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记得, 这位背叛秦凛的宁老弟子叫李行。对方忍受不了南越的苦累,在知晓秦凛准备北伐“清君侧”后便打算告密。
而此时的秦凛早已疯狂,其实一直派人监控着自己不信任的手下。在李行向北出逃后他便第一时间抓住对方, 凌迟处死。
这一世, 有楚承的参与,南越必然会繁盛起来, 也许那时李行便不会想着背叛了。
但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这种人, 反正楚承信不过。
再且,重生回来的楚含也是一个变量因素。
对方同样知道李行的存在, 若是早早买通了对方, 让其做内应监视秦凛, 伺机暗害秦凛, 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楚承便决定早做准备。
不管在虚假的“约定地点”有没有杀手埋伏, 他都会将人放在身边, 实时监视着李行。
翌日。
天光大亮。
某处官道上,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正悠哉悠哉地前行。
官道上马车不少,基本都是配备了护卫的商队。因而偶有流民经过,都会立刻远远地躲开。
车内。
楚承正靠在秦凛肩上补觉。
失策!
他也没想到,古代客栈的床板居然那么硬!枕头还是木头的!而因为是轻装从简出行, 两人自然没想过把枕头这种东西也带上。
——虽然大皇子府用的枕头是玉枕, 也很硬,但总比木枕好吧?
总而言之, 楚承昨晚根本没睡好, 还是枕着秦凛的手臂,半趴在对方身上才渐渐睡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腰酸脖子痛,直接起床气爆发,直到上马车前都冷着脸。
“为什么不能用柔软的竹藤做枕头?我真无法理解……”为了防止路途颠簸,惊醒自己,楚承索性坐在秦凛的身上。但他迟迟睡不着,只得靠在秦凛胸口碎碎念般地抱怨。
秦凛却觉得这样的楚承看起来格外鲜活可爱,眉眼下意识缓和着说:“竹藤太凉,不适合这样的天气枕着。”
“那绸缎也可以。”楚承说。
“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便去布庄。”秦凛闻言立即说。
“你会做枕头?”楚承挑眉。
秦凛摇头,回答:“可以请绣娘帮忙。”
“哦……”楚承微微上挑的眉垮下,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臣妾还以为王爷要为我缝制枕头。”
秦凛一僵,顿了顿才默默开口:“也可以。”
不知为何,他就看不得楚承露出这样的表情。
果然,下一瞬楚承眼睛一亮,抬起头,晶亮的瞳孔里只剩下他的投影:“真的?”
“嗯。”秦凛只觉耳垂又开始发烫,让他不自觉想低下头掩饰心中羞窘。只是这一低头,反叫楚承看得更清楚了。
楚承莞尔,在他唇上一触即离:“阿凛对我真好!”
秦凛顿时感觉脸颊也开始发烫了。
幸好,楚承很快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紧接着,队伍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城镇。
他们并未选择留宿驿站,而是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的条件跟上一家差不了多少,楚承一看到那木枕就皱眉。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所以不再抱怨,吃过简单的晚餐,洗漱过后便继续半趴在秦凛身上度过一夜。
第二天,他直接拽着秦凛去布行,身边跟着护卫齐大齐二。
两人皆做男子打扮,对外宣称是一对事业有成,回乡省亲的兄弟。
楚承额间的胎记已经被他调和的药汁掩盖住,穿上男装后根本看不出是哥儿。两人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甫一出现便引得布庄里的女子哥儿频频侧目。
秦凛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无所觉,对落在楚承身上的视线却忍不住淡淡蹙眉,表情不自觉冷淡下来。
这时,布庄的掌柜很有眼色地上前,笑口迎客道:“两位郎君,快快请进。不知是想买成衣还是布匹?是为自己买还是为家中女眷购买?”
楚承环视一圈,笑眯眯地问:“店家,有上等的丝绸么?”
大客户啊!
掌柜的眼前一亮,忙不迭回答:“有,有!”
说着,赶忙让身边的伙计拿出几匹丝绸。
楚承上前,挑出一匹正红色和一匹藏青色的丝绸,扭头对秦凛道:“哥,你觉得哪个好?”
这一声“哥”出口,秦凛只觉心尖尖都跟着颤了颤。
他强忍着羞耻,问:“为什么挑红色的?”
楚承弯唇,意味深长地开口:“哥跟嫂嫂刚成婚,自然需要红枕头,多喜庆?若是绣上鸳鸯便更好了。”
秦凛呼吸一滞,只觉脸皮发烫:“有道理。”
而周围女子哥儿的闻言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般俊朗的男子,居然这么早便成家了吗?好可惜!
“可惜哥哥不会绣鸳鸯。”楚承调笑。
秦凛抿唇:“我可以学。”
“真的?”楚承手捧着红绸,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嗯。”秦凛被看得心都软了。
只这一眼,便让他懂得了“心花怒放”的含义。
楚承粲然一笑:“哥哥对嫂嫂真好!”
秦凛面颊微微发烫,下意识侧过脸,看向另一匹藏青色丝绸,问:“这个要么?”
“可以备一套换洗,而且这个颜色很好看,很适合哥哥。”楚承笑眯眯地解释。
“嗯。”秦凛颔首,想也不想便对掌柜说:“都买下吧。”
“好嘞!”掌柜眉开眼笑,立即叫伙计小心翼翼地将两匹绸缎包好,然后殷勤地开口:“郎君想为娘子亲手缝制两套枕头是吧?您对娘子可太好了,这样吧,缝制枕头所需的针线,咱们店里就免费送给您了!”
秦凛一怔,面瘫的脸上难得泄露出一丝柔和:“多谢。”
“您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掌柜问。虽然这么说,但他的余光却是看向楚承。
直觉告诉他,楚承才是做主的。
果然,便听对方好奇地开口道:“我想看看这里的成衣。”
“哎哟!您还真找对店铺了!咱们家的成衣在镇上都是有口皆碑的!”掌柜脸上笑容更盛,“我这就拿给您看看!”
这可真是个大主顾啊!
楚承眉眼一弯,慢条斯理地说:“我要看的是女装。”
掌柜一愣,但立即从善如流:“好嘞!没问题!”
一旁的秦凛比他还愣,但聪明地没有开口询问。
很快,几条厚实而不失华美的袄裙被送过来。
只听这掌柜介绍道:“郎君请看,这袄裙上身由丝绸之称,填充御寒的鸭羽,下身裙裳是以最好的染料染成这般漂亮又正的红。您新婚妻子穿着一定很好看!”
眼前的袄裙款式确实不错。
秦凛忍不住偷偷瞟向楚承,想象对方穿上它的模样,差点儿心襟荡漾。
旁边的楚承察觉到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才对掌柜说:“嫂嫂想要的是日常一些的女装。”
“原来如此。”掌柜立即从善如流,开始推销另外几件日常系的服饰。
最后,楚承询问了尺寸,根据自己的身材比例挑了一条天青色淡雅的袄裙和一条仙气飘飘的白裙。
掌柜的见状夸赞道:“这位郎君眼光可真好!这是咱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两款裙子了!若是搭上雪狐或雪兔皮毛制成的大氅或帔帛,啧啧,那简直是天上仙子下凡了!”
秦凛闻言,不由心头一动:“店里有么?”
掌柜惋惜道:“先前店里倒是有条雪兔绒制成的帔帛,可惜已经被镇上贵女买走了。郎君若是想要,我这边可以帮您记着。如今这时节,山上野兽不少,我这边有合作的猎人运气好倒是能找到一两只雪兔,雪狐的话就麻烦多了。”
兔子倒好说,浑身雪白的狐狸,在这南方可太罕见了,因此雪狐皮的价值也极高,说是有价无市也不为过。
“这样……”秦凛若有所思。
“无需如此。那般漂亮的狐狸,做成衣服多可惜,当宠物养着还差不多。”楚承不在意地摆摆手,对动物毛皮的衣服不感兴趣。
秦凛闻言,不知为何忽然脑补出楚承长出雪白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在猎人的追捕下瑟瑟发抖,然后慌不择路扑进自己怀里的画面,差点被自己的脑补搞得心跳爆表,顿时共情地点头:“咳,宠物也挺好。”
楚承对他的所思所想毫不知情,只微笑着说:“好了,就这些了。哥哥付钱吧。”
“嗯。”秦凛颔首,屁颠屁颠地跑去付钱了。
这些布匹衣服用料很真,价格自然也很高,但对秦凛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他眼也不眨地付了钱,将东西交给身后的属下拎着,然后打道回府。
一进客栈的卧房,楚承便挥退那两个属下,然后取出那条白裙放到桌上,自己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
秦凛:!!!
“你……”
光天化日的,怎么突然脱起衣服?
他下意识想夺路而逃,转而又觉得这样子太糗。
他跟楚承都成婚了,又不是没坦诚相见过,此时再作出一副别扭的样子给谁看?岂不显得很虚伪?
于是,秦凛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却还是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去看对面的楚承。
“嗯?”楚承闻声抬头,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了?”
“你要沐浴么?”秦凛盯着地板慢吞吞问。
话音落下,耳边便响起对方暧昧的低笑声:“不是。弟弟是想换上女装,看尺寸合不合适。”
什么?女装?
秦凛心头猛跳,瞳孔剧缩。
楚承要穿女装?!
只听对方继续道:“臣妾突发奇想,假扮兄弟不是很保险,不如假扮兄妹。唉,只是妹妹从未穿过女装,哥哥快抬起头来,帮我看看这样穿对不对?”
第72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5
秦凛只觉浑身热气上涌, 几乎要将他烤熟了!
脑袋里好像乱成一团浆糊,连思维都迟钝,迷迷糊糊间只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
“哥哥?好哥哥?阿凛?”
秦凛本能地抬头, 视线瞬间被一片雪白占满。
楚承背对着他, 正一边照镜子,一边跟交领上的盘扣作斗争。鸦羽般纯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 柔和的侧脸在白裙衬托下更显皎洁。
秦凛只觉心脏猛地一跳, 然后肆意鼓噪起来。
“阿凛。”楚承转身, 朝他粲然一笑:“帮我系上盘扣吧。”
秦凛恍如被控制的人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为面前人系盘扣。
系到最上面的盘扣时, 他的食指指节不小心撞到楚承的下颏, 秦凛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抱歉……”
话音未落, 视线已经情不自禁落在对方柔软的唇上。
只见那双浅色的唇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吐气如兰:“阿凛在看什么?”
秦凛视线上移到楚承含笑的眉眼, 抿了抿唇, 没有作答。
谁知面前的青年更加肆无忌惮,一边抚上他的面庞,一边低笑:“殿下对臣妾的女装反应似乎很大,难道是……立了?”
“没有。”秦凛下意识反驳,随即想拨开颊上那只手, 以免叫对方试探到自己颊上的热度。
然而刚抬起手, 青年便垂下眉眼,长长的眼睫难掩落寞, 连声线都显得可怜:“那就是殿下喜欢女人?”
“不是。”秦凛否认得更快更坚定。
“那是什么?”
“……”秦凛哑然。
然后, 他便见对面人那双饱含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就好像要对他失望了一样。
他心中一急, 猛地脱口而出:“很好看!”
“嗯?衣服么?”
“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殿下喜欢我穿女装?”
秦凛点头,又羞耻地补充:“男装也很好看。”
“那殿下更喜欢我穿女装还是男装?”
“都、都喜欢……”秦凛只觉有些招架不住。
“那……我为了殿下穿女装,殿下是不是也该为我穿女装?”
“嗯……”秦凛本能地就要答应下来,然后猛地顿住,意识到楚承在说什么。他低头,望着对方恢复神采,甚至闪动着狡黠光辉的眼睛,不由苦笑:“我穿着……不如你好看。”
“没关系,我想看。”楚承眨巴眨巴眼睛:“不可以吗?”
秦凛只觉自己的心理防线进一步溃败,无奈又宠溺地开口:“好吧。”
楚承眼睛顿时笑眯成一条缝:“殿下对我真好。”说着,他就将那件天青色的袄裙递过来:“喏,试试?”
秦凛面无表情地、慢吞吞地脱下上衣,正要解开衣带,便感应到一道热烈的视线。他抬眼,只见楚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却莫名让他一阵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原来不止他被楚承吸引着,楚承也被他(的肉/ti)吸引着?
这个发现奇异地令人心情愉悦。
于是,秦凛下意识放慢了脱衣服的速度,余光里看着楚承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变换视线。
可惜,再怎么拖延,衣服还是脱完。
秦凛抬手去拿那条天青色袄裙,然而手刚伸过去,就被楚承按住。
对方勾唇,眼底笑意盈盈:“殿下应该不会穿女装吧?臣妾方才有了经验,不如就让我来为殿下更衣?”
秦凛抿唇,幽幽盯着他,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殿下张开手臂。”楚承开口。
秦凛乖顺地张开手臂。
楚承便帮他穿上上身的袄衣。然而衣服是按照他的身材比例买的,秦凛根本穿不上。手臂还好说,挤挤就进去了,但胸口……
楚承看着对方被半包住的坚实的胸肌,不由羡慕地上手摸了摸。
为什么每个世界,对方的身材都这么好呢?为什么每个世界,自己都是白斩鸡?
