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帝当然不会给他解惑。
姬承昭近来和许甜甜的关系十分甜蜜，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对各自的了解越来越多。
姬承昭坐到许甜甜旁边,他发现，许甜甜的反应不太对。
许甜甜确实在看他,但是眼睛不像是以前,一看到他就亮起来,闪闪发光,像是满天璀璨的星星。
她像是在打量他，表情有些苦恼。
...苦恼？
姬承昭皱眉,两人走在建武帝和宸贵妃身后,他压低声音关心：“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许甜甜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他。
许甜甜想想道：“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如果表哥知道,皇姑父在考虑另一个人作为太子,他肯定很伤心。
为了大昭，这件事可以理解,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才能让大昭越来越好；但作为孩子，这不就相当于父亲认为你没有另一个孩子好吗？表哥肯定会伤心的。
而且皇姑父只是在考虑，事情还没确定，她着急忙慌的告诉表哥，有可能影响皇姑父的考察，或者让表哥白白伤心一场。
她还是很喜欢表哥的。
许甜甜决定自己先看看。
姬承昭眉目稍微沉敛,思索父皇会跟表妹说什么事，能让表妹这么苦恼。
这次宫宴只有后宫的宫妃和皇子公主们。
宫宴没有在太和殿举办，而是换了更小的一个宫殿。
建武帝的皇子公主并不多，子嗣数目在历代皇帝之中属于一般，能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后妃，也只有几个有子嗣的宫妃。
都是自家人，皇子们到来的顺序没有特殊安排，只要在建武帝来到之前到达便行。
这次四皇子来的很迟。
大皇子到达自己位置很久，姬明才姗姗来迟。
姬明头戴金镶玉头冠，明耀华贵，身上皇子蟒袍整整齐齐，表情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意气风发。
他坐到自己位置上，笑着和大皇子道：“大哥，您今日怎来的那么早？”
大皇子看了一眼他那极力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矜持期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点想跟他聊天的意思都没有：“嗯。”
不用脑子思考，就知道姬明今天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大皇子觉得白瞎了父皇给姬明起的明字，智慧通透曰明，光明坦荡曰明，姬明任何一点都没有做到。
怎么着？
还期待他这个大哥去奉承他两句啊。
大皇子妃有一儿一女，现在在淑妃宫里，等会会跟淑妃一同过来。
二皇子妃如今正有五个月身孕，两夫妻现在也在二皇子母妃容妃宫里。
姬明看出大皇子的敷衍，笑意有些僵硬。
姬晖，可恶！
没过多久，有资格出席的后妃一一前来。
淑妃坐到自己位置上，让大皇子妃去大皇子身边，孙子孙女先留在自己身边。
她在宫中，每个月只能见孙子孙女两回，淑妃才不乐意让大皇子妃把孩子带走。
童淑媛和容妃在宫殿之外狭路相逢。
童淑媛一时没给容妃让位。
容妃温声问道：“妹妹可要先行？”
童淑媛回神，让出路行礼道：“见过容妃娘娘，娘娘先请。”
容妃温和点点头，带着二皇子妃一起走进宫殿。
童淑媛唇角抿了抿。
二皇子妃示意母妃往后看，她觉得童淑媛好像不太对劲。
容妃拍了拍二皇子妃的手，让她不用担心，她心中有数。
容妃了解童淑媛的性格。
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时，他们两个是最早进入皇子府的侍妾，两人都是宫女出身，是宫中选出的给皇子开蒙的宫女。
两人容色只能算清秀，但童淑媛是陛下的第一个女人，她甚至生下了陛下真正意义上的大皇子。
这让童淑媛有了野望。
后来两人都选错了路，童淑媛想要当时的大皇子继承王府，四处联络人。王妃不乐意，她那时已经身怀二皇子，王妃便和她达成协议...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童淑媛在王府中比她风光的多。
后来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陛下看在她足够识趣的份上，给了她容妃的位置，童氏却只是一个淑媛。
容妃知道，童淑媛一直不服。
四皇子的性格，骨子里和曾经的童淑媛一模一样。
许甜甜这次和宸贵妃一起出席。
许甜甜的出现真说起来不符合规矩，她是姬承昭的未婚妻，但没有明旨，且还未成亲，不算是正式的皇家人。
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当初赐婚后，都未参加年底的宫宴。
但规矩是皇帝说了算。建武帝和宸贵妃让她出席，那她便可以出席。
姬承昭和皇子们坐在一起，宸贵妃带着许甜甜坐在一起。
“大哥，二哥，四弟。”
“三弟。”
“三哥。”
四皇子看着姬承昭，头上的宝石光芒闪耀，他似乎在期待他有不同的反应。
姬承昭压根没注意他的表情，颔首打完招呼，便把目光投向台上。
许甜甜坐在宸贵妃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宫中四妃。
宸贵妃柔声给她介绍：
宫中四妃分别是淑妃，德妃，容妃，贤妃。
淑妃生育了大皇子。
德妃生育了大公主。
容妃是宫女出身，育有二皇子。
贤妃生出了二公主三公主双胎姐妹。
剩下的便是童淑媛。
童淑媛资历很老，曾生育过真正的大皇子，童年夭折，四皇子是她的孩子。
宸贵妃每介绍到一位妃子，那位妃子便会和许甜甜说话：
“这便是许家姑娘吧？娘娘的侄女果然和娘娘一样，月眉星眼。”
“听闻许姑娘在与辽国的比赛中赢了辽国，许姑娘令人佩服。”
“......”
