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乐清看着医生拿药水给乔司清创,牙齿就像漏风了似的,嘶嘶地不停。
药水刚倒上去,浑浊的液体就冒着泡泡从伤口处涌出,不一会儿,露出森白的肉。
“嘶——”
乔司发笑,“这伤是在你身上吗?听得我牙疼。”
“还好,伤口不深,”医生盖好药瓶。
乐清指着伤口,诧异道,“这还不深?”
她推了乔司一把,“你不疼吗?”
“不疼”
乔司手臂骨裂,手臂表皮也有一定程度的破损,在打石膏的时候,医生的动作有些暴力,骨裂处轻微震动了一下,她才感觉到疼痛。
但刚刚才夸下海口,她不好意思嘶出口,抿紧嘴唇强忍着。
乐清撇开眼,眉头紧皱,像是石膏打在她的身上,浑身僵硬地立在一边。
乔司忽视手臂上的疼痛,强行转移注意力,打趣她道,“你这么怕疼,当什么警察啊。”
乐清不服气,梗着脖子道,“警察就不能怕疼吗?”
医生动作好像捆猪,丝毫不见温柔,乔司疼得眼角抽了抽,“话说…回来,你进单位后…好像没怎么遇到大事。”
乐清微抬起头,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啊,当年信誓旦旦的要当特警,不就是想碰到大案子,做出点成绩来吗?”
“哪有那么多大案子,又不是边疆,命案都没有几个。”
“哎,姐,你刚进单位的时候不是做过一个大案子吗?”
“跟着师父做的,主要都是他做的,帮我捞了个二等功。”
乐清一脸艳羡,“姐,你现在两次三等功,两次二等功了吧,三等功虽然不难拿,但是现在特警队想拿个人荣誉真的很难哎。”
“你不是也有集体二等功吗?”
“哎呀,集体跟个人能一样吗?就一块牌子,只能拍张照片。”
医生拍拍乔司没受伤手臂的肩膀,“可以了,跟你说的注意事项要记得啊。”
乔司、乐清二人走出诊室。
乐清黏黏糊糊地挽住乔司空着的右手臂袖子,边走边晃荡,叽叽喳喳地说她的红色宣言。
“等什么时候我拿个一等功,非得让我爸妈敲锣打鼓在村子里逛一圈,多挣面啊。”
乔司有些好笑,但也不忍打击她的上进心,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只敷衍听着,偶尔点点头,突然目光被大厅另一端吸引,立在原处不动了。
乐清自顾走着,手里的袖子扯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喔了一长声。
她八卦道,“你真的很喜欢她哎。”
被当面戳穿,乔司也没有不好意思,嘴角一扯,“有吗?”
乐清嘴角一撇,“连命都不要了。”
不远处的鹿城紧蹙眉头,一袭长裙快要曳地,右手捂着左手手肘内侧,被一群人簇拥着,矜雅的面容满是不耐烦。
乐清用手肘顶了顶乔司腰侧,“哎,你们那天在水下那么久,没发生点什么?”
乔司暼了她一眼,“发生什么?”
乐清笑得不怀好意,“什么嘴对嘴渡气之类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这么没常识,下次消防演练你也跟着去吧。”
“啊!我就一说嘛!”
熟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鹿城放眼望去,看见拉拉扯扯的乔司二人。
她勾起唇角,打发走身边的人,笑泠泠走了过来。
直到走近了,她才看见乔司掩在衣服下的石膏手臂,顿时拧起了眉,波动的眸色里是隐忍的心疼,连着脚步也急促了许多。
还没走到二人身边,声音已经传到乔司耳畔,“怎么回来了也没和我说?我一直打电话给你。”
鹿城今天没穿高跟鞋,身高矮了乔司许多,将将够到乔司的下唇,她靠近乔司,手臂轻放在乔司悬挂在脖颈的绷带上,整个人像是被拢进乔司的怀中。
两人眸中倒映着对方,她们站立的位置好似画了个圈,在圈外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圈外人乐清一手挽着乔司的空袖子,一手叉腰,眼睛在乔司和鹿城身上反复横跳。
这两人的氛围感跟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她觉得自己的牙更酸了。
恋人的关心像是镇痛剂,乔司心里愉悦起来,连手上的阵痛都减轻了许多,她笑得腼腆,“手机没电了,我也是刚回来。”
乐清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推开,中间似乎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仿佛是两块密度不同的海域硬要融合,她张了张嘴。
乔司眼角撇到鹿城刚抽完血的地方,染红的棉签按压在上面,抢先乐清一步,“你来做检查吗?”
鹿城点点头,取下棉签,无奈道,“家里人不放心,非要我做个全身检查。”
细小针孔处的一点红扎进乔司的眼里,她不自觉地皱眉,“你现在是要回去吗?”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乐清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如果没有遇到鹿城,乔司根本不会和对方说起自己的伤势,这么大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说辞终于倾倒出来,“哎哟!”