“算了,下面的裙子就不要穿了,否则好好的裙子就要被殿下撑破了。”楚承轻笑。
他本身只是想看秦凛女装的样子而已,如今哪怕只看到一半,也觉得非常满足有趣了。
说着,他便收回手。
然而,下一瞬,手掌便被攥住。
楚承抬眼,只见秦凛默默盯着他。
他眨眨眼,无辜地问:“怎么了?”
秦凛静默一瞬,才慢吞吞说:“我穿女装有什么奖励吗?”
楚承微讶。
活久见,秦凛居然还知道讨要奖励了!
想着,他不由莞尔:“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秦凛于是又沉默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楚承唇上。
刚刚他看着这双唇时,居然就有吻上去的冲动,结果被楚承给打断了。如今说到奖励,他便再次生出同样的悸动——想……
但天性的古板严肃,又让他耻于说出这样的心思。
然而,平日里极爱与他亲昵的楚承此时却显得格外无辜被动,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一脸苦恼:“殿下不说,我可猜不出来哦~”
秦凛闻言抿了抿唇,还是不动。然后在楚承挑眉的瞬间忽然低头,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对方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最后迅速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脱那女装上衣。
楚承眨了眨眼。
这人别扭起来怎么会这么可爱?
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一下。
于是,他笑眯眯开口:“殿下~”
没有回应。
秦凛低头脱着上衣,就好像全副身心沉浸进去一般。
楚承走到他面前,含笑的声线仿佛自带钩子:“这么寡淡的嘴碰嘴,殿下就满足了吗?不想更进一步吗?”
秦凛手上动作登时一顿,情不自禁抬头,视线里便是对方含笑的眉眼,洁白的长裙与乌黑的长发互相映衬,衬得他仿佛是月宫里落下的仙人。
他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楚承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漆黑明媚的瞳孔里全是他痴痴然的倒影。
终于——
两张脸只有一厘之差。
秦凛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后——
楚承骤然直起身,苦恼似的地“呀”了一声:“臣妾想起来
了,殿下还要为外家守孝三年,期间不能有亲密行为来着。”
秦凛:……
只见眼前人眉毛都纠结成麻花,轻敲脑袋说:“亲吻也算亲密行为吧?唉,看来臣妾以后要注意着不能再黏着殿下,否则有人骂臣妾是妖妃可怎么办?”
秦凛:……
他怀疑眼前人是故意的,并且有证据。
紧接着,又见楚承转过身去,一边脱下上衣露出圆润的肩头与雪白的背脊,一边扭头似挑衅又似无辜般含笑对他说:“殿下,臣妾要换衣服了,殿下赶紧回避,否则勾起殿下的欲望,耽搁了殿下守孝,臣妾便要成了那祸国妖妃了。”
秦凛:……
他看出来了,楚承纯纯就是想报复那晚自己的拒绝。
居然记仇到现在……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教授,您变了。】111忍不住在楚承脑海里吐槽。
【嗯?】
【您还记得自己第一个世界的形象吗?冰冷的高效问题处理机器,结果才三个世界,您就放飞自我了,连女装都穿上了。】111哭笑不得。
楚承一怔。
自己还真像111说的那么回事儿。
不过……
【这样不好么?】他淡淡挑眉,【我之前就说过,我是来度假,顺便治愈唐凛的。现在不过是变成了和老攻一起度假而已。度假么,自然少不得情/趣。】
【这是情/趣吗?】111的程序都想模拟翻白眼了:【您这么颗水灵灵红通通的苹果摆在这儿,却让元帅看得见吃不着。啧啧啧,您就是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蛇吧?】
【呵,这不是他自作自受?】
楚承冷笑。
既然秦凛想守孝三年,那就守呗,看秦凛是真柳下惠,还是灯/草和尚。
想着,他又忍不住剜了对方一眼,然后一边慢条斯理地脱去上衣,一边抬起下巴凉凉地睨着秦凛,道:“殿下还不出去么?哥儿与男子授受不亲,臣妾记得这话还是殿下……唔!”
话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压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封住他的嘴。
声音被夺走,呼吸也被夺走。
楚承只觉鼻息间都是秦凛身上浅浅的檀木香气,哪怕吸入一点点,都忍不住腰酸腿软。
然后,后腰就被托住了。
明明秦凛的吻技还是他教的,为什么到头来对方能青出于蓝?
这就是上位者的天赋么?
楚承不爽地轻哼一声,随即沉浸在这个吻里。
等这一吻终于结束,他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秦凛抱到床上。
他低低一笑,幽幽睨着秦凛:“殿下,说好的守孝呢?”
秦凛胸膛起伏,仔细看来似乎眼珠子都红了。
他呼气、吸气,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悸动,沙哑着声线开口:“亲吻不算。”
“这样呢?”楚承吻在他喉结上。
秦凛喉结滚了滚,声线越发沙哑:“不算。”
楚承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胸口,一路向下,唇边笑意盈盈:“这样呢?”
秦凛眼眶泛红,胸腔共鸣:“不算。”
楚承恍然大悟:“最后一步才算?”
秦凛静了静,点头默认。
“噗——”楚承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抬眼无辜地朝他眨眼:“可是臣妾就是想跟殿下完成最后一步怎么办呢?”
秦凛手背上的青筋霎时因为克制与忍耐而暴凸,一直延伸向手肘。
他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忍耐。
千万不能答应楚承。
因为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退让没的。
人的感情一旦交付出去,就很难收回。而若是感情得不到回报,更会走向疯狂。
他本身就是一个有病的疯子,他承受不起得到楚承又失去对方的痛苦。他更害怕楚承收回对他的感情后,他会做出伤害楚承的事!
克制!
忍耐!
这颠覆的最后一步,不能轻易踏出!
秦凛在心中默念,面上越发冷酷沉寂。
楚承看在眼里,心中无奈。
三个世界了,对象心里在想什么,他简直门儿清。
——无非是这样那样的顾虑。
说实话,若非小世界的限制,他根本不急着跟秦凛确定关系、上床。但不确定关系的话,秦凛会被世界意识针对。
中毒、谋杀,或者各种意外都会接连找上秦凛。
在这个科技极为落后的古代世界,一旦出了意外,比如泥石流、地震之类的,楚承担心自己鞭长莫及。
所以,是不是该想办法刺激一下秦凛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捧住秦凛的脸亲了亲,满眼温柔:“算了,臣妾不逼殿下了。”
秦凛愣了愣,深深望着他。
然后,便见楚承朝他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开口:“而且,就算臣妾想,也没准备做那种事需要的道具。”
道、道具?
什么道具?
从未接触过男子之间床/事问题的秦凛瞬间被一连串好奇的联想淹没,耳朵都克制不住地红了个透。
楚承看在眼里,不由低笑出声,轻轻推了推他:“好了,殿下,起来吧。不是要做枕头吗?晚上缝枕头会伤眼睛,所以要辛苦您白天工作了。”
“唔……嗯……”秦凛回神,胡乱地点头,脑子里却全是“道具”两个字。
第73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6
事实证明, 会开机甲的男人也能使绣花针。
秦凛聪慧过人,在手指头被针扎了一两次后迅速熟练了裁缝的工作,只用了两天时间便缝好一个枕头。枕头里填塞进荞麦壳和少量助眠的决明子, 枕着时能嗅到淡淡的青草味。
可惜绣鸳鸯的技术含量太高, 哪怕秦凛再聪慧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学会,只能暂且放弃了。
楚承很喜欢这个枕头, 接下来赶路的日子里无论在哪里睡觉都枕着。
秦凛看在眼里, 只觉十分满足。
至于他那被扎了两下的手指头?
——他实在皮糙肉厚, 涂了几次药很快就痊愈了。
嗯,楚承亲自为他上的药。
某个夜晚, 看着睡在他身边的楚承, 秦凛居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 时间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转眼半月过去, 两人已经带着护卫一路南下, 来到了枝江下游的南枝县附近。
这一路也能看到一些来自北边的流民, 但不多。这群流民仿佛从赈灾手段中探知到朝臣与皇帝的不靠谱,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后便选择南下。
南方虽然也遭了灾,但因为水系发达,旱情远没有北方那么严重,因此一些县城州府也愿意接收流民。不过根据秦凛的调查, 大部分流民都被大户人家吸纳为佃农或者家仆, 签了卖身契那种。
——从此,他们变成了下九流, 世世代代只能为奴为婢。
但在这些流民看来, 总比饿死强不是?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秦凛见得多了, 心情越发沉重。
他深深地感觉到,因为旱灾,齐国正面临着困境。
一旦旱灾迟迟不结束,出现的流民越来越多,也许最终会酝酿成一场亡国之祸。
可惜,如今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楚承呢?
他倒没有秦凛那般多愁善感,而是在听说即将抵达的县城叫南枝县后,忽然联想到一个人——如今的南枝县县令蒋正。
在楚含的前世,蒋正曾被秦凛收于麾下,又在秦凛成为暴君后,主动掀起反叛的大旗。
对方是江南府府尹的小儿子,考中探花后,不愿按照父亲的安排入朝为官,擅自跑到南枝县来当县令。江南府府尹一气之下,任其施为,没给任何助力。而蒋正也在碰了好几个钉子后,逐渐成长,最终成为百姓称道的清官、好官。
他与秦凛接触过为其品性折服,为其效力。有他站队,江南府府尹自然也向秦凛靠拢,在秦凛开发南越初期给予了粮食上的帮助。
若非秦凛后期因为病痛折磨,彻底疯狂,成为暴君,违背了蒋正的行事准则,蒋正也不会反叛。但正因此,他的人品是无可置疑的。
南枝县的地理位置很优越,位于枝江下游,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但南枝的大部分良田都被官绅阶级给侵占,用以种植桑麻,然后制成丝绸,远销海内外。在利益的催动下,南枝县周遭的村落,也以种植桑麻为主,水稻为辅。
这种情况,通常来说问题不大。
但如今天下大旱,南方亦不能幸免,仅仅情况稍好一些罢了。但对于大半田地用来种植桑树的江南百姓,不亚于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百姓不像官绅,家里有粮啊!
因此,江南如今的粮价涨幅跟京城是差不多一样的高!
而江南的富人们,可不会像朝廷那样怜悯百姓,拿出自己的粮食来赈灾。
因此,江南百姓愈发困顿,最终发展到去给官绅阶级当佃户。
而朝廷显然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也许当初的蒋正察觉到了,所以才不得不向秦凛靠拢?
总之,南枝县的情势十分复杂,以蒋正现在的水平是解决不了的。
而这,或许可以利用?
楚承眯起眼,默默思考着该如何发展秦凛的势力。
这一天,正是晌午刚过,春光烂漫,道旁的桃李终于抛却羞涩,吐露芳菲。
由于担心走错路,发现前方有一座小村子后,秦凛便打发自己的护卫齐大去村子里问问路。
须臾,齐大回来,拱手恭敬地向两人禀报道:“主子,属下已经问过了,这村子叫白下村,距离南枝县大概还有半天车程,届时县城恐怕已经关门了。”
“那就借住在村子里吧。”楚承窝在秦凛的怀里,被江南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
——气候已经转暖,但对于他这样的冷骨头来说依旧不算宜人。
齐大闻言,表情游移了一下,说:“这个村子的人很排外,属下不确定他们是否愿意让我们借住。”
“哦?”楚承挑眉,来了兴致,不由看向秦凛:“那就过去看看?”
秦凛颔首,又问齐大:“把你收集到的情报说一说。”
“喏。”齐大领命,随即说:“属下进村后发现村中男丁很少,问过几个小孩儿后知道是白下村的几个村民因为与白上村争夺水源被打伤,村长便带着男人们找白上村讨要说法去了。”
白下村和白上村都位于枝江的支流——白河边。两个村子从前就常常因为水源分配问题起过矛盾,而今大旱四起,白河水位下降,位于白河上游的白上村便自作主张修起堤坝,想拦截并储蓄河水,方便灌溉农作物。
而这,显然侵犯了位于白河下游的,白下村村民利益。
本来水就少,你还修堤坝拦截,让下游的他们怎么办?种不出庄稼,他们要怎么挣钱养家?
白下村的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去争辩,结果就被打了。
这下真是点燃火/药/桶了!
于是,全村男人便都带上家伙事儿,准备跟白上村的人好好“理论”一番了!
听完齐大的讲述,秦凛不由蹙眉:“这白上村的行为,过于自私。”
楚承神色淡淡:“人都是自私的。”
说到底,是白上村的村民害怕白河水位继续下降,直至干涸,所以才做出如此损人利己的行为。以长远来看,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未来旱情将蔓延至大江南北,江南鱼米之乡亦无法置身事外。
但就目前来说,这种做法确实显得自私。
对此,楚承不予评价。
说话间,马车已经踏入村中。
撩开车窗,只见村子中央的榕树下,几个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正聚在玩蚂蚁,旁边还有几个女人正一边在缝补衣服,一边神思不属地说着闲话。
发现陌生车马,孩子们立即睁着懵懂好奇的眼睛看过来,而女人们的视线则充满警惕。
楚承示意马车停下,然后和秦凛下车。
他化了妆遮住额上的哥儿胎记,一根木簪简单束起乌黑长发,配上一身雪白及地长裙,只要不开口,还真称得上雌雄莫辨。
果然,当他出现,村子里的女人警惕的眼神都松了松,然后又齐齐痴痴看向他身边的秦凛。
秦凛一身玄袍,哪怕不苟言笑依旧俊美非凡,足以叫任何女子春心萌动。只是那上位者的气势实在难以遮掩,又叫人不由望而却步。
楚承注意到秦凛身上落下无数视线,出奇有些不高兴,但随即哂然。
他本想找机会让秦凛吃醋,谁知机会还没找到,他先吃起醋来。
有什么好醋的?这些人只能干看着,而他真正拥有着秦凛,不是么?
