕迹。


    还是周琨钰唤她:“进来啊。”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菜。


    她跟进去,见周琨钰把菜拎进厨房,而客厅沙发上,辛木坐着,抱着周琨钰拿给她的平板正看视频。


    抬眸看向她:“老姐。”


    辛乔又不忍心了。


    冲她扬扬下巴:“你先看会儿l,我去做菜。”


    辛木点点头,目送她的背影往厨房方向走。其实辛木挺紧张的,对周琨钰呢,是本能想靠近,其实又没那么熟,加上周琨钰这公寓太精致,和她从小的生长环境挺不同。


    她把视频摁下暂停,缓缓把一口气从胸腔里放出来,指尖摁在沙发接缝处轻轻的摩,想让自己精神放松点儿l。


    诶……?


    怎么感觉好像有东西?


    辛木摸出来看了眼,愣了。


    沙发缝里掉根皮筋不稀奇。可这皮筋,怎么好像,是她姐用的那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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