夸张的演技吸引两人的目光。
乐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局里下午要开会,我差点给忘了。”
她看了一眼大厅门诊的时钟,神色紧张起来,“哎呀,都这个点了。”
鹿城见她有事,“那你先走吧,我送她回去。”
乐清把手上的空袖子和一堆检查报告单塞进鹿城的怀中,对乔司使了个眼色,一溜烟跑了。
乔司喉咙蠕动了一下,出于隐秘的心思,她没有揭穿乐清的谎话,心跳微微加速,眼帘半遮,怕被对方看出内里的情绪。
鹿城沿着石膏手,摸到露在外面的手掌,很凉,与以往的炙热很不一样,她将乔司的衣袖撑了撑,盖住了她冰凉的手。
乔司到单位后,向大队长做了简单的报告,换下脏污的外套就来了医院,头发上被泥浆凝成一缕一缕的发丝还没来得及洗,扎得眼睛疼。
鹿城拂开遮住她眼睛的头发,白皙的手指染上黄色的泥沙。
乔司偏头,“别碰了,脏”
她越是这么说,鹿城越是靠近她,整个手掌抚上她的脸,一寸寸擦去污迹,“我也变脏了。”
鹿城几乎贴上了乔司的身体,目光水润凝在她的脸侧,偶尔对上乔司的眼睛,便见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眼中漾起笑意。
乔司的眼神飘忽在鹿城扬起的脖颈上,微突起的喉结上下游动,性感至极。
她脸皮薄,两人也彻底捅破了窗户纸,关系已然变质,她在鹿城面前开始别扭起来,那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很没出息。
鹿城替她擦完脸,低下头从包里取东西,一侧乌发倾泄而下,露出光洁的脖后,黑与白的交织仿佛是画者笔下的素描,美得不似真人。
乔司眉眼低垂,偷觑对方披散着黑发的那一抹雪白,鹿城看不见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视线黏在对方身上。
冷调的声线晕着一丝鼻音,“除了手,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没了”
鹿城不信,乔司就是个小骗子,目光沉沉地盯着报告单,睫毛在眼睑下印出淡淡的阴影。
头发遮挡了视线,鹿城将发丝挽至耳后,手臂动作时,肩上的包却滑落下来,皮质包带在丝质顺滑的衣服上格外轻盈,一下子便到了手肘处。
滑落的包带恰巧压在刚抽完血的针孔上。
乔司眼疾手快,忙伸手拿过包。
鹿城抬起手,顺其自然地把包给她。
这样的动作像是做过无数遍那般熟练。
两人仍立在原地,一人凤仪玉立,一人风姿绰约,一人低头看着检查单,另一人低头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像是与世隔绝。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不断有路人投来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
鹿城看完报告单,她轻呼了一口气,语气轻柔,“还要回单位吗?”
乔司摇摇头,听话得像是训练有素的警犬,眼里汪着一泓清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
鹿城被瞧得心口一烫,“那要去哪?”
“我想回家”
车厢内
乔司目视前方,余光却流连在鹿城的身上。
鹿城握住方向盘的手白皙细腻,纤细却不显柔弱,皮肤下方的血管清晰可见,手肘内侧有个针孔,似乎是过于白皙,针孔附近青紫了一大片,随着转动方向盘的动作,那置于血管之上的针孔隐隐渗出血色。
“嘶——”
扎眼的红令乔司嘶了一声,没受伤的左手在身上的口袋摸了摸,从裤袋中捏出一张满是褶皱的餐巾纸,应该是用过的,她有些尴尬,忙塞回口袋。
这一连串的动作映入鹿城的眼帘,“要纸巾吗?那柜子里有。”
乔司翻开柜子抽出一张纸,单手折叠轻压在鹿城手肘内侧,“抽了血要按久一点。”
鹿城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发酸,她赶忙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的道路。
明明自己骨折了,还要关心别人流那么一点血,傻子。
鹿城鼻音更重了些,“你对自己好一点。”
鹿城看过乔司的双手,修长有力的十指,小麦色的健康皮肤,筋脉纵横交错,很是抢眼,她不是手控,也会被吸引住。
但细看之下,乔司手心手背都有明显的伤痕,右手靠近手腕的地方缺了一小块肉,没有斑点的掌心血色,只有一圈白色的紧皱,左手手指上,全是刮擦的痕迹,她很难想象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形成这样的伤痕。
那么明媚的一个人,疤痕遍布。
乔司顿了顿,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你受伤,我会心疼。”
一个直球打晕了乔司,她面皮泛红,“大白天的,别乱说话。”
鹿城睨了一眼她扭捏的样子,好笑道,
“那晚上就可以说了?”
她倒是不知道乔司这么正经。
乔司偏头,端正坐好,不再理她了。
鹿城含笑,“你家怎么走?”
“于家湾。”