于是,楚承扬起温和的笑容,走到其中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边,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开口:“姐姐有礼了。”
跟在他身后的秦凛忍不住轻轻抖了抖,后背升起鸡皮疙瘩。
正因为知道楚承的性别,他才感到尴尬。
那妇人抬头羞涩地瞥眼陌生而英俊的秦凛,又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楚承,语气跟着和煦不少:“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楚承便说:“我与哥哥正在回乡省亲途中,经过此地,打算借住一晚。不知村中可有空房供我兄妹与仆人暂住?”
“哦,有的、有的。”妇人忙不迭点头,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被“男色”蛊惑,警惕心太低,赶紧加了一句:“只是此事还得村长做主,村长现在不在,你们等等吧。”
“多谢。不知村长何时回来?”楚承又问。
“这……我也不知道。”妇人茫然地摇摇头,说着,眉宇间又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心。
她男人也抄家伙找白上村“理论”去了,也不知打起来没有,有没有受伤。本来天气就不好,要是再受伤耽误了农活,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那我们便等着吧。”
说着,楚承便招来齐大,耳语一番。
齐大领命,转身回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拎着一袋糕点走来。
楚承笑道:“姐姐,这是我在上个县城买的梅花糕,据说是店主的独门手艺,味道甜而不腻确实不错,结果一不小心就买多了,这一些就送给您,当做谢礼吧。”
“不不不——”妇人闻言赶紧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您收下吧。梅花糕只我一人爱吃,可惜买多了我也吃不下,不如送您做个人情。您若不爱吃甜的,给家里孩子吃也是极好的。”楚承劝道。
“这、这……”妇人忍不住看向榕树下。
楚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单薄麻衣的小女孩儿正咬着手指头,呆呆望着这边。她头发枯黄但不杂乱,衣着简朴却不肮脏,看得出来很受母亲疼爱。
楚承不由莞尔,朝小女孩儿招招手。
然后,那小女孩儿便眨眨眼,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了。
楚承捻起一块梅花糕递给她:“小妹妹,吃吗?”
小女孩儿舔了舔嘴,却没回答,而是乖巧地看向自己母亲。
妇人见状,只得无奈揉了揉她脑袋:“吃吧,记得跟姐姐说谢谢。”
小女孩儿于是羞涩又懵懂地对楚承开口:“谢谢。”说完,她便接过糕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楚承眉眼越发温和,称赞道:“姐姐孩子教育得真好。”
妇人闻言,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笑颜。
她脸色枯黄、神态疲惫,但因为母性的光环,笑起来熠熠生辉,美极了。
这时,树下的其他孩子也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齐大手里装糕点的手袋。
楚承大方地让齐大将糕点全分出去,果然不一会儿,其他旁观的妇人也笑容和煦地过来跟楚承道谢,然后迅速和他打成一片,几盏茶的功夫,连村里男人消失的原因都解释出来。
秦凛在一边看着,只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但他并未气馁,而是忍不住专注地盯着楚承的侧脸出神。
在他的心中,楚承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如今,仙人坠落凡间,为了他与他人辗转周旋,劳心劳力。
这非但没让楚承染上俗气,反而显得越发生动亮眼,甚至让秦凛隐隐生出一丝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毕竟,楚承之所以放低姿态与这些村妇交往,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
多么令人心动的字眼啊。
另一边,楚承倾听着这些妇人对白上村所作所为的抱怨以及对自家男人的担忧,不由同仇敌忾道:“白上村欺人太甚,难道县衙不管吗?”
“唉!蒋县令也不是没来调停过,可是不管用啊!先不说白上村属于群岚县,不归咱们南枝的蒋县令管,更何况,咱们两个村子关于争夺水源的矛盾都绵延好几代了,不是几次调停就能解决的,更何况如今还是大旱……”据说是村长媳妇儿的周大娘唉声叹气。
另一位李大娘则没好气地说:“要我说,都是废太子的错!他要是死了,这旱灾就结束了,老头子他们就没必要为了水的问题争来抢去了!”
“是啊是啊!陛下怎么还没处死废太子?不是已经把人废了吗?”其他人附和。
楚承面上的笑容消失,目光转冷。
虽然知道天下人对秦凛都是这样的态度,但切实面对,他还是替秦凛感到难过和愤怒。
他侧头,见秦凛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不由伸手握住秦凛的手,然后扯开嘴角对周大娘等人道:“既然白河水位下降,水资源匮乏,为何不试着挖井取水呢?”
“挖水井?”一众妇人茫然地眨眨眼。
周大娘皱着眉说:“咱们白下村几百年来都是靠着白河过活的,从来没打过水井,村里也没人会这个啊。再说了,凭什么不是白上村的那帮家伙打井取水?他们生活在上游,根本不差白河水!”
显然,这里的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
——有白河水取,何必挖水井?
第74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7
楚承对此不置可否。他聪明地岔开话题, 跟这些妇人谈了谈美白、胭脂的话题,果然惹得她们芳心大悦。
紧接着,他便不着痕迹地问:“周大娘, 村子的空房在哪里?我能跟哥哥先过去看看吗?”
周大娘自然没有异议, 笑呵呵地说:“行啊,我带你们过去吧!”
“谢谢大娘。”楚承勾唇。
然后, 一行四人便在周大娘的带领下, 往村子东边去。
一路上, 楚承都有留意周围,很快若有所思, 然后伸手拉了拉身边的秦凛, 踮起脚尖跟对方耳语一番。
秦凛听着, 默默点头。
一旁的周大娘注意到两人的举动, 倒也没想太多, 纯粹好奇地问:“楚姑娘, 怎么了?”
楚承笑了笑, 没作声。
他身边的秦凛则指着一处平坦的土地,说:“周大娘,我观察了村中地貌,发现挖开那片土地,能出地下水。”
江南本就水网丰富, 地下水的储备更不在话下。只是白下村的百姓习惯了从白河取水, 这才从未考虑过挖井取地下水。
实际上,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旱情, 广挖水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真到大旱严重的时候, 水井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便是了。
“咦?”周大娘一愣,随即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
——这兄妹俩该不会是想联手骗她吧?
但是骗她村子里能挖出地下水, 也没什么好处啊?
正懵逼着,楚承便笑眯眯地说:“实不相瞒,我兄长爱好广泛,曾随一位老师傅学过风水堪舆,他说那里能挖出地下水,绝对不会错的。不过兄长也就说说,愿不愿意挖就随便贵村了。”
一直面瘫着脸任由楚承发挥的秦凛闻言终于开口添了一句:“算报答贵村愿意收留我们一晚。”
“这……”周大娘目光闪烁起来。
之前是没得选择,他们村子的人才只能跟白上村争抢白河。但如今有了选择,只是试着挖一挖,万一真挖出地下水了呢?
她家老头子是村长,要为整个村子的人负责,不得不说压力很大。而且老头子今天还带着村人去找白上村麻烦了,其中还有两人的儿子,这妥妥要械斗的节奏。老头子那身子骨,摔倒一下都得在床上躺几天,万一被打伤,可怎么办哟?还有她儿子,可是家里唯二的劳动力,要是也受伤在床上躺几天,地里怎么办?
更别说这天下大旱,这械斗说不定以后还有!这谁受得了?
她作为贤内助,总该为老头子分忧的。
想着想着,周大娘内心不由坚定下来。
她正要再问几句,忽然一个看起来7、8岁的小男孩儿跑过来,稚嫩的脸上挂满眼泪鼻涕,大喊:“奶奶,不好了不好了,爹爹受伤了!张大叔李大叔他们都受伤不轻!”
“什么?!”周大娘猛地一个激灵,冲到自家孙子面前问:“人在哪儿?伤得重不重?”
小男孩儿哽咽道:“到村口啦!我看到就过来找您报信啦!”
周大娘闻言也顾不上楚承两人,立即朝村子口狂奔而去,她孙子见状也跟在她屁股后面。
楚承于是扭头对秦凛道:“我们也去看看。”
“嗯。”秦凛颔首。
然后,两人便带着齐大齐二,朝村口走去。
他们走得不紧不慢,靠近村口时,远远便看见一群妇人在自家男人面前痛哭流涕,嘴里不断说着什么,眼中写满埋怨和关切。他们脚边,还有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孩儿穿着朴素的衣服,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无措地望着自家大人。
至于单身汉子,则挠挠头,面对着年迈父母的训斥手足无措。
楚承一眼便看到周大娘正围着一个年轻汉子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嘴里一叠声地让去找大夫来,村子里的赤脚大夫不顶用什么的。她旁边还有一个身形瘦削、形容憔悴的老头在一旁唉声叹气。
而年轻汉子虽然手臂上流着血,反而是最镇定的那个,正苦笑着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楚承上前,压低声线轻言细语:“周大娘,我也是大夫。您要是不介意,就让我给受伤者看一看?”
“啊?这……”周大娘闻声望过来,瞠目结舌。
古代的男女大防可不是开玩笑的。
让楚承一个“女眷”给一群男人看伤,难免要有肌肤接触,这传出去,女孩子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故此,周大娘顿时犹豫起来。
与此同时,她身边一众年轻汉子闻声也看了过来,甫一触及楚承因化了妆而更显柔美的脸和仙气飘飘的白裙,顿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然后有婆娘的,顿时遭遇一顿眼刀。
世世代代生活在白下村的他们,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妹子?
一些单身汉子霎时都心跳如鼓、春心萌动了。
秦凛将这些都看在眼底,一丝难以言喻的不悦不觉涌上心头。
但他很清楚楚承想做什么,于是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我妹妹跟跟女医学过医术,那位女医曾经是为达官贵人家中的妇人看诊的,医术很是高超。”
他语气凛冽,表情拒人千里,却莫名令人信服。
周大娘闻言顿时眼睛多亮了,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立即迫不及待地说:“这样的话,就麻烦楚姑娘给我家大牛看看吧!”
楚承朝她笑了笑:“大娘不用担心,若是小伤无需触诊。”
周大娘听不懂,却反而对楚承更信服了。
紧接着,楚承便扭头,吩咐齐大齐二将他的药箱拿来。待两人离去,他便和秦凛走入村民中,为他们看诊。
两个村子间的打斗还算克制,楚承看了一遍,发现虽然青青紫紫不少,但都是小伤。唯有赵大牛伤势最重,流了不少血,但对楚承来说问题不大。
他便拿出自己调制的外伤药,交给周大娘,让她分发给众人自行涂抹。
周大娘登时千恩万谢,连声说要付诊费,但被楚承拒绝了,只道村子今晚能收留他们,便算报酬了。
周大娘闻言立即跟自家男人说了,对方自然也答应下来。
周大娘的丈夫,便是白下村的村长赵有田。他愁眉不展时,脸上的褶皱宛如蜷曲的菊花,看着就很苦。
周大娘给儿子赵大牛上完药,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这才推了推赵有田,气冲冲说:“老赵,还不说说你们走后发生了什么?大牛怎么受的伤?谁打的?”
“唉!”赵有田仿佛一尊忧郁的雕像,叹了口气,说:“还能是谁?白上村那群人呗!我本来是想着人多势众,他们总该愿意跟咱们村儿好好谈谈,谁知道他们根本不想谈,抄起家伙就打了过来。大牛是看到我差点被偷袭,冲上来替我挨了一锄头的。要不是他,我这老骨头今天怕是要交代在那儿了。”
周大娘茫茫然:“白上村那些家伙疯了吗?”
赵有田闻言又叹息一声,说:“这事儿看来还是得请蒋县令出面调停。蒋县令肯定不会让白上村独占白河的。”
周大娘却不看好:“蒋县令虽然是个好官,可人家是南枝县的县令,可管不到群岚县下辖的村子。你看他跟群岚县县令商讨过多少次了,呵,人家听了吗?我听说群岚县的县令韩竹是有名的贪官,给钱才办事,难道村里拿得出钱来贿赂他?”
“那你说怎么办嘛?”赵有田不满地一拍手。
周大娘一时语塞,忽然余光里看到秦凛,顿时眼前一亮:“有了!”
没等赵有田反应过来,她就满脸期待地看向秦凛,开口说:“楚公子,你刚才不是说,咱们经过的那片地里能挖出地下水么?”
楚承是“楚姑娘”,他的哥哥自然也得姓楚了。
所以对于秦凛冠上夫姓,楚承表示完全没毛病。
秦凛颔首:“嗯。”
“要挖多深哪?”周大娘问。
“大概60尺。”
1米约为3尺,所以20米即60尺左右。
这些均是楚承告诉他的,秦凛不过是复述罢了。
而之所以让秦凛告知周大娘,则是因为楚承现在是“女子”,在这个古代,女性地位不及男子,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这让楚承很难受——没想到男扮女装却有这样致命的缺点。
所以他决定,等掌控南越,一定要致力于男女平等!
而另一边,随着秦凛话音落下,周大娘眼睛更亮了。
她推了推赵有田,说:“老头子,你听到了吧?咱们村子里能挖出地下水!等有了地下水,咱们不就没必要跟白上村争白河的水源了吗?”