几位妃子娘娘顺手从手腕上退下镯子，或者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让宫女送去给许甜甜。
“第一次见面，这是送给许姑娘的见面礼。”
许甜甜看了眼宸贵妃，宸贵妃点点头示意她收下。
许甜甜起身行礼，朝几位后宫母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过他们的见面礼。
说到童淑媛时，许甜甜多看了两眼，这便是四皇子的母亲吗？
许甜甜觉得童淑媛可能有些问题，但凡有子女的后妃，位分好像都是妃位，只有童淑媛例外。
这天的宫宴氛围比较轻松。
宸贵妃给许甜甜简单介绍过几位宫妃之后，宫宴便正式开始。
大年三十。
丝竹声声。
大皇子妃的两个孩子坐在淑妃旁边，小女孩还小，有些坐不住，坐一会儿便扭着头想去玩。
淑妃把小孙女抱在怀中：“乖，跟祖母坐一会，祖母喂珠珠吃好吃的好不好？”
德妃也把大公主的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容妃看了眼淑妃德妃的状态，眼里闪过一丝期待，二皇子妃再过几个月也该生了，下一年的宫宴，她也有孙子孙女抱。
几个妃子如今已经不指望什么，安安分分待在宫里，只想过含饴弄孙的生活，希望等三皇子上位后，能出宫跟着自己儿子住。
妃子们沉迷养孩子，偶尔会交谈两句，夸夸自己的孙子和外孙。
建武帝和宸贵妃相互交谈。
许甜甜不想打扰他们，一边用膳一边悄悄观察四皇子。
宸贵妃桌子上的餐点都是热乎的，许甜甜用的很欢快。
表哥和四皇子都是一个人坐在桌子上，表哥和两位皇兄偶尔会淡淡说两句话，四皇子却比较独，似乎没有跟三位兄长搭话的意思。
长相上四皇子只能算清秀，但气质温文尔雅，猛的看上去也称得上翩翩君子。
只是他今日带着一个特别璀璨的头冠，和他的气质有些违和。
许甜甜忍不住看了一眼姬承昭，只从外表上来看，四皇子和表哥差的有些远。
似乎看不出四皇子的优秀之处啊。
许甜甜继续悄悄观察。
“......”
许甜甜觉得自己很“悄悄”。
她的动作非常小，观察四皇子时没有一直盯着看，只是时不时看过去一眼。
按理说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但姬承昭注意到了。
四个皇子，两个人在和自己妻子说话，一个他懒得搭理，姬承昭全程盯着不远处的许甜甜。
六礼走完怎样也需要半年，不知在下一年宫宴之前，他们是否能够成亲，如果能够成亲，下一年宫宴她便能直接坐在他旁边了。
说起来六礼需要大雁。
如今冰天雪地，根本没有大雁，若想要等到大雁，六礼恐怕需要往后拖。
姬承昭一边思索，一边看着许甜甜。
于是他看到了许甜甜的目光...不是给他的。
她在看四皇子？
为什么？
姬承昭以为她是好奇，看过一眼便算了，没想到接下来，许甜甜隔一会便要看一眼，隔一会便要再看一眼。
第一次姬承昭不以为意。
第二次他唇角的弧度凝滞。
第三次他眉毛轻轻皱起。
第...
姬承昭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数了数，半个时辰之内，表妹总共往台下看了36次。
6次看他。
30次看姬明。
30次！
看他的次数只有看姬明次数的一个零头。
姬承昭眼神黑沉，下颌线紧绷，一个心比天高看不清形式的蠢货，有哪里值得她上心？
为什么要看他这么多次？
建武帝今日很注意观察姬承昭，很快就注意到了姬承昭心情的变化，他看了一眼许甜甜，无声笑起来。
建武帝看的出来，许甜甜对姬承昭是有感情的，他之前说起考虑四皇子，许甜甜眼里最先闪过的是抗拒，只是她更崇拜皇帝，所以...
她现在看四皇子的眼神，大多是打量和探究，探究四皇子到底哪里，比姬承昭更英明神武。
但他这个儿子会注意到吗？
不会。
不论许甜甜到底是什么态度，她的注意力被分走是事实，她更关注四皇子也是事实。
姬承昭忍不了。
建武帝眼神漫过笑意，顺手添了把柴，在四皇子起来敬酒时，夸了一句四皇子。
四皇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喜。
他父皇这个态度——
童淑媛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他也听说了宫中最近流传的流言，建武帝没有澄清，现在对阿明还是这种态度，会不会...