白下村祖祖辈辈都饮的白河水,原本周大娘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挖井,做出背叛祖宗的决定,但眼看着儿子受伤,周围关系亲密的邻里也伤得不轻,她顿时下定了决心——挖!一定要挖!
“挖井?”赵有田一脸惊讶。
“对!”周大娘忙不迭将先前秦凛的话复述一遍。
赵有田听完不由陷入沉默,然后深深看向秦凛:“后生,真能挖出地下水吗?”
“不过60尺,你们可以试试。”秦凛挑眉,神色依旧淡然。
赵有田不说话了。
是啊,不过是向下挖个60尺左右就能确定真假的事儿,何必多问?这不比跟白上村干架来得强?
心动不如行动。
想着,他立即转身,动员还能动的的年轻汉子,拿上锄头和铁锹,跟上秦凛,在指定的地方开始热火朝天地挖起土来。
而周大娘则组织其他女人烧菜做饭,款待辛苦的男人们。
赵有田是个有能力的,在他的安排下,大家井然有序,合作无间,而且各个脸上都是自信乐观的笑容。
楚承看在眼里,不由默默点头。
这位村长看得出来很受大家信赖。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日头西斜,晚霞铺满天际。
汉子们累得汗流浃背,却没人喊苦喊累。
不知何时。
在土坑最底下的赵大牛一锄头下去,忽然有水花涌了出来,他眼睛一亮,立即发出野兽一样兴奋的咆哮——
“出水了!出水了!”
第75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8
紧接着, 如同触发多米诺骨牌,他身边两人也从震惊中找回声音,大声附和:“出水了!真出水了!”
“楚公子真的神了!”
下一瞬, 从坑底到地上, 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楚承定睛看去,只见所有人都高兴地抱着跳着, 笑容灿烂得仿佛纯真的小孩儿。而那些真正的小孩儿却依旧懵懂地看着大人们。
他不由弯起唇角。
来到这个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 他越发明晰自己要做什么——为生民立命, 为万世开太平。
正想着,耳边便传来赵有田和周大娘感激的声音:“楚公子、楚姑娘, 哎呀,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好了!”
“举手之劳罢了。”秦凛表情意外地柔和。
楚承想为生民立命, 为万世开太平, 他又何尝不想呢?
如今看着这些淳朴的百姓单单因为找到新的水源而高兴不已, 他也忍不住替他们高兴。
而且, 他更清楚, 这些人真正需要感谢的其实是楚承。
这个看起来柔弱的青年,怎么什么都会呢?连风水堪舆亦不在话下,所以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秦凛只觉越是靠近楚承,对方越像是隐藏在迷雾之中,神秘而危险;危险而迷人。
想着, 他上前镇定地指挥众人找来木头, 将井搭好。众人就这样一直忙乎到晚上才搭好井,哪怕用上油灯也不吝惜。
然后, 赵有田才招呼大家赶紧回去, 他自己则是邀请秦凛一行住到他家去。
村子里虽然有空房,但大都坍塌了, 哪能让秦凛楚承这样的贵客住?
秦凛和楚承自然没有拒绝。
用晚饭时,赵家还拿出一点黄酒,邀秦凛共饮,秦凛也不曾拒绝。
除了黄酒,还有豆饭和野菜汤,以及自家老母鸡下的蛋。一顿饭十分朴素,却承载着满满的心意。秦凛虽未喝醉,心里已经微醺。
这种被人感激的情况,他已经将近一年没遇到了。
因为投射在他身上的,永远是害怕、嫌恶的眼神。
可惜……
一旦这些人知道他便是“灾星”废太子,想必这些感激的视线会迅速消散吧?
秦凛微微清醒。
与此同时,饭桌上,赵有田小心抿了口泛苦发麻的黄酒,大概是醉了,嘴里不由诉起苦来:“唉……要不是一年前有个北边来的商人把十里八乡的陈米新米都买光了,咱们村的情况哪至于如此艰难?谁能想到一年后的现在大旱了呢?”
“哦?”秦凛回神,目光一凛。
楚承眯起眼,心中冷笑。
会知道旱灾而提前囤粮的,除了楚含还能有谁?他倒是靠着囤积居奇,发了笔国难财,却苦了存粮都卖出去,而陷入粮食危机的百姓……
他收敛心思,轻声细语地发出疑问:“赵老怎么知道是北边来的商人?”
“嘿!他的口音是北边的嘛!这种外地人口音,咱们本地人最清楚了!”赵有田说:“当时他高价收购各种粮食,那一掷千金的模样,老头子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啊!不知道多少人说他是傻子,太平年岁居然把粮价抬得这么高……呵呵,结果嘞?现在的粮价可比他当时出的价格还要高!”
说着说着,他便咂摸起嘴,仿佛品出黄酒的苦涩,满脸愁色。
“好了,这么高兴的日子,说这个有什么用?”一旁的周大娘忍不住拿点点他,一脸嗔怪。
“是啊……”赵有田摇摇头,转移话题:“楚公子,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来,老头子敬你一杯!”
秦凛和他碰杯,淡然小酌一口。
然后,赵有田问:“楚公子是明天就要离开吗?”
秦凛闻言,不由看向楚承。
楚承于是笑眯眯地回答说:“我与哥哥南归省亲,一路上只觉江南风光独好,想慢慢走,慢慢看,所以倒是不急。我看今天伤患不少,索性这两天就留在村子里,为大家义诊,赵老别嫌弃小女子学医不精就好。”
“怎么会?!”赵有田一脸惊喜。
楚姑娘的医术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是人家带来的药膏效果是真的好啊!
他儿子刚开始那流的血,差点儿把他吓晕,结果一抹上药膏,就止了血,到现在竟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估计再有个两天就全好了!
还有村子里的其他汉子,身上本来青青紫紫,结果挖完水井,那些淤青痕迹都淡了!
楚姑娘调制的药膏都这么神奇,由此可知,“她”本人的医术应该也挺好的吧?
赵有田想着,忙不迭说:“您愿意给咱们这些粗人看病,就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能不收钱呢?这样吧,到时候叫村子里筹点钱,算是诊费了!”
楚承见状摇摇头,语气和煦:“赵老,您看我兄妹像缺钱的吗?”
赵有田顿住。
“诊费就免了,不如我主仆四人这些天的伙食全由贵村包了。另外,听说白河附近的风光不错,我跟哥哥想去那边逛逛,到时候麻烦您叫人些保护我们,可以吗?”
赵有田眼睛一亮,立即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到时候叫我家大牛带上几个庄稼把式保护你们!”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叮嘱道:“就是白河上游,你们恐怕不能去了,老头子我担心白上村的人将你们误认为是咱们村的人,万一连你们也打了,就罪过了!”
一旁的赵大牛闻言插嘴道:“爹,白上村的人敢来,我就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嘿!臭小子!手臂上的伤好了?!”赵有田气得瞪了他一眼。
饭桌上顿时响起欢快的笑声。
吃过晚饭,秦凛和楚承便回了房间就寝。
房间是赵大牛媳妇儿当初坐月子建的偏房,有时候亲戚上门也住在这里,因此打理得挺干净。
周大娘知道楚承这样的贵人,对洗漱沐浴最是讲究,所以特地给他们烧了热水,用的正是今天挖出的井水。只是她送水过去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兄妹俩竟是睡一个屋子的。而且,她靠近时,守在院子门口的两个护卫第一时间察觉,那一瞬望过来的眼神实在太凶了!
就像是……就像是见过血一样!
吓得周大娘心慌发颤。
幸好,当发现是她后,两个护卫收敛了眼神。
但周大娘还是吓得不轻,送完水就忙不迭地回自己屋了。
等躺回床上,她缓过神便反应过来,这对兄妹恐怕比她想象中的贵人还要贵不可言。白下村能遇到他们俩,简直是几辈子的福气啊!
第二天起来,她就忍不住嘱咐家里老的小的,对待楚氏兄妹时要谨慎再谨慎,友好更友好。
而楚承也没闲着。
村民们很热情地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她给人看诊。一些有疑难杂症的妇人,也很乐于找他来看病,有些热情过头的,还旁敲侧击他有没有婚配,然后被秦凛的冷脸给吓退。
楚承给她们开的药,都是便宜又好用的,几天下来就被盛赞为女神医,紧接着,附近其他村子的人便问询赶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请楚承看病。
楚承自然一视同仁。
其间,也不是没有些地痞流氓见他貌美,假装看病,想要借机揩油,但秦凛亲自护在楚承身边,一张冷脸如铁面阎王,寒气直冒,把这些人吓得不轻,最后只能有贼心没贼胆了。
因为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楚承索性将义诊时间定在了下午,让其他村子的人有时间慢慢赶过来。
而上午,他选择跟秦凛去附近逛逛,一边体察民情、考察周边地貌,一边算作约会了。
考虑到暂居白下村时,白上村是个隐患,秦凛直接让齐大和齐二轮班去调查这个村子,以及群岚县的县令。
白上村比白下村还要排外,齐大齐二花费好大一番功夫,在付出了一点金钱后,才终于打探到一点消息。
比如,白上村的村长叫倪大海,今年四十多,年富力强,去年刚把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了群岚县县令韩竹当小妾。
他有个骈头,是村子里的神婆,叫朱明珠,这十里八乡很多人都觉得她很灵验,所以十分相信她的话。倪大海能当上村长,也有她的助力。
至于为何白上村要强占白河,暂时不清楚,只知道其中不乏朱明珠的鼓噪,声称什么废太子秦凛是蚩尤转世,带来了旱灾,而今秦凛被封到南方,旱灾也会跟着南移,白河的“河伯”就是听到风声逃跑了,白河水位才下降得如此厉害。所以村子必须独占白河,才能保证以后水源的充沛。
这番言论简直离谱,但偏偏白上村的村民们都信了。然后就在倪大海的号召下,准备圈住白河,修建堤坝……
楚承莫名有种预感,自己早晚要跟这神婆对上。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太阳灼烧大地,远处隐隐有春蝉初鸣。
白河水自枝江分流而来,水势平缓,但只要是土著,都能发现白河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清浅得能看到水底的游鱼两腮一翕一张,仿佛也深陷燥热。
河岸边,还出现滩涂。
滩涂上倒没看到什么河鲜,只有几只洁白的水鸟迈着大长腿,寻找着食物,见到人来便立刻吓得飞走。
楚承让赵大牛领着几个人下河滩,用铁锹或锄头翻动河滩上的泥土。
赵大牛虽然不解其意,但问都不问就招呼来五个同伴。
楚承见他们麻利地脱了鞋,就要下河滩,眨了眨眼:“不穿长靴吗?”
赵大牛挠挠头:“咱家里没有,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吧?”
南方种的最多的是水稻。
赵大牛下田都是赤脚的。
楚承眯起眼,笑眯眯地说:“赵大哥知道蛊虫病吧?”
赵大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当然,不止南越,其实咱们这儿每年都有很多人得蛊虫病死的呢!死状可恐怖了!”
楚承便说:“赵大哥应该知道我是大夫。实际上,这所谓的蛊虫就藏在水里。它是一种寄生虫,一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钻进去,然后在你的肝脏和肠子结卵……”
“呕——”赵大牛吓得一张宽脸惨白惨白,连呕了好几下,一边还拼命朝楚承挥手:“楚姑娘,别说了别说了,我这就去问问村子里谁家有靴子!”
第76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19
楚承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 没提前准备好长靴。这样吧,叫我家护卫陪你们去镇上买几双靴子,费用由他来付。”
“这怎么行?”赵大牛瞪大牛眼, 一副不赞成的表情。
他们已经白拿楚家兄妹许多好处了, 这靴子都叫人家买,这多不好意思?
其他人闻言, 也坚决不同意。
楚承笑了笑:“下河滩是我叫你们做的, 其中的危险却要叫你们来承担。我付钱给你们买靴子, 不是天经地义吗?”
赵大牛张了张嘴,觉得哪里不对。可惜他是老实人,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不敢再拒绝了。
“事不宜迟, 现在就出发吧。”楚承一句话就替他们做好决定。
然后, 齐大便领着赵大牛等六人, 往南枝县去了。
等他们离开, 秦凛才低眉, 欲言又止:“刚才的话……你是故意吓他们的?还是?”
楚承笑眯眯地回答说:“这蛊虫学名血吸虫,会以钉螺为唯一的中间宿主,在接触到人畜的皮肤后,就会钻入其体内。而钉螺的产卵期在4、5月,只要在这期间灭杀钉螺, 就能消灭血吸虫。至于钉螺和血吸虫的模样, 回去我画给你看。”
“嗯。”秦凛颔首,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你很厉害。”
“这才配得上你, 不是吗?”楚承轻笑。
秦凛却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我说配得上, 就是配得上。”楚承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废太子,懂什么秦凛?”
秦凛:……
他没听懂这个梗, 只觉哭笑不得。
楚承见他表情懵懂,不由闷笑一声,抬手揉揉他脑袋,说:“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的意思是,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只是没有施展出来罢了。比如说,你武力值比我高,若遇上盗匪,我还得靠你来保护;你带兵打仗的能力也比我强,一个国家,必须文武两条腿走路,经济、文化发展得再好,却守不住这笔财富,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能帮你发展势力,但守住势力的,却是你自己。”
秦凛感觉这是楚承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两人难得的一次交心之谈。在此之前,楚承与他沟通时其实常常谜语人。
不得不说,听着楚承这些情真意切的安慰话语,他心底竟升起隐秘的喜悦。
因为,这正证明了楚承是在乎他的。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卑劣了?
秦凛一边想着,一边对楚承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楚承望着对面人乖巧的模样,只觉可爱无比,一瞬间很想凑上去亲亲他。想到就做,楚承抬起脸,肉粉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朝秦凛眨眨眼。
暗示意味太明显了。
秦凛面上一热,下意识环顾左右。
此时的河岸边不见人烟,独有几只小螃蟹见鸟儿飞走了,从泥泞里爬出来横行着。
江河悠悠,群山染黛。春风送暖,风光独好。
秦凛屏住呼吸,倾身,只克制地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说到蜻蜓点水……
楚承立即天马行空的联想:“阿凛,你会游泳吗?”
秦凛一顿,心中微微失望。
他还以为楚承会提醒他加深这个吻。
但他还是回答说:“我在北方长大,不习水性。”
“是么……”楚承轻笑一声。
除了第二个小世界的戚凛因为特种兵的缘故,进行过水中训练,第一世和第三世的元帅居然都不会游泳,这不得不让人想歪。
难道唐凛本人怕水?或者是天生的旱鸭子?
“怎么了?”秦凛被他的笑容搞得后背毛毛的。
楚承回神,摇摇头笑说:“没,只是想着到南越以后,殿下和我一起学游泳吧?”
秦凛愣了愣,点头:“好。”
说完,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白河水,越发猜不透楚承在想什么。两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天,竟出奇地和谐。
不知不觉,日头升到头顶。
两人于是回了白下村,不过多久,齐大也带着赵大牛等人回来了。
下午依旧是看诊,并无特别。
等到第二天上午,楚承和秦凛再次去了白河边。
这次有了准备,赵大牛和其他人非常利索地下了河滩,然后卖力地将周围的淤泥挖开。
楚承和秦凛自己也穿了长靴下去,在旁边看着。
秦凛其实也不知道楚承在这泥水中找什么。
钉螺吗?
想到昨日的交心,他诚实地将好奇说出口:“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蝗虫卵。”楚承用一条手帕捻起一个小小的黄色的卵,淡然地科普:“旱极必蝗这个说法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意思是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啊?!”早就竖起耳朵的赵大牛只觉一根铁棍敲在脑袋上,整个人都懵了!
蝗虫大家都知道,但听楚承的意思,却是蝗灾快来了?!
其他人闻言,亦纷纷惊恐地看过来。
话音未落,一道颤抖的声音忽然从后方响起:“这是蝗虫卵?”
楚承挑眉,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纤瘦的青年大步走来。
他穿着靛蓝色的被洗得发旧的长衫,通身读书人的气质,容貌虽俊美,却难掩风霜。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壮男子,大概是护卫。
“嗯。”楚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点头。
纤瘦青年见状,拱手行了个读书人之礼:“这位姑娘有礼,在下行经此处,见尔等在河滩徘徊,因而好奇过来看看,打搅之处还请见谅。”
“没关系。”楚承眯起眼,忽而朝他笑了笑。
纤瘦青年被这笑容闪到,不由恍惚了一瞬,面颊竟是肉眼可见地泛红了起来。
一旁的秦凛察觉,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楚承身前,警惕地问:“既知打搅,这位公子还有何指教?”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楚承微讶,随即莞尔。
咦?
这不正是他先前想要的“刺激”?
纤瘦青年看了看容貌俊美,气质似不在人下的秦凛,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收敛心思,认真说:“在下姓蒋,二位称我为蒋公子即可。在下方才听闻,姑娘似乎是特地来找蝗虫卵的……姑娘为何如此笃定这里有蝗虫卵?又为何言语间隐隐暗示,接下来会出现蝗灾?”
蒋?
楚承勾唇,开口:“蒋公子有礼。小女子楚承,这是家兄楚凛。”
“哦?原来是兄长?”蒋公子眼睛顿时亮了,还煞有介事地朝秦凛郑重一礼。
秦凛顿时沉下脸,黑得透底,却又不能反驳楚承的话。
毕竟他们现在确实正冒充兄妹。
紧接着,便听楚承继续道:“不错。小女子确实是特地来找蝗虫卵的。方才我已经说过,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蝗虫喜欢在有一定湿气的土壤中产卵,而因旱情而裸露出的河床,正是孕育蝗虫的天然温床。另外,长时间的阳光暴晒会将土壤中的真菌破坏,而真菌对昆虫来说是有害的,这又大大增加了蝗虫的存活率,我这般说,大家能明白吗?”
“真菌是何物?”蒋公子忍不住好奇地问。
“嗯……这有些难以解释,南方梅雨季节里粘在衣物上的黑色的‘毛’,即霉菌,就是真菌的一种,我们平时吃的菇类,也是真菌的一种。这样你能明白吗?”楚承解释。
“好像懂了。”蒋公子强撑着点头,心里却止不住地羞耻。
他自诩博古通今,此时论学识却比不过一位女子。
想着,蒋公子赶紧问:“那么,该如何灭杀这些蝗虫卵呢?”
“其一,翻土。将土壤中的虫卵带到地面,经过阳光暴晒,自然而然会因脱水而死亡;其二,火烧。其三,虫卵浸泡盐水也会死亡。最后,鸡鸭这两种家禽是蝗虫的天敌,成虫、虫卵都是它们的食物,鸭子最佳。”
“为何鸭子最佳而不是鸡呢?”蒋公子毫不掩盖自己的好奇心。
楚承笑了笑,耐心地解答说:“鸭子食量大,一只鸭子一天大概能吃300多只成虫,而一只鸡一天只能吃70只。”
“原来如此!”蒋公子恍然大悟,再次好奇地问:“这些学问,我从未在书上看到,不知楚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楚承弯起眉眼,笑容浅淡。
这位“蒋大人”虽然目前看来品貌俱优,但难免过于文绉绉了,若非年龄摆在这儿,楚承肯定以为对方是个老学究、腐儒之流。
想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蒋公子。这些知识,只要找只鸡鸭过来实验一番便能知晓。翻书?书本上可不一定记载了这些。”
蒋公子听着,只觉面红耳赤。
这一次,却是羞愧的。
他,正是南枝县的县令蒋正。
上任以来,他自觉还算公正廉明,也想好好替百姓做些实事。可他颁布的一些政令,县里的大户从来阳奉阴违不说,自身的权柄也被下面的本地出身的小吏给逐渐架空了。不仅如此,连帮白下村和白上村调停水源问题,隔壁的县令也不拿正脸看他!
他这官当的,真是窝囊!
甚至有时候越想越气,还考虑过辞官不干了。
毕竟以他的家世,当不当官都无所谓!
但当初是他自己坚持不想入朝,非要从县令做起的,还特意跟父亲置气,隐瞒身份来到南枝为官,如今一点儿作为也无就辞官,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而就在他无法下定决心的时候,几个普通百姓的感激让他打消了念头。
原来,因为自己经常去集市一个老农的摊位买蔬菜瓜果,本地的地痞流氓不敢收老农的“保护费”,生怕其“告状”,连带着周遭其他小贩也受益。
而他这一无形的举动,使得南枝的集市十分繁华,附近许多村子的百姓赶集的日子都喜欢往南枝来,让集市上小贩们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在蒋正看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这些摊贩却一直记在心里,还特地制作了万民伞,连同一些瓜果蔬菜,大张旗鼓送到了衙门。
从那以后,蒋正不再想着辞官,或者干大事,而是渴望为这些淳朴的百姓做些什么。而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做,不知不觉又走到集市上时,忽然听说白下村来了位女神医,长得跟天仙似的,还知道蛊虫病的真身。
却是昨天赵大牛等人跟着齐大去南枝县买靴子时,一时嘴快,跟认识的人把楚承那番关于血吸虫病的言论流传了出去。
然后不到半天,这番言论就演变成——白下村的女神医能治蛊虫病!
对此,有人不信,有人却愿意死马当活马医。
那么话说回来。
蒋正听到市井流言后,担心这位“女神医”是骗子,所以派人调查了一番,发现的确是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这两天的义诊着实治好了不少人,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出于好奇,他今天一大早便带着两个差役来白下村微服私访。到了村子,却又被告知楚姑娘带着人去白河了,蒋正一路赶过来,结果恰好听到了蝗灾的消息,直到现在被这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楚姑娘”暗讽了。
虽然被暗讽,但蒋正并未恼羞成怒,而是猛然醒悟到,自己原来犯了读书人的通病——眼高手低,自以为是。
想着,他不由恭敬地朝楚承深深一揖:“多谢楚姑娘教诲。”顿了顿,他又说:“实不相瞒,本官乃是南枝县令蒋正。姑娘今日传授的,乃民生大道、福泽万民也!本官欲实验一二,若验证属实,便上书府君,为姑娘请功。”
府君就是他爹,自然不会贪墨了楚姑娘的功劳。
楚承适当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即眉目一转,莞尔:“原来是县令当面。蒋县令无需如此,小女子方才亦有失礼之处。至于请功,就不必了,算在您头上吧。”
“这怎么行?”
蒋正一惊,只以为对方视名利于浮云,正要劝说,忽然远处传来一片喧哗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乌泱泱一群人从白河上游走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锄头等农具。
为首之人他认识,正是白上村的村长——倪大海。
第77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20
蒋正蹙眉, 心生不悦。
看白上村这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是要干什么?!
而此时,赵大牛等人也严阵以待。
只听赵大牛说:“楚姑娘, 要不您跟楚公子先回去吧?我怕倪大海是来找茬的, 到时候打起来误伤了您就不好了。”
楚承挑眉,忽而朝他笑笑:“无妨, 我哥哥略通武艺, 他不会让我受伤的。”
“嗯。”秦凛话不多, 态度却郑重。
“这……好吧。”赵大牛无奈。
说话间,倪大海已经带着十几个村人走了过来。他看到蒋正, 瞳孔一震, 目光登时闪烁了起来。
蒋正一看, 就觉得有猫腻, 不由端起官架子, 义正辞严地斥道:“倪大海?你带这么多人来有什么事么?难道要袭击本官不成?”
倪大海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前几天面对赵有田时还趾高气昂, 此时却显得格外谦卑。他搓了搓手,嘴里“哎呀哎呀”叫着:“蒋县令您说的哪里话?咱怎么敢袭官?咱这不是听说女神医在白河边,所以过来看看,顺便请她去咱们村做客嘛?”
赵大牛闻言,瞬间气炸了:“带这么多人还有锄头来请人?你们是想把楚姑娘绑过去吗?!”
倪大海面对他, 气势立刻膨胀回来:“什么叫绑?赵大牛你说这话有证据吗?还不是你们白下村跟咱们村儿不合, 咱才多带点人手,防止你们打人吗?”
话音未落, 赵大牛更加火大了:“我们打人?前两天是谁先动手打人的?别我的伤好了, 你就可以当没干过!每次都是你们白上村挑衅我们村儿,我们都是被动抵抗!”
“没错!”赵大牛的同伴纷纷气愤地附和。
“颠倒黑白!完全颠倒黑白!”倪大海不屑一笑:“你们白下村跟咱们有仇, 自然把白的说成黑的!我们用白河上游的水,跟下游的水有什么关系?”说完,他还搓搓手,猥琐地朝蒋正笑笑:“蒋县令,白下村虽然属于您管辖,但您可千万别听这群刁民的一派胡言!”
虽然语气恭敬,但蒋正却分明听出对方心中的轻蔑,显然是不将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的。
他下意识捏紧拳头,强忍着怒气开口:“是不是胡言乱语,本官自然会派人查清楚!但本官方才听你们所言,竟是前几天又打了起来?聚众斗殴,本官是有资格将你们全都抓起来的!”
“啊?没有聚众斗殴,咱们村儿都是老实人,怎么会聚众斗殴呢?”倪大海赶紧否认,顿了顿,又忍不住说:“再说了,您也管不到咱们村儿吧?”
从楚承的视角看过去,蒋正眼睛都快冒火了!
可无奈的是,倪大海没说错,按大齐的律法,没有上级的批准,他还真无权管临县的事儿。一旦跨县执法,他自己的乌纱帽反而要丢。他最多跟隔壁县令提一嘴,但那位贪官显然不会听他的。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记小本本,然后等哪天跟自家老爹告状,想想真是索然无味。
“咳咳。”楚承轻咳几声,果然引来所有人注意。这时,他才抬眼望向倪大海,压低声线婉婉道:“倪村长邀请小女子去贵村,想必是贵村中有病患?”
倪大海直到此时才看清楚承的面容,顿时看呆了。
螓首蛾眉,明眸善睐。
哪怕是县令爷那据说国色天香的女儿,恐怕也比不上眼前女子一根毫毛吧?
倪大海没啥文采,只觉这位近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女神医跟天仙儿下凡似的,美得人不敢近身亵渎!