姬承昭眼睁睁看着，建武帝夸过四皇子以后，许甜甜关注四皇子的次数更多，眼神也变得更加专注。
姬承昭缓缓深呼吸，手中差点把杯子捏碎。
建武帝和宸贵妃眼神中盈满了笑意。
当然了，看儿子的笑话是一方面，也不能全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等用完宫宴，时间差不多，一群人移步殿外。
建武帝一只手牵着宸贵妃，另一只手手扶栏杆。
高台之下。
无数孔明灯从皇城各处升起。
孔明灯发出温暖的光，像是一个一个的星星，承载着人们的愿望，缓慢升空。
黑色的夜幕被孔明灯点亮一半。
皇城的孔明灯升空之后，长安城各处也有孔明灯渐渐升起。
万家灯火，在天空汇聚。
建武帝牵着宸贵妃的手：“又是一年。”
宸贵妃笑着道：“嗯，又是一年。”
姬承昭趁机等着许甜甜，和她并肩。
许甜甜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心生感动，只有百姓安居乐业，才能看到这种景象。
感觉到表哥走到自己身边，许甜甜扭头，主动去牵他的手：“表哥”
姬承昭心中的火气不自觉降了一半：“嗯。”
自打知道建武帝在考虑四皇子，许甜甜看姬承昭时，总觉得表哥多出一股惹人怜爱的气息。
两人宽大的衣袖之下，许甜甜悄悄用手指勾住他的指尖，摇晃了两下：“明年我们还一起看孔明灯，好不好？”
星星点点的光映射在许甜甜的目光之中，惹人沉醉。
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指，又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他的心口，痒的要命。
姬承昭喉结滚了滚，几乎忘了自己是在生气：“好。”
两人并肩看完孔明灯，守岁完毕，宫宴散去。
姬承昭负责送许甜甜回许国公府，留在宫中对许甜甜的名声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姬承昭不愿意她承担这些。
两人去向建武帝和宸贵妃说明情况，建武帝和宸贵妃早已料到，只是点点头。
今夜是新年，并不宵禁。
长安城现在应该还很热闹。
两人走出殿外，正好碰到四皇子和童淑媛。
童淑媛：“三殿下。”
四皇子：“三哥。”
姬承昭点点头，想到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许甜甜。
在宫宴之上，许甜甜一直在打量姬明，现在——
姬承昭没猜错。
许甜甜果然又悄悄看了过去。
姬承昭牵着许甜甜的手一紧，重新在意起来。
她到底在看什么？！
姬明对上姬承昭的视线，只觉得以前这位漫不经心的三哥，似乎也无法再假装平静，他眼神乌沉沉的，无端起了波澜。
姬明后背有些凉，恐惧一闪而逝，反应过来后心生得意：...三哥也急了？
手上的力道惊醒了许甜甜。
她回神，看向姬承昭。
姬承昭带着她快步走出去。
宫道之上十分安静。
姬承昭缓缓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许甜甜关注姬明，肯定有别的意思，他不能自己乱猜测。
有事要直接问。
许甜甜悄然打量着他。
姬承昭平静的差不多，直接开口：“甜甜，你今天关注姬明做什么？”
许甜甜发现他不再生气，也在这时开口：“表哥，你能不能跟我谈谈四皇子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姬承昭：“......”
刚安慰自己的话似乎要失去效果，又是姬明的事！
姬承昭：“你想知道哪方面？”
许甜甜：“我可以知道所有方面吗？”
姬明算什么东西！
以前她明明只对他的事感兴趣！
姬承昭头一次发现自己心那么小，他受不了许甜甜关注别人，受不了她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
姬承昭做不到给许甜甜讲姬明的事，他努力保持平和：“为什么好奇他的事？”
他有哪里值得好奇！
许甜甜睫毛眨了眨。
她本来是不想告诉表哥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继续隐瞒，不然的话...
许甜甜说了实话：“表哥，你知道最近的流言吗？”
“我问了皇姑父，皇姑父说他确实在考虑。”
姬承昭：“所以？”
许甜甜：“所以我要看看四皇子到底有什么优点啊，看看他到底哪里比表哥优秀？”
许甜甜：“我觉得表哥已经足够英明神武了。”
只是因为这样？
姬承昭心想如果只是好奇一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忍，总归她是因为他，觉得四皇子没有他优秀才会这样。
他回头肃清一下流言便是了。
但姬承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道：“其实不用在乎他，我不在意。”
许甜甜：“这怎么能不在意，他可能是未来太子！”
姬承昭：“太子之位很重要吗？”
许甜甜不解的看着他，脱口而出：“当然重要！如果四皇子是太子，那说明四皇子表哥更加英明神武啊！”
姬承昭从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中，产生到一种让他震惊的猜测。
姬承昭的声音有些飘渺：“为什么不觉得是父皇选错？”
许甜甜眼神灵动，闪闪发光，理所当然道：“那是皇姑父欸，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皇姑父亲自挑选的太子怎么会有错？”
所以她相信父皇，甚于相信他。
她觉得父皇不会犯错，会挑出最合适的太子。
她觉得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是最优秀的人。
姬承昭自动转化。
姬承昭脑海中开始嗡鸣，他又问了一个自己已经有答案的问题：“...甜甜，如果姬明是太子，你会崇拜我，还是更崇拜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