他张了张嘴,语气讷讷:“啊对,啊对对对。”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村民也跟被精怪吸了精气神儿似的,一动不动呆愣愣盯着楚承。
主要是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从未见过像楚承这样精致漂亮,还自带贵气的美人。
好在这些天楚承已经习惯这样的注视,淡然地弯了弯唇角:“小女子只在白下村看诊,若有病患,便请带去那里。其余时间地点,一概不看诊。”
倪大海回神,瞬间黑了脸,也顾不得觊觎对方的美貌,毫不犹豫地说:“人命关天,你这姑娘有没有爱心?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
楚承掀了掀眼皮,不为所动:“这位村长是在道德绑架小女子么?可惜我并非大夫,仅仅一时兴趣办的义诊呢。若不愿意在小女子这里看,县里城里多的是大夫。”
倪大海一噎,竟无法反驳。
他本以为这楚承开义诊,定是个傻白甜的富家小姐,非常好骗,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上当……
想着,他又忍不住忌惮地瞥向蒋正。
他本来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楚承不上当,就带着村民强行将人掳走,谁知蒋正却出现在这里,让他的第二计划直接泡汤。
哪怕背后有群岚县的县令韩竹撑腰,当着一个县令的面将人掳走,对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来只能实行最后一个计划了。
倪大海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开口:“好吧,我们下午再来。”
说着,他便带着村人离开,背影怎么看怎么灰溜溜。
但秦凛却不会认为这就完了。他冷着脸朝齐大齐二使了使眼色,两人会意,立即悄悄尾随而去。
而旁边的蒋正也义正辞严地对楚承道:“楚姑娘放心!只要有本官在,就没人能伤害你!”
楚承莞尔,虽然不指望这位,但还是朝他笑笑:“多谢蒋县令。”
蒋正心脏狠狠一跳,面上竟不自觉红得透彻:“嗯……嗯……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摸摸鼻子,也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义,继续说:“我看那倪大海心里有鬼,恐怕要对楚姑娘出手,不如两位今日起住到衙门里去,谅他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强闯衙门不是?”
楚承挑眉,将对方赤红的面庞尽收眼底,不由意味深长地望向秦凛:“哥哥,你觉得呢?”
秦凛霎时只想对蒋正吐出一个“滚”字!
有他在,谁能伤害到楚承?!
而且蒋正这邀请明晃晃地包藏私心,是想将楚承放在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恶可耻!
但,理智却告诉他,答应下来。
——如今他与楚承隐姓埋名外出,身边只有两个护卫,万一真的遇到无法处理的危险怎么办?
秦凛相信自己的武力足够保护楚承,但凡是都怕万一!他不敢赌、也不愿意楚承因为自己的一时固执,因为某个万一陷入险境!
所以,他只能咬牙点头:“可以。”
蒋正顿时惊喜连连,感激地看过来,说:“事不宜迟,就叫我的两个衙役帮你们把行李带去衙门吧。”
秦凛黑着脸一字一顿:“多谢蒋县令。”
“嘿嘿,不必多礼。”蒋正浑然不觉自己是在讨好起心中的“大舅哥”。
说干就干。
于是,众人便回了白下村。
赵有田夫妻知道楚承兄妹要搬去衙门住,本来很是不舍,但一听儿子说倪大海那边图谋不轨,立即帮着两人收拾起屋子。
行李很快被送走,而楚承依旧打算接下来的几天都在白下村义诊。
到了下午,说好要带人来看病的倪大海果然没来。
赵有田等人狠狠松了口气,以为对方是不敢来了。
义诊结束,楚承和秦凛便和蒋正一起去了南枝县。县衙的厢房很多,这次,秦凛便没了理由要跟楚承同住。
毕竟,名义上两人是“兄妹”,而非夫妻。
看着楚承微笑着从容地道别,然后推门进了隔壁屋子,秦凛的表情很是难看。
这才分别了两个呼吸,他便开始思念小哥儿身上那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了。
暖风拂过。
抬头望去,春夜的星子竟格外黯淡。
正想着,齐大齐二忽然从外面走了过来。见秦凛站在门外,还以为对方是在等他们,顿时绷紧了神经上前行礼:“殿下……”
秦凛摆了摆手,肃容:“不必多礼,可有发现?”
齐大闻言立即道:“属下二人跟踪倪大海,发现他与……”
话音未落,秦凛再次摆手打断他的话头,表情更加严肃:“这般重要的发现,王妃合该与本王一道倾听,为本王出谋划策才是。”
说着,他就走到楚承门前,“咚咚”敲了两下门。
齐大齐二:???
不是,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啊?
紧接着,就见房门打开,他们的殿下一脸凝重地对开门的王妃说:“齐大齐二回来了,他们有些重要发现,你要一起听么?”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打听到什么足以让世界末日的毁灭性消息呢!
齐大齐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承却不疑有他,侧身让人进屋:“嗯,进来吧。”
秦凛只觉夜空的星子都亮了起来,面上却矜持地点点头,然后迈入屋内,后面跟着神态恭谨的齐大齐二。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来蒋正用心了。
但意识到这点的秦凛反而更不高兴了。
他没吭声,而是坐到桌边,示意齐大齐二继续。
齐大齐二面面相觑,这才重新组织语言:“属下二人跟踪倪大海,发现他与那神婆密会,竟商量着在请神典仪上,冒充新任河神,要王妃娘娘当河神的新娘!”
话音刚落,秦凛眸光一冷:“新娘?”
齐大颔首,知道殿下不懂其中的猫腻,解释道:“河神的新娘,就是要穿上新娘礼服,溺死在河中,以达到祭祀河神的效果。”
“砰!”
掌下的桌子瞬间崩碎。
秦凛眼眶赤红,怒气勃/发!
第78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21
齐大齐二登时噤若寒蝉。
倒是楚承不紧不慢地抓住他的手摊开掌心, 见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这才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你的皮还挺紧实。”
虽然阴阳怪气,却奇异地抚平了秦凛心中的熊熊怒火:“你不生气么?”
“阿凛不是替我生气了吗?”楚承盈盈一笑, 如春风般吹散秦凛最后一丝怒气。紧接着, 又听对方说:“殿下以后生气可以,但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嗯。”秦凛眉眼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齐大齐二两人看在眼里, 只觉肚子里撑满了狗粮。
“那要不要叫齐大齐二将倪大海和那神婆给——”秦凛做了个手刀下劈的动作, 毫不掩饰冰冷的眸光。
面对对楚承图谋不轨的人, 当然要斩草除根!
在战场上摸爬打滚十多年的秦凛,根本没有自己这是“草菅人命”的想法, 反而认为此事宜早不宜迟!
——都是仇敌了, 谁还搁这儿妇人之仁?
然而——
“不必。”楚承勾唇, 饶有兴味地开口, “平白无故死了人, 万一那群岚县的县令查到我们头上, 就不美好了。”
更糟糕的情况是, 他们的身份会因此暴露。
当然,以齐大齐二的能力,想必会把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在楚承看来,杀人是最愚笨的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才符合他的行事美学。
“是我想岔了。”秦凛绷着面皮, 从善如流。
什么?
楚承妇人之仁?
小哥儿明明是过于善良!
秦凛十分双标地想着。
这时,楚承瞥向齐大齐二, 问:“可有查清, 他二人为何要如此害我?”
按理说,他引导白下村村民挖井取水, 变相算是帮白上村独占了白河,白上村感激他还来不及,居然还想着陷害他,楚承不由好奇个中缘由来。
齐大回答说:“那个叫朱明珠的假神婆,她的收入来源是卖符水给病人。”
原来,这十里八乡的百姓生病了,都舍不得看大夫,反而会找朱明珠买点符水兑水喝,有的可能本身就是小病,不吃药也痊愈了,却当做是符水的功效。而若是本身病得很重的,符水无效,朱明珠也会说是病人自己不敬仙神/上辈子作孽,这辈子还债/符水喝太少等等理由来推卸责任。
久而久之,大家便都觉得朱明珠的符水效果很好。
朱明珠借此赚了不少钱。
而如今,楚承跑来开义诊,医术更是高明了得,导致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找他看病,朱明珠这卖符水的生意短短几日内便一落千丈,她能不对楚承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恨之入骨吗?自然得想个办法将人吓走,或者搞死了!
本来,朱明珠最初的计划是让她的骈头,也就是倪大海找机会把楚承兄妹抓住打一顿,威吓一下的。谁知也是巧了,白天倪大海行动的时候蒋正也在,计划只能作罢。
当天回村后,倪大海便找朱明珠商量其他办法。
然后,借“河神”之口,选楚承做祭神的新娘这条毒计便跃上朱明珠的心头。
“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可笑……”楚承眉头微挑,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悦。
“你准备如何应对?”秦凛凝重地问。
这计策确实歹毒。
因为朱明珠身为神婆,天然具备公信力。她的话,普通百姓大都是深信不疑的。她若是指定楚承去祭神,那些原本还对楚承客客气气,和和善善的百姓恐怕分分钟会将他绑走沉河!
双拳难敌四手。
他与护卫虽然身法了得,但能打得过成百上千的百姓吗?秦凛身为皇室人员,也做不到对被蒙蔽的无辜百姓出手……
所以,下一瞬一个念头便在脑海中闪现——
“或者,我们继续南下?”
只要离开,自然也远离了这些阴谋诡计。
“殿下方才还打算杀人,现在怎又这般怂了?”楚承好笑地睨了秦凛一眼。
“咳……”秦凛面瘫着脸看不出尴尬:“我不擅权谋。既然不能打杀了,那只能避而远之。”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
在他看来,离开不就代表着跟蒋正说再见吗?
那蒋正实在令他如鲠在喉。他此时居然格外怀念赶路的时候,和楚承独处,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日子。
楚承倒不知秦凛的心理,只是习惯性地想敲敲桌子,谁知手刚抬起来,才想起桌子已经被秦凛拍坏了。
他干脆在秦凛肩上点了点,说:“这种需要动脑的事就交给妹妹我来做吧。”
妹妹……
秦凛感觉脸颊微微发烫。
楚承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种自称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紧接着,便见楚承眼珠子转了转,微微一笑,恰如春花吐蕊:“这般假神婆合该被揭穿,以免她以后继续招摇撞骗。所以……”
计划敲定,齐大齐二便乖顺地告辞。
楚承望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雕塑的秦凛,好笑地勾起眉眼,故意说:“怎么?阿凛还有什么要事要与我商议么?”
秦凛抿了抿唇,慢吞吞开口:“春寒料峭,你体寒怕冷,我帮你焐床。”
春寒料峭?
江南的春天分明温暖得过分。
楚承失笑,故意逗他:“多谢阿凛好意,只是我看仆役准备的床被又厚又软,想来是蒋大人特特吩咐过的,所以倒不用你帮我焐床了。”
蒋正还特特吩咐过?
秦凛只觉心里跟打翻醋坛子似的,排山倒海地酸。
他视线不自觉落在那床上,果然看到那又厚又软的被子。但紧接着,他便注意到床头的枕头,是他亲手给楚承缝制的那个。
霎时,阴郁的心情如拨云见日般散开。
哼,吩咐过又怎样呢?
楚承珍视的还是他亲手缝制的枕头!
床被?用完就丢的东西罢了!
想着,秦凛不再开口,只静静地盯着楚承看。
楚承无辜地眨眨眼:“嗯?”
缩在贝壳里的胆小鬼忍不住抿了抿唇,悄悄探出手脚:“和你分开,我的病恐怕会复发。”
“唔……确实有这可能性唉……”楚承一脸“若有所思”。
秦凛仿佛受到鼓舞,再接再厉:“你晚上睡觉会踢被子,也需要我帮你盖被子。”
“原来我会踢被子吗?”楚承“惊讶”。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分房。”秦凛心满意足地总结。
楚承强忍住脱口而出的笑意,故作烦恼道:“可要是被外人看见你晚上偷偷进我屋里睡觉,被那些人误会了咱们是乱/lun怎么办?”
秦凛一脸严肃地保证:“我偷偷进,不让任何人发现。”
“那——”楚承拉长声线,余光里望着对方不自觉绷紧的脸,眼底的笑意怎么又止不住:“就麻烦阿凛给我暖被窝啦。”
“嗯。”秦凛矜持地点点头,一副“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下”的表情,实际上后背早因紧张不自觉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朦胧的,他觉得顺应本心贴近楚承一点点、再一点点,似乎也不是很难?
*
三日后。
经过连日的宣传,十里八乡都知道了“神婆”朱明珠要在三日后祭祀河神,人家还特意邀请了群岚县令韩竹和南枝县令蒋正。
祭祀当天,白上村人山人海。
楚承和秦凛自然也在人群中,且因为名声在外,一众淳朴的乡民还将最前面最好的位置让给了两人。
秦凛感受到一些年轻汉子时不时偷瞄过来的视线,听着被撞破后周围人的调笑声,怂恿声,心情越发烦躁,只想这场所谓的祭神典仪早日结束。
只见那朱明珠一身大红袍子,蜡黄皴裂的脸上抹着红色油彩,正在烈日下对着面前河神的神像手舞足蹈,跳着不知名的敬神舞,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念有词,只是听不分明,好像她念的是人话,又可能不是。
周围人群或是神色肃穆地低头颔首,或是默默抱手祈祷,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虔诚。
楚承观察一圈,忽而在心中低叹一声。
来自星际的他自然清楚,这个世界不存在鬼神。
可惜人心愚昧,将那简单的气候变化与鬼神挂钩,并因此迫害同类。
若有条件,他很希望将科学的种子传播出去。
当然现在,他也不介意入乡随俗、因地制宜,利用科学装一装神棍。
思绪间,只见两个壮汉挑着一个大锅放到朱明珠面前,锅里是沸腾的油。朱明珠眼也不眨地将手里微微泛黄、干干净净的纸张展示给在场众人看了一圈,然后放进青铜盒里锁上,再丢进油锅。
她挺起丰满的胸脯,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因而只要用手下油锅将那青铜盒取出,就能得到其中的神谕!”
“哗——”
周围一阵惊叹。
下油锅?这手不得立刻被炸熟了?
“不过,本神婆是河神大人在人间的眷属,因而就算下了油锅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为了咱们十里八乡接下来几年的风调雨顺,本神婆愿意下油锅!”
“好!”
“啪啪啪!”
也不知道谁带头,眨眼间,围观百姓就“啪啪啪”鼓起掌来。
楚承看着,竟莫名觉得好笑。
——他已经看穿朱明珠的把戏了。
果然,接下来,就见对方捋起袖子,肥大的手伸进油锅,快狠准地将青铜盒抓了出来。其间,对方表现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引得围观群众更是惊叹连连。
朱明珠隐晦地瞄了眼楚承和秦凛两人的表情,见一人冻着张脸,一人淡笑怡然,均是看不出多余情绪,不由冷笑,举着青铜盒高声说:“好!仪式完成!咱们就来看看新任河神大人到底发下什么神谕吧!”
第79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22
说着, 她便拿出钥匙打开青铜盒,取出先前放进去的纸张,然后放到神像前供奉的蜡烛上烘烤。
一些信道的村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死死盯着纸张。
不过一会儿——
“啊!”
“出字了!出字了!是神谕!”
有眼神好使的不由惊喜地高呼。
只见朱明珠手中的纸张, 竟显出浅褐色的淡淡的字迹!
旁观的秦凛也不由一惊,下意识扭头, 抓紧楚承的手。却见身边的哥儿弯起唇角, 神态轻松、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朱明珠。感受到手上的力度, 还歪头不解地看过来。
“没事。”秦凛莫名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王妃已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朱神婆,不知河神大人有什么启示?”这时, 场中央围观的韩竹十分配合地开口询问。
他身材肥胖, 脸颊上满满的肥肉, 穿着一身紧绷的深蓝色长袍, 看起来格外养尊处优, 简直跟旁边体型瘦削俊美的蒋正形成鲜明对比。
朱明珠闻言表现得极为恭谨:“大人是父母官, 这神谕不如就请您宣读。”
韩竹仿佛与有荣焉般挺胸抬头:“也好, 就让本官看看吧。”
旁边的蒋正冷冷翻了个白眼。
刚才他想跟韩竹谈谈白下村和白上村的纠纷,韩竹一个劲儿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倒是耳不聋眼不瞎起来!
紧接着,就见韩竹接过朱明珠递来的纸,低头一看, 蓦的挑眉:“咦?”
蒋正就在他旁边, 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霎时脸黑得透顶, 下意识大喊道:“不可能!”
韩竹闻声扭头, 似笑非笑道:“这是神谕,蒋兄方才不也看到了吗?这字迹是自己显现出来的, 所以只可能是神谕。”
蒋正想也不想反驳道:“什么样的神需要人祭?自然是邪神!既然是邪神,自然不祭也罢!”
韩竹也猛地黑了脸,厉声质问:“蒋县令!慎言!不敬仙神,是要遭天谴的!你难道想让治下连年大旱吗?!”
蒋正气得鼻子都歪了,却限于口拙,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
韩竹见状又呛声道:“再且,信不信也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百姓说了算!此事不如交由百姓定夺?”说着,也不待对方阻止,就上前一步,举着神谕大声道:“神谕说,他巡河时对医女楚承姑娘一见钟情!只要楚姑娘做他的新娘,就能保风调雨顺!”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时,无数双落向了楚承的方向!
作为名人,附近村民都已熟识他!
安静。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少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忽而,一个长相凶恶的村民说:“这是神的旨意!能侍奉神明是她的荣幸!”若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人正来自白上村。
而这人话音刚落,楚承旁边的赵大牛就立即瞪着眼睛站出来,大声反驳:“楚姑娘根本不是咱们这里人,只是经过这里暂住的旅人!咱们凭什么要让她嫁给河神?!再说了,人家这么多天不辞辛苦、不收一文钱给咱们穷苦百姓治病,咱们就这么对待她?说出去以后谁还来咱们这儿?!”
“对呀对呀……”
“可是……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河神的旨意……”
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双方很快吵吵嚷嚷起来,好好的祭神典仪,瞬间如同菜市场。
“安静!安静!”
韩竹和蒋正不得不出声维持秩序,但人群依旧沸反盈天。
韩竹于是扫了眼自己带来的衙役,这些人会意,立即举着水火棍气势汹汹地走向那些说话大声的百姓。还没走过去,这些人就吓得噤声了。
蒋正看在眼里,不由黑着脸开口:“韩县令,你这样不好吧?”
韩竹犹自自豪地笑着:“可是效果却很好不是吗?再说了,又不是真打,吓吓这群刁民而已。”
怎么就是刁民了?
蒋正烦躁地在心中反驳。
但看那群衙役确实只是威吓,没真的动手打人,也就不再多嘴了。
果然,仅仅片刻工夫,场面就安静下来。
韩竹趁机看向楚承,眼中深藏着垂涎:“楚姑娘如何做想?看你免费为百姓看诊,真真医者仁心,想来是愿意为大家献身的?当然,不愿意也没关系,来本官这里,本官能护住你!本官就不信了,这些刁民难道还能强闯县衙不成?”
话音落下,朱明珠、倪大海和蒋正等人都震惊了!
前两人震惊的是,韩竹居然不按说好的行事,要维护楚承?
再看楚承那张不施粉黛依旧艳丽脱俗的面庞,他们好像终于找到了答案。
韩竹他好色啊!
他家里除了正妻,还有二十多房小妾!这还是因为附近的美人都被他搜刮干净了,不然他娶得更多!
朱明珠正是知道这点,事先才提点倪大海贿赂韩竹时,别告诉对方楚承的容貌,没想到箭在弦上了,对方还是被楚承那狐媚给勾走了!
朱明珠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呀!
长得漂亮了不起吗?姐姐我年轻的时候……
好吧,长得漂亮确实了不起!
至于后者的蒋正,则是震惊于韩竹如此不要脸,堂堂县令,竟然威胁一介女子!韩竹那番话,明晃晃地表示了楚承如果不跟他回家,就要放任对方被百姓带去沉河,做河神的新娘!
不可!
绝对不能让楚姑娘这般纯善无辜的女子成为邪/神的牺牲品!
想着,蒋正立即上前,义正辞严地开口:“楚姑娘不要担心,就算韩县令不说,我也会护你周全!我现在就叫人护送你回衙门!”说完,他便招呼自己带来的四个衙役赶紧护送楚承兄妹离开。
“呵!”韩竹冷哼一声。
他带来的衙役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纷纷上前拦住蒋正这边的衙役。双方穿着一样的差服,手里拿着一样的水火棍,彼此间却是剑拔弩张!
不过,显然是韩竹这边的衙役更嚣张一些!
他们跟着韩竹欺行霸市、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怕蒋正这被架空的小县令带出来的衙役!无非是一群软脚虾而已!
果然,蒋正这边的四个衙役手里虽然握着水火棍,腿肚子却在打颤,一双双眉眼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软弱可欺。
蒋正见状,气得直跺脚,挥了挥袖子就打算亲自上阵,把楚承带走。
只是他也不想想,这祭神典仪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身在内圈的他们要怎么突破重重人潮安然离开?
“啪啪啪——”
恰在此时,楚承抬手,饶有兴致地鼓起掌来。
韩竹挑眉,调笑道:“怎么?楚姑娘为何鼓掌?难道打算美人救狗熊么?”
他确实眼馋楚承的美色。
这脸、这身段,这气质,简直没谁了!这不下手,他还是男人吗?
当然,也就是他从倪大海和朱明珠那里知道,这叫楚承的女子家世普通,不过有个经商的哥哥而已,这才迫不及待想将人拿下。若是对方背景深厚,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威胁人家。
楚承出列,悠然勾唇:“大概是因为,小女子以为今日这场闹剧非常有意思?哥哥,不如给这位朱神婆打个赏?”
说完,他身后的齐大便从善如流地丢出一颗银锞子。
这银锞子大约一两,换算成铜钱就是1千~2千文。可想而知,当它落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
就连韩竹也不能例外。
好家伙!这对兄妹挥金如土啊!
看来是不差钱的主……
韩竹心里盘算着,等将美人迎娶进门,就连带着把大舅哥的产业也一起夺过来!
这心理简直再正常不过。因为在古代,商人的地位就是这么低!
到底是县令,韩竹很快回神,故意露出不悦的神色,问:“闹剧?楚姑娘是什么意思?这般庄严神圣的祭神典仪,怎么在你口中竟成了闹剧?”
楚承很满意韩竹的配合,眼中笑意更甚,意味深长地望着目光闪烁的朱明珠说:“难道不是么?将勾栏里的耍把式卖艺的勾当拿来骗人,不是闹剧又是什么呢?”
说实话,他原本的计划是,既然朱明珠装神婆,那他也能装神棍,利用“玄学”直接拆穿对方。谁知神棍还没装上,朱明珠自己就露出这般大的破绽。
楚承只觉严阵以待的自己像个笑话。
想想也是,不过一个小村子里骗人的神婆,又能有多大本事值得他认真起来呢?
“放肆!”朱明珠彻底心慌了,连声音都跟着尖利起来:“我可是河神在凡间的代言人!你怎能污蔑本神婆的敬神仪式?你敢对神明不敬?”
楚承挑眉,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自然敬畏神明,却不会敬畏一个假借神明名义骗人的骗子!”
话音落下,周围再次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
“是真的!我爷爷就是喝了朱明珠的符水死掉的!朱明珠肯定是假神婆!”
“可也有人喝了她的符水痊愈的吧?”
“别胡说,神婆大人怎么可能是骗子?你忘了她刚刚请神的手段?”
“可人家楚姑娘是城里来的,见多识广。她还治好了那么多人,她也没道理污蔑神婆啊?”
“楚姑娘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证据的吧?”
……
一双双疑惑、怀疑的视线不断落在朱明珠身上,令她牛眼大的眼珠子不停颤动着,鼻尖更是急得冒出汗来。
她立即朝倪大海吼道:“倪大海!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不敬神明的贱人抓起来沉河?!想让河神大人震怒降下惩罚吗?!”
倪大海心里隐隐也猜到朱明珠是骗子,不过她替自己笼络了村人,让他当上村长,所以倪大海也乐得装傻,替对方做事。再说了,一个神婆的价值确实很大。
所以,身在一条船上,倪大海立即想也不想就招呼身后的村民要把楚承抓起来,让人闭嘴!
白上村是朱明珠的地盘儿,这里的村民基本上都被她洗脑了,见状立即抄起家伙事儿,朝楚承扑来!
——动作很是雷厉风行,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怜惜。
这么漂亮的美人要沉河,实在太可惜了!但一想到只要将她沉河,就能得到河神的保佑,这丝鳄鱼眼泪般的怜惜就立刻蒸发在空气中。
眨眼间,这些村民就冲了上来。
第80章 嫁给废太子的哥儿23
说时迟那时快, 楚承侧后方的秦凛也迎上去。
“啪——啪——啪——!”
“啊——啊——啊——!”
还不待围观人群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地上就倒了一片, 惨叫声不绝于耳。
秦凛眸光泛冷, 朝韩竹冷冷一笑。
韩竹猛地抖了抖,惊恐地对几个衙役喊道:“保护本官!快保护本官!”
然而话音刚落, 秦凛已经默默回到楚承身边, 如同守护珍宝的巨龙般寸步不离。
紧接着, 便听楚承悠然道:“叫各位见笑了。我家哥哥年纪轻轻便当了家主,为了家业请了不少江湖中人习武。听那些教习说, 他是习武的天才呢!当然, 咱们商人肯定是不敢袭官的。”他一边说, 一边还意味深长地瞥向如同惊弓之鸟的韩竹。
韩竹顿时面红耳赤, 只觉周围那些刁民都在无声地嘲笑自己方才的丑态, 心中不由对楚承和秦凛这对兄妹更加恼火!
而一旁的蒋正则颇为心虚地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
大舅哥太凶猛, 他迎娶楚姑娘的道路实在过于崎岖了些!
至于朱明珠, 已经惊恐得全身发抖了!
她不明白,只是针对两个路过的普通商户,怎么这么难呢?
这时,又听楚承道:“那么现在,各位能听小女子将话说完了。嗯……为何我说神婆是假的, 很简单, 首先……”随着众人视线跟随,楚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伸进沸腾的油锅之中!
“啊——”
有低低的惊呼声响起。
有人甚至闭上眼不忍目睹惨剧发生。
就连秦凛都吓了一跳, 本能地上前想阻止楚承。
但他显然晚了一步。然后, 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只见沸腾的“油锅”里,楚承的手完好无损, 依旧如柔荑般娇嫩白皙。
秦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又觉在意料之中。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的哥儿又怎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
一旁的楚承察觉到他的表情,逗他道:“哥哥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
周遭人闻言,立即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然后对着楚承完好的手发出一叠声的惊叹和不解。
朱明珠则瞬间惨白了脸,哆嗦着嘴不敢吭声。
“她”知道!
这个医女果然知道自己耍的什么把戏!
只见秦凛收敛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颔首附和问:“这是什么原理?”
“这锅中液体,只有表面是一层浮油,实际上大部分都是醋。而醋的沸点……醋沸腾时的温度其实很低。所以,所谓油锅都是假象罢了,不信的话,大家可以自己手伸进去试试。”楚承一边说,一边缩回手。
他手上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秦凛立即拿出柔软的丝帕,为他擦手。
楚承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
不远处的蒋正看在眼里,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这兄妹俩擦手的互动……为何给他一种处于暧昧氛围中的老夫老妻的感觉呢?嗯,肯定是错觉!
蒋正告诫自己别想东想西,随后振奋精神,迈步上前,不带丝毫迟疑的将手伸进油锅里。
因为早有准备,他也没惊吓或者恐惧。
等感觉到温热的水温,他甚至惊喜地笑了开来,朝楚承兴奋地开口:“真的不烫!这锅里烧的果然不是油!”
有他以身试法,包括赵大牛在内的一些胆大的村民立即迫不及待地也上来试验一番,结果均证明楚承的话没错。
于是,一众人看朱明珠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下油锅”是假的?那神谕呢?
难道朱明珠果真是个骗子?!他们一直以来都被对方给骗了?!
就连白上村那些倒在地上的村民,见状也目光闪烁、游移不定起来。
而此时,仿佛顺应了村人们心中的疑惑,只听蒋正好奇地开口:“楚姑娘,那么这用火烤出神谕启示又是什么把戏呢?”
“其实也跟白醋有关。”楚承好整以暇地回答。
“又是白醋?”蒋正一脸惊奇。
没想到这白醋居然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用法?真是长见识了!
“嗯。”楚承颔首,解释说:“白醋可以腐蚀纸张,因此用蘸着白醋的毛笔在纸上写字,稍稍晾干后将纸拿到火上烘烤,便会显出字形来。家中有白醋的,可以自行试验。”
他说得笃定淡然,不由自主便叫人深信不疑。尤其还有旁边那彻底蔫儿下来的朱明珠作衬托。
“原来如此!”蒋正拍手称妙,兴高采烈道:“本官非常相信楚姑娘,不过为了取信百姓,这试验还是得做,就让本官来做吧。”
说着,他就叫衙役取来白醋、毛笔和纸张。
这都是常见的物件,所以很快就被找来。
蒋正当着所有人的面饱蘸白醋,在干净白纸上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是想写楚承名字的,但怕被大舅哥暴打——然后等白纸晾干后,放在明火上方慢慢烘烤。
少顷,“蒋正”两个字便浮现在纸上。
而整个实验,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便完成了。
“蒋县令这试验大家都看到了!没有一点儿可以作假的部分!这说明什么?说明楚姑娘没说错!那朱明珠就是个骗子啊!”
“对对对!我早就看她不对劲了!原来根本不是神婆!真不要脸!呵——tui!”
“冒充神婆,还故意陷害楚姑娘,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
周围百姓见蒋正态度亲切和蔼,议论声都大了几分。
蒋正则略带得意地望向韩竹:“韩县令,你觉得呢?”
韩竹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朱明珠是不是骗子,他都无所谓,反正不曾侵/害他的利益。
他不高兴的是,自己被楚承落了面子,还不能名正言顺地将人带回府里当小妾了!
至于强抢?
呵呵。
好汉不吃眼前亏,韩竹吞吞/吐吐开口道:“看来朱明珠真的是骗子……骗子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沉河什么的,自然是不用了。”
蒋正立即趁热打铁:“朱明珠多年来一直欺骗百姓,还用符水治死了数不清的百姓!本官认为,应立刻将其捉拿查办!左右,还等什么?!”
随着他眼睛一瞪,身边几个衙役顿时仿佛嗑了一般,精神抖擞地朝朱明珠扑了过来,三两下就将人拿住,凶猛得如狼似虎!
——呵,一个半老徐娘,他们可没在怕的!
韩竹见了,表情越发不虞:“蒋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朱明珠是白上村的人,白上村则属于本官治下!要抓人审问,也应该由本官来吧?”
蒋正这次却雄赳赳气昂昂地反驳道:“韩县令忘了?根据大齐律法,杀人嫌犯若跨县犯罪,死者所在治下官员是有资格将其捉拿审讯并判刑的!”说着,他又望向周围百姓,大声道:“现在,可有百姓要状告朱明珠害人?”
话音落下,一叠声附和响起:“我要!我爷爷就是被她的符水害死的!”
“还有我的儿子!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就是喝了婆婆求来的符水,上吐下泻,没两天就去世了!”
“我也来!”
众意沸腾!
韩竹顿时噎住,脸黑如碳。
“还有倪大海,其人多年来助纣为虐,方才更是在朱明珠的指示下带领村民意欲伤人,想来不是第一次犯!众目睽睽,无可指摘!也将他一并拿下,带回公堂审问!”
“喏!”
一声令下,躺在地上仍在哀嚎的倪大海也被衙役们轻松拿住。
这下,韩竹直接炸了:“蒋正!这朱明珠本官可以让给你,但倪大海必须由本官带回去亲自审问!”
倪大海可是他小妾的爹,平时可没少给他孝敬,还替他干了不少黑活。若对方在审讯时撑不住把他供出来,他这官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毕竟,蒋正就是个头铁的傻白甜!
若发现了他韩竹的把柄,绝对会上报!而他听说,江南府的府尹可是出身书香世家、软硬不吃的大官!
“这是什么道理?”蒋正想也不想地反驳,“倪大海和朱明珠是共犯,不一起审,万一有错漏之处怎么办?”
韩竹没猜错,他可正准备借倪大海抓住韩竹的污点呢!
韩竹黑着脸找借口:“这两人都在本官治下,全交给你一个南枝县县令审问,那本官算什么?”
“韩县令可以协助本官一起审讯!”
“不可!怎不是你协助本官?”韩竹不满。
蒋正闻言立即说:“那本官大可上报江南府,请府尹大人派出主审官!”
“此案如此简单,何必麻烦上官?”
“简单?这朱明珠在白上村二十多年,其间不知害死多少人!这可是重案!凌迟处死都是轻的,韩大人居然认为简单?难道你在心虚害怕什么?”
“胡说!”韩竹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反驳道:“蒋正你什么意思?”
蒋正冷笑,阴阳怪气道:“本官的意思是,倪大海是你小妾的爹,若叫韩大人你来主审,未尝不会包庇对方啊!”
“本官、本官怎会是这样的人?!”韩竹瞪大眼睛,“呼哧呼哧”喘着气儿,肥胖的身躯都气得震颤起来,显得格外滑稽。
“既然韩大人不是这样的人,那还是主动避嫌得好,不是么?”蒋正反问。
韩竹顿时噎住,无言以对。
他居然被蒋正这书呆子给绕进去了!
然后,蒋正就好像懒得再跟他辩解一般,抬手便招呼衙役将倪大海和朱明珠两人抓走,带回衙门。
韩竹虽然有心抢人,但看着虎视眈眈的秦凛,虽然忖度着对方一介商贾不敢殴打官方,但心里莫名还是怕怕的。
——诡异的直觉告诉他,千万别惹对方!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倪大海两人被带走!
而他,只能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然后甩袍气呼呼地走了,只是那圆盘一样肥大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步履匆忙,大概是回去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官位去了。
待他离去,刚才还一副铁面无私、大义凛然的蒋正立即朝楚承露出笑脸:“楚姑娘,我们也回吧?”
“嗯。”楚承淡笑着颔首,但刚迈出几步,便忽然心神一动。
他送给空性的含苞莲花被触动了。
——这代表着空性按照他的布置行动了。
空性时日无多,而他送给空性的那朵莲花里蕴藏着他的精神力,可以温养空性的灵魂,稍稍延缓对方的寿命。当然,也就稍稍而已,一旦莲花被触动,即绽放,空性的寿命也会走到尽头。
而作为交换,空性需要帮他一个忙——送楚含以及他身后的楚家一份大礼。
希望楚含喜欢。
楚承勾唇,微微一笑,随即和秦凛一起离开。
随着他们走远,祭神典仪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
前来的百姓倒是心满意足,只觉看了一出大戏。随着他们散去,朱明珠是骗子,还跟倪大海一起被捉的“新闻”也散播出去,楚承的大名更是被十里八乡的百姓熟知。
*
时间稍稍提前。
繁华依旧的京城,一场由空性发起的法会也正步入尾声。
此次法会遍邀大齐名山大寺的得道高僧,旨在宣扬大乘佛法。空性在请帖上特地抄录了一小段的大乘佛经,果然,每位收到请帖的高僧都欣然而至。
而这般大型的法会,自然少不得皇室的参与。
法会第一天,秦观海便携皇后、楚含等后宫嫔妃,以及一众心腹臣子抵达现场,聆听空性与其他高僧辩经。只可惜大乘佛法“普度众生”的核心主旨与他的价值观偏差太大,只听了一会儿,秦观海就差点睡着。
但,那些受邀而来的高僧显然能意识到其中的价值!
——这前所未有的大乘佛法,足以开山立派!而传下此般佛法的空性,必定青史留名,成就一代高僧!
在整整三日的争辩中,不少高僧纷纷进入悟道状态,对空性的推崇更是与日俱增,哪怕对方此时宣布法会结束,依旧意犹未尽。
“阿弥陀佛——”空性身披融融暮光,双手合十,慈眉善目。
在场众人不禁望向他,恍惚间竟以为是菩萨下凡,佛陀降世。
就连对大乘佛法不感兴趣,表情不耐的秦观海,此时也微微出神。
恰在此时,空性开口:“贫僧这些日子日以继夜/操/办法会,只为替佛祖弘扬大乘佛法。如今佛法已传,贫僧也算死得其所。”
他的好友,亦是受邀而来的得道高僧了悟一怔,不解:“空性,这是何意?”
空性接话,眼中充满神性的激昂:“实不相瞒,大乘佛法,乃是贫僧一月前打坐时,于冥冥中得佛祖传下。彼时,佛祖有言,法会结束之时,便是贫僧修行圆满,功成升入西天佛国之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有人信,有人却觉得空性这是睡迷糊了!居然诅咒自己今天要死?空性这几日有多精神,大家都看在眼里,这要是待会儿没死,那岂不是尴尬了?
秦观海则迫不及待地起身问:“空性大师,佛祖可有什么法旨传给朕?”
空性闻声抬眼看向他,顿了顿,目光深深:“佛祖法谕,陛下受恶鬼蒙蔽,戕害紫薇帝星,恐遭天罚,生时诸事不顺,死后入无间地狱。”
“放肆!”话音未落,他身边的楚含已经率先起身,大声喝骂:“陛下圣明贤主,天下皆知!尔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在此处妖言惑众?!左右?还不将这妖僧拿下,严加审问!”
皇帝身边护卫的禁卫军面面相觑。
没有皇命,他们自然不会轻动,楚含根本命令不了他们。
然而,秦观海紧跟着便黑着脸喝道:“还等什么?楚妃的命令没听到吗?!”
空性若是说他几句好话,他一定会当做是佛祖保佑,但空性居然敢说他坏话?呵呵!一定是受奸人指使,假传佛祖旨意!
所以,是谁?
秦观海几乎瞬间想到了秦凛!
对方前段时间正好被拘禁在大报恩寺,有充足的条件蛊惑空性!
只是,这空性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不惜己身,也要为秦凛说话?
秦观海沉着脸,心思如电转。
旁边的楚含则差点没忍住,露出窃喜的表情来。
当日,楚府的管家根本没来得及销毁所有账目,使得他家贪污、操纵粮价等手段还是被查了出来,被皇帝杀鸡儆猴,直接罢免下狱。楚含卖了好一阵惨,又将家中经营所得的大半上交,这才重获帝心。
对于始作俑者的秦凛和楚承,他自然是恨惨了!自从得知暗杀失败,这些日子他便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扳回一城,让这两人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空性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只要严刑拷打,让对方承认是秦凛在背后指使,那盛怒之下的秦观海,未尝不会下令处死秦凛!
说时迟那时快,得到命令的禁卫军立即上前,欲要捉拿法会高台上的空性。
一旁围观的大臣嫔妃们纷纷惋惜地看过来,只觉空性确实脑子出了问题,竟然自寻死路。至于空性身边一众高僧,亦是欲言又止,莫名其妙。
空性明明开创了大乘佛法,明明可以青史留名,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帝?得罪皇帝事小,若是惹得对方恶了佛教,封禁佛门,那就糟糕了!
一时间,无数或惋惜、或不解、或厌恶、或幸灾乐祸的视线都集中在空性身上。
空性不以为忤,镇定自若地从怀中取出一物。
——一株含苞干瘪的莲花。
“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随着这一声响起,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他手中的莲花倏然飞至半空,在众目睽睽下舒展片片粉白的花瓣。
霎时,风止、云息。
禁卫军仿佛被点了穴般愣在原地,在场所有人,除却空性,纷纷瞪大眼死死瞪着那凌空旋转的莲花。
——不敢呼吸、不敢开口,生怕惊动了这如梦幻泡影般的……神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